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大花在沁园将口供好好整理了一番,又小憩了一小会儿,到了傍晚才精神抖擞地拿着账本去找柳景元。可是到了这里的捕院,却是一派兵荒马乱的情形,她急忙捉住一个人问道:“怎么回事,不是已经破案了么?你们还跟着火似的!”
那捕快认出她来是之前冒充柳景元的捕快,只道她也是个什么大官儿,故而恭敬道:“今儿捕督同检察捕督下了令,要找个姑娘,咱们这都脚踢屁股地四处找呢!”
“哦哦!那快去!”原大花见他着急上火的模样,也不多问,径自走进去找柳景元。
那柳景元正在看画师画像,皱眉不停道:“不像,这里眉毛需再高一些。另外一定要说明,锁骨这里有一点红痣,恩,你先点上,然后腹部有三个刀口,写在一旁。”
原大花见状也凑过来,嘀咕道:“这是谁?”
柳景元唬了一条,白了她一眼道:“沈姑娘丢了。”
“丢了?!”原大花瞪眼,“啥叫丢了?”
柳景元耐心将原委说给了她,解释道:“相爷为这事儿自责极了,而且柳娜姿烧掉了账本,想来那账本多少与她有莫大的联系,真成了个毁尸灭迹,无处追查了!”
“账本?”原大花伸进衣服里掏了掏,傻乎乎道:“是这个嘛?”
柳景元当即瞪大了眼,一把抢过来翻看了几页,随即激动地紧紧抱住她道:“你从哪里得来的?你会变戏法不成?”
原大花急忙挣脱出来,挠挠脸道:“今天下午一个小丫头送去沁园给相爷的,这是副本,我们都只当是沈涟漪已经把正本给相爷了,所以就没着急送过来,谁知道她竟然……”她本想说遭遇不测,又想到沈涟漪生死未知,自己不可以乱乌鸦嘴,转而道:“沈姑娘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没事的!对了,我有一个顶好的主意,那些抓了沈姑娘的人,他们要是藏,也是给人藏在自己行为范围内的,我们要不画个圈,在这个范围内找。”
柳景元点头:“何须那么麻烦,派去送人的武师已经排查出来了,现如今已经在他们的家附近都布了哨子。另外我连夜拷问过了赵文正和清风教的余孽,又找到了几个屯‘货’的窝点,沈姑娘被混在里面也未可知,总之,多方下手吧!”
虽说柳景元排查十分仔细,但是过去了整整三天,依旧一无所获。慕云汉不眠不休,疯了一样寻找,等原定疆再见到他的时候几乎吓了一跳,紧张道:“你……你别告诉我你没有睡过觉……”
慕云汉只顾看着地图,没有理他。
原定疆“咕咚”咽了一下口水,想到曾经楚仪丢的时候,慕云汉是拼力帮着找过的,此番自己也要出力助他才是,于是道:“我同义父告了假,一天找不到沈姑娘,我一天不回去。”
慕云汉闻言这才抬了抬眼皮,冷冷道:“你只会胡闹!水寇那里怎么办!”
“义父你还信不过?且阵法他们练得娴熟,之前几次给水寇打怕了,估计正窝在家里养精蓄锐呢!你这事紧急,我当然要先来帮你找人!”
慕云汉正欲说什么,突然王家之前的管事的急匆匆走来,躬身道:“慕舵主,昨日捕快们从小的本家庄子旁查到了慕容家的一个人牢,里面说是有个姑娘,和沈姑娘十分相似,捕快人手不够,所以家主命小的过来同您说一声。”
原定疆闻言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相似,这些捕快也是……”
慕云汉却不管这么多,叫王家管事的引着,带着侍卫骑鹿过去了。
到了王家庄子附近,那里只有四五个捕快,押着地上跪着三个看守人。其中一个为首的,见他们来了,急忙迎上来道:“相爷,原将军,人就在牢下,属下已经把里面其余的女子都清出来在院子里歇着,二位可以随时下去看。”
原定疆看着里面坐的一院子衣衫褴褛的姑娘,便忍不住又想要骂,这南方的捕快到底是差点事儿,给旁人都弄上来了,留沈涟漪一个在里面算是怎么回事。可是他到底脑子活,突然脑中一道光闪过,脸色已经有点变了。于是他抢先一步到了慕云汉前面,嚷嚷道:“还不快带我们下去?!”
