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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临窗把酒(1 / 1)

夜里,齐延回到摄政王府,苏澄儿没再等他回来,他直直往她院里去,然而刚入院,外殿里屋灯皆灭,院内昏暗,人已安眠。

齐延改道去了安置许彦洲的厢房里。

白衣不染尘埃,清酒不沾世风。窗前一方案几,案上一樽酒,案旁一袭白衣,许彦洲恭谨作揖:“殿下。”

“看样子,你已经可以适时应务了。”齐延见人惊吓已定,还有闲情逸致在此喝酒,自顾打趣许彦洲,随之落座。

齐延夺壶,为许彦洲满上一杯后,将一整壶酒占为己有,提壶而饮;齐延允下一杯酒以此盛情相邀,许彦洲无奈,然盛情难却,只能却之不恭。

许彦洲落座,言:“彦洲家恨未报,怎敢懈怠。”

“玄武乱象所指之人,便是杀你父亲之人,本王不妨告诉你,这乱象所指,便是越州郑氏,谋权祸国。”齐延看窗外萧瑟,没有繁花也无佳人,说着说着,有些出神。

闰中之内,有甚于画眉者;曾记春日盛景,窗外槐花碧香四溢,眼前佳人相看不厌,描眉弄花,言笑晏晏,今,不可追忆。

许彦洲道:“古有明训。天作孽,有可为;自作孽,不可活。殿下所求之事已然明辨,可彦洲所求,还尚在一团阴霾中,不明前路。”

齐延挑眉看人,疑道:“你说,顺承本王是自己作孽?”

“作孽的何止彦洲一人?”许彦洲反问,此间只二人对饮,言外之意便是齐延在自作孽,简直不要命了!

出奇的是,齐延并没有生气,他变相地承认了自己在作孽,还是借天作孽,本可逃避,非要控天而行。

假天用事,天之顺;自绝于天,不可活。

齐延问道:“前路漫漫,何日可明?”

许彦洲言:“彦洲小学,且乱象已过去十八年,若要追溯卜言,需审当时实事、度皇天运势,至少需要两月。”

齐延道:“本王给你一个月时间,不管你卜没卜完,本王希望你要走的路是本王想看见的。”

许彦洲规劝道:“殿下,欲速则不达。”

齐延不再看人,饮酒自醉心间,瞥向窗外,漫不经心地讽刺道:“在本王看来,天师之子仙风道骨,却是资质平平。”

许彦洲知道齐延在说自己看不清天下局势,也不明齐延要做之事的其中缘由,只求着自己的那一点夙愿有所达成而已。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殿下所求如此,唯独可怜了池鱼之殃。”许彦洲明白齐延要做什么,虽然他不知道齐延这么做的目的。

想要颠覆一朝皇权,有些人需苦心经营十年甚至百年,他竟想在一朝之间权归正统。

成也枯骨万千,败也埋骨千万。

“人生在世十之八九不称意,世道如此,无人幸免;若实在丧了命,怪只怪他们倒霉,摊上了这档子事儿。”齐延说得轻轻松松,他所遭创的,所妥协的,又是多么寒凉心酸的事。

许彦洲道:“彦洲虽是池鱼,却不会怨艾。”

齐延不屑:“试想你等低微之人都如此,那些位高权重的如何避免?身在局中,都是各有所求,遭了难,有何资格怨天尤人?”

与其说齐延在控局,不妨说他也是局中之人,他都不能怨艾,都有着不可说的苦衷,凭什么他要顾及与他不相干的人?

身在局中,无人幸免;许彦洲不再纠缠于齐延的作为目的,及其中的因果轮回,他调转话题,言:“传闻殿下千杯不醉,好似醉在了这一方窗前案几之上。”

齐延趣言:“本王倒想问问,这窗前放置案几,近年来是否为锦安时兴之事?”

“堪舆之术,风水之说;尚好的朝向应是坐北朝南,然此屋开门开窗皆向北,今时今日北风吹来,若放一盆水在此,实在煞风景,因此彦洲以酒替水,风水集齐,逸事雅趣,上成之选。”许彦洲龇牙咧嘴,把自己的癖好展露无疑,还用如此冠冕堂皇的话来掩饰,的确有些些不好意思。

齐延噗嗤一笑,无事闲谈:“本王的父皇嗜酒,许天师堪得上他的狐朋酒友,可惜天师还未到不惑之年便与世长辞;父皇与苏学士饮酒又觉颇为无趣,他就让本王陪他喝酒,那时本王才六岁,差点喝出病来,记得那天,本王的母后也因此差点发脾气……”

齐延记忆里的元淑好像就从没发过脾气一样。

十七年前,凤仪宫。

六岁的小齐延因喝了酒的缘故,满脸通红地躺在床上,全身上下泛着鲜红的酒疹;一旁的婴儿床上还有个一岁多点的可爱小娃娃,他夜里不睡,手里拽着拨浪鼓,开心地不得了。

这小娃娃便是过继元淑名下的天降祥瑞——齐铭。

元淑将齐延扶起来,端着汤药,一旁的一勺一勺小心地喂着,齐延迷迷糊糊睁眼,娇气着喊道:“母后,好疼好痒。”

“延儿乖,喝完药就不疼了。”元淑好生的哄着,又喂了几勺药进去。

“娇气!”齐珩酒气熏天伏案醉语,齐铭还太小,看见齐珩说话反而笑得更欢了。

元淑惯常淑女笑,可此笑却不是淑女那味儿!元淑恨不得想宰了齐珩,然而最后都化作了娇嗔的抱怨:“好在无事,不然陛下上哪去后悔。”

此时他们之间还是恩爱两不疑的,她知道齐珩坐上的这个皇位,失去了太多;兄弟、挚友、真情,或是日后的元淑。

“酒逢知己千杯少,喝不了的赶紧跑!哈哈……”齐珩忽然仰头大笑,忽然起身在寝殿里耍酒疯,“跑快些,不要让朕抓到!”

齐珩说的明明是醉语,可在元淑眼里,这才是最真实且饱含心酸的话,她满眼心疼。

齐珩登基十载,他的患难兄弟为了他离开了锦安,一年前又失去了挚友,他常独自饮酒烂醉,若不是实在思念,他怎会拉着一个六岁的孩童陪他饮酒,向他吐露真言?

千言万语掩埋于心,元淑只叹道:“我的陛下呦!”

这一生若是常醉,必有遗恨终身的事。

许彦洲道:“殿下肚里的酒虫就这般种下了?”

齐延道:“种是种下了,自参战冢门以来,本王再没喝醉过,后来战事紧张,都不太敢喝了,回锦安后,也是鲜少饮酒。”

窗外月影圆缺,如人聚散,离别才是最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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