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白梅刚出西院,便见二公子在小花园的凉亭里摇着扇子品着茶,满脸悠哉。见她来,更是将身子探出凉亭外,桃花眼里一湾春水,“小白,你再也猜不到老墨查到了什么。”
“莫非是查到包庇马登道父子的人了?”凤白梅一边说着一边入凉亭坐下。
寒铁衣觉得没趣,犹自不死心,将那张过分俊俏的脸凑到女将军面前,“你肯定猜不到背后主谋是谁!”
凤白梅沉吟着道:“蜀中的朝廷命官说少不少,说多也不算多,他们都有可能,应当不至于太出人意料。看二公子的意思,这幕后的人只怕不在官中。”
寒铁衣叹了口气,和聪明的人说话,太没意思了。
知道自己猜对了,凤白梅道:“江湖上事我不大了解,你说说看。”
寒铁衣这才收起自己的小心思,认真道:“当年都江上曾有一伙水匪,专门打劫来往货船,江湖人称水上飘。马登道走马上任,监督加固都江大堤,顺手还将这伙水贼给剿了。”
话到这里,凤白梅已然了解,“只怕剿灭的是替死鬼,而这伙水贼从此转了性质,投了主子吧。”
知道她思维敏捷,寒铁衣也不再卖弄,“我和老墨都做此猜想,这原也是常态,但出人意料的是,贼首贺骉有个不为人知的儿子贺文宗,自幼随母生活在乡下,从了母姓叫郑文宗,后考取了功名,还被先帝爷钦点成了状元郎,又被柳老爷子看中,招了上门女婿。”
“你的意思是,柳之昂是水匪贺骉之子?”这个消息,但真是出人意料之外。
寒铁衣脸上露了一抹神气,“而且我和老墨怀疑,背后教唆柳三刀杀你和顾斐人,就是柳之昂。”
“这就说得通了。”凤白梅道,“如你所说,当年水上飘的人并未被马登道剿灭,而是被廉亲王收归麾下,三年前马登道被洪水卷走一事便是他们在主导。而柳之昂是水上飘的人,指使柳三刀杀我也在意料之中。”
寒铁衣道:“消息已经递给杨素安,天机阁也在追查水上飘等人的踪迹,只是柳之昂这头,只能证明他是贺骉之子,并无任何证据证明水上飘的事与他有关。”
凤白梅正待说什么,远远见陆子柒与花雁回并肩而来,便将余音噎了回去。#@$
陆子柒今儿着一身红文玄衣,仍是立领束腰的款式,发上扣着一顶珊瑚小冠,负手阔步,老远便同寒铁衣打招呼,“嘿,乖徒儿,看到为师来了,怎么也不出来迎接啊?”
二公子现在有求于人,态度不好太强硬,施施然起身拱了一礼,“师父安!”
陆子柒入凉亭,同凤白梅颔首见了礼,落座后取出一个杯子却不倒茶,只似笑非笑地看着寒铁衣。
寒铁衣看看她,再看看那空杯子,蹙了蹙眉。
陆子柒将空杯子在石桌上轻轻敲了敲,“虽说二公子不学无术出了名的,但好歹也是天机阁主,尊师重道总该学会吧。”%(
寒铁衣无语,默了半晌,还是不情不愿地上前去倒了茶,咬着牙道:“您老人家可仔细,别塞着牙缝!”
陆盟主心满意足地品着徒弟斟的茶,神在在地道:“你也别不服气,老魔头要抢夺峨嵋镇派之宝玉女剑,已有不少门派回应会援助峨嵋,我和小花这就启程前往峨嵋山……”
“怎么老花也去?”旁人还未如何,寒铁衣先纳罕。他已经提醒过某人,他和凤白梅的婚期就在月尾,此去峨嵋不知耽搁多少时日,这个当舅舅的怎么着也该出现在婚礼上吧!
陆子柒冷笑着看他,“怎么,还要小花看着你们成亲不成?”
寒铁衣不想和她啰嗦,只抬眼瞅着立在一旁装乖顺的花雁回,冷下脸来说:“本阁有话要同我阁中弟子单独讲,请陆盟主去园子里逛一逛吧。”
陆子柒也垮了脸色,抬手要拍石桌,抬到半空生生地转了个弯,拍在自己大腿上,厉声道:“寒铁衣,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便欺他又如何?”寒二公子逮着机会假公济私,将从前受的气都找补回来。他瞥着陆子柒,阴阳怪气地说,“说到底他还是我天机阁的人,生死拽在本阁的手上,本阁要他生他便生,本阁要他死他便死!我敬令尊是正人君子,才不同陆姑娘计较,可你别忘了,我天机阁领的是皇命干的是皇差,大小身后也是朝廷!惹恼了我,参你一个强抢民男的罪,抓你进大牢关上几日,且等着你父兄来赎人吧!”
