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洪可馨缓步走到小院外。
我站在院子里,拿着笤帚,望着她。
她徘徊几步,终于停下了脚步。低声说:“你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就可以告诉管家。噢,对了,你知道她叫何媤琪。”
我摇头,“谢谢,这里已经很好了。”
她似乎心中有事。
“我想,不必了,谢谢。打扰了。”
我再说了一遍。她回头,一双如水月的眼眸,冷冷的望着我。
“不用客气。”
她冷漠的答。
“你是?”我问,“是不是雪儿?”
她疑惑的,望着我。
我便不敢再问了,“我以为书是你的,看到上面有名字,所以。”说着把书递出。
洪可馨的冷漠的说:“你看过了,书送给你吧。”然后掉头便走。
我之前几乎每个周末都去海边半山的小店。洪可馨也一样。我们时常在海边小店见面,虽然没有说过话,但也不是不认识对方。我也知道对方是红叶股份公司的人,还配有一个专职司机。但刚到这儿的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对方要千方百计地否认去过那儿,否认见过自己。我回想着,每次她去小店都有专车接送。而且,都有两个衣装相同的男子在店外“闲逛”。如今我内心有些明白了。她也有她的难处,所以,要以这种刻意否认的方式,来告诉我她的处境。
那些保镖是保护她的人,同时也是监视她的人。
我知道身在帮会,身不由己。
这偌大的庄园,恐怕暗藏了无数可怕的事。
天气晴朗,山谷的枫叶愈发的红了。洪可馨又去山上画画了。我看过她存放在枫叶小筑的柜子的画册。她似乎特别喜欢画枫叶。之前的每一幅画几乎都和枫叶有关。
我在山顶的另一头,远远望着她。
我看她身边的保镖走神,绕过岩石,朝她身后走去,低声说:“历来作画,都会感慨谁解画中的意?现在,只不过是就景论画。有七分形,三分神,就是好画了。在你的画里,我看到了,一种孤独,一种徘徊,还有,就是无奈。”
“有人告诉我,你要找帮手,对付黑龙堂,拿下红花,继承职位。那么,你需要的,是对旁人的信任。”
我一直喋喋不休。
她本沉默着,突然丢下画笔,走下山去。
我只好自己下山。
那幅画却丝毫没完成。甚至,没有动笔。
我想:“她已经,怀疑,不信任我了么?”
我独自下山。
傍晚。何媤琪来到小院,神色焦急,责备说:“你,你惹事了。小姐生气了。自从上次你评论伯伯。这些天来,小姐一直有些异样。经常独自发愣。”
小曼也比划说:“小姐很生气。你知道我的意思么?你胆大包天,不但评价帮会的先辈,竟敢搅乱了晚宴。”,“她回到楼上,看着伯伯的字画,一直发呆。动也不动。饭也不吃。”,“你要么去道歉,要么,赶紧走吧。如果周姐姐回来,问起来,就难办了。”
她带着我,悄悄来到喷泉旁的花架下,停下脚步。我一看,一个穿白色裙子的女子,果然坐在喷泉的池水旁,时而叹气,时而发愁,时而望着池水发呆。她用手,捧起池水,洒在脸颊上。双手抱膝,把头埋在膝盖旁。举起□□,看着它,默默的发愣。
我走过去。
她突然回头,用□□,指着我的眉心。“你敢评价先辈?”
“我说的,是我的真实想法。”我并不畏惧,“难道不是么?我能看出来,有人在挟持你。我知道,你是这儿的名义上的继承人。我来找你,是希望你帮个忙,帮我找个人。”
她终于放下枪。
我转身。
何媤琪一把拦住我,“不管怎样,你不但评价伯伯,还在庄园惹事。这些都是极大的过错。连我也有了不是,被周姐姐责备。气死人了。早知道,不该让你留在这儿。”
“你知道她是谁么?她生气了,你小命难保。”小曼比划着。
我沉思片刻。“好吧,是我的错。不过,那也是我的心里话。”迈步离开了。
何媤琪一转头,发现洪可馨不见了。
我朝小院返回。
周喜儿藏身花圃后,看到我,若有所思。
日光灿烂,花香被日光催促,竞相随风荡漾,让身在院子的我,也不禁被召唤而来了。
我走在院子的碎石曲径上,忽然看到小曼。
小曼告诉我后山的暖房的花已经陆续绽开了。我匆忙赶去后园西北角的暖房去瞧。
冬的山林的色泽仿佛被灰色玻璃过滤,颜色向来十分枯槁,但南方气候四季温润。自从有了小暖房,外加小曼的精心灌溉,便可以在冬日看到彩的花卉了。
我走入暖房,这是由一间仓库改造的。地上的营养液水池上种了许多花。那些花儿如许多笑脸,迅速占据了我的眼眸。红色,紫色,黄色的花朵。充斥暖房。水仙,鸡冠花,兰花,四处都是。我想,小曼十分喜欢花卉,总是费心修剪花圃的花枝,是个热情的,向往美好的人。我又想起洪可馨,她是个外冷内热的人,长年被封闭在这山庄里。总是冷冰冰的,鲜有喜乐。我又想,洪可馨或许是因被人软禁,被人监视,时常闷闷不乐。所以总是绘画打发时间。或许冬日的花朵能让她的心情和笑容好起来,多起来。
