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天短夜长,庆平推开门要伺候墨钰上早朝的时候才发现墨钰竟是在喜笑房中守了一夜。
“主子,该上早朝的。”
“恩。”
“我去叫人来伺候梳洗。”庆平想起往日里这个时候都是喜笑一手打理主子的一切,从穿衣到绾发,事无巨细。
“不用,你去打盆水来就好。”
墨钰拾起一旁的净手巾为喜笑擦拭了手脸之后才穿戴朝服,将扣子一粒一粒仔细扣好,像往常喜笑那般。
墨钰慢悠悠的扣着扣子,却并非所有人都能沉得住气。
大殿之上金龙盘旋端的是气势逼人,当然若是忽略掉那仿若菜市场般的鼎沸人声的话。
“本王倒是小看诸位大人了!平日里一个个装的才富五车一副清高模样,便是说话也是和气有礼,却不知各位私下里如此放得开,方才本王还以为这不是金鸾大殿,是本王不小心走错到了哪家小街弄堂呢!”昭阳王晟睿的声音骤然响起,原本人声嘈杂的朝堂一下子寂静了下来,鸦雀无声。
“呵…”晟睿一阵好笑,揶揄道:“各位大人果真是有本事的,不过片刻,这弄堂就变成了坟地,本王当真是小看了诸位大人。”
大殿之上的文武百官那个不是文武大才,浸淫为官之术数年,到头来却被一个纨绔王爷不屑至此,偏偏却又被人拿住了计量,反驳不得,毕竟这事确实是自己做出来的,更何况这声嘲讽将大殿之上的人都涵括在内,所谓“人多不怕挨打疼”,倒也无一人站出来申辩。
晟睿像是知晓他们的想法,轻哼一声倒也没再说些什么,就大咧咧依着龙柱站到了一侧。
“王叔今日竟比侄儿来的还早。”
二皇子向来是个多事的,晟睿不欲搭理,奈何这二皇子偏巧像是嗅到了腥的苍蝇,围着他转个不停。
“王叔看起来气色不大好,是身体有恙吗?前几日,侄儿得了一棵千年人参,等下了朝,侄儿便去给王叔送了过去。”
“王叔…哎…王叔…”
晟睿正要发作,正巧偏头瞧见墨钰手里携着一个精致的暖炉踏着晨曦的微光而来,也不理会二皇子在一旁叽叽歪歪的说着话,转身便向墨钰走了去,语气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刚刚在殿中寻了一圈,不见你的人影,还以为你要守着喜笑那小丫头的。”
墨钰抬眼看着晟睿,漆黑的眸子扫过晟睿身后的二皇子,心中便明白了往日吊儿郎当连皇上都不放到眼里的晟睿今日这番古怪的热情是因何而来了。
想明白了这事情缘由,墨钰也不曾躲开,只是那一双眸子中跳进了一丝笑意,盈盈的,像是一潭湖水中散落了些许星子,向着晟睿低声道:“想不到向来潇洒不羁的王叔也有需要旁人来解围的一天。”
晟睿抬手摸了一下鼻子,掩饰被墨钰看破的尴尬,又觉不甘,抬起头看向墨钰,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跌进了那潭湖水,宁静,明澈,却又深不见底。
“我说王叔怎么忙不急和我说话便急匆匆走了呢,原来是太子殿下到了。”二皇子墨萧凡阴阳怪气的语句中全是对于墨钰的不满。
“二皇子前一阵不是病了吗?怎么,如今雪灾势头已缓,你这病倒是全部好利落了?”墨钰眼尾一挑,斜睨着墨萧凡,话里却都是揭了他的短。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若旁人听到…”
“听到又怎样?我不过是看这天气严寒,二皇子又身体刚愈,忍不住关心一句罢了。怎么,我是说的哪里不妥,惹得二皇子您心情不悦了吗?”墨钰说着气死人的话,脸上却是一副无辜无害的样子。
“竖子猖狂。”墨萧凡被墨钰的话噎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说了如此一句便甩袖离开,再不与墨钰为伍。
“本王倒不曾知晓太子殿下也长了一副伶牙俐齿呢。”晟睿眼见着墨萧凡被墨钰气走,才悠闲闲的开口。
“让王叔见笑了,这一番权当是还了王叔给墨钰带话的情分了。”
“啧…你倒是一点亏都不肯吃。”晟睿从来都是做猎人的,如今墨钰算是入了他的眼,“只是,一句解围的话便还了本王侍卫一骑千里的情分,怕是太轻薄了些吧。”
墨钰听完昭阳王的话,嘴角狠狠一抽。一骑千里?从宫里到难民营总共不过百里,何来的千里之说?
墨钰正要反驳,便听到大殿里传来“皇上驾到”,顾不上再搭理晟睿,墨钰脚步轻移,在皇上进殿之前便到达了自己的位置悄然站好。
晟睿只觉一阵风吹过,转眼之间墨钰便进了大殿之中,他轻笑一声,也迈着步子向殿内走去。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位爱卿,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回皇上,臣方卓良有事禀告。”方卓良不顾一旁方尚书的阻拦直接站了出去。
“哦?何事?”墨晨枫眼尾一挑,若是晟睿早一步踏入大殿一定会发现墨晨枫这一动作和墨钰刚刚的动作如出一辙。
“启禀皇上,太子殿下奉旨赈灾,却在灾情尚未稳定之时无诏私自回宫,至万千灾民于不顾,此乃其一;其二,太子殿下尚未娶妻便偏爱一宫女,甚至于慎刑司强夺人出,实在是有损皇家体统。”方卓良一板一眼的向墨晨枫禀告,端的是正义凛然,其实不过是扯了赈灾失利的幌子为了褒妃报私仇罢了。
“臣弟来晚了。”明明就只有几步路的距离,晟睿偏偏拖到了朝会开始。
墨晨枫与文武百官早已习惯晟睿的无礼做派,也不理会他,只是接着方卓良的话问着墨钰:“太子,你如何说?”
