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李灿在宗室中身份十分尴尬。
他是罪人之后,却又被免除罪责,过继给只比自己大几岁的皇叔,又成了年长嗣子。
这种情况下,他是越少出现越安全的。
大皇子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平日里深居简出,府中有任何事都不张扬,低调得仿佛燕京没有这个人。
可就在天宝帝重病时,他却又递给赵瑞这么一封请帖。
赵瑞看了一眼刚赶回来的苏晨,问:“出事了?”
最近潘琳琅的案子,已经换了副手在跟,苏晨解放出来,全力追连环凶案。
现在突然回来,肯定有要事。
苏晨脸色很不好。
他匆匆进了后衙,看了一眼后衙中人,低声道:“二殿下……出事了。”
赵瑞微微皱起眉头。
他跟二殿下李希一起长大,最是知道他为人,他的性子同过世的明德皇后一般无二,宽厚仁慈,落落大方。
但他并不软弱。
相反,他性情沉稳,大气平和,做事细心谨慎,即便如今才二十几许的年纪,却从不飞扬跋扈,无论是朝堂还是坊间,都对他赞誉有加。
他是天宝帝和明德皇后的儿子,继承了两人身上的所有优点,深得天宝帝喜爱。
天宝帝体弱多病,能支撑这么多年,全靠太医全力医治,也靠他坚强的心气,他若早早撒手人寰,留给儿子的不知会是什么命运。
但他的身体确实无法太过劳累,在二皇子弱冠之后,便把不太要紧的政事交给二皇子打理。
今岁虽也算是太平,但到了夏日防汛时,长河沿岸的堤防还是让人无法放心,二皇子便领着工部堂官们直扑长河,一直住在堤坝上。
这一住就是两个月。
期间哪怕二皇子妃有孕,他也没有回来。
如今已是七月末,再过几日便到了八月,待到过了八月十五,防汛便能结束,到时候二皇子载誉而归,再好不过。
但偏偏在这个时候,二皇子出了事。
苏晨说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在抖。
“二殿下昨日在堤坝寻防,不小心落入湍急水流中,”苏晨几乎都要哽咽起来,“至今……至今不见踪影。”
赵瑞哑然失声:“什么?”
苏晨低下了头。
“昨日仪鸾卫信鸽往来频繁,属下便命人截获查看,才知此事,”苏晨道,“急报信息不多,只知道长河沿岸的仪鸾卫并都指挥使衙门正在全力搜救,到现在也没有结果。”
赵瑞皱着眉,右手不自觉在石桌上敲着。
叩、叩、叩。
那沉闷的声响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令人心情烦闷,不知要如何倾诉。
如果二皇子真的寻遍不着,那么……
那么大齐的命运,即将改写。
赵瑞沉下脸来,道:“大皇子知道了此事。”
大皇子李灿这个时候突然宴请于他,心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结合二皇子失踪一事,立即便清晰浮出水面。
谢吉祥小时候也跟赵瑞一起见过李希,现在听到他生死未卜,心里闷得难受。
“瑞哥哥,你别急,二殿下会寻到的。”
赵瑞摇了摇头。
他闭上眼睛,这几个月来的过往在脑中一一流过,从那一日落雨之后,他进入皋陶司那天起,一切似乎便在暗中开始。
无数案子穿成一条线,在湍急的河水中飘荡。
线的另一头,捏在谁的手中?
赵瑞冷不丁想起勤政殿中,天宝帝那双寒冷刺骨的手,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但回忆的最后,却是李希临走之前同他的那一次宴席。
席间都是一起长大的天潢贵胄,李希坐在他们之间,言笑晏晏,温和有礼。
酒过三巡,菜过五轮,待宴席结束时,赵瑞还是敬他一杯茶。
“殿下此去辛劳,待秋日硕果累累,殿下归时再给殿下接风洗尘。”
李希笑了。
他人长得清隽端秀,笑容春风和煦,让人心中温暖。
他也举起茶杯,同赵瑞碰了碰杯:“好,瑾之等我回来。”
他从来不会妄言。
赵瑞深吸口气,睁开了眼睛。
既然李希说要等他回来,那便就等,他不会食言的。
“大皇子肯定知个中关节,如今圣上重病,二皇子失踪,三皇子跟四皇子年幼,此时是他最好的时机。”
赵瑞扭头看向谢吉祥:“可否敢跟我去会一会这位沉默寡言的大殿下?”