进入地牢的入口狭窄,只容两人勉强并行,原定疆身高马大的,一个人就梗住了整个通道,待到他下到里面一瞧,只看了一眼,便往后退了两步。慕云跟在他后面,险些被他踩到,蹙眉道:“怎么了?”他可不认为沈涟漪能有多么可怕,能吓坏这个战场上杀人无数的阎王。
原定疆转过身看着他,脸色在摇曳不明的灯火下带着一丝惊慌的古怪,道:“走吧,不是沈姑娘。”
慕云汉没有动,淡淡道:“你知道我在找人。”
原定疆不说话,但是也毫不退让。
慕云汉看着他,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垂下眼帘,遮住了眼中的情绪,道:“她在里面,是不是?”
原定疆突然眼眶有些发热,低声道:“不知道是不是她……”
慕云汉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多余的表情,语气也依旧那样波澜不惊:“再怎么说,也要看看的。”
原定疆看到他强作镇定的样子,竟然没头没脑道:“你……不要伤心……”昔日里沈涟漪刚来时他一直觉着慕云汉很讨厌她,讨厌的程度让他可以肯定如果沈涟漪死了,慕云汉应该会手舞足蹈地拿串鞭炮放来庆祝。可是——
——当她真的变成一具尸首陈在自己面前,他第一反应竟然是,不能让小白脸子看见。
他会伤心的。
慕云汉绕开他,径自走了进去。
原定疆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他不敢回头,怕看到慕云汉伤心欲绝的样子,他应该不想让别人看到他那样子的。只可恨那个捕快,不明就里,还在平铺直叙同慕云汉讲述:“死者的面部被剥离了,所以咱们一时也不好判断是不是相爷要找的人,但是您看锁骨这里,有痣,还有腹部这里,一共是三个刀口,在腹部和这一侧的刀伤已经愈合了,但是这一处,可能之前愈合了,但是又被人在这里捅了一刀,因为这里还能看到一些之前伤疤的痕迹。伤口不致命,死因显然是没有得到及时救治,导致失血过多,伤口感染。不过这也是我的推测,还要等仵作来把尸体运回去看过才知道……”捕快讲完,地牢里很安静,安静得只能听到滴水的声音。
过了仿佛很久,也可能只是几刻钟的时间,原定疆听到慕云汉的脚步声向他走来。
“走吧。”他的声音淡淡地响起在身后。
他走过去,幽深的眼,像一潭无波无澜的死水。
原定疆急忙跟出去,看到慕云汉站在太阳地里,身子晃了晃。
“你没事吧,”他比侍卫先一步扶住了他。
“没事,”慕云汉推开他,对着院子里惊惧的女孩们道,“下面死的那个姑娘,来的当日你们都在吧?和我说说,是什么情形。”
女孩们面面相觑一阵子,一个大胆的率先道:“大老爷,那姑娘是前几天来的,至于前几天,我们也不清楚,毕竟我们被关在这里,不见天日,也不知时间。”
又有一个补充道:“这里每天给饭也不是固定时间,但是一天最少也能有一顿,我们吃了大概有五顿饭?所以,不是三天,就是四天吧。”
“恩,大老爷,她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了,因为实在太吓人,咱们一开始都不敢围上去看,后来……后来我说想要给她吃点东西,才发现,她已经……已经死了。”
此时有捕快进来道:“相爷,仵作来了,是不是可以叫他下去将尸体先抬出来?”
慕云汉点点头,没说一句话,走了出去,原定疆急忙跟出来道:“你要去哪啊,我跟你去!”
