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到楚仪身边的原定疆一张黑脸涨得紫红,他知道很多人都诧异地看着他,他也感受到了楚仪狐疑的视线。可是那又怎么样,他不能让别人把她抢走了!
他四下张望,却唯独不敢看楚仪。而楚仪何等聪慧,即刻便明白他的意图,一张俏脸早涨得通红,也不敢看他。一时俩人就这样坐着,原定疆这个大虫不挪窝,别人也不敢上前。
谁敢得罪他呢,这个家伙虽然官阶低,可是却是当朝宰相的好友、李大将军的义子,如此便也罢了,偏他又力大无穷,传说打死过老虎,在战场上吃过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煞星。
原定疆自然不知道自己被流言传成了魔王一样,此时“情窦初开”的他铁锤一样的大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一口钢牙咬了又松,松了又咬,可是话憋在嗓子眼儿里,就是出不来。他心里骂道:怎的紧张成这个熊样,没见过世面的娘们儿似的!
楚仪受不了这样尴尬的气氛,急急忙忙起身就要走。
原定疆立刻弹起来,唤道:“你别走!”
楚仪细声细气地说道:“敢问阁下有何事。”
原定疆连忙摆手:“我不叫阁下,我叫原定疆,嘿嘿……李大将军给我起的,我本来叫原大虎,我家里是杀猪的,所以我长得这么壮。”他说完就想捶死自己,实在是太蠢了!为什么要说自己家是杀猪的呢!
楚仪垂眸,眼珠子一转,问道:“你的名字怎么写。”
原定疆激动地赶快抢过一旁赋诗人的纸笔,结巴道:“我……我写给你看。”他攥着笔,仿佛攥着一把大铁钎或者狼牙棒什么的,在纸上歪歪扭扭写下硕大的“原定”两个字,待写到“疆”字时他整个人也随之僵住了,怎么写都少几个比划,所以变成了“原定”后面跟着好几个黑蛋。
楚仪一时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原定疆本就黑红的脸便顷刻涨成了猪肝色。
她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拿过笔来,写了一个娟秀俊逸的“疆”字,道:“是这个吧?”
原定疆拼命点头,就差把脑袋点下来:“你写的字真好看,你一定认识很多字!”
楚仪以扇掩面,掷下笔走了。原定疆知道自己没戏了,窘迫地站在当场。
楚仪赏花逗雀,自得其乐,别的一些官员家的姑娘难免就看过不过去了,尤其一些新晋贵族的家眷,本就没读过几本书,眼光也并不像她们家中功成名就的顶梁柱一样长远,见到楚仪拒绝了原定疆,少不得便要嚼一嚼舌头。
“傲气给谁看,家里破败成那个样子,还以为自己还是贵族小姐呢!”
“就是,要是安国侯家的小姐来了,还能有她的戏唱?”
“不过是皇后娘娘开恩,她就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了。”
“原将军真是大大抬举她了,她还装模作样地矫情着,真看不惯……”
她们的声音不大不小,但是偏偏飘进楚仪耳朵里,刺痛了她的心事。楚仪暗想,自己与哥哥虽不是楚夫人亲生,但名义上却是嫡出。本来以自己的家室和位分,就算楚夫人憎恨她,嫁不了什么豪门大户,嫁个书香门第还是绰绰有余的,谁知道如今在旁人眼里,竟还配不上一个目不识字的白丁老粗,沦落至此,真的她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的啊!
她这样想着,眼圈已经红了,只觉得自己孤独又可怜,人生似乎一眼便望得到头了;又觉得心中有着隐隐的恨意和不甘,需要狠狠吸气才能将它压制下去。
她正自怨自艾着,冷不防原定疆又巴巴贴了上来,他这个人生性豪爽,窘迫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又死灰复燃,想要重新赢得楚仪的好感。楚仪别过身子,装作没看到他。
“姑娘……你……你叫啥……”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也会紧张,并且一紧张,就开始结巴。
楚仪心里暗想,但凡他有点文化,都该问“敢问姑娘芳名”吧。然而不回答他终归是不礼貌的,所以她淡淡道:“我叫楚仪,仪态的仪。”
原定疆根本不知道仪态的仪是哪个仪,只觉得她举手投足都像画儿里的人,说话又像只黄莺鸟,好听得紧,早就一脸痴笑,看上去不仅憨,而且蠢。他心想,这个楚仪姑娘和慕云汉那个小鸡公一样,都是张白脸,性子也像,说话也都是这样白开水儿似的。可是他看慕云汉不顺眼,看楚仪却是越看越顺眼,岂止是顺眼,他觉得自己心里乱糟糟的,真想把心掏出来也送给她!
