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中的二人循声望了出去,只见绿绮身后跟着一身青衫的李邈,手里摇着一把青绸扇,扬着一脸吃了蜜似的笑。
寒铁衣看看他,再看看自己身上青衣手中折扇,只觉得这小子但真欠揍。
凤白梅虽从寒铁衣言辞间得知他二人不睦已久,但着实没想到李邈针对的如此明显!
不论二人心里怎么想,礼数还是不能乱的,皆起身侯立在旁,弯腰揖礼称:“见过醇郡王。”
李邈直接无视站在外边的寒铁衣,一个箭步来到凤白梅跟前,收起折扇托着凤白梅的手臂,“凤姐姐太客气了,以后无外人在场,无需如此多礼。”
凤白梅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请人入座,让绿绮新沏茶上来。
寒铁衣亦施施然地落座,施施然地开口,“看郡王爷春风得意,应是心想事成了?”
李邈本不愿理他,但见凤白梅正看着自己,少不得扯出一脸虚情假意的笑,说:“寒二哥所料不差,皇兄已经命本王主持调查王晓东一案,本王还另外向皇兄求了个恩旨!”
寒铁衣心里一咯噔,总感觉这个恩旨要出事!
果不其然,李邈冲着凤白梅灿灿一笑,“皇兄准许小王在三司抽调人手,专门负责此案,小王特意向皇兄请旨,让凤姐姐协助小王查办此事!”
凤白梅还未如何,寒铁衣先道:“不行,小白忙着婚礼,没空查案。”
李邈委委屈屈地道:“小王虽贵为皇亲,可一无功勋爵禄,二无传世名声,纵有皇命在上,亦不能服众!凤姐姐戍边九年,掌镇魂帅印四年,战功赫赫,武艺超群,有你在,他们定不敢糊弄于我。”
凤白梅婉拒道:“有寒二公子相助,郡王爷应无此虑才是。”
“非小王瞧不上寒二哥。”李邈脸上的鄙夷十分真情实感,“只怕他的名声,还不如小王呢!”
寒铁衣无语。
虽然这是事实吧,但从李邈嘴里说出来,就像是刀子一般在他心上乱扎!这小子铁了心要和他作对,他只能把希望放在凤白梅身上,“小白,你毕竟是个女子,抛头露面的不好!”
李邈冷冷一笑,“凤姐姐是何样英姿飒爽的人,战场上出生入死了九年,岂能用寻常女子的目光来看待她?寒二哥,莫非你娶了凤姐姐后,便让她一直躲在深宅后院绣花刺绣吗?”
明知道他在挑事,可寒铁衣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顺着便道:“小白在外漂泊经年,入了我寒府,便是帆船泊入了避风港,我自不会再让她收半点风霜侵扰。”
“就怕寒二哥有此心,无此力!”李邈神情担忧,语气十分无辜,“你的风流名声举国皆知,凤姐姐还未入门,更有那峨嵋女侠当街挑衅,已经令凤姐姐名声受损了。等将来姐姐入了门,她一个女儿家,还不是由着你们寒家说了算?”
话到这里,他越发来了劲儿,“说起来,寒尚书对你二人的婚事极力的反对,将来凤姐姐入了门,他若刻意刁难。一边是新婚妻子,一边是亲生父亲,寒二哥要如何处呢?”
宴姝的事凤白梅一直知情,寒铁衣倒不担忧。但父亲那里,他是但真没辙!
“这是我寒家的家事,郡王爷无需操心!”
“事关凤姐姐的终身幸福,小王少不得要多说几句!”李邈笑的牲畜无害,“凤姐姐还未过门便有女子上门来,若等将来门一过,寒二哥从前那些莺莺燕燕再找上门来求入府,凤姐姐该如何做呢?若她们再带着孩子上门……”
“李邈!”寒铁衣听他越说越离谱,不由的沉下脸来,厉声喝道,“旁的事你玩笑也就罢了,你若再挑拨我和小白,我与你没完!”
李邈浑身一哆嗦,身子就往凤白梅身边挪去,一脸戚戚然地道:“凤姐姐,寒二哥凶我!”
寒铁衣无语!
这小崽子!
揍郡王要蹲多久的牢来着?
凤白梅含笑看着李邈,想起古灵精怪的李文昭,这兄妹两个恶人先告状的本事,竟像是同父同母的一般!
正此时,绿绮带着霜降、谷雨两个捧上茶来,三人各自吃了一会茶,凤白梅方正色问道:“郡王爷可想好如何查办王晓东一案了?”
李邈也正经起来,搁下杯子起身揖礼说:“小王于查案一道上一窍不通,皇兄也说遇事多问凤姐姐的意思,还请凤姐姐赐教。”
凤白梅暗赞他聪明,倒也不藏着掖着,说:“无论是方祸的死,还是王晓东一家被灭,追根究底起因还在三年前刘家三口命案。我与寒二公子翻阅卷宗,都认为刘老三与王晓娟夫妇不可能自缢,若是他杀,必然能从尸体上检验出来。当年为二人进行初次尸检的关涯,是此案的突破口!”
