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妹迷迷瞪瞪醒过来,发现自己周身堆满了枯草,她一惊,急忙坐起来,便听到身后温柔的女声道:“你醒了?”
她扭过头,只见沈涟漪正微笑地看着她,只是她虽然笑着,神情却有些紧张,仿佛只是在故作轻松。
“沈姑娘,我在哪,咱们在哪?”她害怕地靠近她。
“别害怕,他们是冲我来的。”沈涟漪轻轻抚摸着元宝妹的鼓脸蛋,方才她趁着小丫头睡觉时,已经用随身带的染眉笔在她脸上画了许多小麻子点。这种染眉笔是用南方的螺草榨汁做的,能在脸上留两三天。元宝妹因为追着她被一同捉来,原是状况外的事儿,可是沈涟漪清楚赵文正的毛病,所以即便只是一个见了几次面的小丫鬟,她也不允许她有任何闪失。
这时,一行穿着黑色兜帽的人逶迤而入,为首的一个乃是前朝的老臣,如今的右护法,低沉道:“教主要见你。”
沈涟漪坦然起身,拉着元宝妹一起走了出来,那人见元宝妹不过是个懵懂的小丫头而已,也并未反对。二人随着一行人带路来到了香堂,那赵文正穿着一袭墨绿色的斗篷正对着菩萨念念有词。
沈涟漪心道:菩萨若有知,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赵文正念完了一段,三角眼缓缓睁开,阴狠地笑道:“花魁娘子,咱们终于见面了。”
元宝妹感觉到沈涟漪攥着自己的手汗津津的,不解地抬头看她。可是沈涟漪看上去倒是风轻云淡,她开门见山道:“教主,别来无恙,最近同水寇的交易不太顺利吧?”
赵文正神色闪过一丝诧异:“……你知道的事情,倒是很多……”
“原本不知道,但是被那些捕快捉走,很快也就知道了。”她缓缓道,“我不知道的只是你们为何一定要我性命!”
“你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右护法出了声。
沈涟漪困惑地皱眉,随即道:“好吧,我要说的是,我真的不知道那日我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但是我想活命,想同教主做个交易。”
赵文正发出了低沉的笑:“你有什么可以同我交易的,我并不喜欢你的模样,更对你这身烂肉无意!”
沈涟漪点头:“我自知身份卑贱,即便是花魁,不过是个叫出来好听些的姐儿罢了,我怎会无知到用身体同教主讲条件?那太不自量力了。只是,我被那些捕快莫名其妙请了去,倒被我发现一个惊天的秘密,这个秘密,可以帮助到教主的生意。”
“你若说是那慕云汉来了,这早已不是新闻了。”右护法冷冷道。
“慕云汉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书生,何足惧矣?我发现的是,同他随行的一位自称捕快的人的身份。”
“哦?说来听听?”赵文正的眼镜眯了起来。
“他身边一个角原大虎的捕快,真实的身份,是武菱洲水营的副统领!我也不同教主卖官司,我看到了他的行军列阵图,想以此换我和这个小丫头一条性命!”
她一说完,众人当即窃窃私语起来,赵文正脸色阴沉不定,好半天没有反应。
右护法见状,凑上前来低声道:“近来水寇那边巷战屡战屡败,就是因为一个原姓的水营将军想出了一个什么五行阵。如若这娘们真的能画出来便罢了,画不出来,咱们再要她的命也不迟。只给她一天时间。”
赵文正闻言微微点头,示意右护法退下,对沈涟漪道:“你只看了一遍便能画下来?”
沈涟漪笑道:“教主当知,我那几日正是受慕云汉宠爱的时候,来去自如,他又时常卖弄说给我听,所以我岂是只看了一遍那么简单?我非但可以画下来原图,还可将破解之图一并画给教主,唔,就当是为了这个小丫头买条命。”
赵文正的眼神划过元宝妹惊惧的小麻子脸儿,笑道:“如此,你自去画吧,叫这小丫头留这。我给你一天时间,一天之内要是你画不出来,就和这小丫头黄泉路上见吧!”
元宝妹闻言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可是她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紧紧抱着沈涟漪的腿,哀求地看着她。
沈涟漪狠狠握了一下元宝妹的手,对赵文正道:“好歹叫她就在我房间的旁边等着,我好知道她是死是活不是?而且这孩子到底伺候我惯了,叫她来给我磨个墨再走,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准了。”赵文正料想一个小丫头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冷笑着摆摆手,“去吧!”
右护法命人带着两人去了偏房,那里已经准备好了笔墨纸砚。看守人道:“半炷香的时间,你们不要磨蹭!”
沈涟漪点点头,对元宝妹道:“磨墨吧。”
元宝妹哭得抽抽噎噎的,泪珠大颗大颗掉进砚台里。沈涟漪见门口两人懒散,急忙低声对元宝妹道:“元宝妹,你认识字么?”
元宝妹可怜巴巴道:“认识……一些……”
“在山庄的时候,见过账本么?”
“恩,见过刘管家平时总是拿着账本……”
“乖,你听我说,一会儿如果有危险,你就大声尖叫,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若是只是将你分开关起来,你便帮我找一个黄皮的账本,年份是今年的,找到了就藏在身上,可好?”
元宝妹点点头,啜泣道:“这个东西很重要么?”
“很重要,但是没有你的性命重要,你千万要保全了自己,再去找账本,听到了么?”
元宝妹应了下来,随即道:“沈姑娘,我们还能出去么?”
“傻丫头,你放心,我死了,也不会叫你有事。”
“我想要出去了,同姑娘一直在一处。”元宝妹可怜巴巴像个小狗一样小声道。
“好,等我们出去了,我叫你一直同我在一起。”
“好了没!”这时守门的人走了进来恶声道,“磨个墨要这么久?”
