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十七一声不吭,随着喜儿走上二楼,徐妙清正一个人静静地立在窗台,脸色凝重,神情落寞,张十七不敢失了礼数,恭敬地上前行礼:“十七参见姑姑”
徐妙清回转头来,向他微笑示意,然后吩咐喜儿道:“给十七看座。”
张十七躬身道:“跟姑姑说话,十七站着便是了。”
徐妙清笑道:“你现在心里肯定一肚子窝火,而且有很多话要跟我说,不必跟我拘礼,还是坐下吧?”
这时候,喜儿搬了一个圆凳子,张十七挨着边坐下了。
徐妙清微微欠身,向他福了一福:“十七,我知道你肯定是为了盛云遥之事而来,这件事我没有跟你几个叔叔商量,算是擅作主张,可是这次我也没有办法,还请你理解。”
张十七连忙站起来,避过了徐妙清的一福,躬身道:“姑姑,您对我和若初有大恩,您的礼我不敢受,可是我记得叔叔答应给我一年的时候,为什么突然间事情会起这么大的变故?”
徐妙清坐到他的对面,说道:“这件事情并不是我任性胡为,我慢慢说给你听,前日下午,我正在家中,宁妃突然下旨,要我去宫中一叙,我原以为,她是要跟我说豫王之事,却不料,到宫内以后,她跟我说的却是你和盛云遥的婚事。”
张十七不知后宫之事,忙问道:“姑姑,宁妃是谁?”
徐妙清回道:“马皇后薨后,皇上心里难过,便没有再封皇后,而是由李淑妃代领六宫,李淑妃去年薨后,皇上又命宁妃代领六宫。
宁妃姓郭,是营国公郭山甫的女儿,宫中郭惠妃的妹妹,她虽然没有被封后,可是谁都知道,她今日在宫中的地位与皇后无异。”
张十七奇道:“宁妃既然是管理六宫,怎么会管起我和盛云遥这么小的事情?”
徐妙清道:“这件事说来话长,宁妃的父亲营国公郭山甫是濠州人,与盛云遥的太祖父盛清泉是同乡,而且少时曾在同一师塾就学,算是同窗。
郭山甫和盛清泉虽然早已经身故,但是盛家与郭家的关系保留了下来,盛云遥的父亲盛庸至今仍称郭宁妃的哥哥郭英为叔叔,称宁妃为姑姑。
前几日,盛庸亲自前去郭英家中求情,而郭英又将此事与宁妃商量,宁妃便把我召了过去,要我安排此事。”
张十七目瞪口呆:“这其中竟然有这么复杂?”
徐妙清道:“朝廷之事,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郭山甫与皇上交情非浅,皇上还在草草莽之时,郭山甫便倾尽家资助他起事,还把女儿都嫁给了他,便是现在的宁妃。
皇上对郭山甫很是信任,他没有什么军功,可是皇上还是封他为营国公,他两个儿子郭英和郭兴也随皇上东征西战,立下赫赫战功,其中郭英被封为武定候,郭兴已故,被追封为陕国公。
在后宫,现在最有权势的就是宁妃和惠妃,两人情同姐妹,相互联手,后宫之中,绝无抗手!幸而现在皇上对后宫约束极严,不允许后宫干政,否则这郭家才是大明真正的第一世家。”
张十七脑中一片混乱,他根本不曾想到,为了这样一件小小的婚事,盛云遥居然用了这么大手笔,他支吾道:“可是,可是!”
徐妙清点头道:“十七,你和若初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你们两人的感情如何,这世上再无第三个人能比我更清楚,我也知道你叔叔答应你的事,并且把这些都向宁妃如实禀报了!”
张十七眼中闪出一些光芒,连忙追问道:“那宁妃怎么说?”
徐妙清道:“宁妃听完你们的事,也颇为感动,她原意是要把盛云遥嫁与你为正妻的,现在决定先嫁与你为妾,如果若初最后不能嫁你,她便是你的正妻。
十七,宁妃所说话便是懿旨,她能对你网开一面,实在是给了徐家很大的面子了,如果我再得寸进尺,恐怕会给徐家惹来大祸!
你叔叔去了明州,我找不到人商量,你最近也少在府中,我只自作主张,先替你去把盛府把聘礼下了。”
张十七哀声道:“姑姑,若初现在的地位与我己有天壤之别,一旦我身边有了盛云遥,她还怎么肯再嫁给我?”