我也对自己口无遮拦,胡乱评论庄园的主人,帮会的先辈,惹她生气,有些自责。
我转念又想,要是贸然送花,如果她不喜欢,自己岂不是碰了个没趣。
我犹豫片刻,踌躇一会,还是采摘了一些花,做成花束送给洪可馨。
我做了一个花篮子,送给小曼。再把其余的花插入了一个花瓶,犹豫片刻,——这些插花方法,都是苗云英教我的,我也不知道好或不好。不过,我认为这是道歉的好办法。
我并不知道怎么去找她,只能在小院等待。
小曼来了,看到我送给她的小花篮,十分高兴。缠着我,要我教自己插花。突然看到地上的另一只花篮,心中立刻明了。一只手比划着,让我等着。然后去山路等候。
到了傍晚,大概是训练结束时,小曼悄悄回来了。洪可馨去后山训练返回,偶尔经过,小曼让那个面无表情的保镖引开监视她的人,急忙推我,让我把花送给她。
她看着花,一愣,既不接,也不拒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茫然不知所以然。
我却有些泄气。“不管怎样,我希望你不要生气。”
她身在庄园,除了身边的保镖,侍从,几乎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而且帮会十分保守,不似其它组织开明开放,对于男女之防极严。又因为她身份特别,这种防备就更严格了几倍。所以,她突然遇到我,收到我的礼物,自然有些手足无措。
小曼把我送的花,戴到洪可馨的头上。
“这样就好看了。你老是板着脸,不像个喜乐的少女。倒像我的刻板师母。”
洪可馨浑身不自在,急忙把它取下。
“大小姐,您戴上它,变得很好看呢。”小曼笑着比划。
“我很丑么?”她冰冷的问,然后伸手去擦擦脸颊的花粉。
她是一个天真,确切的说,是纯真的人。一个喜爱绘画的女孩生活在这样一个人人都板着脸的地方,实在是十分不合适,但命运就是这样作弄人,不但让她住在这儿,也让她习惯了面无表情。
“当然不丑。可是,要是总不笑。就是美丽,也无人知道。”
我把插满花的花瓶塞给她。
她捧着,倒是没有推回去,而是端详了起来。突然发现了小曼也有一个,立刻把花篮丢弃了。
“那天,谢谢你。”我说。
“谢我。你错了,我不是在救你。我只是不希望周姐姐弄脏了伯伯的宅院。”
她看着花,神色有些哀伤:“可惜,你很快就要被当成工具。就如这花儿。可惜,可惜。”
我不知道她嘀咕什么,取出那把木屋中的提琴。“小曼告诉我,这是你的。可惜这儿没有琴弦。它似乎是被人故意摔坏的。我技术不好,而且缺乏合适木料,只能修复到这个程度了。过几天就是你十九岁生日了,祝你生日快乐。”我曾在铁先生处拜过师傅,学过制琴,知道怎么修补提琴。
洪可馨拿着提琴,神色有些哀伤,伸手轻轻抚摸。
“你要笑一笑,才好看,不然,以后也变得像周喜儿一样。”我劝她。
她脸色依然冰冷如霜,把花瓶放在一旁的石礅上。“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只是。伯伯,从小就是这样要求我的。还有东义叔叔也是这样训诫我的。这样,才能让对方猜不到自己的心理。因为我是,是……”她把话吞了回去。
我说:“是个不合格的见习杀手,对吧。如果我有什么言语冒犯,对不起。——我倒是更希望你是个画家,音乐家。”然后转身离开。
洪可馨拿着提琴,默默出神。
接下来的几天,后山的树林在冷风中萧瑟发抖。
枪声,呼喊声依次传来。
我隔窗观望。
不久,洪可馨来了,她的脚受了伤,但依然绑了沙袋,艰难的走下山来。
周喜儿把洪可馨残忍的“训练”着;说“训练”,实则是惩罚;说是惩罚,更像是折磨。而且,每次离开后山返回庄园,都故意经过花圃和院子旁的小路,给我看她的受苦状。
周喜儿是受华伯委托的“女子特训教练”,因职务之便,可以这样光明正大的以训练为借口折磨她。
洪可馨在这种折磨中只能就范。旁人都是敢怒不敢言。
有时候,甚至连监视她的人也看不下去了,纷纷转头。
洪可馨举起武器,必须躲避猎犬的追击,才能继续前进。可是手臂受伤,外加不忍心,所以无法下手。
她也无力逃开,被猎犬撕咬着衣袖。
周喜儿的手下突然举起枪,打死了猎犬。
我不忍再看,拉上了帘子。可是,又不忍心留之不顾。
我踌躇片刻,终于离开了屋子。
我忍不住,走过去,抓住周喜儿的随从的手臂,“住手。”
洪可馨咬牙说:“不,不要多管闲事。快走开。”
我看她眼神企求,只好放手。
一个随从说:“你刺探我们的秘密训练,想找死么?”
