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批刺客此来一行九人,两人逃去,一人被杨过掌击而死,六人中杨过天罗地网式所发木片袖箭而倒,其中四人中了袖箭,转瞬便断了气,两人未死,被甲士所执。
那刺客首领说到这大官是史嵩之,此人是当朝宰相,杨过虽疏于政治,也是久有耳闻,是奸是忠,民间褒贬不同,如今那刺客首领说是奸臣,杨过也是将信将疑。这史嵩之乃是前朝奸相史弥远之侄,如今官至右丞相兼枢密使。
前文曾一笔带过开禧年间(1206年),韩佗胄北伐之事。韩见金国腐败积弱,起意北伐恢复失地,但宋朝重文轻武,满朝皆是文官,皆言谈和不易,不肯开战,韩佗胄力排众议,兴兵北伐。可惜用人不查,寄厚望吴曦,吴却叛国献地,七路北伐六路溃败,固难辞其罪,但其自出家资以助军饷,重布江防,扭转危局,满朝朱紫,却无人有这等见识。孰料为史弥远暗杀,他刚愎自用,政敌本多,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但金军放言得韩之首级可议和,朝廷便许暴其棺割其首,送之金营,使天下人徒有报效之心,却安得可报效之主?
史弥远与宁宗后宫勾结,擅杀韩佗胄,献首金营,与金缔结宋代最为丧权辱国之嘉定和议,忝居相位,排斥异己,贪污中饱,搜掠民财,又趁宁宗病笃,居然废杀宁宗太子,矫诏伪立新君,窃天下大柄,却只因表彰朱熹,笼络得好理学家,后世竟不落奸臣之评。
而金人惧韩佗胄,得其首,敬其气节,言佗胄忠于其国,缪于其身,封其头颅为忠缪侯。只因韩佗胄曾禁绝朱熹理学,却被后世放入《奸臣传》,令中华有志之士丧志,有节之士悲歌:“譬如人家子孙,其祖父为人所杀,其田宅为人所吞,有一狂仆佐之复仇,谋疏计浅,迄不能遂,乃归罪此仆,送之仇人,使之甘心焉,可乎哉!”从此南朝再无恢复故土之志,本文著者,每读史至此,必仰天长叹,跌足痛恨。
史弥远擅权两朝,窃据相位二十六年,一手遮天,扶植亲信,排斥异己。史嵩之便是史弥远之侄,弥远有生之年,世人不敢诟病,待他死后,方敢指斥其为奸,而嵩之尚在,多受余恨。实则史嵩之与投降派史弥远大不相同,少有远谋,弱冠请缨镇守荆襄,屯田积谷达六十八万石,苦心经营十年,将襄樊打造为南宋桥头壁垒,可说若无史嵩之功劳,便是十个郭靖,也守不住襄阳。又提拔名将孟珙,大破金将武仙,与蒙古两道夹击蔡州,覆灭金国,金哀宗自缢后烧身,孟珙夺其尸,一分为二,以一半与蒙古,一半归宋朝,一雪南宋靖康以来百年国耻,使岳飞地下有知,也能长笑九泉。
杨过不愿相见,转身便要离去,早有家将围了上来。家将甲士在外苦战,早见杨过横空出世,单斗首领,又出绝招,一举击倒六名刺客,感激之余,这一番祸事,总要留下杨过给相爷回话,兜请杨过之辞甚卑,总之是不让杨过走。杨过若立心要走,自然对方拦挡不住,但既然对方曲意奉承,也不好拂人之面,只得勉强逗留。
“吖”的一声,侧门推开,史嵩之进了正堂。须发皆白,总有七旬模样,但身高近八尺,虎背熊腰,腕粗掌厚,脸上皱纹深刻,虬髯如针,一脸虎将之色,走上前来,双手环抱,对杨过深施一礼。杨过曾惩戒奸相丁大全,对朝臣多有不屑,又抱了对史嵩之的怀疑,故而本来一脸倨傲之色,这时一见史嵩之相貌气场,内心颇为惊异,急忙欠身还礼。
史嵩之道:“今日危急之处,多谢少侠仗义援手,否则老夫今日在劫难逃。救命之恩,不敢言报,老夫姓史,名嵩之,忝居相位,请教少侠姓名?”
杨过道:“在下姓杨,名过,字改之,江湖浮浪之人。偶然路过,见到有贼人鬼鬼祟祟,便尾随而来,却刚好撞上。”
史嵩之点头微笑道:“看来老夫命不该绝。”
两人见礼坐落奉茶毕,杨过道:“这班人武功甚强,前来行刺史大人,志在必得,倒不知史大人可有什么仇家?”眼见史嵩之谈笑风生,便似方才一场刺杀案全不放在心上,倒也佩服他的定力,况且自己也想知道这一班人的来路,便开言相问。
旁边一名家将拱手上前,道:“府内留下七名贼子,五人已经断气,剩下两名,已拉在后堂,严加拷打,必使其说出主使之人。”
史嵩之却笑道:“十九是贾似道派来的。”
杨过奇道:“人犯还未招供,何以见得?”
史嵩之道:“去年中秋,贾似道便曾遣人行刺,被老夫拿获,之后半年来老夫严加防范,未使他得便。今次万岁归驾,这一时忙碌,倒大意了。”又摇头道:“倒不知他结交了什么江湖高手,此次这一班人,比上次的刺客厉害的多了。老夫一向对江湖之事无甚耳闻,少侠既然是江湖中人,对这一班人可知道么?”
杨过道:“在下不久之前,曾与这一班人动过手,倒是没能打听出他们底细。”
史嵩之眉头一皱,道:“既如此,倒要着落在这两个生俘身上,打开线索。”回头扬声道:“且莫拷打死了,左右要让他们说出来路。”
杨过不愿久留,道:“在下还有事在身,这就别过。这一班刺客武功高强,史大人务须自爱,莫要再被刺客寻了破绽。”
史嵩之点头道:“多谢少侠相助,老夫必严加防范。”略想了下,对身边家将道:“将那两个生俘拉去地牢,严加防范,莫要让贼子劫了去。待得招了供,还须告之这位少侠。”
杨过点点头,道:“后会有期。”起身便要走。
史嵩之站起来道:“少侠留步。”帘后走出一名侍女,托一木盘,盘上放了四锭黄金,每锭十两。史嵩之道:“萍水相逢,受了少侠恩惠,老夫感激不已。少侠艺业惊人,想来也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但老夫也无以相赠,只能略尽心意,乞勿推辞。”
杨过见其意诚,点点头,便收下金子,转头飞身而去。隐隐听到史嵩之问家将:“谁知道这位杨少侠是何来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