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省亲”钻地道(1 / 1)

嬴少苍果然没有失言,很快命人收拾好原来的天巫府邸供阿拉耶识省亲。阿拉耶识回天巫府邸时,嬴少苍处理朝务没有同行,但同她约定晚上要来这里住一宿,让她同以往未出阁一样,准备晚膳迎接他。想不到嬴少苍自打杀了乾达婆后,意外地好说话,原先限制出宫的命令居然就松动了,让阿拉耶识提着的心总算放下大半。

应阿拉耶识清静自在的要求,天巫府只有前后门派了禁军驻守,府内由蒋青安排暗卫巡视,随行的宫女、黄门只有寥寥数人,都被她派到厨房做事。为了重现往日主人的风光与此间的辉煌,袭人和紫蕊两女也被派来伺候师尊。阿拉耶识在两位弟子命妇的陪同下,挨次在偌大的府邸中漫游一圈,边逛边回忆未央书院授课时,天下最出色的男子齐聚书院的热闹和充实的日子,如今物是人非,少年风流云散,徒留爱恨缠绵。阿拉耶识行到内院五大弟子居所时,手脚发凉,扶着圆形拱门踟蹰不敢进。内院外面两侧厢房住的慈心和慕容恪,里面分别是棘奴和嬴少苍的住所,转角是一间较小的杂役房,嬴归尘喜静就要了这一间。阿拉耶识闭着眼睛也能回想起当日此间的诸多往事,包括五弟子为了偷看阿拉耶识给他人的绢帛遗言打斗内讧,往事历历在目,即使不入内细细回味,阿拉耶识的眼圈已是红了。

紫蕊劝阿拉耶识回自己闺房暂歇,以免睹物伤情伤身,回头嬴少苍大发嗔怒,不让她再出宫反为不美。阿拉耶识无奈下只得收敛外放的情绪,依依不舍回了府邸正厅。因皇后回家小住,皇帝夜里也将临幸于此,府邸中要按照皇帝行宫的规格布置。不说别的,就宫廷歌舞伎人就排练了好几场精美乐舞娱乐帝后。膳食更是考究非凡,调了一队御厨过来掌勺。看着在庭院中穿梭忙碌的宫人,阿拉耶识略感苦涩。想当初嬴少苍送了众多男女仆役给自己,她曾对嬴允直和慕容恪抱怨,与其说自己倒不如说仆役们更像主子,这么多人好吃好喝的供着非把自己吃穷不可。慕容恪会错意,直接将自己在宣化的一所庄园送给她。

啊,为什么又想到慕容恪了。这段日子她完全探听不到他的消息,所有人对燕国的消息三缄其口。

“袭人,你不用告诉我慕容恪究竟如何,我只要知道他还活着就行。”也许是因为身在自己的天巫府的缘故,阿拉耶识终于忍不住再次提起慕容恪的下落。

袭人面现难色,反复绞着手帕,嗫嚅道:“师尊这是何必呢。陛下为防您对太原王心存念想,早就严令朝廷上下无关之人不得打听燕国之事。我也数次恳求王爷,他一个字都不对我说,问急了还会触怒于他——我是真不知道哇!”说完,袭人把求援的眼光投向紫蕊。

紫蕊咬咬下唇,见左右无人才压低声音道:“我家大人也是被我催问太过,前几日才偷了点口风,说是慕容恪非但没有降职,反而成了燕皇慕容儁跟前的红人,总揽了朝政。”

“你说的可是当真?”阿拉耶识头一次觉得脑子有些跟不上形势,慕容恪与慕容儁分明水火不容,为何被慕容儁摆了一道反而变了肱骨之臣?

“千真万确。大家都很纳闷,大人正想方设法探听燕宫消息。”紫蕊皱眉后又展开,劝阿拉耶识道:“师尊,您如今与陛下做了真夫妻,回不去了,莫如放下前尘影事,安享弟子们的侍奉,我们还和以前一样,不也很好吗?”

阿拉耶识秋波一凝,想起自己“省亲”的真实目的,瞬间掩去心事,顺着紫蕊的话转移话题:“前尘影事如云烟,只是这心里到底不会那么快平静下来,我且题字一对留于此府邸,聊以自慰。”

宫人们飞快取来纸笔,阿拉耶识悬腕挥毫,大手笔写了三行大字,自顾念道:“小楼容我静,大地任人忙,横批‘动静不二’!”