小曼捏把汗。
周喜儿说:“一切都是华伯吩咐的。他吩咐我要好好培养她。这是我们堂口的事,你若是想参观见习,可以。本来堂口训练,是禁止外人观摩的。不过,这种体能训练除外。但你若是要阻拦,别怪我不客气。”
她见我不受拉拢,因为洪可馨,又不好赶我走,现在便故意为难洪可馨。
我说:“那好,我住久了,浑身酸痛,正好跟着动动筋骨。顺便见识一下雪山门的体能训练方法。”
“你要体验,我不反对。可是,依据我们的规则,若是你们之中有一人掉队,两人都必须受罚!”
我点头,心想:“难道我还会比不上一个女孩子。”跟着向后山跑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周喜儿变本加厉的训练洪可馨。有时,根本不是训练,而是残忍的折磨。
结果,我们都有些吃不消了。
过了三天。我已经浑身疲惫不堪。过了七天,我已经累得无法走路。
我有心助人,虽在这残酷的训练前有些自顾不暇,但依然鼓励洪可馨。
周喜儿不停出言讥讽。
我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煎熬下去。
我都觉得训练吃力,洪可馨更甚。不过,她没有喊累,只是咬牙坚持着,不许我干涉周喜儿对她的训练计划。
我不知她这些年怎么挺过来的,看到她受累,内心惭愧。
我们互相协助,闯过了一个个难关。
天气变冷了。寒风送来刺骨的冰冷。此处虽然不会下雪,但潮湿依然让寒冷如针刺般难受。
一天,我冒着寒风,跟随她们来到后山瀑布下的栖凤亭旁的沉剑潭。
周喜儿看着我,脸色诡异,吩咐让洪可馨在冰冷的山泉湖水中潜水。
保镖送来装备。洪可馨带上铅腰带,按照她的命令,跳入深潭中。
好几次,我的心都提紧了。
我既然无法阻止她,只能陪洪可馨受罪。
我也去换了泳衣泳裤,戴上潜水面罩,跳入深潭,潜入水下湍流中去捡拾事先抛入水中的荧光棒。寒冷的水让我浑身发麻,手脚僵硬。如此反复数次,我已经浑身冻得发麻。
“你不行就别逞强。”周喜儿说,“这是我们雪山门的雪水中修炼的方法。而且,我告诉你,难的还在后面。”
我上了岸,蹦跳着,挥舞着手,恢复体温。
“笑话,她一个女孩子都可以,难道我会不行?她都能吃的苦,难道我不能吃?”
周喜儿没有说什么,吩咐手下,把一个盒子丢入深潭。
洪可馨潜下去,不久浮出水面,然后上岸,在一个小黑板上画出盒子里的纸上的六种图案,六个字符。然后休息片刻。
我也依样画葫芦,换了黑色泳衣,咬住导气管,戴上面罩,闭气跳入水中,于岩石中找到并打开盒子。
我看到里面纸上写着雪山门的各种符号文字,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努力按照图形记了一会,然后立刻返回水面,按照记忆,在画板上把刚才的图案画出来,可惜一半是错的。
周喜儿说:“你还要努力啊。如果你在水下还能头脑清醒,说明冷水无法影响你的判断力,你有机会在水下逃生。”
如此训练了数日,达到了要求,洪可馨便开始进行水下逃生训练。
她被绳索反绑着手脚,丢入寒冷的,黑暗的水里,要在一口气的时间内解开绳子,浮出水面。
洪可馨早已熟悉了技巧,反复潜泳,逃生了十几次,终于无法体力耗尽,刚出水就晕了过去。
我急忙跳入冰冷的潭水,奋力将她捞起来。
我把她抱上岸,横在膝盖上,清除肺中的水,然后准备进行人工呼吸。
保镖见状,来阻止我。
我推开保镖,不顾他们的阻拦,依旧进行了人工呼吸。
周喜儿示意保镖退下。
过了片刻,洪可馨缓缓醒来。
小曼送来毛毯,把她包裹住。
我松口气,看看周喜儿。
周喜儿昂起头,把手里的把秒表和表格册子交到手下的手中,看着我。
“哼,今天算她及格。回去吧。”
三天后。庄园小楼。我让小曼领路,避开周喜儿安设的人,悄悄走入楼中,举手敲门。
“请进。”
我走入洪可馨的书房。“我准备下山去了。我是来告辞的。”
洪可馨正在百~万\小!说,放下了书本,站了起来。“你不喜欢这个地方么?”
洪可馨看我不回答,又问:“还是因为,因为这里的事?”
