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娘听到鱼龙会会首来了,匆匆上楼,聂尔对李蝉说句稍待后,也跟了上去。
二人上了楼,聂空空拉着李蝉胳膊把他带到门口,指着不远处的人群说:“阿叔你看。”
人群簇拥的戏轿子里坐着一个白衣的中年男人。
唱戏杂耍是下九流,除非是戏骄子,否则不能乘轿,戏骄子寻常时候不能上路,也是借鱼龙会之便上了上了坊道。只见那一乘轿子上的白衣男人容貌英俊,笑容和煦,路边楼里有人与他打招呼,他都握着折扇扇柄微笑拱手回礼。
聂空空道:“这位便是曹会首了。”
李蝉靠着门框说:“听名字有点女气,原来是个男的。”
聂空空诧异道:“阿叔才知道?”
李蝉点了下头,他去过两次鱼龙会,都只是瞧了一圈热闹,哪里认得几位会首,聂空空看他的神情,解释道:“这位曹会首名字取得女气,却是个男人,耍戏法的,数他耍得最出神入化。阿叔没不知道他的名字,但肯定听过神仙竿,那就是曹会首成名的戏法,那年鱼龙会上,他拿出一个竹筒放进水里,竹筒便节节增高,后来直入云端,缩回来时,带下来那么长一条绶带!说是仙人赐下的,连圣人都龙颜大悦呢。”
李蝉笑道:“这么厉害,这位曹会首是真会神通术法?”
聂空空想了想,说:“那倒不见得,修行者大抵不会来做这些行当吧?”
“修行者也是人,也有游戏人间的。”
李蝉收回目光,听到聂尔在楼上说:“要不……喝了药就行,也没必要非得用旁门,彻底坏了嗓子……”
顾九娘淡淡道:“瞎担心什么。”
楼上聂尔嘿嘿一笑:“除开我,还有哪个关心你的?”
顾九娘语气还是没有波澜:“嗓子坏了……你该高兴才是,要不,也轮不到你来关心。”
紧接着是沉默,脚步声,一道弦音响起,转瞬即逝,像是哑娘拿时琵琶误触了。李蝉跟聂空空面面相觑,他笑了一声往门外走,准备假装去瞧热闹,楼上又传来一声干咳,聂尔走了下来,看见楼下的二人,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李蝉装着没听到什么,对他点了下头,聂空空却嘀咕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聂尔眼睛一瞪,压低声音道:“说什么呢?”
“你两样全占了!”聂空空朝楼上横一眼,却提高了声音,随后重重踩着步子出去了。
聂尔顿了一下,下楼走出门外,对着外头的热闹吁了口气。
“兄弟见笑了。”
李蝉对他笑了笑道:“出去吃酒?”
聂尔却嘿嘿一笑,自顾自地说:“九娘啊,嘴是毒了点,可她心真啊。”
……
每逢鱼龙会,三位会首对于安排些什么样的戏码,大致都有了数,余下的一些名额,便在小鱼龙会时走街串巷,挑选寻些有一技之长的人,邀请去鱼龙会,为鱼龙会更添几分色彩。
那位曹会首也在人群簇拥中穿过甘棠巷,旁边的人不时吆喝几句小鱼龙会较艺的地方,顾九娘听在耳里,把那碗药喝了,嗓子竟一下清亮了,在榻上拨弄琵琶弦弹了几曲后,便跟在人群后头离开。
李蝉刚走到巷口,远远便见到几个浮浪子弟扫晴娘跟涂山兕搭讪。
涂山兕眉眼狭长,看着虽然有些狐媚,眸子瞥过来却锋利逼人,让几个浮浪子弟脚步顿了一下,心里犯怵,待看清二人装束,不像是富贵人家的女眷,就不禁心想被一个娘们儿一眼吓住也太丢脸了,反而凑了上去。
一个浮浪子弟笑道:“怎么就二位小娘子在这,不如跟我们一起逛逛?”
涂山兕手里摆弄着一个投壶赢来的瓷兔摆件,没有理会,抱着猫的扫晴娘目光透过人群的缝隙,见到了李蝉的身影,正要说话,旁边一道身影从人群里钻出来,对那几个浮浪子弟拱手说:“各位,各位,这两位姐姐已经有伴了。”
几个浮浪子弟瞅着聂空空笑。
“哪来的伴?”
“莫非是你?”
“谁把女眷丢了自个去逛,说不准是自个喝花酒去了,三位小娘子听我说,那边的琼花傀儡戏刚开始演了,咱们一道过去看看?”
聂空空被调笑也不恼,笑盈盈道:“各位英雄爱美人,理解,理解,可这回不巧,二位姐姐的确有了伴儿,都是大头鱼背鞍子,跑江湖的,各位高抬贵手,高抬贵手。”说着对几个浮浪子弟拱手,又把右手搭在左臂上,左手拇指挑起,做了个手势。
几个浮浪子弟见了这手势面面相觑,一人反应过来,笑着说了几句遗憾,众人便向东离开。
聂空空对扫晴娘嘻嘻一笑,喊了声晴娘,目光又落在涂山兕身上,这时李蝉穿过人群,喊了一声空空儿,对聂空空做出刚才她做过的那个手势,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聂空空对李蝉笑:“阿叔不混江湖,不必知道。”
李蝉上下看了聂空空两眼,笑了一声:“像模像样。”
又问道:“怎么没跟九娘去看戏?”
聂空空撇撇嘴,李蝉道:“还生气呢?”
聂空空深吸一口气,鼻子里嗤一声,又满脸笑容了,说道:“江湖儿女,有什么好气的。”便上去拉住晴娘的胳膊,埋怨道:“阿叔也是心大,怎么把晴娘跟这位姐姐……”
说着拿眼觑涂山兕。
李蝉笑了笑,没说什么。要真有不长眼的敢来调戏这两位,也是活该他们倒霉,扫晴娘倒是微笑解释说:“我这表妹颇有点武功,不妨事的。”
聂空空听到武功便眼睛一亮,涂山兕把瓷摆件收尽褡裢,迟疑了一下,看了看李蝉,还是喊了一句:“李郎?”
李蝉见涂山兕像有话要说,问道:“怎么?”
涂山兕顿了一下,问道:“李郎可知道,哪里能买到好用些的兵器?”
“兵器?”李蝉略一沉吟,“真武门下有家兵器铺,你找那位姓程的老师傅,报我的名字。”
说着准备翻腰囊,涂山兕道:“我身上有些钱,想必够了。”
李蝉愣了一下,说了句也好,涂山兕便告辞离开,李蝉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脸色还有些狐疑,这狐女刚来时身无长物,又没离开过洗墨居,从哪儿能凑到买刀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