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万历年间,河北唐县封家村,有一富户姓封名浦,其年近而立方得一子,取名封畅。封畅英俊,眉清目秀,雅望异常,貌若潘安,当地首位美男子也。
封畅年近弱冠之时,夏一日,进山郊游,本风和日丽,忽天色骤变,狂风暴雨至,电光闪闪,雷声滚滚,其速入一山洞避之。此时一霹雷至,声震天地,山石崩起,乱石从洞口上滚落,其猛见一白狐倏然蹿入,若不上前援之,白狐定将被乱石砸中,其不知从何来之勇气,奋不顾身扑向白狐,将白狐压于身下。白狐得救,然封畅头受重伤,颌骨断裂之。
后虽经郎中治疗,仍不能复原,封畅落于口歪目斜之丑状,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美男子落此丑容,哀也!
封畅所救白狐非同一般,乃修炼欲成仙之狐也。彼时白狐正欲飞升之关键时,忽遭雷劫,亏封畅及时救之,方脱险。然封畅遭乱石砸中,后家人上山见其倒于血泊之中,白狐早已无踪矣。
封浦虽富豪,家有良田华屋,然其独子封畅遭毁容,其丑无比,何家女愿嫁之?封畅年近而立,仍不能成家,封家欲断香火,封浦盼孙心切,为此焦急而夜难寐之。
一日,封浦进城赶集,入城门之时,见城门侧贴有悬赏缉拿江洋大盗之告示,其灵机一动,计上心头。其归之,亦学此法,于自家大门外贴一告示,上书:因封家公子封畅长相丑陋,难以成婚,现只征同居者,女方五官端正,年岁相当即刻,有愿与封畅同居,为封家生子者,应之生子后,赏银一百两,去留可随其任之。
重赏之下必有应者。城中有一女,名唤香兰,及笄之年,小家碧玉也。其父早亡,与母相依为命,家境贫寒,以浣洗缝补衣服为生,颇为艰辛。现其母身患重疴,无资求医,正愁苦之时,闻此告示,愿舍身以应之。
香兰携其母至封家,冯浦见香兰年轻貌美,正合征之条件,大喜。然香兰附加一条件,即允其母居于府中,并为其母治病方可与封畅同居。冯浦欣然允之,即刻为母女安置妥当,并请郎中为其母诊病。
当夜,香兰与封畅同床共枕。香兰早闻封畅貌丑,殊不知其丑无比,毫无人样,香兰恶心欲呕,不敢直视,其闭目一夜,任封畅耕云播雨,熬至天亮,速穿衣避之。
次日夜,封畅欲与香兰再度云雨,香兰拒之,言己只为生育而来,昨夜已同床,若再为之,需待一月后,视妊娠否而定之。
冯浦知其儿丑,香兰拒之有理,情有可原。香兰只应生子,未应婚,焉能让其以长久夫妻为之?冯浦无奈,只得任其行而无嗔也。
不意,一月后,香兰果怀孕,冯浦喜不自禁,将香兰与其母视为上宾,盛情待之。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香兰生下一男婴,取名星儿,冯浦感激不尽,依告示之约定,如数付百两纹银,并允其去留任选之。
香兰虽居于封家近一年矣,然与封畅毫无感情,其难以接受如此丑陋之男子为夫君,决意携其母返居原处。香兰收拾停当欲归之时,封畅恋恋不舍,其已将香兰视为己妻,不愿香兰弃子而归,其苦苦哀求曰:“一日夫妻百日恩,恳求娘子视儿之面勿离,吾愿当牛做马以待之,待星儿养大成人再走不迟。”香兰冷笑拒之曰:“嘿嘿!待星儿长大成人,吾已成老妪矣,何人再愿娶之,汝痴心妄想!吾去意已定,休得啰嗦!”