我急忙否认,急忙解释:“不,不是不喜欢。只是,只是那个周喜儿的作为,实在太气人。”
我不假思索,“我没法调和你们之间的矛盾。我也没法帮助你。甚至,我还一直在连累你。我想,我还是离开这儿吧。如果我不走,恐怕,恐怕你还要吃苦。”我不便说周喜儿要求我入伙的事。
“好吧,你自己决定吧。”
我点头,说:“劝你也不要久留。”
洪可馨叹气,说:“不要久留?——你以为我喜欢留在这儿么?这儿又不是我的家。这是我生活的地方。我除了这儿,还有别的地方可去么?——其实,我和你一样,这儿是唯一可以容身的地方。”
她身上有伤,伤口被冷水刺。况且,我还有求于你。”
“其实。我,只不过是个冷血的杀手。那天,我倒是希望,死在他们手里。反正我无法通过考核,没有资格参加行动,更无法继任。”
“不,你不冷血。你只是被她挟持了。”
她叹气。
“你究竟要托我干什么?难道你不知道,打听这儿的事,是要惹祸上身的。”
“不,我当然知道。可是,我受人之托,就要履行承诺,替人办好这件事。并非是为自己办事。”
我迟疑片刻。
“其实,我要托你办的事很简单。既不是要金银,也不是要地盘。我只是要找一个姓白的女子。”
洪可馨听了,神色一动,立刻摇头。
“打我从小来到这儿,从没听说过,还有旁人姓白,也许是你的朋友听错了。”
我摇头,有些失望。
包德处理好伤口,转身出去了。
“也许吧。本来找不找都一样。可是,我既然答应了,就要办到。”
洪可馨缓缓向窗户走近。
温和的风,从窗外挤入了。
“也许,你要找的人已经离开这儿了。这些年,庄园的老部下走光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本来,这庄园是华伯的。他收留了周喜儿姐。华伯死后。周喜儿姐便控制了这儿。把庄园当成是实现她个人目的的工具。”她忍着疼,“她拿走了帮会的帐目。她也赶跑了许多人。所以,没有人敢反对她。而且,他们要把我,训练成一个看似温和的女子,同时也是一个令对手胆寒的女杀手。可是,我明白,我根本做不到。过些日子与黑龙堂的战斗,我是没法参加了。”
“也许华伯这么做是为你好。”
“伯伯养育了我。教导了我。可是,他也毁掉了我的童年。他只是想让我成为一个帮会中的强女子。而周喜儿心里只有复仇;只有恩怨;只有野心。她想让我像她一样。”
我说:“你在这个地方,呆了太久,太久。你应该出去走走。”
我突发奇想,“我带你下山去。”
“这,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
她依旧摇头。
“我,不能打破这里的规矩。你也不能。否则,她不会放过你。你也知道,南海门的杀手也投靠了她。她要收买你,你拒绝她,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她已经快没有耐心了。对于她来说,人才不为自己所用则杀之,是向来的信条。”
我很奇怪,不明白她怎么知道这回事。
“陈强还以为,这儿是个安静地方。没料到,这儿也变成了是非之地。”
她忍着疼痛:“话是没错,陈强来的时候,伯伯还在世,这里平静如水。日子过得十分惬意。后来,伯伯去世了,纷争起来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现在,若是你安心静养,倒是没事,可惜,你知道了庄园的秘密,就不能继续留下了。而且,而且……”
她望着花瓶中的枯萎的花,说:“虽然它带给我美好,我也天天给它换水,但它也无法保持美好的一面。因为,这不是它该在的地方。”
“我看你不是坏人。——我告诉你,周喜儿无论要你干什么,都不要答应。特别是别答应参与黑龙堂之战!”
我取出那本拾获的书,交给她。“这是一个叫雪儿的遗落的。”
洪可馨接过,捧著书,“谢谢。”
她低头,没有再说什么。
第二天,何媤琪来了,说小姐有事找我。
我到了小楼上的办公室,却只看到周喜儿。
周喜儿让我坐下。
“你找我来有什么事么?是不是又想拉拢我去为你办事?告诉你,没门。”
周喜儿说:“好,既然你猜到了,我开门见山。——昨天我收到密报。黑龙堂的人明天要来惹事。这次他们邀了清龙会的各路好手前来。我已经请了各路人马,但是人手依然不足——不,应该说,人手不需要太多,堪用的人不足。”
她看着我。
我摇头,说:“我不想参加你们的厮杀。特别是不希望与太子的人连手。”
话音刚落,脚步声传来,陈强也到了。
他刚听说要去和黑龙堂的人拼杀,立刻说:“那还不如直接干上玉仙城呢,直接端了他们的老巢。这种不痛不痒的地盘争夺战,就是打个十年也没有分晓。”
周喜儿沉吟不语。
我摇头,拦住陈强,说:“我们是不会去的。”
“大家都是同门,我也不会逼迫你们。”周喜儿坐下了,“我可以明白告诉你,之前对小姐的强化训练,针对训练,就是为了接下来的这场战斗。你也知道了,我们在之前的行动中伤亡惨重。要不,我怎么舍得派她出马。不过,这是一个考验她的好机会。不然,就算她当了头头,别人也不服。”
“我知道,你看到我残酷地训练她,心里疼惜。可是,你不知道,对手的训练,比我们更残酷十倍。今后的斗争会比你看到的更可怕。几天后的一战,对她就是一个生死考验。所以,她必须通过考核,才能参加。”
她身后的窗旁的沙发上,坐着三个身材高大的新聘来的异地的堂口的帮手。
我眼光一瞥,忽然发现其中一个青年神情冷漠,眼神含着如剑锋芒。仔细一认,那人竟然是我阔别多年的老朋友邵劲。我看看邵劲。他也看到了我,向我眼神致意。此时,我们之间不便交谈。可是,如果他去,我不便袖手旁观。
我坐下来,说:“之前的地盘之争,江湖中常见的很。你们也没有输,对方也没有赢。为什么还要挑起新的纷争?况且,这山上又没有黄金,有什么好争的?”
