其实最开始的时候,鹤衔灯并没有明白卖药郎给他那么多张票的用意。
“说一句老实话。”鬼拿手指推下巴,“按他那么个抠抠搜搜的性格,正常来说不是只会给我两张票吗?”
“所以他到底是赚了多少钱?”
白鹤盯着拿树枝在地上比比画画试图计算的鬼,很无奈的从羽毛缝里叼出了一张广告单子。
“……大降价?”
鹤衔灯悟了。
“我想向大家宣布一件事!”于是大清早的鹤衔灯就来打扰别人了,“就是这个!”
他献宝似的摸出一叠车票,像开扇子一样把它们一张一张的推开:“要不要一起旅行去放松一下心情?”
鬼眯眯眼睛弯弯嘴角,把手里的票子捏着上下晃晃:“怎样?就当补偿一下大家?”
“是去坐火车吗?”结花咬着筷子含糊了两句,“就是那个开起来会吱吱呜呜叫的大怪物火车?”
她把筷子咬的嘎吱嘎吱响,这不得体不礼貌的举动顿时惹恼了她的姐姐。
结草撇着眉毛,把手往她脑袋上一盖,在结花差点把脸摔到饭碗去的那一刻,结草一只手把她的脑袋抬起来,一只手把筷子从她嘴里扯了出来。
“笨蛋结花!”结草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谴责自己的傻妹妹,“哪有这样吃东西的?”
这两姐妹天天都在为了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吵架,要是哪天不吵才奇怪呢。
月丸见怪不怪的夹起一条鱼,剃了鱼刺把肉放到妹妹碗里。
“去玩也好啦。”月丸不太想拂了鹤衔灯的意,虽然他大概知道鹤衔灯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是想干什么,“要去很久吗?”
“哎呀,应该不会很久。”鹤衔灯戳戳桌子,“但是也可能会很久。”
“不过旅行不就这样吗?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才是最快乐的!”
鹤衔灯一边派发物理上的鸡汤,一边派发精神上的鸡汤,好说歹说,终于把意志不坚定的小伙伴们给聚集在一起了。
可是,就在快要出发的时候,鹤衔灯发现了一个严重且严肃的大问题。
“那个,结花结草,月丸丸月,过来一下,我突然想起一个事情。”
鹤衔灯抱着被子把自己埋进去,只露出半个下巴。
“我呀,出去的时候不小心得罪了一些人。”他的下巴在哆嗦,“我好害怕,这次出去的时候要是被他们抓住怎么办啊呜呜呜……”
得罪?
四个小孩眼神闪烁,不约而同的想到了某种可能。
——会不会是除妖师、阴阳师之类的?
我觉得有可能哦。丸月是四个小孩中脑洞大小最接近鹤衔灯的,谁让鹤先生是妖怪嘛!
那这要怎么办才好?月丸比较实际,干脆不要去好了。
可是票都买了诶!结花有那么一丢丢的心疼,而且说实在的,大家心里其实都很想去吧……
结草无声的点头。
这位大姐姐眼睛一转,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们人好多,而且有组织有纪律,把我抓住之后一定会狠狠的虐待我呜啊啊啊啊……”
鹤衔灯还在哭哭唧唧,他不是没想过用璃生,但是用了的话又会出现一大堆新的问题。
真要用的话我该调整到多少屏蔽值才可以让我家小孩看得见我在哪在而鬼杀队看不出来啊?而且我怎么知道那么多人里头哪个是鬼杀队哪个不是鬼杀队的人啊!
这想着想着,鹤衔灯露出来的下巴也缩进了被子里。
再说了,鬼杀队狡猾的很!
鬼抱头思考,把一切可能性都列出来,哪怕它们听着就乱七八糟,概率小到基本不可能:你要知道鬼杀队的人都很会伪装,要是他正好打扮成检票员收集情报我不就完蛋了?
我总不可能像个隐形人一样从检票员面前穿过吧?先不要说逃票的问题,那几个孩子一定会注意到人家没收我的票,然后他们就把鬼杀队的叫住,然后我就——
鹤衔灯的脑子里闪过了一大堆的不可描述画面。
从某种意义而言,鹤衔灯已经把鬼杀队给妖魔化了。
就在他瑟瑟发抖的时候,结草举起了手。
这姑娘老早就有了主意,在心里反复推敲了几遍确认没什么大问题后突然开口。
“鹤先生。”结草道,“你要不要伪装一下自己?”
