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白梅到权府时,正逢寒铁衣与李邈出来,两个人的神情跟吃了黄连似的。
“怎么了?”凤白梅问。
寒铁衣叹了口,扇子朝后一指,“尚书大人已经替我们把案子结了。”
凤白梅顺着方向望去,只瞧见一个五花大绑的小厮,耷拉着脑袋跟在二人后头。
她忽然就想起三年前刘娥的案子,也是在关键时刻,权府推出了‘杀人凶手’。
这个人,是又一个贾斤!
三人刚转入璇玑街,恰逢甄絮领着小丫头芳芳。
见了礼,甄絮又同李邈福身行礼,“头前不知是王爷,礼数有不周到之处,还请王爷勿怪。”
李邈帮甄絮,本就是因凤白梅所请。因她是个未出阁的女子,又是寒铁衣的亲眷,所谓厌屋及乌,对甄絮也无话可说。便只颔首说:“无妨。”
寒铁衣问甄絮,“你这是做什么去?”
甄絮道:“和离书拿到手,我和娘总算是脱离了火坑,准备庆祝一下。三位今夜若有空,也请一起来吧。”
李邈对此没什么兴趣,加上案情迷离,心情也有些烦躁,道:“本王衙署内还有事,先行一步。”
寒铁衣是习惯了他这不冷不热的态度,见甄絮盯着李邈背影看,便打趣道:“絮儿,你可别那小子外表蒙蔽了。长的是人模狗样,实则一肚子坏水。”
甄絮反应过来,红了脸颊,“二哥胡说什么呢?”
寒铁衣笑了笑,说:“行了,你和姨娘高兴,比什么都重要。姨娘身上病着,我们若上门,她少不得折腾,待她病好些我再登门探望吧。”
甄絮也不强留,便辞去了。
凤、寒二人沿着大道往开阳坊走。
正值黄昏,街上行人往来匆匆,人声鼎沸嘈杂。
凤白梅一路低眉苦思,寒铁衣问她:“琢磨什么呢?”
凤白梅叹声道:“在想贺骉、赵二虎这些人,也想马登道这样的人,为官为匪,没什么区别。”
寒铁衣道:“区别在人心,不在其做什么。”
凤白梅深觉此言有理,“赵二虎的案子,就这么结了吗?”
“杀赵二虎的是甄兼仁,杀赵妄的凶手刚刚带回去。”寒铁衣吊着个嘴角冷冷发笑,“你我也没有包龙图那样抽丝剥茧的本事,而大夏朝野,也需要一个安定的环境来迎接列罗使臣。”
凤白梅问:“若这个环境不安定,会怎样?”
寒铁衣想了一想,“让列罗看了笑话,狼子野心更盛。”
凤白梅在坊门口停下脚步,抬眼看着天际,晚霞璀璨如锦,黛瓦如新,群山连绵。
“二公子有没有细细想过,我们回都后发生的这许多事。”
“先是赵二虎等人,将马登道父子推了出来,让我们注意到三年前洪涝,从而将注意力转移到权晟贪污赠灾银子一案上。”
寒铁衣接过她的话,“而我们要对付权晟,势必会想到三年前刘娥的案子。刘娥这桩案子所牵涉的叶开颜、柳之昂等人,又与四十年前的叶家、十年前的水上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凤白梅道:“刘娥案无疾而终,在权励名下产业发现的私矿又坍塌,赵二虎等人立马来到洛阳,赵妄的死又与权家牵扯上了关系。”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刻意的针对权家。”寒铁衣问。
“只是有这个猜想,还无法确定。”凤白梅负手而叹,“经过血衣门和镇魂军一事,我总觉得,在我头上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正在编织天罗地网,等着我往里头钻。”
寒铁衣一时无话可说。因为他也是织网的那个人,这是不争的事实。
凤白梅忽的朝他扬眉一笑,“走,去逛朝花楼。”
寒铁衣无语。
这人上一秒还在一本正经地说正事,下一秒立刻露了本性。
他一边跟上凤白梅,一边说:“小白,这话我可得说清楚,我去朝花楼是为了保护你,可不是去逛的。回头小阿臻要知道了,你可得替我解释。”
凤白梅笑道:“好。”
立身朝花楼下的寒牢,二公子才知道自己大意了,堂堂镇魂主帅,像是那种没事逛花楼找乐子的人吗?
寒牢设置很人性化,简直就是一间布置典雅的暗房,如果,忽略绑在十字架上那个血淋淋的人。
牢中只有三人,但却有第四个声音传来,“凤将军,咱们弟兄没有剐人的手艺,只能让她的伤口不结痂。”
凤白梅笑道:“多谢了,耗子叔。”
那个声音咬牙切齿地道:“臭丫头,不许叫我耗子!”