周喜儿拿起咖啡,用勺子搅动片刻,站了起来:“不,你错了。”她走到一旁,看着墙上的划满红圈的地图,“我们这次,不但要打败那些来惹事的人,夺回山上鸳鸯谷及山脚铸刀镇的地盘,更要直捣黄龙——陈强说的对,这种地盘之争,不痒不疼,打来打去只是浪费力气。一山不容二虎,黑龙堂占着山东头,迟早是个祸患。干脆直接和他们来个了断!——所以,我不惜重金请来各路帮手,就是为了打垮他们。”
我听了,十分惊讶,“攻击对手老巢玉仙城?撕毁和平协议,打破镜湖之战后的势力均衡?你想干什么?——黑龙堂是清龙会的下设机构。这么做无论是否成功,都会引起清龙会的报复。甚至,还会引发新一轮的江湖大战。”
我拒绝了,正要离开。
“怎么,你怕了?江湖大战,我倒是求之不得。不打一场,怎么重新洗牌?不重新洗牌,怎么轮到我们上位?”
“现在各帮会经过十年的经营,实力早已今非昔比。大家之所以十年免战,说白了就是因为恐怖平衡的存在。如果打起来,大家都要玩完。”
“洪可馨会去。这对她是个考验。”周喜儿缓缓说。
我停下脚步,踌躇片刻。“她去或不去,与我有关系么?”
周喜儿笑了起来:“别急,你可以回去考虑一晚。”
我和陈强离开了那儿。陈强一路都在抱怨伙食差,说他要去玉仙城找人,劝我少管闲事。
凌晨三点,天还没亮,牛角号声响起。
大家陆续起来,来到后山的祠堂集中。
祠堂里灯光昏黄,站满了各色人等。
祠堂正堂的布置没有什么异样,横额上写着“河洛望”三个字。
周喜儿看我来了,说:“怎么,还是放不下心?”
这是一场重要的厮杀,大家不敢怠慢。
参加行动的各路人马趁夜在祠堂旁的小厅内集合。保镖在外保护。大家听李卫作的行动计划报告,还有对手实力简报。投影机的画面出现了之前拍摄的山谷的画面。让大家了解环境。
大家商讨结束后,如果有不肯去的,便可以退出。其余打算去的人,都排好队,依次跟随翟光祖去祠堂内堂上香,因为香堂太小,且机密众多,不便请各路人马进去,只好把香堂的画像和香炉等搬到这儿来了。
大家向殷洪盛等先祖画像鞠躬,一起喝壮胆酒,然后拿了祭司在一旁的洪崖庙中求来的护身符。最后领取印着枫叶图的红巾,扎在两侧手臂及额头上,防止在混战中误伤同行的人。
女人,包括洪可馨,则在祠堂外鞠躬,烧香,不能进去。
大伙去餐厅吃饱喝足,然后翟光祖来动员一番,黎明前依次去领取了武器,鼓声三振,然后分三批出发了。
邵兄弟也在其内。
我跟着大伙从山北的九尺溪旁的小路走向目的地,半路上,我悄悄闪入树林,离开大伙,从后山抄近路来到当日厮杀的分界碑旁,藏在岩石后。这儿就是鸳鸯谷了。山谷下有个深潭,叫做□□池,每当春秋时节,常有鸳鸯在此游动。
将近午时,对方先有一车前来探路,看环境,然后十几辆车陆续抵达。
黑龙堂的丁同等人来到公路的界碑旁。
然后七星帮的人也抵达了。
而李卫,陈强等人则率众去袭击黑龙堂。
其余帮手则埋伏在三个地点,等翟光祖的暗号。如果谈判失利,立刻动手。
“如果你们不再和我们作对,我们就不会再来骚扰。”黑龙堂的人说。
“少废话,难道我们怕你们不成?”程俊喊,“哼,是你们先动的手。”
他们互相责骂,然后准备开始动手。
丁同挺着腰杆,一脚踏在界碑石上,叉腰,责骂说:“明明是你们先挑起纷争,暗地袭击了我们,还敢反咬一口?我们压根不需要这些地盘,我们在山上开的度假城,就足够我们发财了。我们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你们为什么要袭击我们的人?”
翟光祖是堂口地盘安全的负责人,也是所有人中职务最高的人,斥责对方:“哼,你们竟然敢在山南惹事,还说我们挑起纷争?”