谢吉祥见他很快便振作起来,也不由松了口气,点头道:“自然是敢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慎重。
不过再慎重,这一趟赏荷宴也是要去的。
次日清晨,谢吉祥挑了一身最华贵的苏绣衫裙,头上重新梳了双环髻,簪碧玉琉璃簪,如此一打扮,好似又变成了曾经的谢家千金。
赵瑞今日来得不早不晚,大约巳时正,赵王府的青顶马车便停在了青梅巷的小巷子里。
谢吉祥出了门,见他一身世子常服,头戴碧玉发带,倒是同自己的簪子配了对。
她道:“早起回了王府?”
赵瑞点头,道:“既然要做客,咱们怎么也得带些贺礼。”
谢吉祥点点头,上了马车,两人一路倒是很安静。
直到锦绣街的青石板路出现在眼前时,谢吉祥才放下车帘。
“瑞哥哥,殿下可有消息?”
赵瑞摇了摇头,脸色倒是没有昨日难看。他垂眸看向谢吉祥,伸手正了正她发间的琉璃簪。
“有仪鸾卫和禁卫跟着,二皇子不会有事。”
赵瑞如此说。
谢吉祥点点头,没有再多问一句。
待到了大皇子府,马车还没来得及停下,便看大皇子府中门大开,大皇子府詹士亲自迎出大门外,领着仆役在门口恭候。
见赵王府的马车缓缓而来,便直接招手让马车驶入中门。
赵瑞瞥了一眼,轻声笑了:“倒是个务实的人。”
他跟大皇子没打过交道,当年他进御书房陪读时,大皇子已经出宫开府,他比二皇子大了足足二十岁,他的长子跟二皇子一年出生,若非年少夭折,现在也是弱冠年岁的青年人了。
待马车进了大皇子府,这才在前堂停下。
赵瑞先下了马车,转身把谢吉祥扶了下来,抬头便看到大皇子站在明堂前,正面带笑容地看着他。
他也长了一副好面相。
李家人都是好皮相,那种斯文娟秀的面容,若非不熟悉之人,总会觉得他们客气又宽容。
但天家就是天家,没有什么客气,也自然不会有多少宽容。
大皇子今岁已是不惑之年,大抵因为长年养尊处优,看起来依旧年轻儒雅,若非他不是选在这时火急火燎请了赵瑞来,他这样一幅面相是很能蛊惑人心的。
赵瑞略前一步,站在了谢吉祥身前,领着她给大皇子行礼。
“大殿下安好。”两人异口同声道。
大皇子李灿从明堂缓步而出,赵瑞这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大皇子妃。
李灿笑意盈盈,对赵瑞和谢吉祥颇为和气:“说起来,你也是我的表弟,不用如此客套,快里面请。”
大皇子妃郑氏是安国伯嫡长女,也是谢吉祥之前见过的郑德义郑世子的长姐,如今已是三十几许的人,不过瞧着也同其丈夫一般年轻。
她过来领着谢吉祥,语气亲昵:“谢妹妹头一次来府中,怕是不熟悉,我今日刚好有空,咱们不去管他们,自己玩便是了。”
谢吉祥也跟着笑:“多谢娘娘。”
天宝帝的几个儿子,成家的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没有获封王位,但两人的正妃都是一品诰命,竟是比丈夫的品级要高。
郑氏是继室,却也同大皇子成婚多年,现如今大皇子府中的一儿一女,皆由她所出。
一行人说着话,便在明堂落座。
大皇子这才开口:“赵世子如今是燕京的大红人,就连我都知道,如今父皇格外宠信于你,以后前途自不可估量。”
赵瑞也客气:“大殿下谬赞了,都是臣分内之事。”
大皇子笑了。
他的笑容也似乎是儒雅温和的,但在他眼眸深处,却无任何笑意。
那双细长的眉眼闪着冷冷的幽光,让人打心底里恐惧。
赵瑞一瞬间便明白,他手上沾了血。
这位温文尔雅的大皇子殿下,亲自杀过人,他身上的那种血腥气,即便看似洗清干净,却已经深入骨髓,无法除去。
赵瑞低头,无声笑了。
在明堂略坐了一会儿,大皇子妃就开口:“府中荷花正艳,咱们便去湖边的亭子里落座,顺便用一顿家宴。”
大皇子朗声笑:“好,甚好。”
于是,一行人便就又穿过桐花门,进入大皇子府的后宅。
大皇子府里很安静。
