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汉送走了沈涟漪和柳娜姿,重新跨上负鹿,突然见得东侧火把照得通天亮,他不妨慕容云冲的人来得这么快,已经攥紧了手中的银枪。
远远的,一个先位官急匆匆跑来:“相爷!是原将军的援军到了!”
正说着,原定疆已经远远熊咆起来:“小白脸子,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礼物!”他哈哈笑着,胯下矫健的雌负鹿灵巧地一跃过来,一个人被他从鹿背上甩在地上。先位官拿灯笼为慕云汉照着那人的模样,解释道:“相爷,是个熟人。”
那在地上的人缩成一团,不是别人,正是他们遍寻不着的赵文正。
慕云汉眯眼看着这个猥琐又蠢笨的人,心中完全没有任何捉到他的喜悦,只是淡淡道:“剥光了带走,叫人去四处喊叫,就说赵文正已经死了。”
原定疆驱鹿上前道:“柳景元埋伏了这么久,前两日终于叫他找到这帮人囤‘货’的窝点,你们这里动手了,他同大花也去抄他们的窝了。不过我刚才来的时候听先位官说,慕容山庄的武师要来?”
慕云汉点头:“不错。”
“嗨!赵文正都抓着了,他们来凑什么热闹……”原定疆有些不耐烦,“得了,我替你去应付他们!”
慕云汉忙道:“留着慕容云冲的性命。”
“那是你亲哥,自然!”原定疆说着便带人去了。慕云汉也策鹿跟在后面,侍卫急忙上前道:“相爷缓步,若是您出了什么差池,小的们担待不起。”
慕云汉摆手道:“我不过跟着看看,你们要是不放心,那么也跟着。”
再说这边原定疆已与慕容云冲狭路相逢,原定疆喝道:“慕容云冲,赵文正尚已伏法,你又来掺和什么,还嫌自己身上背的罪名不够多?你若是肯叫他们投降,圣上看在慕相的面子上,兴许会饶你狗命!”
慕容云冲额上系着藏蓝色的头巾,双眼赤红:“何必废话!我宁肯死,也不做他慕云汉的狗!杀啊——!”
慕容山庄的武师常年精于操练,关键时刻体能不比朝廷的士兵差,一时间竟打得难分高下。原定疆本小瞧了他,在一旁观战,见状不妙,挥着双板斧就砍了进来,他本就是个金刚变得怪物,以一敌十,顷刻之间便杀出来一条血路来。原定疆一杀进来,战局便陡然逆转,水营的士兵像是有了主心骨,阵法也不再慌乱,配合越发默契。
慕容山庄的武师本就缺乏实战的经验,如此一来,很快便有溃败之势。
慕云汉在高地看了,默默不语,眼见水营打胜已成定局,对左右与道:“我先离开一下,你们不要跟过来,叫两个暗卫护着就是了。你们守着此处,若是山庄还有后续人马,叫原定疆撤后,命士兵从此处骑鹿下去冲撞。”
侍卫们不敢违抗,任由他离开了。
慕云汉驱鹿不远不近地跟着前面的一个人影,神色漠然。走到了一半,又示意保护的暗卫离开。
终于,那人走到了慕容山庄附近停了下来,转过头恶狠狠道:“你还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慕云汉从负鹿身上跳下来,淡淡道:“为你一己私欲,叫这么多山庄的人给你陪葬!那些人会被定罪为谋反,会株连九族!你难道不知?你这样!也配做家主?”
原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趁乱逃命的慕容云冲!
他听到慕云汉这样说,反而哈哈大笑起来,道:“山庄如何,与你何干!你总不至于,还做着家主的美梦吧!”
“山庄,我早已经不需要了。”
“是,我险些忘了,”他咬牙,“你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区区一个慕容山庄,你又怎会放在眼里!我从一开始便应当知道,你是来找我寻仇的!”
“寻仇?”慕云汉几乎要冷笑出声,“慕容云冲,你太高看自己了,如果不是因为人口走私,水寇猖獗,前朝皇帝作乱,你觉得我会出现这里?你以为我是为了回来找你?只是你恰好卷入其中罢了!”
慕容云冲脸上流露出屈辱的表情来:“我知你一向看不起我!”
“不错,你今日若和武士们一道死在那个山头,我反倒会高看你一眼,只可惜……”他微微摇头,“你又跑了。”
“慕渊石!你别废话那么多了!我们两个如今,也再比划比划!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说着,刀锋一闪,已经扑向了慕云汉。
慕云汉同当年一般,只是躲闪,同时道:“父亲教你先发制人,你却只学个皮毛。”
“混蛋!你有什么资格批评我!”慕容云冲的刀法较之当年更加凌厉,“我要杀了你!”
慕云汉的银枪像一条猛然发动攻击的白蛇,枪头死死抵住了慕容云冲的刀,强大的力道逼迫得慕容云冲接连后退了几步,他才堪堪站定,那就枪尖一滑,便已抵住了他的喉咙。
五招,不过五招而已。
他甚至还不如当年!