“啊?”鹤衔灯掀了被子,“怎么伪装?”
结草推开结花,站起身去了趟自己的房间,回来的时候端着一篮子的胭脂水粉。
结草说了一句靠谱话:“伪装的话肯定要跟让人一时之间没有办法把之前的你和现在的你联系起来,所以——”
她话锋一转,靠谱的开头硬生生的接了一个不靠谱的结尾,堪称狗尾续貂的极致:“鹤先生你要不要把自己打扮成女孩子啊?”
鹤衔灯惊呆了。
结草的哥哥妹妹也是。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彼此,一个男鬼摇头,两个女孩点头,就剩一个少年不知所措,眼巴巴的望着俩边啥也说不出。
鹤衔灯盯着唯一一个还没表态的月丸,丸月也学着他,猛盯自己的哥哥。
这盯着盯着,在场仅存的良心顿时过意不去,也跟风点了点头。
对不住了。面对监护人谴责的目光,月丸给鹤衔灯拱手,为了妹妹……而且其实我也挺好奇的。
鹤衔灯直接晕倒。
他真晕了,醒过来的时候又听到了结花充满恶趣味的叨叨:“如果要制造出非常强烈的对比的话,那鹤先生是不是要打扮成奶奶呀!”
“我不想要鹤奶奶。”丸月抗议,顺带提出自己的要求,“我想要鹤姐姐!”
“可是除了老奶奶老爷爷,哪里还会有人有鹤先生那么白的头发啊?少年白头都没他的白。”
“那个……”眼看话题即将往如何让自己变成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这样不被期待的方向歪了,鹤衔灯连忙举手声明:“头发可以染的!”
“还有啊。”他对着手指,眉毛耷拉下来,“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我扮成女孩子……”
“因为我想要欺负鹤先生。”结草莞尔,脸颊边上涌起两个凶巴巴的小笑涡,“谁让你跑掉那么久。”
鹤衔灯下意识的搂住了自己。
虽然好像把自己卖了签了个不平等条约,但鹤衔灯意外的没什么抵触,内心深处还有那么一点迷之高兴。
他甚至列了一大堆的人设表,挑灯夜读,挨个填选,力求把自己打造成整列火车上最美的女人。
“不要太年轻的,但是也不要老太太。”鹤衔灯把几个明显是搞事的选项挑掉,“年纪大一点但是看不出来的那种成熟的姐姐比较好。”
因为一直维持在清瘦少年体型的关系,鹤衔灯倒是不需要费力去调整骨骼形态,只需要把脸给整改一下就好,基本上问题不大。
鬼把头发打散,梳上去挽了一个圆,照着镜子看了一眼后虚弱的捂住眼睛瘫倒在床。
“这不行啊,我怎么把自己整成珠世了!”
他又换了好几个造型,从莫名其妙透着一股沧桑风尘气看着像个寡妇的女版卖药郎到眼神迷离神色懒散的少妇银古,最后甚至变成了扎着小辫的愈史郎……咳,愈史娘。
鹤衔灯:“……”
“我不要变成樱饼!”他咬牙切齿的把自己绿色的头发打散变回原来的颜色,“死也不要!”
于是鹤衔灯继续折磨自己。
他本来想原创几个的,但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创造力,造出来的少女不是一边眼睛大一边眼睛小就是嘴唇厚鼻子歪,反正都透着一股诡异的味道。
鬼只好一边拿蜂介揉着自己的脸,一边努力地回想着自己带过的小孩的长相,试图把它们改良进化然后直接套到自己脸上。
可惜的是,鹤衔灯是个金鱼脑子,想了这么久也没想出一个具体的。
最开始的时候他弄出了一位长发团眉的女子,这个造型可以说是目前最满意的了,可是头发颜色又出了问题,这位少女的头发是黑的,发尾上带着很浓重的靛蓝色,头发丝里还混着几抹白。
“啊啊……头发颜色错了啦!”
鬼快要枯掉了:“只有鬼杀队这个奇葩组织里的人头发颜色才这么丰富!普通的女孩子头发才不会又蓝又黑又白呢!”