李邈道:“小王明白,在征调人手时,会特意将这个关涯调过来,秘密询问。”
凤白梅笑道:“王爷敏锐。”
李邈又坐下来,沉吟着问:“小王想,刘家三口的命案毕竟过去三年,追查起来有些难度,是否可以从王家灭门之案追查?”
“不行。”凤白梅摇头。
“为何?”李邈不解。
凤白梅道:“王晓东的家小并非权家的人所杀,王爷就是查也查不到他们头上。”
李邈愣了一愣,旋即想到了什么,满目愕然地看着对面的女子。一身如雪的白衣衬着那张脸愈发暗黄消瘦,但那一双瑞凤眼里笑意清浅,几欲入鬓的长眉被两缕墨发遮挡,令她脸上的英气收敛不少。
比起战场老将,她的身影要单薄瘦弱的多。但就是这样瘦削的臂膀,重拾凤家将战无不胜的声名,扛了四年的镇魂帅印!
她是杀人不眨眼的修罗将,是战功赫赫的镇魂郎!为了替十三年前的落魂关二郎讨回公道,为了她父兄的冤屈,杀一两个人算什么?
只看他的神情,凤白梅便知他误会自己杀了王晓东一家,也不多解释,只又问:“王爷打算何时问案?”
“待回去便要去三司挑人,只是我无府邸,三司又在查顾斐的事,都不肯给小王挪个地方出来。”李邈说话时,目光一直往寒铁衣的身上瞥,“其他有司衙门皆有用途,出入多有不便。”
李邈一呼吸,寒铁衣便觉要出事。
果不其然,醇郡王后面一句话是:“不知寒二哥肯不肯将天机阁借给小王用几日?”
寒铁衣身上每一根汗毛都在说不肯,但他也知道,王晓东一案关系极大,他若是不配合,就成了小家子气了。但他不能让李邈这么得意,只没好气地道:“天机阁是副阁主在打理,臣还得去问他方不方便。”
“正好,小王同寒二哥一道去。”李邈笑吟吟地道。
不等寒铁衣开口,凤白梅便接口道:“既如此,王爷不妨今日就去各司抽调人手,防止他们先下手!”
李邈得意地瞅着寒铁衣,“凤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寒铁衣心里那个恨呀!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打掉牙齿和血吞。
因正在三伏天,正午暑热正烈,凤臻得了特赦可以歇息,便又和金小宝两个埋伏在门口,准备逮扔糖葫芦的人。结果人没逮到,倒是把凤府的马车给等来了。
原以为又是那个准姑父去自家蹭饭蹭车,却见上头下来的人虽然也是穿着一身青衫,但凤小公子还是一眼就瞧出那不是寒二公子。正疑惑着,便见那青衫公子在马车前撑着油纸伞,他家姑姑一身白衣闪亮登场。
凤臻立刻跳了出去,先扫一眼那青衫公子,长得倒是同寒二不相上下,笑起来也很好看!但一想到男子汉之间的约定,他看那公子的眼神便多了警告的意味。
“姑姑,你怎么一个人来了?”凤小公子扬着一脸纯真烂漫的笑,不动声色地挤到凤白梅和李邈中间,“姑父没陪你来吗?”
凤白梅好笑地看着他。这小子平素称寒铁衣可从来没这么客气过!
“凤姐姐,这就是凤家小公子吗?”不等凤白梅说话,李邈先道,“真真是虎父无犬子,有凤帅和凤将军当年的风采!”
凤臻被夸得眉飞色舞,不由自主地将无形的小尾巴翘上天,“那是!我将来是要承袭凤家风骨的!”眼角瞥见马车里又下来一人,正拿幽怨的眼神看着他,没来由的心神一跳,立刻转了口风,“不过你夸我也没用,我姑父只能是寒二一人!”
李邈有些尴尬地笑笑,“童言无忌哈!”
凤臻斜眼看他,“本公子已经十三岁,还说什么童言无忌?我看你是眼神不济!”
李邈可以阴阳怪气地挤兑寒铁衣,是因为他料定了凤白梅不会计较这些小事,可以给寒铁衣添堵。但面对凤小公子,他能做的只有宽容大度地一笑。
寒铁衣刚踏出马车便听到凤臻呛李邈,心身一阵舒畅,一步下车,哥俩好地搭上凤臻的肩膀,“我家阿臻将来不仅要承袭凤家,还要当大夏最厉害的将军,有他在,什么北疆列罗,都只有跪地求饶的份儿!”
这几句话吹到了凤臻的心坎里,满眼神气地道:“姑父说的都正确!”
李邈登时明白了,这小胖子不喜欢被人当小孩!当即便转了话风,“原来是小王有眼不识泰山我大夏未来柱国,失敬失敬!”他说着话,还俯身揖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