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白梅一觉睡到晌午才醒,一睁眼便发现武冰洋坐在她床边,耷拉着一张脸。
“怎么了?”
“没事。”
凤白梅瞧她脸色,可不像是没事的人。
她一边起床洗漱,一边问:“还没问你,不是和杨素安一起查案子吗?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他欺负你了?”
“别拿你哄阿臻那套来哄我。”
武冰洋直皱眉,“我是在为姐姐担忧,她如今愈发对自己不上心,今晨说起她脸上的伤疤,她竟说孀妇的容颜,无人会在意!”
凤白梅掬水的手微顿,那一湾清凉便从指缝间漏了出去。
“我同海棠旁敲侧击,海棠说,自长姐被丝萝掳走后回来,便时常魂不守舍,终日恹恹,怕是丝萝说了难听话给她。”
凤白梅将双手泡进水里,不动声色地道:“既然你回来了,便时常带着嫂嫂出去走走,眼下八月金桂飘香,秋菊傲放,嫂嫂见了心情或许能好一点。”
武冰洋瞧着她,默了好一会儿,她才说:“自从你碰到寒二后,对长姐不像从前那般关心了。若是从前,你不会发现不了长姐的异常。”
凤白梅闻言只是苦笑。
一个正值妙龄的女子,陡然间失去丈夫,还要拉着遗腹子和任性的小姑,为了护住他们,不惜自请表为节妇。
十三年,她这十三年,活的像个清规戒律的尼姑。表面上看,她坚如磐石,任尔东西南北风,她自岿然不动。
阿臻长大了,可以承家主令了;她同寒家的婚事虽然几经波折,但毕竟有圣旨在,跑不了的。
需要她保护的人,可以保护她了,可她还困在那一袭黑白素衫内,守着戒律清规,此生无改。
可她,也曾是个鲜衣怒马、敢爱敢恨的少女。
而造成这一切的,正是十三年前求死觅活的凤家孤女!
“冰洋,你知道嫂嫂想要什么吗?”
武冰洋被凤白梅问的一愣,“长姐所求,无非是我们都好好的。”
“是啊。”凤白梅戚戚一笑,“她总是希望我们好好地,却从不想自己是否好好的。”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武冰洋鼻头一酸,眼圈便红了,“当年姐姐为了你们凤家,把自己后路全断了。”
话出口,她方觉不妥,又往回找补,“不过,若失去你和阿臻,她会更加痛不欲生。”
凤白梅洗了脸,收拾情绪,露出笑容来。
正待再说什么,楼下传来李文昭的声音,“凤姐姐,大事不好啦!”
二人还未反应过来,李文昭已经跑上楼来,“权容歆被封为容嫔了!”
凤白梅也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李文昭道:“我刚准备回白府,出门就听见外头在议论,官府的公告都发出来了!再细细一打听,说是我皇兄昨晚已经临幸了她!”
凤白梅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按理来说,权容歆并不想入宫,皇帝也不是好色之徒……可既然官府公告已经发了出来,此事便无转圜之地。
她淡淡地道:“帝王之家,三宫六院,本是正常。公主这么激动做什么?”
“我能不激动吗?”
李文昭道:“那个权容歆一看就不安好心,我皇兄对皇嫂一往情深,他才不会看上权容歆那样的女人!昨夜的事,肯定是她设计的!皇兄身边有这种女人,我得回去帮他。”
“不论权容歆这个嫔位是怎么得来的,现在都是覆水难收,连皇上都没办法的事,你能怎么办?”
凤白梅冷了声调,“回去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是直接砍了她?”
李文昭被她说的哑口无言。
凤白梅继续道:“公主不会真的不知道,皇上把你放到凤府来的用意吧。”
“我……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想让我远离宫里的是非。”李文昭有些不服气,“可我也想为他分忧。”
“小打小闹,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凤白梅道,“可若连累我凤府,我不会对公主客气。”
李文昭有点怕她,伸手拉拉她的袖子,“凤姐姐,你别对我这么凶嘛!”
凤白梅无语。
她但真拿这小公主没辙!
只能稍稍放缓语气,“皇上并非甘心受人要挟之人,权容歆的事,他自能应对的。公主只要保护好自己,便是对皇上最大的帮助。”
“哦。”李文昭见好就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我还听说,提刑司死了个叫赵二虎的囚犯。”
凤白梅无奈,“公主还听说了多少噩耗?”