双方势均力敌,在界碑旁互不相让。
丁同吩咐手下,把界碑砸了。几个粗汉拿起铁锤,走向界碑。
突然有人开枪打丁同。
这是事先说好的暗号。大家纷纷动手。
三路人马拦截住黑龙堂的人的退路,把他们逼入山谷的洼地。
七星帮的人趁机把界碑向黑龙堂的地盘挪动。
混战中,突然有人放冷枪。界碑突然爆炸了。七星帮的人中了埋伏。
洪可馨驱车冲入人群,撞开对方的路障,解救七星帮众。清龙会的赤龙堂的人马跋涉数百里来帮忙,把大家重重包围。七星帮的程俊受伤,他手下弟子也伤亡过半。洪可馨和几个小刀门手下知道自己中了埋伏,匆忙撤退。
一群对手包围了洪可馨。小刀门的人抛下她逃走了。
翟光祖为了救她,回头向她冲去,树林中周喜儿的心腹突然掉转枪口,朝他射击。
他中枪倒下。
这下所有帮手都泄气了,丢下洪可馨,纷纷逃走。
他们高喊:“抓住她,回去领赏。”
洪可馨举起枪,对准自己的心脏,宁死不肯被俘。
我冒险跑去,突然举起枪,连续射击,打倒几个对手,然后一把将摔倒的她拽到岩石后藏匿。
子弹在身边呼啸而过。
我喊:“快走。”
洪可馨安全了,额头冒汗,浑身发抖,“你,你怎么在这儿?快走!周姐姐故意让我们来和对手厮杀,坐收渔翁之利。”
我摇头。“你别以为我是傻瓜。你答应让我避难。我不能知恩不报。而且,我还有事要问你。”
“什么事?这么重要。”
“先答应我。回去再说。”
我说着,一手扶着她,向山谷的沟壑撤退。
对手纷纷向我们扑来。
我举起枪还击,让洪可馨赶紧逃走。
“快走,你还愣着干什么?”我喊。
她虽然不怕死,但也被对手的阵势吓得不知所措了。
对手久攻不下,生怕我们有帮手抵达,便决定除掉我们。
他们分三路将我们包围,困在山崖旁的岩石后。
我看到三个方向的对手同时扔来一只土制炸药瓶,急忙拽着洪可馨,向山坡冲去。身后轰隆几声巨响。我的小腿被弹片打中,脚下一滑,和她同时倒地,向山崖下滚去,落入崖下的□□潭中。对手来到潭水旁,也跳入潭水中。我们游向对岸。我为了保护她,用自己的身躯当了垫子,肩头,手臂,腿,都受了伤。不过,幸好之前经过特训,才没有被刺骨冰寒的潭水冻僵。
那些跳入潭水,追赶我们的人,倒是再也没有浮出水面。
洪可馨安全后,我让她赶紧离开这儿。她劝我一起走。我摇头,说不能丢下兄弟。
我在她的协助下,游到水潭对面,从沟壑中吃力地爬上路面,去救邵劲。
我绕过树林,看到前方路面躺着一人,过去一看,确认翟光祖已经身亡了。
他是唯一留下的三十六红棍之一。这事可非同小可。
我向邵劲示意。
邵劲一直在旁观望。待大家混战之时,撕掉手臂的红绳,取下对手的黄绳,捆扎在手臂,伪装成对手的人,悄悄绕到对手身后,突然举起刀,挟持了丁同,喊:“住手!”
黑龙堂的人都停下了。
洪可馨说:“带丁先生回去。”
黑龙堂的人退开了。
我和邵劲,洪可馨三人挟持了丁同,来到□□潭旁,用木筏顺着山涧返回枫叶山庄。
半路上,忽然发现对手的人登上了枫叶上的断崖顶峰。
“完了,咱们中了调虎离山计。”
洪可馨在快抵达山庄外时,将木筏靠岸,让接应的司机送我和邵劲下山去了,叮嘱我们不要再回来了。
“可是?”
“可是什么?听我的没错。”
这一战枫叶山庄的人虽然拿回地盘,活捉对手的头头,但也中了埋伏,损失惨重。
大家在接应的人的帮助下返回庄园,向管事的小曼交还武器,然后陆续去祠堂内堂上香,答谢神明庇佑。小曼负责清点武器。伤者则被送去包德处治疗。然后去吃饭沐浴更衣休息,之后领取酬劳。阵亡的送去后山陵园安葬。善后处的人则负责送达“安家抚恤费”。
总结会结束后,李卫向周喜儿汇报了情况。
周喜儿禁止手下审讯丁同,立刻用他交换回自己人。
小曼伏在翟光祖尸体上,痛哭不已。大家都十分伤心。
周喜儿经程俊告知,获悉翟光祖殉职,十分恼火,责罚了自己人,但感谢礼聘来的各地同门帮手,请他们大吃大喝了一顿,分派了赏金,派人送他们去休整。
他们把失败的责任推到我的身上,还说是我连累大家,害死翟光祖。
何媤琪说要找我算帐。
与黑龙堂的一战震惊江湖。
周喜儿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她说,两帮会之决战迟早要到来。
洪可馨被迫在香堂内立下军令状,一年之内必须打败黑龙堂,争回所有被占据的地盘,把对手赶出这一带山头。
如今对方已经趁机拿下了枫叶山庄后山的地盘,洪可馨画画的地方也被占领了。可是,袭击黑龙堂事关重大,大家难有统一的意见。
三天后是国历月十三日,帮会的节日。
依照传统习俗,到了那天帮会成员要聚集起来,一同庆祝,还要进行各种交流活动。而且,今年是殷祖师爷殉国三百六十周年,日子特别,许多引退的元老也会回来出席活动。