他府中没有什么侍妾通房,孩子也只两个,所以显得人丁凋零,很是冷清。
大皇子看向赵瑞:“家中人少,清净一些,表弟家中也是如此吧。”
赵瑞顿了顿,道:“正是如此,人少事少,挺好的。”
大皇子眯着眼睛,又笑了。
赵瑞能看出,他今日心情是真的好,或许二皇子生死未卜的消息,是他这么多年来听到的最好的喜讯。
只要二皇子再也回不来,皇位便是他的,不会再有变化。
赵瑞同谢吉祥淡然跟着大皇子夫妻二人在凉亭里坐下,待茶点都摆上,仆役全都退下,大皇子才举起茶壶,亲自给赵瑞满上一杯。
“以前因着年纪,没有多来往,”大皇子拱手,“如今难得有了机会,做兄长的倒要同你致歉。”
“以前过往,还请担待。”
以前过往四个字,实在是寓意颇深。
赵瑞微微垂下眉眼,却也举起了茶杯:“臣为下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当不得担待二字,大殿下无须太过介怀。”
大皇子眉目一沉,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只剩下沉甸甸的审视。
“我偏要介怀呢?”
第一百四十六章22
大皇子的面容,冷得如同冬日的寒潭,让人从心底里不敢直视。
赵瑞却偏偏抬起头,淡漠地看着他。
他的目光平淡无波,似乎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影响他,让大皇子的话全部都噎在喉咙里,无法再继续说下去。
即便说了,似乎都没什么用。
倒是大皇子妃很有眼色,直接了当道:“咱们府中的莲藕最是鲜嫩,谢妹妹是否爱吃?来尝尝自家做的藕粉可好?”
她一开口,僵硬的气氛便立即松懈下来。
大皇子妃一看便很会做人,她不光叫人上了各色小吃,又叫了优伶坐了小船,在荷花池里唱曲。
咿咿呀呀的歌声响起,倒是让凉亭的气氛松快许多。
大皇子妃如此语笑嫣然,谢吉祥也不好驳她面子,便也陪着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在那之后,大皇子一直没多言,只漫不经心听着曲,浅浅喝着茶。
他不说话,赵瑞便也就不吭声。
待到午饭时,仆役陆续上了菜,谢吉祥简单一扫,便发现菜色都是自己跟赵瑞喜欢吃的。
她心中一沉,知道这一顿午膳也是下马威。
大皇子捏着筷子,对赵瑞道:“特地选了赵世子和谢小姐喜欢的菜肴,只是你们从未尝过府中厨子的手艺,倒也不知是否能合胃口。”
说罢,他先夹了一筷子糖酥里脊,示意可以开席。
此番是大皇子特地请二人过来,决计不可能在菜品中做手脚,倒是能尝一尝。
不过赵瑞即便捏起筷子,却也没有给好脸色,只淡淡道:“人都念旧,还是喜欢以前的口味。”
大皇子脸上笑容不变,道:“你还年轻,不知人这一生究竟有多漫长,随着时间和境遇,所有事情都会改变,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赵瑞夹了一块红烧鸡块,放在自己碗里,慢条斯理吃着。
“大殿下所言甚是,不过臣这个人,”赵瑞淡淡笑了,“臣这个人偏偏就喜欢一成不变。”
大皇子看他一眼,竟没有刚才那种狠辣,倒是有些老神在在:“很巧,我也是如此,倒是跟赵世子投缘。”
这话说完,大皇子便又不多言了。
这一顿饭吃得非常沉闷。
谢吉祥只吃了几口菜,就没再动筷子,赵瑞吃得也不多,倒是大皇子夫妻二人看起来很是坦然,细嚼慢咽吃了一顿午饭。
待用完饭,大皇子妃便拉着谢吉祥的手,言笑晏晏:“听说谢妹妹擅长制香,正巧我那有许多香料还没来得及搭配,要请谢妹妹出手相助。”
谢吉祥没有立即答应,她看了一眼赵瑞,见他对自己点点头,这才跟着大皇子妃离开。
待两人走了,大皇子便道:“虽你们二人还未成亲,到底是青梅竹马,很是有些默契。”
赵瑞道:“待到成亲那日,还要请大殿下赏光去府中吃酒。”