凤白梅笑了笑,不再逗她,只去看十字架上的人。
几日流血不止,丝萝整张脸苍白如雪,眼下一团乌青,整个人看上去苍老了十岁,像个老年吸血鬼。
她看着凤白梅,阴恻恻地笑了起来,“怎么样凤白梅,你去找武德忠求证了吗?”
“没有。”凤白梅负手立在她面前,神色淡漠地道,“我不能凭你一句话,便去质疑护了凤家十三年的长辈。除非,你能拿出更有力的证据来。”
她这话,等同是起了疑心。
丝萝问:“我兄长还没抵达洛阳吗?”
“水土不服,还要耽搁几日呢。”凤白梅讥讽道,“怎么,那老头黄土都埋脖子了,如今大发善心,准备告诉我真相吗?”
丝萝道:“这么看来,他应该已经约你见面了,你为什么不去呢?”
“懒得走。”凤白梅懒懒地道,“反正他迟早要来洛阳的,何苦再费这个脚程?行了,你好生在这里待着吧,看一看你,我这心情莫名地就好了许多。”
寒铁衣被她拉来,听完这出没头没尾的戏,满头雾水。
进了厢房,他才问:“你搞什么明堂?”
“有人要把我网住,我就得来个鱼死网破。”
凤白梅倒了杯茶递给他,“列罗使臣团,就是我破网的刀。”
寒铁衣听得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是?”
“丝萝想要挑拨凤、武两家的关系,不妨将计就计。”凤白梅自斟一杯,抿了几口,眸中笑意如雾散,露出一片精光来。
寒铁衣稍稍松了口气,好在她要破的这张网,非是他织就的。
“需要我做什么?”
凤白梅瞧着他,一时没说话。
后背伤重,二公子脸色都还没恢复正常,惨白肤色令他更像个小白脸了。
寒铁衣被她看的后背发凉,玩笑一句:“将军这是要劫色吗?”
凤白梅笑道:“就算劫色,也得等二公子伤好才行,万一把你折腾死了,岂非得不偿失。”
二公子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满脸震惊地看着对面的人。
他刚才听错了吗?
她是怎么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种话来的?饶是他自诩浪荡纨绔,也没不要脸到这个份儿上。
“小白,注意点。”二公子假装一本正经,“你好歹是个将军。”
凤白梅笑的更大声,忽听得下头几声巨响,紧接着便是惊叫声。
二人忙探头一看,堂中的听客已经所鸟散状,几个来不及跑的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当堂站着一白发苍苍的老者和一个靛蓝衣装的年轻公子,剑拔弩张的两个人之间,是一个金质鸟笼,笼子里的静静躺着一只金丝雀,没有丝毫生机。
“小子,你以为这世间万物,都能用金钱来衡量吗?”老人虽然拄着拐杖,但声若洪钟,气势十足。“今日你若不向我的雀儿磕头抵罪,休想走出朝花楼。”
年轻公子右边额角带着半片面具,闻言满眼不解,“你们这些人,放着活生生的人不关心,一门心思都挂在动物身上,真是不可理喻。”
“你……废话少说,看拐!”
老人话音还未落便举着拐杖朝年轻公子冲了过去,冲到一半,一条彩带将他裹挟着往后。
“金老,楼里都是些小姑娘,没见过什么世面,把她们吓坏了,我这朝花楼还怎么营业呢?”
老鸨一边收彩带,一边赔着笑脸,“这样吧,你老人家给我个面子,此事的损失有我朝花楼来付。”
金万两最得意的便是自己浑身的力气,可刚才被彩带裹挟时,她竟一丝力气也使不上来,看老鸨的眼神不由变得古怪起来。
这个半老徐娘但真是深藏不露!
那老鸨见她不言语,便又同那年轻公子说:“看公子是第一次来我朝花楼,让你有了不愉快的体验,实在抱歉。这样,公子今日在我楼中的开销全部免费,此事就此作罢,你看如何?”
她两面讨好赔礼,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那年轻公子却不买账,只瞧着那老者,“要打出去打。”
金万两脾气也上来了,“嫲嫲,多谢你好意。不过初生牛犊嘛,总要教训教训才能长大。”
两人说着就要出去,二楼传来吊儿郎当的声音,“我说两位,不知道本阁主可否当个和事佬啊?”
二人抬首一看,眼中立马露了鄙夷神色。
金万两道:“寒阁主还是先把自己的伤养好再说吧。”
唐冷凌更是言简意赅,“滚!”
寒铁衣讪讪一笑,“两位别这么暴躁嘛!有什么话咱们说开讲明,要打要杀也得弄个清楚明白。”
二人没理他。
寒阁主再接再厉,“好吧,小子有事相求,两位祖宗可否稍抬贵足上楼一叙呢?小子在这里有礼了。”
他说着,但真起身作揖。
金万两被他逗的一乐,“我可是听说寒阁主洗心革面,不再逛青楼,要是被凤将军知道了,会不会家法伺候?”
她话音刚落,便见寒铁衣身边又冒出一个人来,笑吟吟地看着她,“金老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