二女弟子歪着头看一阵,将三句话反复琢磨一番后,紫蕊终于鼓起勇气请教阿拉耶识这三句话的含义。阿拉耶识笑而不言,让她们慢慢去悟其中滋味。

“这叫对联,分上联、下联和横批,分别装裱在房屋大门上。此联正合我现今心思,紫蕊你赶快寻工匠将对联刻字、装裱,晚上陛下来时就要在正厅门口挂好。”她又转头吩咐袭人去厨房和乐师处监工,晚上的宴饮不可失了天巫府的面子。

“我也乏得紧,你们自去操持,我要回从前的房间睡上一睡。”她如削葱根般娇嫩柔美的手掩着口鼻打个瞌睡的哈欠,眉梢眼角尽显慵懒娇媚之态,一股恋恋风情扑面而来。袭人与紫蕊相对打个眼色,嘴角同时浮起不着痕迹的嬉笑,秦皇对师尊的娇宠疼爱难描难述,日日索欢,任是铁人也承受不住。两女彼此会意,下午便让师尊好好在闺房中睡个好觉,否则晚上如何经得起陛下肆意采摘?

回到二楼的阿拉耶识曾住的闺房后,随身伺候的两命宫女跪坐在帷幕外,靠墙听候皇后传唤。阿拉耶识见她二人摆好姿势,伸出双手大拇指各自摁在她们的眉心处,柔和坚定地下令:“睡吧,直到我把你们叫醒。”

闪身溜下二楼,阿拉耶识的心还有些悸动。很久没有使用过瞬间催眠了,手法都生疏许多。尤其催眠在嬴少苍面前失灵后,她的自信受了打击,想她以往对宫女的催眠,根本用不着动用肢体接触催眠,她暗自叹气,不免对嬴少苍又恨得牙痒痒,她如今被他吃得死死的,处处被动挨打,好在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是不会轻易认输的。”

环绕正厅东侧的女墙外,是慈心买下的院落朱家老宅,当年阿拉耶识冒险祈雨时,慈心将天巫府的仆役全都藏在自己院子里,为她免除后顾之忧。后来汉国诸吕作乱欲灭刘邦骨血时,慈心逃出汉国,却因汉国代王身份暴露,阿拉耶识将其拒之门外,他便在朱家老宅避祸。慈心与阿拉耶识在一起时,常被相似所苦,又受李文吉潜伏入府影响,异想天开在朱家老宅和毋宕大宅之间挖出一条地道,上面用花木掩盖,做得天衣无缝。阿拉耶识来到女墙根下,看看隔壁朱家老宅里枝繁叶茂的椿树,确信自己找对了地方,撩起裙子和衣袖,搬开花盆,掀起下面石板,果然露出黑乎乎的洞口。她鼓起勇气下脚试探,踩到慈心用石头垒砌的梯子,落地后猫着腰走几步就看到斜上方有鸡蛋大小的光束照进,将地面看得一清二楚。

“呵,比起毋宕设计的地道简单多了。”

她从顶上挪开遮盖石板,轻轻松松完成从天巫府到朱家老宅的穿越。等她收拾好裙子立定时,墨田突然出现她面前。墨田的包子脸褪去青涩,个子也长抽条了,已经高出她半个头。

“天巫,阿琪姑娘进宫找你帮忙偷乌蟾根,是我的主意,师兄他全不知情,如果他知道让你偷药,他一定反对。请天巫保守秘密。”

墨田的包子脸上从未有过的严肃,阿拉耶识也跟着点头:“我猜也是这样,放心。”嬴归尘是多么孤傲的人,他如果真要阿拉耶识帮忙也一定是亲自来求,绝不假手他人。

墨田让开身后的路,阿拉耶识一步一顿,走得很凝重,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一股浓浓的药味扑面而来。不甚明亮的光线下,房中矮榻上静卧着一人。满头墨发披散在枕头上,被子下的人形很瘪,仿佛下面睡着的只是一具空壳骨架。柏素云是临床医生,在解剖室看过的遗体不少,她仅仅凭着被子遮盖的形状便能看出死者的高矮胖瘦。躺在那里的人与她所见过的病亡的遗体几乎一模一样。

她的心提到刀尖上,一步步挨过去。

立体的头面轮廓,青白的皮肤紧贴在头骨上,鼻梁高挺,柔和的嘴唇没有丁点儿血色,尽管他闭着眼,阿拉耶识还是情不自禁喊出声——嬴归尘。

三个字出口后,眼泪就扑簌簌往下淌,手指和嘴唇全都颤抖起来。

墨田绕到她和嬴归尘中间,拧开一个小葫芦,将口对着嬴归尘的鼻子让他吸了片刻,嬴归尘便缓缓睁开双眼,漆黑而深邃的眸子慢慢转到阿拉耶识身上,身子马上挣扎起来,伸出手指着阿拉耶识,口唇开合却一个字都听不到。

阿拉耶识惊惧地瞪着嬴归尘指向她的右手,枯槁如柴,与骨架蒙上层皮无异。以前他纵然消瘦也有肌肉傍身,断不至于如此形销骨立。

嬴归尘视线所至,见到自己与白骨类似的手掌,立刻缩回被窝藏好,青白的脸上激出一层浅浅红色,他闭上双眼扭头朝内,用尽全身力气命道:“实在抱歉,我恶形恶状惊吓了皇后,还请恕罪——墨田,还不快送皇后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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