这话倒是说进大皇子心坎里去。
他大笑着点头:“一定一定,回头我定派人送上厚礼。”
他边说着边起身,指了指旁边的荷塘,道:“走一走。”
赵瑞便起身,错后一步跟在他身后。
虽然年长将近二十岁,但大皇子的身量其实没有赵瑞高,身形同天宝帝相仿,也是消瘦单薄的样子。
他走在赵瑞身前,坦然地把背后展露给他,一点都不避讳。
赵瑞沉默跟着他走了几步,才听到大皇子开口。
“你也知道,希儿出了事。”
他叫二皇子希儿,听得赵瑞一阵难受。
赵瑞没吭声,继续保持着沉默。
大皇子的脚步依旧坚定地往前走。
“他是我的弟弟,我自然希望他好。”大皇子又说。
赵瑞这时才回一句:“两位殿下兄弟情深,十分令人羡慕。”
大皇子冷笑一声。
“你知道我是何意,便也不用再打机锋,”大皇子没有回头,只说,“我只问你,是否要归顺于我。”
赵瑞手里握着一半的燕京仪鸾卫,整个南镇抚司都在他手中,南镇抚司已名存实亡。
他又是赵王世子,朝廷重臣,身份不同凡响。
只是奈何他同二皇子李希是远房表兄弟,又从小一起长大,所以大皇子才一直没有拉拢他。
现在却不同了。
赵瑞沉默着,最后说:“大殿下,臣是朝廷命官,何来归顺不归顺的说法,对于臣来说,皇恩天命,一切只凭圣上裁决。”
多少年了,自从赵王府开府以来,历代赵王皆是孤臣。
只听圣上圣言,是遵圣上裁决。
大皇子冷笑道:“明日的艳阳,还不知从哪里升起,赵世子莫要一意孤行。”
赵瑞终于停下脚步。
正午时分的艳阳落在他脸上,点亮了他清冷的眉眼。
在他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大皇子看到了无法撼动的坚定。
“大殿下,赵王一脉,只能做孤臣。”
“臣不能违背祖制,不能败坏族规,更不能一臣二心,做那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
赵瑞语气坚定:“对于臣来说,无论大殿下还是二殿下,都是圣上的子嗣,都是天潢贵胄,别无二致。”
赵瑞的意思很清楚,他并未忠于二皇子,他以及他背后的赵王府,效忠之人从来都是天宝帝。
大皇子的脸色难看至极。
近来发生的所有事,都让他意气风发,隐忍多年,他自觉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不用再缩在这个狭窄逼仄的皇子府里苟且偷生。
前日长河传来的好消息,让他这几日都没有睡好,却并非郁郁寡欢。
他终于看到了希望。
可即便李希不在,天宝帝还有两个年幼的儿子,若是辅政大臣极力支持,也不是不能。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时隔二十年才出现在眼前,大皇子终于坐不住了。
他动作很快,先请来的,就是这个在燕京甚至可以呼风唤雨的年轻世子。
赵瑞是年轻,看起来斯文俊秀,却不知却是个硬骨头,怎么都不肯松口。
大皇子背着手,缓缓转身。
那双狭长凤目里的凌然目光就如此扎在赵瑞身上,此刻的狠辣与冷然,才是他的真面目。
赵瑞淡然地看着他,不为所动。
“赵世子,你不要后悔。”大皇子道。
赵瑞冲他弯腰行礼,再起身时,面上表情依然不变:“大殿下,臣从来不后悔。”
大皇子不怒反笑:“看来,传承百年的赵王府,也不过如此。”
他说完这句话,便摆手:“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忙碌的赵大人,你且去忙吧。”
赵瑞再次行礼,很快从后宅退了出来。
待回到明堂时,才发现谢吉祥已经等在这里,却是比自己先到。
两人在大皇子府中只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沉默地坐上了马车,依旧从中门缓缓而出。
待从锦绣街拐出,谢吉祥才松了口气。
“如何?”