香兰手持包裹,转身出屋,封畅追出屋外,拉其裙,跪而再哀求之,香兰大怒,奋力挣脱,用力猛甩之,不意足下不稳,惯力使其跌下台阶,头向下撞击石面,当即脑浆迸裂,断气而亡!人命关天,封畅当即呆如木鸡,然悔之晚矣。
香兰老母见女儿亡,嚎啕大哭,报之官府,状告封畅杀死其女,求官府法办之。知县宋大人闻之,即刻将封畅拘捕,升堂问罪。
升堂审讯,封畅将当时之情节详述之。孙大人以事实为据,口述无凭,至现场查之,并据封畅之口述,令衙役模拟重演之,经数次模拟,宋大人断定封畅之言属实,香兰确实因挣脱封畅之挽留,用力过猛,惯力使其跌之而亡。
宋大人判案,封畅虽无意杀人,然其负有挽留之责,死罪当免,按律杖刑一百。千千网封畅自毁容之后,身受重创,体质虚弱,焉能挺住杖刑一百?不死即残。冯浦携重金至官府,欲买通知县,赦免杖刑,然宋大人拒不受贿,一清官也。
冯浦无奈归,一筹莫展,束手无策待儿毙之。其唉声叹气,老泪纵横之时,仆人来报,言大门外有一中年男子求见,其正忧心如焚之时,连声拒之。短时,仆人又来报,言大门外男子拒之不去,并言有妙计能让公子转危为安,冯浦闻之甚诧异,即刻出门相迎,见门外男子虽消瘦露骨,然骨骼清奇,一派玉树临风之气,忙拱手问曰:“敢问贵姓大名,不知先生从何而来?”男子回礼曰:“免贵,吾姓李名帛,从深山而来。”
冯浦将李帛请入家中,宾主坐定,李帛直言相告,其乃狐仙也,十年前于山中遭雷劫,得封畅救之,今闻封畅遇难,有性命之险,特来报恩助之。冯浦闻之,转忧为惊喜,拭泪而问曰:“明日将行刑,吾儿之性命岌岌可危矣,不知仙家如何救吾儿脱险?”李帛曰:“今晚吾与员外至县衙探监,告知封公子,待明日行杖刑之时,吾化作一股白气,伏于公子身之上,替罪公子,任凭杖击,公子可安然无恙也。”冯浦感激曰:“仙家替罪吾儿,仙体能承受乎?”李帛漠然曰:“无妨,皮外小伤,吾安然也。”
当晚,李帛随冯浦入县衙,趁探监之机,李帛面见封畅,言出脱险之策,封畅闻罢,感激涕零。
次日,宋大人升堂,令众衙役对封畅施以杖刑一百。行刑之时,李帛化作一股白气,伏于封畅身之上。噼噼啪啪杖刑一百后,封畅毫发未伤,然其佯装哀嚎,呈痛苦之状,瞒过众衙役。
封家仆人负封畅归。冯浦父子跪谢李帛替罪之恩,李帛扶之曰:“当年封公子为救吾,惨遭毁容,此恩没齿难忘,今此小事,不足挂齿。”并嘱之曰:“封公子近日佯装养伤,勿出家门,以免被人觉察端倪而再遭难也,日后若有难事,请至救吾之山洞,敲击洞口,唤吾名三声,愚弟即刻现矣,请切记之。”言罢,化作一股白气逝矣。
六年后,封畅之子星儿已始龀,俊美清秀,如封畅未毁容前之相貌,与封畅今之丑容相比,天壤悬隔。一日,封畅携星儿进城赶集,赶集者如潮涌,众人见星儿美如仙童,皆赞之,有识封畅者,告知众人,此童乃封畅之子,众见封畅丑陋无比,皆疑之,言此童定非封畅之亲生,乃另有其父也。
众讥笑封畅之丑,封畅不以为然,不愿与众计较。然星儿见其父当众受辱,大怒,捡路侧之石块掷向众人,引众群起而攻之,封畅为护子,亦捡石块击之,不意,石块击中一男子之目,当即左眼珠溅出,血流不止,此男左目盲矣!