沈涟漪握握元宝妹的小手,柔声道:“去吧……”
小丫头一步三回头,被守门人推搡着走了。她前脚走了,后脚沈涟漪便开始画了起来,说什么行军列阵图,她根本全然不知晓那是什么,只不过先画了武菱洲的轮廓出来,慢慢地画着树木楼阁,俨然是个风貌图而已。她一面画着,额头上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叫元宝妹去找账本,显然是个冒险的法子,她本身并不抱希望,只不过叫小丫头心里惦记点别的事儿,别把自己吓死了才是要紧。可是她被关在这里,除了靠她,也再没有旁人可以帮忙了。
画了一半,天色已晚,沈涟漪便去点烛火,才点着了,蜡烛却炸了一个烛花。
“莫不是有喜事……”她喃喃着,突然听到外面嘈杂起来。她左手拔下头上一根簪子在手里,试探着问道:“两位大哥,发生了什么事?”
“少说话!没你的事!”
沈涟漪见墙外远处似有隐隐火光,心知慕云汉已经有所行动了,正欲赶紧回房躲避,冷不防眼前黑影一闪,两个守门人当即颈上流血,咽气倒地。沈涟漪还来不及惊呼,来人一亮牌子,沉声道:“姑娘,相爷叫我来的,快走!”说着便要拉她。
“不!等一下!”沈涟漪急忙道:“我妹妹还在这里!”
她急急推开隔壁的门,正和里面两三个带着兜帽的人撞了个正着,可是对方还未来得及发问,便被人从背后极快地扭断了脖子,丁卫同戍卫自黑暗中闪身出来,沉声道:“姑娘,此地不宜久留!刀剑无眼。”
沈涟漪也顾不得同他们讲理,急忙冲进屋子里,可是哪里还有元宝妹的影子。
“姑娘!快走!”
“不,”沈涟漪神色森然地看着他们,“你们先走吧,找不到她,我不会走。”
他们又搜找了一遍两侧的屋子,大约是因为外部攻来,沈涟漪又不会武功,这里竟然再无别人。沈涟漪焦躁如热锅上的蚂蚁,暗卫亦是唯恐再呆下去清风教的人会杀个回马枪,不断催促。
这时,远处传来一群小孩子的尖叫声,沈涟漪神色一凛,便向着声音的方向追去,而两名暗卫已经快她一步飞跃了过去。等沈涟漪到的时候,正是尼姑庵的后门,一群七八岁的男孩女孩缩成了一团,地上躺着几具死尸。然而除了暗卫以外,八龙竟然抱着个短刀也在那里。
“沈姑娘!”元宝妹像一颗肉呼呼的小炮弹一样撞进沈涟漪怀里,开心道:“我尖叫了,这个小哥哥救了我们。”
沈涟漪一时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急忙先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元宝妹从怀里掏出两个厚厚的册子来,“我找到了这个。”
沈涟漪并没想到元宝妹真的拿到了账本,来不及细问,急忙翻了翻,沉吟不语。
“姑娘,不能再等了!”甲卫走上前来,“我们必须走了!”
“你们两个可不可以先送这些孩子离开,留一个人跟着我就好了,再说这里还有八龙。”
甲卫十分为难,但是见她态度坚决,只得示意丁卫和戍卫带着小孩先走。沈涟漪抱了抱元宝妹,又为她好好理了理衣服,轻声叮嘱了她一番,随后将她推向孩子们中间,道:“去吧!去外面等我。”
沈涟漪跟着甲卫和八龙一路出来,正是烟火滚滚,刀光剑影,血流成河的景象。八龙身子轻小,上了树四下看看,指道:“慕大哥在那边!”
慕云汉此时骑在负鹿上,焦躁不安,偏这时,侍卫来报:“相爷,有一辆马车,说是慕容山庄的主母,有要事要见您。”
“可说什么事?”
“她说,要亲自同相爷说才放心。”
“放她进来!”
不一会儿,马车驶来,柳娜姿等不及车停便从车上跳了下来,急道:“渊石,冲哥知道事情败露了,正带了三百多武师向这边来,而且他曾经在山庄内偷偷养了一批水寇,此番只怕也要用上。我特意来同你说!”
慕容允冲或许会发觉的事,虽然早在慕云汉预料之内,只是他到底低估了清风教的余孽反抗如此激烈,故而顿觉此番事情变得棘手了起来。
他正命手下发弹召唤援兵,甲卫和八龙已经带着沈涟漪到了。
“沈……”他从负鹿上一跃而下,飞奔到她面前,“你没事吧!”
沈涟漪头发微乱,脸上因为一路穿林过烟,难免染上了黑灰,可是她在黑暗中笑了起来,眼睛灼灼得像天上的星子:“幸不辱命,我还找到了账本,我厉害么?”
八龙见他们甜腻得紧,耸耸肩,跑去找原定疆报信了。
此时柳娜姿也上前来,急道:“相爷,这里实在不是什么久留之地,恕我要先回去了。”
“等一下,”他急忙拦住她,随机转过头来同沈涟漪道,“慕容夫人说得对,这里不安全,你坐她的马车先走,我会去找你!”
“可是……”沈涟漪舍不得这么快就要同他分开,“你要保证不会有事……”
“我保证。”他的目光坚定地望着她,甚至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眼神中还多了些别的东西。沈涟漪犹豫地点点头,上了马车,又道:“叫甲卫护着你吧!慕容夫人带了武师,我们是安全的。”
慕云汉没有同意:“等将你们送去了安全的地方再说。”
此时柳娜姿也准备上车了,只是转身时到底顿住,回头道:“渊石,你……你可否不要伤害冲哥的性命……”
慕云汉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命人将她掺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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