陆子柒愣了,呆呆地看着寒铁衣,好半晌没反应。
她见多了天机阁主左右逢源做小伏低的模样,陡然看到他如此强硬的态度,十二分的不习惯。
说完这话,二公子身心舒畅,神气地摇着扇子,拿下巴看人。
好一会儿,陆子柒抚掌叹道:“这才是天机阁主该有的样子。”
寒铁衣整个人垮掉!他朝陆子柒翻了个白眼,“你这人听不懂好赖话?”
“行了!”陆子柒满眼鄙夷地看他,“虽然是狐假虎威,不过倒也有几分像!小花我一定要带走的,除非他不肯同我走。你们有什么话赶紧说,我去遛一遛。”
她说着,果真出了凉亭去。
陆盟主一走,乖巧柔顺的‘小花’立时变身‘食人花’,拿眼觑着刚装了一回大尾巴狼的天机阁主,有气无力地问:“寒阁主打算让我怎么个死法?”
寒铁衣立刻赔出满脸的笑容,“玩笑,玩笑话!”
凤白梅在旁看着三个人一台戏,憋笑憋得好辛苦,终于可以笑出声来。她靠在石桌上,笑看花雁回,“老花,你到底怎么骗的人家小姑娘如此维护你?”
花雁回没应她这个玩笑话,坐下说:“昙花手是洛阳府的仵作关涯所杀,也是他把尸体扔到千佛山,原因是那老头在看守关家人期间,欺负他女儿。”
凤白梅叹道:“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了。”
花雁回继续道:“且我瞧着他们一家对权家的畏惧,不像是才被威胁的。”
寒铁衣道:“当年为刘家三口进行初步尸检的人正是关涯,他会不会在那时被权家的人威胁,隐瞒了什么?更有甚者,在尸体上做文章,以至于杨素安都没法找到证据?”
“很有可能。”凤白梅道。
花雁回自袖中取出个藕荷色的香囊递给凤白梅,道:“这是关涯女儿之物,具体的你们自去问。”他说着,把目光落在寒铁衣的身上,“似昙花手这样的丧家之犬江湖上比比皆是,谁知道李坏收拢了多少?我不在洛阳的时间,你的天机阁可把眼睛放亮了!”
寒铁衣正想说此事,“你作甚一定要去峨嵋山?”
花雁回道:“消息是那丫头放出去的,若是假的,陆家庄在武林中的威信便会大打折扣。”
一个被武林正派追着打着的魔教教主,竟然关心起死对头在武林中的威信?
寒铁衣起身将头探出凉亭,见半空一轮烈日依旧灿烂刺眼,放下心来。随即他又拿看傻子似的眼神看花雁回,“你是同陆子柒呆久了,思维模式与她同步,不按常理出牌了?”
凤白梅倒了杯茶给花雁回,后者接过抿了一口,方漫声说道:“我拈花教虽不惧所谓的名门正派,可他们若隔三差五地跑到雁回山来,还是很影响心情的。陆淮阴这个武林盟主当的很有自知之明,我很满意。”
寒铁衣无语。
人家武林正派的盟主,要他一个魔教教主来满意?
不过想一想也是,以拈花教的实力和花雁回的性格,他若是不满意,只怕没人能坐稳武林盟主这张椅子。
凤白梅笑道:“你人不来也就罢了,记得份子钱不能少。”
花雁回笑骂道:“你个小财迷,头前随你的份子钱还没退我呢!”
“我倒是想退来着,你老人家早跑的没影了。”凤将军扯谎眼皮都不眨一下,“你也说老舅比母,我娘就我一个女儿,哪怕我结十次的婚……”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寒铁衣捂了嘴。
“结婚这种事,一次就够了!”寒二公子心有戚戚然。
凤白梅拂开他的手,笑道:“我也只是这么一说。”
花雁回道:“以我的脚程,峨嵋到洛阳不消两日的功夫,我会赶回来的。”又斜睨着寒铁衣说,“你们这桩婚事小白不说什么,我也不多言,但你若有半点欺她的嫌疑,别说结十次的婚,便是学皇帝养个三宫六院什么的,也是可以的。”
寒铁衣浑身一个哆嗦,瞪着花雁回,“婚还没成你就在这挑拨离间!”
花雁回起身道:“你且好自为之。”语毕,便出了凉亭去寻陆子柒。
凤白梅让绿绮送二人出去,回头见寒铁衣神色莫名地盯着她看,奇道:“怎么了?”
“没什么。”寒铁衣转了目光去看园子里的绿植,折扇轻摇,整个人却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从赐婚圣旨颁下,整个大夏对这桩婚事议论纷纷,唯有当事人对此不置一词。一开始,他求来这桩婚事也无关风月,无关儿女情长……可这三个月的相处,他看着眼前人伤痕累累不吭一声,看她将委屈辛酸埋在心底,看她分明已经隐忍到力竭却还顾着大局……
他正想着,忽听远远一声“凤姐姐”传来,心里立刻敲起了警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