楚仪见他只是呆笑,并不说话,心里暗暗骂了一句“熊蛮子”,便又要走开。原定疆回过神来,又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楚姑娘,你爹娘可还好?”
楚仪心中烦躁,低声道:“好。”她此刻反而想要回到楚夫人身边,可是四下一扫,楚夫人正带着楚金玉和众多衣着光鲜的妇人攀谈,根本不曾留意她半分。
“那就好!”原定疆挠挠脑袋,说起自己道,“我娘死得早,我爹不管我,要不我娘送我去读书,我就也会写好多字了。”
楚仪觉得他说话又土又呆,实在是不想和他废话一句,只是抿着嘴不吭气。原定疆胆怯地瞅着她,像个斗败的公鸡。说也奇怪,她这么小一点点,吹口气就倒了,他怎的这么怕她呢!
这时,他们走到旁边射壶的地方,楚仪盯着那个奖品出了神,那是一柄双面刺绣的方扇,精致小巧,把手是凉凉的水晶,一看便是瀚澜城名家所做,价值不菲倒在其次,那错落雅致的图案真真是令人叫绝。原定疆虽然粗,但是却不笨,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立刻活了过来,殷勤道:“你喜欢?我赢给你。”
楚仪还来不及说拒绝的话,原定疆已经兴冲冲地挤了过去,他投射是一把好手,不一会儿便赢了个满堂彩。可当他兴冲冲地拿了奖品转身找她时,却发现她已经不见了。
相较于楚仪的东躲西藏,楚金玉的境况则好得多,楚夫人带着她去见了各个府的主母。楚金玉从小被母亲教的礼仪周全,琴棋诗画皆通,故而短短相处下来,这些年长妇人倒是颇为喜欢她。
在回府的马车上,楚金玉兴奋极了,叽叽喳喳地说:“母亲你说,宋夫人说要认我做干女儿,是真的还是玩笑话?”
楚夫人笑着拍拍她的手:“自然是真的,我的金玉就是个可人花,谁见了都喜欢!”
楚广平道:“宋夫人的父亲是翰林主笔,待玉衡也是极用心的。”
楚夫人想起青年才俊的大儿子,欣慰道:“那也是玉衡自己太优秀,宋大人自然愿意栽培。”她冷眼看到楚仪若有所思的样子,慈爱道:“仪儿可玩得开心?”
正说着,马车突然猛地顿住了,车夫嚷嚷道:“这位军爷,你这是做什么?”
车内几人正不明所以,就听见外面一个男人大声叫喊道:“楚姑娘,我给你送扇子来了!”
不是原定疆还能是谁?
楚仪一呆,竟然忘记说话,于是原定疆又熊咆起来:“楚姑娘,你忘了拿扇子!”
楚仪一张俏脸红到脖子根,简直恨不得杀了他或者自杀。她不敢看父母和姐姐的脸色,咬咬银牙,打开车门走了下来,果然看到原定疆骑着个高头大红马,正咧着大嘴喜滋滋地看着她——
——她几乎能看到他的后槽牙!
原定疆见她出来了,急忙从马上泥鳅一样出溜下来,他小心翼翼从怀里拿出那柄小扇子来递给她,笑道:“我赢了,送给你。”
楚金玉和楚夫人偷偷掀起车帘角打量他,叽叽咕咕不知在说什么。
楚仪从未如此羞窘过,她被迫捏过那个扇子来,感觉上面沾满了熊的汗臭味儿。她哼唧道:“多谢原……将军美意。”
原定疆连忙嘿嘿笑着道:“不要谢不要谢……你……你回家,路上小心……”他不好意思看她了,抓抓脑袋,扭捏又造作地转身上马跑了。
楚仪转身上车,看到车里人莫测的表情。
她这才意识到,即便是楚金玉日复一日的刁难和羞辱也并没能真正地令她变得厚脸皮,因为她的脸顷刻之间便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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