认清现实的鹤衔灯只好清零重来。
于是他又变成一副新模样了,镜子里的女孩扎着马尾,嘴角和眼角都有一颗痣。
他把脸凑到玻璃前仔细端详,把马尾拆散后披在身后,想了想又把头发分成三股扎成了麻花,可怎么看都不满意,头发的颜色从白到黑又从黑到白,一个劲的变来变去也不嫌烦。
在重复了好几遍之后,鹤衔灯差点放弃,要不是为了顾及自己和他人的形象,这只鬼估计会自暴自弃打扮成性转狯岳袒胸露乳招摇过市。
他折腾了半天终于敲定了自己的样子,镜中的少女嘴角微翘,看着年轻,可舒展开的眉眼里却莫名的透出一股微妙的母性。
鹤衔灯把自己变成了小桑和小葚的结合体。
他揽镜自照了一阵,便翻身下床开始捣腾一些首饰给自己戴上。
缀珠轻晃花簪微摇,眼上红妆嘴下胭脂,鹤衔灯满意的看了眼镜子里的妖妇,做作的把手压在嘴巴上打算先来一声嘹亮的呵呵呵呵抒发自己明媚的心情。
他笑了没多久才发现嘴角的胭脂被手指给蹭花了,连忙重新凑过去补上。
这脸是没问题了,可衣服又该怎么办,色弱患者连续试了好几件也不合适,只能托着下巴表示迷茫。
就在鹤衔灯思考的时候,结草和结花翻出了一件衣服。
“加油!鹤……桑姐!”她俩不怀好意的在那笑,“早点打扮好早点出发哦!”
鹤衔灯看着递过来的裙子,又看了眼结草结花。
“你们……”他把衣服在自己身前比划了一下,“是不是就等着这一天?”
姐妹两个迅速往后退,哐当一下关上了门。
“……”
鹤衔灯只好把话吞下去,憋了一肚子的唠叨抱怨。
虽然卖药郎很贴心的为鹤衔灯准备了在晚上发动的列车,可鬼还是不肯掉以轻心。
他戴手套,戴斗笠,把自己包的严实,只露出一点惹人遐想的衣角。
“鹤,鹤,唔唔!小桑姐!”丸月抓着斗笠上垂下来的白纱,“这就是列车吗!好大好大!看着就像一个大大的妖怪一样呢!”
“就是大妖怪呀!”结花把丸月抱起来转圈圈,“等一下我们就要到妖怪的肚子里去啦——嗷呜!”
走过来的结草忍不住敲了下结花的头:“不要胡闹了,快去把行李拎过来,月丸一个人拎不了那么多的。”
“我觉得我应该……”全身上下挂满大包小包的月丸喘着气,努力地比出一个大拇指,“可以!”
他们在吵吵嚷嚷,另一边也在吵吵嚷嚷。
鹤衔灯转过去看了眼声音源头,又不忍直视的把头扭了过去。
谁来告诉我,刚才那个飞过去撞到车上的不明灰色物体是什么?是猪吗?
他摇摇头,适当的表示出了对行车安全的担心。
那边的声音越来越大了,一个背着箱子的黑绿格子联合着另一个黄色的拖把按着那头到处扑腾的猪,努力地想要把他安抚下来。
“别这样啊伊之助——”灶门炭治郎拿头顶着自己的小伙伴,看样子好像一言不合就要往上撞,“别再跳了啊!”
“就是啊!”我妻善逸也在大叫,“快停下来!”
……哪里来的养猪少年?
鹤衔灯自顾自的给离他老远的蹦跶组合下了定义,养猪就算了,但是为什么要给养的猪取名字?不怕吃掉的时候舍不得吗?
“你们这两个小朋友,如果是想要坐车到别的地方去卖猪肉的话,拜托把先把猪处理一下吧。”
鹤衔灯看不下去了,飘飘悠悠的走过来开口,听声音还挺犯愁:“虽然我能理解你们想卖新鲜的关系,可是带着一头活猪上车好像不太……啊啊?”
“原来是人的吗?”