同时,这也是鸳鸯谷一战的追悼大会。
一大早大家就起来准备了。张挂彩旗横幅,敲打锣鼓,舞起狮子。
今天的另一个重要目的是继续海港城开发权的谈判。
当日在海云企业总部对地盘划分的谈判没有结果,所以大家今日再聚。
将近正午。一架蓝色直升机带着轰鸣声掠过树梢,飞向后山停机坪。
太子起床后,去打完高尔夫球,直接从高尔夫球场飞来。下了直升机,兴致勃勃,带着亲信随行人马来拜访,观礼。
同时,作为海港城的生意合伙人,青龙堂的全半山也上山拜会。虽然黑龙堂和枫叶山庄打了一架,但他们与黑龙堂名为一个旗帜下的堂口,但彼此无直接关系,也没有利益瓜葛,只是同样听命于一个头头的同盟中的会员而已。除此之外,许多门人,头人,和帮会有渊源的自己人也来了。他们在山下的旺丰小店拿了通行卡,直接开车上山。
然后去山下私人机场接人的车回来了。许多远方的本门的同门,小刀门老李,程老帮主等人也来了。
大家抵达祠堂旁的临时香堂,等候祭祀活动的开始。
虽然日子重要,但近年堂口人丁凋零,节庆早已冷清了许多。
突然,门外吵嚷起来。
大家一看,一个白胡子老人带着七八个人,大踏步闯入祠堂。
“你们放心,我是回来祭拜先祖,不是回来和你们打架□□的。”
周喜儿有太子撑腰,有恃无恐,说:“各位请自便。”
皇甫先生等人一一向祖师爷画像上香,鞠躬,然后在旁坐下。
周喜儿在对方的头头到来前一天,提前召集红叶堂口的各路头头,聚在一起商议。有人劝周喜儿和清龙会联合,也有人说许家财团值得合作,还有人竟然说要与太子的公司合并。无论如何,各种利害关系不能调和,周喜儿只能四面逢源,各方都不得罪。
洪可馨则内心不屑,说:“伯伯,素来是平淡寡利的。”
大家听了,神色有些尴尬。
“他才不会因为利益,去勾结其它帮派的人。哼,现在,别人都敢当面拉拢我们眼皮底下的人了。排斥异己,不能用人。阿谀谄媚,奉承外人。谁还把我们放在眼里?”洪可馨说着,离开了客厅。
大家讨论不出什么结果来。
皇甫先生忍不住,质问之前鸳鸯谷之战的事。大家吵嚷起来。
众元老被保镖“请”去大厅提前入席吃饭。
许多海港城的客人到了。
按照新的风俗,大家为了避免伤和气,去后山的机库旁的训练场比试□□打飞碟,取代过去的刀剑比武大会和狮子队夺龙珠仪式。
众人出钱,汇起来当彩头。
太子财大气粗,当即签署支票,拿出一百万。周喜儿作为东道主,不落人后,拿出了一只古董花瓶。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家纷纷加码。有人开玩笑,撺掇太子用他新买的直升机作筹码。太子舍不得,不肯,但又不好意思拒绝。周喜儿忙给他解围,说:“赌财显得咱们贪财,我们又不缺钱。这样吧,今天的胜者,可用获得对方三里地盘,如何?”
我搭乘大志的车,向山下去了,担忧洪可馨被责罚,又对周喜儿的目的十分不解,想起小曼,半路下车,去而复返。
我从后山返回庄园,在木屋外藏了起来。天亮后,在花圃见到了小曼,她见到我,十分吃惊,立刻安排我在附近的杂物房住。
我问:“翟兄怎样了。”她伤心地比划说:“去世了。”
我摇头叹气,“对不起。”
她比划说:“大家把责任推给了你,你要小心。其实,周喜儿早就想除掉哥哥了。哥哥是不放心我们,才勉强留下来。”
第二天,小曼悄悄带着我,藏身树后,看他们比试□□打飞碟。
我对他们的事不关心,但小曼比划说过去各堂口为了交流经验,会比试枪法,赢的可以获奖,洪可馨也要上场呢。我忍不住,想看看洪可馨怎么跟对手比试,所以跟她来到场外的树林里。我远远看到洪可馨坐在一旁,默不吭声。她向来如此,就算需要说话,也只是那按部就班的几句客套话。因为从小她就被长辈训诫,要求她这么去应酬。所谓谨言慎行,神色自若,不怒自威,不能随意表达自己的内心的想法,也不能让旁人猜到自己的想法,才能慑服众人。
周喜儿则不同,她长于交际,善于应酬,与太子,全半山等海港城的头面人物笑谈着。
李卫在旁相陪,时而说些奉承拍马的话。
本来,和寻常的头人比武,庄园门徒中好手众多,红棍就有三十六人,秘密高手也有若干,压根不必显露真本事。可是如今红棍伤亡惨重,活着的大多出走,不会退出堂口,但也不想回来。翟光祖战死后,可上场的人马中只剩下周喜儿的心腹。这些心腹除了高赐等人,余者并无好手。
周喜儿故意巴结太子,对上场的手下都特意嘱咐过,只许输不许赢。
我本不愿窥探他们的事,突然,被小曼一推,踉跄着从树林走出。
这下,大家都吃了一惊。
周喜儿让人拦住我。
“哼,你违犯了庄园的规矩了。这是你该来的地方么?”
