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厚重的天空却不见半颗星子,一丝光亮,仿佛所有的阴霾都于此时聚集在一起,湮没了所有的生机,无端端让人心情烦闷。
一如阳景宫众人。
“太子殿下,奴才与众太医商议许久,想了各种方法…”原来给喜笑诊脉的老大夫战战兢兢地开口,却还是被墨钰无情打断。
“本宫只要听结果。”墨钰脸上寒气弥漫,仿佛下一刻便要冰封千里。
老大夫哆哆嗦嗦地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嘴上却不敢迟疑:“喜笑姑娘的手脚若好好调养能与旁人无异,不会留下任何后患,只是…只是…”老大夫感觉身上的寒气越来越重,腿一软便跌了下去,心想着事已至此,是祸也躲不过,只是终究不敢看向那结了冰的寒眸,低下头闭着眼睛将喜笑的情况说了出来,“其他的,奴才与这几个太医都可以调理回来,唯有这‘绣生花’,也就是你们口中的‘绣活’,并非俗物,也不是一般人能够解开的,此物凶险,奴才不敢轻易尝试,还请…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墨钰看着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知道这次是自己没有控制好情绪,但喜笑如今的情况让他如何能松下心来?
墨钰抬手,一旁的庆平便将老大夫扶了起来,见墨钰不语,庆平便与老大夫说了几句:“孟老,太子殿下无意与你们为难,只是你一直呆在阳景宫中,自也知道喜笑对于主子的意义不同。你的医术在这宫中便是数一数二,这点主子自是放心的,只是那‘绣生花’当真如此厉害?连您都没有破解之法了吗?”
孟老大夫听了庆平的话,叹了一口气:“我自是知道喜笑姑娘对于太子殿下的不同,只是,这‘绣生花’…”孟老大夫说着看了墨钰一眼,只见他将所有的情绪都收敛了,再没有了方才的冷意,却更令人生惧。
孟大夫看着墨钰的样子又叹了一口气:“罢了,原本老朽是打算将这事情带进棺材里的,罢了罢了…”
墨钰在孟大夫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隐秘,让庆平给孟大夫端了把椅子,便叫庆平出去了。
庆平并不多言,俯身退了出去,并将门缓缓带上,挥退了其他人,自己站在门外守着。
“孟老,有话便直说吧。”
“这便要从‘绣生花’的来源开始了。这‘绣生花’因着‘绣生不绣死’的特殊性,久而久之,便被人叫成了‘绣活’,再无人知道它原本的名字了。众人都说这‘绣生花’是前朝创出到如今却失传了的刑罚,其实不然。”
孟大夫见墨钰脸上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便接着往下说道:“这‘绣生花’起始已不可追溯,但前朝之前一直流传于江湖,并未从宫中出现过。江湖传说,这‘绣生花’是江湖上的一个只收女子的门派思渺派创出,传闻这‘绣生花’由思渺派的门主所创,而其本意是为派下门人做一个标识,不曾想,一次门人叛出,阴差阳错,这‘绣生花’竟要了那叛徒的性命,从此,这‘绣生花’才成了令人胆寒的刑罚。‘绣生花’只绣生不绣死,特制的丝线由皮入骨,来回穿梭间绕遍所有血管经脉。据说‘绣生花’只绣未开和待开之花,且只绣于一侧,如不及时解开,随着时间的推移丝线会逐渐缩紧,勒住人的血管经脉,那未开与待开之花在这时便开遍全身越开越盛,人成渐衰之势,花现绝世之姿,最后人随花枯。这便是‘绣生花’。这‘绣生花’需要极其深厚的功力才能使针入骨而线不断,然,却并非功力深厚便可完成,需此人对人体经脉熟记于心并了如指掌,才不至于‘一针错,万花枯’。老夫看过喜笑姑娘身上的‘绣生花’略显手生,但丝毫未差,怕是那人与思渺派门主颇有渊源。”
“如何解?”墨钰虽不知它的由来,却不并不在乎,他只关心喜笑身上的“绣生花”如何可解。
“这‘绣生花’需由绣花之人亲解。”
墨钰听到这个答案却并没有什么反应,孟大夫便知,这人怕是早已寻不到了。
“若非本人,便只有比那人技艺更熟,功力更深之人来开解了。只是在前朝时,那思渺派为正派所攻,加之前朝皇帝向来不喜这种邪教门派,便助了一力,那思渺派双拳难敌四手,就此四散没落,思缈门主更是踪迹全无。”
“本宫明白了。喜笑身上的‘绣生花’还有多长时间?”