徐妙清道:“我知道你有这个顾虑,所以从皇宫出来以后,我便去了一趟燕王府,替你去见了若初,把这件事情向她去作了说明。”
张十七眼前一亮:“若初她,怎么说?”
徐妙清微微一笑,然后又微微叹了一口气:“十七,你要记住一件事,若初她,已经是永宁郡主了,这件事,这辈子都不会再改变,即使她以后嫁与你了你,你也该称她一声郡主才是!”
张十七呆了呆,垂首道:“姑姑教训得是,十七记住了。”
徐妙清继续道:“若初自小聪慧,成了郡主之后,很是讨燕王和姐姐的喜欢,他们化了很多的心力培养她,现在的若初简直脱胎换骨,与以前判若两人,我也要对她刮目相见了。”
张十七的心中泛起一缕阴霾,小声道:“姑姑,你的意思是?”
徐妙清微微摇头:“我也没有特指什么意思,只是告诉你一些事情,让他别再以以前的那个若初去对待她,那样的话,只怕若初会不太高兴,对你们的关系不好。”
张十七点点头,着急地道:“姑姑,若初究竟是什么意思?”
徐妙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幽幽地道:
“十七,世家的子女自小享受世家的待遇,锦衣玉食,颐指气势,可是从来都不能决定自己的婚事,我早听说豫王朱桂是个纨绔,而且是那种我一见就恶心就纨绔,可就算他是个死人,我也得嫁他,没有选择。
我原以为若初和你之间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现在看来,这终究是奢望,若初心里已经明白了这样的结果,若皇上或是燕王愿意把她嫁你,你便是一堆妾侍,她依然会嫁你,我这样说,你明白的吧?”
张十七心里一片黯然,徐妙清的话说得虽然委婉,可是言下之意,他如何听不出来?
徐妙清听他久久不语,轻声道:
“十七,盛云遥的姿色胜过若初,他家的朝廷的关系你现在也知道一些了,她能委身你为妾,实在是你的福气。
你将来总要在仕途上越走越远,有这么大的一个助力,对你来说,是好的,我想你叔叔不会反对我的做法,你也不该反对。
十七,徐府表面风光,实际上却面临危机,父亲在世的时候,我们徐家一向被皇上器重,按理说,父亲亡故后,你叔叔该和李景隆一样世袭魏国公的爵位,可是传言虽然许久,圣旨却一直迟迟未下。
没有爵封,徐府便如风中之烛,随时会被吹熄,这个时候,必须加倍小心翼翼,宁妃的旨意,我们绝不能违背,你娶盛云遥,我嫁代王,都是牺牲,没有选择,你明白吗?”
张十七心里明白,徐妙清已经做到仁至义尽,毕竟外人看来,盛云遥嫁他妾,他已经占了天大的便宜,这种情况下,徐妙清为他在宁妃面前争取,又为他去林若初那儿解释,现在又这么委婉地跟他说话,他还想怎么样?
他长身而起,向徐妙清一揖到底:“姑姑,愿十七有生之年,可以报姑姑的大恩!”
徐妙清淡淡一笑:“十七,你努力些,希望将来有机会封王封侯,万一那天我在豫王府呆不下去,又不敢回徐府时,也可以有个地方可以落脚!”
张十七一愕,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可他直觉徐妙清的话也并不全是玩笑,他在任职这么多日子,多少听过一些关于豫王的传言,大多都是贬言,而徐妙清从小足智多谋,在张十七的心中更是如同天人一般,张十七也觉得豫王配不上徐妙清。
他站直身子,正色道:“姑姑,但教十七有一口气在,必保得姑姑周全。”
徐妙清微微点头,又道:“正好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三天后,方孝儒与吴沉老先生有个辩论会,邀请了一些世家子弟一起去参加,我们徐府有两个受邀名额,便由你和景永同去吧?”
张十七连忙推辞:“姑姑,你知道我就没正经上过学,这种场合,还是不参加了,免得我徐府被人笑话。”
徐妙清跟他眨了眨眼睛:“若初会去哦!”
张十七一愣,大喜道:“多谢姑姑。”
徐妙清点点头:“我原想着你与若初见面以后,必然会对若初现在的心思有所了解,然后就可以决定盛云遥的事,没想到盛家的孩子居然这么急,这也可以看出盛云遥真的很喜欢你,十七,就算你暂时不能接受她,但也不能操之过急,更不要羞辱她。”
张十七点了点头:“姑姑,我明白了!”
离开徐府,张十七的心中才兴奋了一阵,立刻为如何马上面对盛云遥而头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