可是慕云汉的枪头只是在他喉咙上略一停留,便收了回去。
“杀了我啊!杀了我!我不用你可怜我!”他咆哮着挥刀又一次向慕云汉挥去。可是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慕云汉的枪头都只是在可以取他性命之时停住,像是一只猫在戏耍自己的猎物。那精湛的枪法收放自如,正如慕容云冲当年所说的那般,他从来不是慕云汉的对手,他再苦练十年,二十年,他亦比不过慕云汉。
慕云汉他是凌云杉,自己不过是一棵长得快的橡树而已。
终于,慕容云冲的刀颓然落地,他悲惶道:“你到底要怎样!”
“我不想取你性命,但是,你需同我一道回去认罪。”
“不,我不能认罪!”慕容云冲像是骤然苍老了十岁,“慕容山庄不能有一个罪人家主!我若走了!山庄就完了!”
“不,我想,柳娜姿会照顾好山庄的。”
“什么?柳娜姿?”慕容云冲呆愣了一下,随机迸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来:“慕渊石啊慕渊石!你莫不是在逗我发小?柳娜姿?你竟然想要那个女人做家主?你可知……”他的笑容骤然停住,而在这一瞬间,慕云汉也呆住了,二人都看到慕容云冲的胸前突然贯穿了一把利剑。
慕容云冲难以置信地望着那剑端,想要回头去看杀他的人,只是他眼前一黑,“咕咚”一下已经栽倒在地上。
“站住!”慕云汉眼看着一个黑影向树林奔去,随着一声大喝,他的枪也破风被抛出,像银色的流星划过黑夜,将那人狠狠钉在了树上。
“慕容云冲!你怎么样了!”
慕容云冲眼前一片黑暗,奇怪了,明明今晚的月色这么好,他怎么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听到慕云汉在呼唤自己,真是想不到,临死前,自己身边的人竟然是他……他茫然地握住了一支手,那手同他一样,掌心有茧,十分粗糙,他还记得刚见到慕云汉时,曾好奇地和他比过手掌的大小:“我们的手纹竟然这么相似,难怪我们是兄弟呢!”
他紧紧地握着慕云汉的手,喘息道:“慕渊石……不,慕容云汉……如果有来世,我们……不要再做兄弟了罢……”
慕云汉感觉到他骤然脱力了一般软了下来,鼻息脉搏已全无了。慕云汉放下他来,走向那个被钉在树上的人。他抬起那人的头来,却是一个意想不到的面孔。
“刘敬?!”他愣住了,“你……你为什么……”
那一枪刺穿了刘敬的肺部,他此时像鱼一样吐着血泡,即将死在痛苦的窒息中。可是他望着慕云汉,反而笑了,倒像是得到了什么解脱。
刘敬并没能撑很久,他的伤势亦不允许他留下什么遗言,就这样挂在树上死去了。可是慕云汉却犹自震惊,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刘敬,他记得刘敬从自己入山庄时就一直对慕容云冲有着独一无二的忠实。他为什么要杀慕容云冲,为了保全山庄的名声?为了叫他免于被审判的屈辱?
他最终没有完成对柳娜姿的承诺,还是叫慕容云冲丢了性命。
负鹿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它不安地用蹄子刨刨地面,啃着新生出来的多汁草果。慕云汉有些僵硬地将慕容云冲的尸体扛上了负鹿,自己也骑了上去。他原路返回了山头,那里正在打扫战场。
“小白脸子!你去哪了!”原定疆迎上来,“到处找你不着。”
慕云汉将慕容云冲的尸首推下鹿背,道:“慕容云冲跑了,我把他捉回来了。”
“额?”原定疆见过的死人不计其数,一眼便看出地上的人已经没了鼻息,“死了?”
“恩……”
“你杀的?你不叫我动他,就是留着给自己?”
“不是,是山庄的人杀的。”
“唔……你们家人还真是够奇怪的……这个杀那个,那个又杀这个……”他招呼来两个士兵道:“抬走抬走,死了。”
那些残存下来的武师见状,全都嚎啕起来,有两个干脆撞去了士兵的刀上,一命呜呼了。
“绑好绑好!”原定疆脑袋都大了,急忙道,“你们怎么看得!”转而又对慕云汉道,“我不懂,不就是个庄园主么?他们干嘛跟殉国忠君似的!”
慕云汉叹息:“庄园等级森严,很多人从一出生就在那里了,一个庄园,说是一个小王国也并不夸张。”
“你这么说我就懂了,有忠臣,也有刺客,有奸臣也有造反的人,好理解!柳景元今日恐怕要和御史大人连夜审讯这些人,你要一起去看看么?”
“不了……”他目光略有些闪烁道,“我还有别的事!”
原定疆哈哈大笑起来,一脸“我懂得”的表情,不怀好意地用肩膀顶顶他:“别空手去,带点东西,他们姑娘家都爱这个。”
真是快活,他也有指导慕云汉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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