我侧头一瞧,小曼在树后朝我努嘴。
“我,我。”
“哼,把他关起来。”
“慢着。”我走上几步,“我是看你们本事太低微,才忍不住出来献丑。而且,我是代表洪小姐出战。谁要挑战她,先赢了我再说。”我知道周喜儿故意要让洪可馨在大伙面前出丑,让她无法得到大家支持,所以出马当挡箭牌。
这下,几个帮会的头人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
“怎么,我敢来比试,你们作为东道,不敢上场?”
周喜儿听了,倒是不好再说什么。
程俊看她眼色,先出场领教。
我额头冒汗,硬着头皮,拿起了□□。
大家比试□□打飞碟。
我从小玩枪,而且是跟铁先生学过造枪的。那些本堂口之下的头人自然都不是对手。
洪可馨看着我,脸上有责备的神色。
小刀门的老李的人马上场了,这些人支持周喜儿,知道我是反对她的,一心想要露脸,可惜,心急反而气促,气促就失去准星,自然落败。
全半山的手下马老大也上场,自然又输了。
全半山看着我,神色中怒火燃烧。
太子亲自上场了,可是又输了,自然也十分没脸。
太子的人也要求重比。眼看比试就要变成厮杀。
周喜儿使个眼色。
我下一个对手,是对李卫。
我们两人戴上墨镜,手执□□,抢射飞碟靶标。
李卫输掉了一局。大家暗暗偷笑。周喜儿脸色难堪。
我是故意要替洪可馨出气,搅乱他们的谈判。可是,南海门的人见周喜儿失威,也打算上场。
高赐与我比试飞碟抢射。
我们两人上了靶位,望着前方,等待飞碟从任意角度飞出。突然,影子一动,林子飞出的不是飞碟,而是一只真的野鸭。我们两人匆忙向前跑了数十米,进入射击区,调整姿势射击。我一发不中,一不小心,在卡射击位时被高赐的枪托砸中面门,又被他膝盖顶腰,触及鸳鸯谷。
李卫让大家低头,为鸳鸯谷一战中阵亡的兄弟默哀三分钟。
万先生低声讥讽说:“说得好听,谁知道你暗地干些什么丑恶勾当。”
祭祀已毕,当晚在餐厅设宴,大家一起喝几杯。晚宴上,太子说想请我回去当帮手。周喜儿笑说他要挖自己的墙角。太子摇头,称赞说红叶堂的好手多,他的手下如大家所知,都是好吃的饭桶。全半山听他们笑谈,也不时举起大拇指,满脸堆笑,不停称赞庄园请了好手,内心默默盘算着,如何对付太子与周喜儿。他知道自己不是周喜儿与太子的对手,况且,还有其它高手在,他揣度着该怎么在下一场谈判中占据上风。
我与全半山有过节,才寄居庄园,但今天是祖师爷忌日,我们虽然同席,却不提仇怨。
洪可馨却对这晚宴毫无兴趣,只是来坐坐而已。
那些外围帮会的门人,头人输掉了比试,也不敢再有别的提议了。
周喜儿站起来,宣布决定联合太子的公司,以增强实力,并借助对方的管道开拓新的业务。
庄园的人都明白,她说得好听,冠冕堂皇,实质上只不过借对方来给自己复仇铺路而已。
本来,华伯不许庄园和那些人为伍。可是她掌权后,总是独断专行。因为反对者大都走了,她的话无人敢辩驳。
周喜儿转头看着全半山,说:“之前多有得罪,大家商讨的成立新集团的事,太子吩咐让我占了许多股份,这本不是我的意思。”
全半山有些不满,但满脸堆笑着回答:“嗯。既然您说那是太子的意思,我还能说什么?您也知道,我们素来敬重太子。而且,再怎么说,大家都是自己人。”
洪可馨心想:“谁跟你是自己人?”
周喜儿问她意见,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
全半山思来想去,酒席上谈感情,私下谋诡计,盘算着怎么击破太子与红叶堂的联盟。各元老及众宾客之间虽然互相笑谈,显得十分友好,亲密,但终究是同席异梦,互有算计。
众人虽然签署了利益划分的备忘录,但心存分歧,各有打算。
大家协商改日再签订协议。
酒过三巡,全半山借口有事,告辞回去了。皇甫先生等元老不肯久留,也起身离开了。
周喜儿假装留客,皇甫先生冷笑说:“现在你都反客为主了,我还敢留么?”说罢带着手下上车走了。
其余参加鸳鸯谷一战的帮手也纷纷告辞离开。
晚餐后,洪可馨派小曼护送我返回木屋。
小曼则被吩咐在木屋外的廊道罚站了半个夜晚。
我想念庄园的闲适,返回木屋,进入房间,仰面倒下,躺在木床上。山风拂动白色窗帘。
正义对邪恶的。”
“不,其它事可以。这件事不行。”
“为什么?”
“哼,因为据我所知,没有旁人姓白。”
“你们究竟在隐瞒什么?”
洪可馨什么都不说,只是默默的用画笔,涂抹着各种颜色。
画中的云彩,比天空的云,更乱,更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