“我去找沈涟漪。”他神色木然,一鞭挥下,负鹿吃疼,箭一样射了出去。
“喂!沈涟漪在这里,你要去哪找啊!”原定疆急忙也牵过自己的鹿来,忙不迭地跟上去,“你等等我!”他心里想,慕云汉一定是疯了,沈涟漪的特征他看过告示也知道,这个女人确实是沈涟漪无疑了,他还要去哪找!
当然事实证明,慕云汉确实是疯了,他拿着沈涟漪的画像去问每一个窝点的看守,问每一个被解救出来的女孩,他甚至不顾御史的阻拦,拿着鞭子不顾赵文正死活地抽了他一顿。赵文正痛哭流涕,一再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算打死他也没有什么可以招的了,慕云汉才被原定疆蛮力地架开。
“那么,现在,慕大哥他……”楚仪亲自端来热水,为原定疆擦着脸。今日原定疆回来颇有平日里原大花要死不活的样,她便知道他这一天一定过得十分辛苦。
原定疆吸了点毛巾的热水气儿,总算回了点神,疲惫道:“根本不肯休息,说是抓着了一个掮客,之前帮着交易过一些姑娘,他就又去问那个人了。”按说原定疆的体力,是操练一天还能生龙活虎和小弟们喝酒到深夜的,可是如今只是陪了慕云汉一天,他感觉真是快要呕血了,回来灌了十碗茶,依旧是觉得嗓子眼儿冒火。
楚仪叹了口气:“那……地牢那个……”
原定疆揉着太阳穴道:“就是沈涟漪没错,老鸨都来认过了。”
“可是……脸都毁了,她怎么认出来的……”楚仪只是听原定疆描述那个场景,都不寒而栗,真难想象沈涟漪忍着剧痛死在那阴暗泥泞中时又该是何等的绝望。同时她心里又怜惜沈涟漪那样侠肝义胆神仙一样的姑娘,最后竟然好人没好报,落得了个如此下场,想到这里,楚仪眼眶一湿,便滚落下泪来。想来不是每个人都如她一般好运,能屡屡逃脱魔掌。
原定疆温柔地为她擦着眼泪,解释道:“沈涟漪一开始入白案楼是练舞的,被一起的妓女使坏,从台子上摔了下去,摔断了腿,故而她后来只习歌艺。只是那摔断的骨头再长回来,多少会留下痕迹。仵作验过,说骨伤符合老鸨描述的伤情,所以,这千真万确是她了。”
“那你还不和慕大哥说?”
原定疆提到此处便气不打一处来:“我怎的没说,他们都不敢直接同他讲,只得先和我说了叫我去转达。可是他一定是累得脑袋不清醒了,我说什么,他都装没听见。我又不能打他一拳叫他理智过来,他还同我说,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楚仪定定听着,幽幽叹了口气:“我常听人说,至亲的人死去,人一开始总是不相信的。总要没了希望,才会断了执念。慕大哥他,想来也是如此……”
原定疆闻言,紧紧抱住了她:“所以老天还是对我不薄的,把你好端端地交给了我,如果你出了什么差池,我恐怕要所有人都给你陪葬!”
两人抵着首,一时都很感慨造化弄人,幸福不易。
等到天刚亮,原定疆便轻手轻脚地起了床,他用冷水抹了把脸,打算去找慕云汉。谁知才走出院子来,正赶上勇叔在晨练,见他出来,笑道:“将军大早,可是去找相爷?”
“恩,我去牵鹿。”原定疆说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将军稍慢,昨晚上相爷身边的人就传话来了,相爷那鹿吃不住他这样没日没夜的跑,将他颠下来自己跑了。相爷倒是没受伤,就是昏睡过去了,现在在捕院呢,你今儿晚些再去罢。”
“唔,应该给他点些安神的香料,叫他好好睡一觉。”
“这个将军大可放心,昨儿安国侯爷回来了,知道相爷摔着了,叫了侯府的名医为他诊治。说是无妨,睡一觉也就大好了,已开了安神的香料和药草。安国侯本还说着圣上意要宴请一番,只是我看相爷那个模样,难……”
原定疆摇摇头道:“等他睡醒了,就想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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