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霞有些恍惚,她已经记不清以前朝老太太借了多少钱,本就没打算还,如何还能记得准确数字
只那两万八千九百一十六元的赔偿奖励金,因数额巨大,又一笔到位,才让她现在光是想想,脚下都有些发飘。
“四万五千八百零八块,老太太五七那天,一分不少地汇到我账户上。”褚西懒散地靠着椅背,视线不经意落在她胳膊那一抹白上,嗤笑一声,没了耐心,“账号就在客厅老太太遗像前面。”
李霞死死盯着她,这事儿过去就是过去了,想翻账,没门
别想叫她吐出一个子儿
看出李霞的打算,褚西也不生气,仍旧是那个似笑非笑的嘲讽表情,慢慢起了身,“我没时间跟你耗,你也别挑战我的耐心,老太太五七那天下午,三点前见不到钱,褚明梁、褚轩政、褚智慧,包括你”
她笑一声,“一个都跑不掉。”
李霞瞳孔骤然放大,握着车把的手不自觉收紧。
“怎么,听不懂”褚西俯视着李霞,忽然拍拍她紧绷的脸,笑得恶劣,“褚明梁的房子,褚轩政的工作和婚事,褚智慧的大学生身份,你的妇女主任位子”
李霞目眦欲裂,“你你胡说什么”
有些事情就连丈夫褚明梁都不清楚,褚西一个被神婆扎坏了的女娃子怎么知道
“你不是褚西”想到乡间传说的精怪上身,大热的天,李霞竟然生了冷汗,手抖得自行车都扶不稳,“你,你是什么东西”
褚西迈出的脚步停住,望着她,嘴巴慢慢咧开,露出一个极为愉悦的弧度,“你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上辈子没活成,也没死掉,直接就在这个被神婆扎傻的褚西身上醒了过来。
所以啊,她也不确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多明媚一笑容,可配上她说的那话,愣是把李霞吓得不轻,自行车“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看着那跟恶鬼一样的褚西,脑子轰轰作响。
真真不是人
褚西瞥她一眼,弯腰扶起自行车,推着出了门。
李霞竟然也有怕的东西可真是令人费解。
李霞怔怔看着敞开的大门,还有那被骑走的自行车,嘴巴张了几张,硬是说不出话来,想到之前做的事儿,一下软倒在地上。
她当时脑子一热做了那事儿,后来婆婆死了,死无对证,之后她又没跟任何人说,秘密不会外传,就更不怕什么了。
可现在褚西知道了
李霞就是一个普通人,往日也没做过穷凶极恶的事情,这一暴露,心理上就先承受不了了,抖着唇,瘫在地上大半夜才哆嗦着起了身。
关上门,立即往娘家跑。
这事儿,这事儿她得找她爹说说
褚西骑着自行车,一路畅通无阻,就这么回了深远镇她的婆家。
沈家小院里,沈母正抄着一把扫帚,朝着自家闺女背上抽过去,“叫你看着她,你咋看的这人不见了,你叫我怎么跟你哥说她一傻子,万一被人糟蹋了,你弟弟的前程就没了你的前程也没了”
沈母气急败坏,扫帚抽在人身上的闷响不断,“安排你个事儿都做不好,就这你还想去城里你去个屁那傻子丢了、出事儿了,咱谁都别想落好”
想起那个自小就被人收养的哥哥,沈爱红哆嗦了一下,任由沈母打着,不敢吭声。
“你二哥呢”沈母打累了,终于歇手,“又去哪儿了叫他回来,咱出去找人”
沈母也是着急,那褚西今年虚岁也才二十,正是能掐出水的年纪,脸儿专挑她爹妈的别的,就那一双卧凤眼,早些年就勾得十里八乡的少年人心头火热。
只之前人学习好、长得好,再加上她爹褚明国和那褚家老太太,没人敢上前招惹她。现在人傻了,那长相还在,万一被人拖去小树林
沈母被自己吓得心头乱跳,摁住胸口,又吼了沈爱红几嗓子让她赶紧去找人,才瘫在地上重重喘了几口气。
当年穷,吃不饱肚子,又碰上大饥荒,多少年老百姓都没缓过神。她因为好看,六三年只半袋子粮食就嫁给了镇上死了爹妈,又能耐的沈木匠。
六四年生了头一个孩子,因为嘴馋想吃果子,就趁着自家男人没在家,把才五六个月大的孩子拴在院子里,自己去了山上。谁知道还没下山呢,就下了一场暴雨,等回去,这孩子已经浑身发紫,快不行了。
她怕自家男人把她赶回家过那吃不饱穿不暖的穷日子,一时鬼迷心窍,就把孩子装箱子里,扔到了镇子和市里交界的地方
没想到孩子没死,还被个姓肖的工程师给收养了。
如果不是自家男人外出在个桥梁工程段干活,听那边领导玩笑说他跟那肖姓工程师的养子长得挺像,大儿子没死的事儿她至今都不知道。
就这样,在自家男人的努力下,儿子是认回来了,但户口不会转回来,也不会改名,那孩子只说该给的赡养会给,再多的就没了。
原本以为就这样了,谁知道人头一次回深远镇,第二天就从盛鸣村给自己找了个高烧刚好的傻媳妇儿。因为女方褚西没到领证年龄,就先独立出来了户口,办了酒席。酒席办完第二天,他接到了个什么通知,怕人路上再发高烧,就把媳妇儿暂时托付给她,匆匆走了。
这托付是实打实的交易,人走的时候说了,等他回来,这媳妇儿要是好好的,就给沈家小儿子安排个工作,给沈爱红在市里找个裁缝师傅,另外再给她五百块钱。
但若是没照顾好,让褚西有个什么意外,他就让沈家全去蹲监狱去,顺便回报一下当年她谋害并恶意遗弃亲子的行为。
她还能怎么样,只能接下了。
沈母见沈爱红站在门口不动了,气得一扫帚砸过去,“你是死人吗叫你找个人都听不见”
沈爱红躲了一下,抿抿唇,露出她挡着的人,“娘,褚西回来了。”
瞧着,好像人也不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