赵瑞道:“还能如何?不过就趁着二皇子失踪,威逼利诱,想让我倒戈罢了。”
“他早就知道我们在查旧案,先找的就是我,”赵瑞很笃定,“不过具体我们没查到哪里,他似乎还不清楚。”
谢吉祥张张嘴,正要说话,飘起的车窗却带出窗外的片刻光阴,谢吉祥眉目一凛,道:“瑞哥哥。”
赵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恰好看到一辆马车从锦绣街的后巷驶出,静悄悄往偏巷里行驶而去。
谢吉祥之所以会注意到那辆马车,是因为马车的轮子干干净净,显然从来未出过城。
赵瑞皱起眉头:“大皇子府出来的?”
谢吉祥点点头,道:“我们前脚刚离开,后脚大皇子就派人出来,显然对同瑞哥哥的商谈很不满意。”
两人正说着话,就看那马车突然一阵颠簸,车窗里的车帘被甩出窗外,显露出马车里的人。
那是一个俊秀非常的男子,他面白无须,飘然出尘,那双淡淡的眉眼往外一瞥,便收回目光。
一阵风吹来,把那车帘卷回马车里,两相交错,两辆马车驶向了不同方向。
谢吉祥道:“瑞哥哥,刚刚那个人,你可有见过?”
赵瑞的位置在另一边,方才根本没有看清对面马车,便道:“未曾。”
那个人,总觉得特别熟悉。
谢吉祥皱起眉头,她道:“这个人的面目太过熟悉,可我想不起来究竟从哪里见过。”
赵瑞伸手,在她微皱的眉心上点了一下:“慢慢想,总能想起来,莫急。”
马车咕噜噜往前行,两人很快便回到了皋陶司。
刚一踏进皋陶司,留在皋陶司的苏晨便上前道:“大人,昨日周账房经过认尸,确认死者就是其认识两年的邻居张有德,后校尉经过查卷宗,已经整理出张有德的平生行踪。”
赵瑞同谢吉祥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忘了大皇子府中的那些事,快步进了后衙。
苏晨把卷宗呈上来,站在边上道:“回禀大人,张有德是岭南人,今年刚刚三十,他少时多有文采,不过只考中童生,之后再无建树。”
“天宝十一年,他离开岭南,独自来到知行书院求学。”
谢吉祥放下手里的茶杯,问:“知行书院?”
苏晨道:“正是,他未曾考入知行书院,只能交束脩旁听,在听了整整两年之后,依旧未考中秀才,只得临时在琉璃庄落户,找了一份账房的营生用以维持生计。”
“他一开始只在琉璃庄的几处小商铺做账房,后来不知怎么同知行书院的掌事搭上关系,进入知行书院成为书院账房,一待就是四年,四年之后的天宝二十一年,他突然辞去知行书院的差事,孤身一人来到燕京,进入红招楼当差。”
苏晨的语气很淡,却有着不容忽视的激动。
他说:“他辞去知行书院的差事,刚好在书生案案发之后。”
天空中的星星随着日月日夜更替,一切兜兜转转,两年之后的今日,终于重新画成一个圆。
谢吉祥长长舒了口气。
只是今日,一切似乎即将坠入黑暗,可曙光却不知何时悄悄降临。
只希望,黑夜永远不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