鹤衔灯看着气哼哼的嘴平伊之助,为自己的冒犯表示歉意。
就在他准备回去找自己小孩一起上车的时候,灶门炭治郎鼻子动了动,突然疑惑的开口道:“那个,这位小、姐?”
“你的身上有一种很奇怪的味道?”他朝鹤衔灯靠近了些,“有点像……”
话还没说完,鹤衔灯就开口打断灶门炭治郎的话:“那可能是因为我经常在家里敬奉神明的关系吧,大家都说我身上有一种特别浓的香火味。”
“对了!”他半蹲下来握住了少年的手,斗笠上的白纱不经意的沉下去,和垂下来的刘海一起飘在灶门炭治郎的手心上,“你是不是闻出了一些别的?我跟你说,我可好奇我身上有什么味道啦!”
“拜托拜托!告诉我吧!”
鹤衔灯一直对自己身上的气味很好奇,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可以说出答案的,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那,那个……”老古板灶门炭治郎有点混乱,“我们是不是不该贴这么近啊……”
“喂喂喂喂!”眼看自己的同伴正在和一位突然冒出来的可疑人士越聊越欢乐,我妻善逸一把扯开了灶门炭治郎和鹤衔灯,语气里带了点酸,“你们在干什么啊?”
“尤其是炭治郎你啊,干嘛要跟一个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斗笠人凑的那么近来聊天啊!”
“啊嘿嘿嘿……”鹤衔灯露出了一个有些得瑟的笑容,“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戴着斗笠吗?”
“为什么?”
“那是因为我实在是太漂亮啦!”
“……哈?”
鹤衔灯有的时候是真的欠。
他把手往里挥了挥,把三个小毛头聚过来,然后缓缓地把自己的斗笠往上推了推——
“呜啊?!”
我妻善逸率先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他痴痴呆呆的看着面前漂亮的小姐姐收拢好遮挡的斗篷,站起身来去和一堆小豆丁会合,久久没有缓过神。
他被自己的同伴推着上了车,目光还是粘在鹤衔灯的背影上。
可能是知道有人在盯着自己看,决心成为火车上最美女人的鹤衔灯走的那叫一个婷婷袅袅,婀娜多姿。每迈一步还要晃悠一下脚,作得要命,生怕自己不会崴到脚。
“桑姐!”月丸在那边叫,“我们该上车了!”
“来啦!”
他们把行李堆上车,找到位置后坐了下来,鹤衔灯摘掉斗笠叹了口气,转眼就看到四个小孩红的不像样的脸。
“干嘛啦?”他又开始逗自己的小孩玩,“干嘛一直躲着我,我不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就是……”
结草让鹤衔灯低下头。她凑到笑眯眯的鬼耳边,嘀嘀咕咕道:“鹤先生你,难道就不会感觉这样很害羞吗?”
“才不会呢。”换了个样子鹤衔灯的脸皮也厚了,“你不觉得这样真的很好看吗?”
他眯起眼睛,模仿起某位不在了的少女撅起嘴哼了句,声音里冒出来的小气泡都娇娇软软的。
结草感觉自己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脚。
她懊恼地缩回位置最里头,结花又捧了个小盒子过来。
“桑,咳咳桑桑姐姐!”她还是不太习惯叫这个化名,闷咳了几下拿着装满点心的小盒子像只小鸟一样扑腾着手臂,“可以吃点东西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为什么现在就要吃。”
“因为。”丸月抢先摸走了一块自己最喜欢的饼子,腮帮子鼓鼓的,“那边有个人一直在吃东西,吃就算了,还一直在讲好吃好吃。”
“他一直在那里说好吃好吃,听久了就很饿啦。”结花也跟着嚼起来,口齿不清道,“月丸你恰不恰嘛?”
“不不。”丸月拱手拒绝,“把我的那份留给我妹妹。”
“什么好吃好吃?”鹤衔灯抬头顺着小孩给他指的方向看,在看清那位不断往嘴里扒饭的青年和围着他乖乖坐好的三个小鬼的模样后,他顿时把高抬的脑袋收了下来。
……我的老天爷!
鹤衔灯捏住自己的袖子,神色惶恐满头大汗,恨不得突然暴起把那四位仁兄连人带椅子扔出去永远见不到才好。
我真是倒霉,倒霉到家了的那种倒霉。
鬼呜咽着,半天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