晟睿见没人理会他,也不恼,依旧是寻了一棵龙柱,恍如无骨般倚着。
“儿臣无话可说。”墨钰并不反驳,像是只等着坐在皇位上的人的裁决。
文武百官就连方卓良都不曾想到墨钰竟毫不辩解,就将这罪名认了下来,只有墨晨枫和晟睿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二皇子墨萧凡见皇上迟疑,以为皇上不忍心惩罚,便想着不漏痕迹的添一把火,声音悲切道:“父皇,太子也是太过心急,不曾思虑周全,好在没有酿成大祸。儿臣恳请父皇,念在太子自请出宫赈灾的份上,从轻处罚,莫要寒了太子殿下为国为民的心。”
墨萧凡这番话说得极好,真可谓是杀人不见血,滴水不漏间将墨钰的罪名坐实,就算墨晨枫方才真的不想治墨钰的罪,如今墨萧凡的话一出,也就只能治一个罪名,哪怕是小惩大诫,再也不能在掩盖了去。
若不是时机不对,墨钰都忍不住为他这番话击掌赞赏,就连晟睿都忍不住侧头看了墨萧凡一眼。
若是墨萧凡知晓墨钰原本想的便是受了这个罪名继而获得正大光明出宫在外的机会,而自己阴差阳错之下助了一份力,到时怕是连肠子都会悔青了。
墨晨枫看着墨钰仍未说话神色莫测,不知在想些什么。
墨萧凡咬咬牙,暗自忖度着,若是再多说几句,这欲要墨钰治罪的痕迹会不会太过明显了的时候,晟睿站了出来:“皇上,太子有无诏入宫您才应该是最清楚的。另一说,太子自请赈灾本就是大义为民,如今回宫处理阳景宫事端,也说得过去,并且,太子不过离开一天,难民营还有京兆尹坐镇,必是不会出现什么争端的。”
墨钰眼见着到嘴的鸭子就要被晟睿的几句话给说飞了,急忙忙站出来,一副知错悔过的模样,低着头,声线低沉:“墨钰先在这里多谢昭阳王为墨钰开脱了,只是此事是墨钰有错在先,断不敢让旁人为墨钰说情。墨钰确实是无诏回宫,将万千灾民抛给了京兆尹大人,幸而未出什么差错,不然墨钰万死难辞其罪。如今,宫中之事已经查明,墨钰不敢再拖,亦不敢求皇上轻饶,只求能再为百姓做些什么。”
墨钰说得情真意切,若是忽略他眼睛里一闪而逝的算计的话。
晟睿听到墨钰如此一番话,便知晓了墨钰的打算,不欲与他为难,却也不想就这么放开如此有趣的玩物,眼珠转了转,便又开了口,只是这次的语气与墨钰近似:“皇兄,此事臣弟也有错。”
墨晨枫听到晟睿的话音转变便知道他在算计着什么,虽不曾惊讶,但也着实好奇。
可怜的是底下的文武百官,被晟睿的话吓了一跳,大殿里顿时响起了一阵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众人心中暗忖,这昭阳王自先皇后离去便时常云游,放荡不羁,就连皇上都让他三分,文武百官更是不敢触其风头,以往不论何事,谁人过错,也总是旁人的过错,这昭阳王从未有过歉意的态度,更不用说如此惊人之语了。
所以昭阳王的一句话便噎到了一向视仪态为生命的朝廷大臣。
“哦?你有错?这倒是有些新鲜。”墨晨枫想着好久不曾在晟睿脸上看到漫不经心之外的神态了,不禁有些好奇他想做些什么,便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你倒是给朕说说,你何来的错?”
“回皇上”,晟睿知道墨晨枫是个老猎手,怕是早已洞察了他的心思,却依旧做足了认错的姿态,“此次赈灾原本就是由臣弟与太子同行,但臣弟耽误了出行时间,故而只有太子一人,说到底,若非臣弟耽误了事情,此事也不会闹成这样。”
墨晨枫与墨钰都是嘴角微抽,可文武百官却是被晟睿的话语所感动,或许未曾感动,只是为了昭阳王的颜面做了样子,可这种情况下谁又在乎是否真心呢。
墨晨枫觉得在听晟睿胡诌下去,早膳都没胃口吃了,便遂了他的愿,“那你想要如何?”
晟睿却将目光投向了墨钰。
墨钰只觉头疼,瞥了一眼晟睿开口道:“儿臣愿出宫巡视灾情,方便皇上制定进一步的赈灾计划。”
“臣弟愿随太子一起,弥补上次未能前去赈灾的遗憾。”
“罢了。太子无诏私自回宫,本应重罚,但念在其赈灾有功,有知错善改,特令其出宫巡查各地雪灾灾情与赈灾情况,许昭阳王同行。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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