“没了。”李文昭朝她吐吐舌,“我还得回去照顾白眼狼,凤姐姐回见。”
李文昭一走,凤白梅便在屋中踱步。
她还想着怎么从赵二虎那里骗取马登道家眷的线索,现在人说没就没了。
武冰洋瞧了她一会儿,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凤白梅道:“暂时没有。”
想了想,她又看着武冰洋,问她:“你和杨素安吵架了吗?”
武冰洋别开头不理她,很明显是吵架了。
凤白梅笑了笑,“杨素安虽然啰嗦了一点,但本性不坏,你和他因何事吵起来的?”
武冰洋漠然地看着她。
凤白梅便不再多问,收拾收拾,同去西院吃了午饭,便往提刑司去,得知李邈和寒铁衣去了权府,便也慢悠悠地晃去权府。
权府大堂上,李邈和寒铁衣已经吃了两壶茶,而他们要见的人,还在上药。
两个人都受不了了。
寒铁衣用折扇捅捅李邈胳膊,“王爷想不想早点把案子弄清楚?”
李邈咬牙切齿,“不论是谁杀的赵妄,本王都要把权晟牵扯进来。”
“我有办法让他出来。”寒铁衣道,“就是得辛苦一下王爷。”
李邈警惕地看着他,“什么办法?”
“王爷若在权府出事,他权晟担待的起吗?”寒铁衣一脸认真,“你倒地上装死,权晟要还忍得住不出来,我就算他是条汉子。”
李邈翻了他一个白眼,而后甜甜地一笑,“本王有个更好的法子。”
寒铁衣深觉不妙……
权府后院,包成粽子头的权晟正躺在摇椅上,坐在窗前榻上吃桂圆。
门人来报:“大公子不好啦,郡王爷和寒阁主打起来了,快把寒阁主打死了!”
权晟先是一愣,而后大笑着一跃而起,“走走走,赶紧去看热闹!”
等他来到大堂,寒铁衣和李邈当堂坐的端端正正。
“你不是说他们俩打架了吗?”权晟气的一脚将报信的小厮踹出门去,“狗东西!”
李邈摇扇冷笑道:“权公子好大的官威啊!且不说一个五品的提刑副司,就是堂堂大夏的郡王爷,也得在你权家大堂上侯上个把时辰。”
权晟大大咧咧地往主位上一坐,“前两日在天机阁院子里摔了一跤,王爷不是看到了吗?我一个伤患,还请王爷多多包容体谅。”
李邈道:“权大人应该庆幸那一跤摔得不是太狠,脑袋还挂在脖子上。毕竟,洛阳城中,想要你脑袋的人可不少。”
“哦?”权晟拖长了声音,“郡王爷不会是来要我命的吧?”
李邈看了看他那被白布裹得只露出五官的头,笑道:“本王对猪头没有兴趣。”
权晟恨得牙痒,但对方是郡王,又深得皇帝信任,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既如此,你们两个究竟来做什么?”
李邈也不再和他绕弯子,“今晨在护城河发现死者,相信权大人应该已经知道了。有目击者称,死者赵妄,曾经出入过权府。”
权晟神在在地道:“出入权府的人多了,难道他们的死,都和我权府有关吗?”
李邈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权大人不介意把府上的人都叫出来让本王问询吧。”
“我很介意。”权晟道。
“那本王可就要申请协助了。”
权晟斜眼看着李邈,“郡王爷,我妹妹已经被封为容嫔,按理你也该唤一声嫂子,咱们可算是一家人了。”
李邈也瞥着他,“这要搁我李家,还未成亲便爬到男人床上去的女儿,是要被乱棍打死的。也就你们权家还当个宝贝到处宣扬,也不怕笑掉别人大牙。”
权晟也不恼,“是我妹妹主动爬上龙床,还是皇上自己把持不住,郡王爷应该很清楚。”
寒铁衣见两个人越说越离谱,忙出言打断,“二位确定要讨论这件事吗?”
皇帝醉酒,睡了大臣家的女儿,这件事传出去,不论对谁都不怎么光彩。
“你们怀疑我权府,尽管拿皇上的手谕前来,没有谕令,我府上的人一个字也不会说。”
权晟话刚落下,门外传来一声低喝:“逆子!”
炎炎日光中,吏部尚书还穿着一身官袍,登堂入室,对着自己儿子就是一通骂,“郡王爷和寒阁主也是你能怠慢的人吗?”
“爹,他们两个……”
“还不站起来听训!”
权晟只得站起来,唯唯诺诺地立在旁边。
权励这才同李邈见了礼,不卑不亢地说:“犬子无礼,还请郡王爷和寒阁主见谅。关于二位所查之事,下官已经将涉案的下人捆绑来,交由两位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