“老朽不敢妄言。喜笑姑娘的‘绣生花’是绣在颈侧,而颈侧是人体血管经脉最密集的地方,所以无法断言,如今虽无花开之势,但因桎梏了身体半数的血脉,花开至枯不过一瞬,只能说越快越好。”
墨钰面上依旧,“待找回‘绣生花’的解法之前,喜笑便有劳孟大夫了。”
“太子殿下客气了,老朽定竭尽全力,不负太子殿下所托。”孟大夫拱手行礼,“若无其他事,那老朽便先行下去熬药了。”
“去吧。”
孟大夫反身关门时看到墨钰起身坐到了喜笑床前,手指在喜笑的脸颊轻触。
室内正燃着喜笑之前炮制的辟寒香,丝丝淡白的烟雾裹挟着暖意浸融在墨钰身旁,缭缭绕绕,映着屋中的摆设。庆平远远看着,虽知是避寒香,却偏偏感受不到丝毫暖意,只触到了一抹冷寒。
与阳景宫略带着暖意的清冷不同,漪澜宫中是真正的寒凉。
宫中人拜高踩低是立身之本,如今方宝宝被贬为才人,这漪澜宫算是没落了,只不过若是寻常,宫中人再势力也断不会把人得罪狠了,毕竟谁都知道龙颜无常,指不定哪天如今落魄不堪人便翻身一跃成了众人仰视的存在,可这次不同,方宝宝前脚被押回了漪澜宫,后脚这宫里便都传遍了“褒妃勾结方家侍卫私通宁才人,又嫁祸阳景宫不成,被贬为才人”的消息。
明显的,这方宝宝是得罪了人。
可得罪的是谁呢?谁都不敢说出来,但宫里人心里的那把称已经开始不自觉地掂量了起来。
这喜笑在阳景宫素来便是半个主子的存在,甚至有一阵宫里盛传喜笑是太子的侍寝宫女,早已近了太子殿下的身,后来邱平严惩了几个碎嘴之人,这流言才压了下去,但宫里人人都觉得那是事实,也都明白喜笑在太子心中的地位与旁人不同。
如今这褒妃,不,是褒才人明目张胆的陷害了太子爷的心上之人,自然是要免不了受些苦的,甚至怕是复宠都无望了。
每个人心中的小秤砣“啪啪”直晃,掂量着雪中送炭得人心和落井下石表忠心哪一个更能有利于自己。
可除了利益之外,到底还是有些人情在的,就像此时,还是有人冒着得罪太子的风险趁着夜色来到了漪澜宫。
“吱呀…”方宝宝从来不知道,原来就连这宫中的门都是拜高踩低的,往日她得宠时,这门哪怕打开时稍有余声,也是温婉曲扬,听得人神意温柔,如今她被贬,这漪澜宫成了冷宫,这门也越发的不敬主子,稍稍一推,便吱吱呀呀个不停,粗嘎磨砺,叫人愈发心烦。
如此想着,方宝宝却笑出了一声来,这笑声在空荡荡的宫殿里盘旋,久久不散。
来人皱了皱眉,看着这宫殿昏暗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道:“怎么不掌灯呢?”
“你来了。”方宝宝像是没猜到她会来,又像是在等着她的到来,“都已经这样了,就算是掌了灯,也不过是给旁人看的,何必多此一举呢。”
“这倒不像是你会说的话。”来人淡笑一声,含着几分的诧异,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大致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这是一个丝毫不逊色于方宝宝的美人,甚至加上出尘的气质要比方宝宝更胜一筹。
“说得像你多么了解我。”方宝宝也不招呼来人,自顾自坐到一旁的椅子椅子上,又伸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来人也不客气,慢踱几步便在方宝宝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学着方宝宝的样子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的轻啜,一点一点的品。
“你倒是有闲心,一杯凉透了的茶而已,也值得你这么用心的去品。”方宝宝看着那人,终究是被她的态度伤到了,“你到底来做什么?”
“这话倒是有意思。”来人又是一阵轻笑,“难道不是姐姐你差红香去请我过来的吗?”
方宝宝一阵语噎,半晌才说出话来:“是我差红香去请的你,又怎样,你不还是来了吗!方贝贝,你和我本来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如今我被贬为才人,方家遭难,你以为你又能风光多久?”方宝宝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又看着方贝贝的清闲样子心中愤懑,也顾不得什么端庄仪态,端起桌上的冷茶一饮而尽,“我只问你,你帮是不帮?”
方贝贝敛了脸上的笑,变成了清冷的毫无人间情味的散仙,就连声音都带着一丝若即若离的飘渺:“我早就说过,我再不是方家之人。我也早已提醒过你,哪怕那人早已不在宫中,也无人能越了她去。”
“哼!我看你是还念着不该念的人吧。”
“随你如何说,我只来告诉你一句,我已经向皇上请了旨,明日便去泰安山礼佛。今日来也是向姐姐你告别,你好自为之。”
方贝贝说完也不管方宝宝是何反应,转身便离开了漪澜宫。
听得身后一声接一声的碎瓷声,方贝贝在嘴角挽了个清淡的笑意,伴着刚刚突破云层的月,款款离去。说说520免费阅读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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