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药师忙用袖子抹了抹,自失一笑,道:“我也是老糊涂了,说这些陈年烂谷之事。”
郭芙却催道:“外公快说啊,为何悟到此事,那极北神光当真如此神验?可惜没这机会亲身去看看。”
黄药师顿了顿,道:“那神光灿烂绚丽,动人心魄,但是否真有灵验,我却也说不清楚,当身临其境之时,只觉身心俱被洗涤了一般。”
耶律齐口唇一动,却又缩了回去。
黄药师看在眼里,道:“齐儿,你可有话要说?”
耶律齐道:“小子哪敢插嘴乱说?”
黄药师却笑道:“乱说也不妨,我既然说了这些话,你们自然也知道我的心意,这话是再不说也没机会说了,哈哈。”
耶律齐看了郭芙杨过一眼,道:“外祖父聪明绝顶,窥斑见豹,外祖母临终之言,可真是用了三十年方才顿悟?”
黄药师微微一笑,道:“先室说此话时,我自然明白其意。但这些奇境,却是我和先室初见,花前月下,说要带先室去的地方,那时总觉得人生遥遥无期,总有急流勇退之时,再带先室去领略仙境,纵然一起死了,也没甚遗憾。哪知道,仙眷却无天寿,美梦只得须臾,先室说出这些话来,令我...令我遗憾万分。”说着肩膀颤抖,显是内心无比激动。
又道:“这些地方,我也是从未见过,听先室如此说,心中便豪气顿生,便道:好,待我踏破了天涯海角,领略了极北神光,必去地下与你分说。先室听了,微笑目视我良久,渐渐气息便散了。
我将蓉儿抚养至十五岁,教会她一身武艺,便让她自己去闯荡,自己方才得以轻身前去这三处秘境。原以为数年便能走遍,圆了同穴之愿,哪知凶险异常,山洪雪崩还是小事,在大海中漂流数月,巨浪滔天,烈日暴晒,生食鱼虾,饮溺止渴,又去极北之地终年寒冷,吐气成冰,积雪盈丈,万里洁白,不辨南北,食树皮蛇鼠。空有绝世武功,在这等异境,生死仅隔一念,稍有闪失,便万劫不复,只觉人生在世,要死何其容易,要生竟是如此艰难。待我走到极北之地时,先室早已去世近三十年,连芙儿都十来岁了,我亦年过七旬,只觉得倒地便死,也了无牵挂,更何似为求生而这般煎熬。极北之日极长,到了夜间,亦是极长,全不知过了多少时日,我早已形貌枯槁,垂垂将死,那夜里忽然见到天边耀起无边光芒,流动循环,红橙黄绿,姹紫嫣红,美不胜收,夺魂折魄。我躺在雪上,只觉得四肢渐渐麻木,功力尽散,魂魄飘起,向那神光而去,忽然却仿佛见到先室面貌,对我说:谢谢夫君不忘前事,数十年锲而不舍,终于完成贱妾此愿,而妾之真心,却并不愿夫君同死,却是希望夫君连我折的寿也活过,看着蓉儿老去,芙儿长大,看着我们的骨血延绵不绝...
我才戛然惊醒,麻木尽去,四肢百骸,疼痛无比,却又明明白白的功力运转,遍体发热生津,头脑清醒,反反复复只想一件事。”
三人早已听得心惊肉跳,面如土色,忙问:“是什么事?”
黄药师淡淡的道:“相思相爱,不应是想着和所爱之人共死,而是要想怎么同生。实在同生不了,宁可自己死,也要给所爱之人活下去的希望。同生共死,那是下下之举。”
杨过听到此节,心中默念,忽然想到:“龙儿当年伤重濒死,留字石壁,要我十六年后再会,便是要我抱了希望而生。我与龙儿在一起,却总是想便是死了,也再无遗憾。这次襄阳大战,我与龙儿历尽劫波再聚首,本应作一对神仙眷侣,为何杨过你却一头扎进成千上万的蒙古兵中,一心想着战死沙场,也已无憾。杨过啊杨过,你可是大错特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