封畅失手伤人,伤者家属揪其不放,挟其至县衙,当晚击鼓,告之公堂,知县宋大人升堂审之,见肇事者乃封畅,遂问清案由,因天色已晚,将封畅收押之,欲明日再审。冯浦闻之,慌慌然携重金,夜至县衙,求宋大人开恩,宋大人拒贿而笑曰:“本官欲判之,汝赔偿伤者白银五十两,再者,汝子上次杖伤可愈矣?本官让其再添新伤,欲判杖刑八十以慰伤者。”
冯浦归,无策可施,忆起李帛之言,“日后若有难事,请至救吾之山洞,敲击洞口,唤吾名三声,愚弟即刻现矣……”遂夜速至山洞,用石块敲击洞口,连呼李帛三声,李帛果现之。冯浦详述夜访之因,李帛闻之,慰曰:“员外勿忧,此有何难?依上次故技重演,则可再救之。”
次日晨,宋大人升堂,命众衙役对封畅施杖刑八十,李帛又化作一股白气伏于其身,替其受刑。事后,封家感激不尽,李帛告辞前,握封畅手,一再嘱曰:“封公子日后行事需谨慎,好自为之,万不可莽撞,愚弟去也。”言罢,晃动身形,瞬间逝矣。
三年后,冯浦病卒,封畅为其父发丧,灵堂布置隆重,灵幡挽联,纸人纸马,布于灵柩前侧,亲朋好友纷至沓来,灵前祭拜,李帛亦来吊孝,封畅闻之,盛情迎之。正当众人肃然穆立,悲哀之时,忽闯入一男子,此男左目盲,右目怒睁,手持火把投向棺材,顿时棺前灵幡挽联,棺侧纸人纸马腾然起火,众见大惊,急取水救之,火灭,然灵堂一片狼藉。封畅大怒,持纵火者细视之,原当年被其误击盲者,左目盲者积怨难平,因其为此难以成婚,今特来扰之以泄胸中之恨。
封畅持棍,暴打左目盲者,李帛上前劝其罢手,其焉能服劝?乱棍续击之,不意击中太阳穴,左目盲者当场毙之。封畅见其断气,当即呆之,然悔之晚矣!
封畅又入大堂,宋大人见罪犯又乃封畅,不由心中暗笑,诙谐曰:“汝一而再,再而三犯科,上次杀人,本官赦汝死罪,请问,今有何言辩之?众目睽睽之下,汝持棍击人至死,罪该偿命!请随汝父一起上路,赴黄泉有伴矣。”封畅供认不讳其罪,被宋大人判斩立决,明日午时三刻赴法场斩之。
行刑前夜,李帛探监,入大牢面见封畅,封畅见之,痛哭流涕,悔恨曰:“吾未听仙家之劝,落此下场,实属咎由自取,悔之晚矣!”李帛叹曰:“咦!吾百年修炼总难成正果,难以飞升成仙,莫非上天留吾于人间为救汝?明日法场行刑之时,愚弟愿再替公子偿命伏法……”李帛言未尽,封畅拒曰:“万万不可,安能让仙家舍命救之?吾实于心不忍也!”李帛劝曰:“公子有儿需父培养,汝去矣,星儿何以安?愚弟早有安排,尽管放心,现吾变作公子模样,吾运用法力,让汝变作吾之模样,互换之,则成矣,汝可平安归,明日行刑后,汝命家人收尸,尽快运至家,用红线将尸首缝之,愚弟自有起死回生之术也。”言罢,不容封畅分说,李帛施法术,二人互换之,封畅变作李帛之模样,大摇大摆出县衙,平安归之。
翌日,李帛变作封畅,押赴法场,百姓围观之,无不慨叹封畅之不幸。午时三刻至,监斩官掷令牌,一声令下,刽者手起刀落,头颅落地,竟无鲜血喷涌,众诧异之时,封家仆人早已将尸首装殓入袋,速归之。
仆人将尸首速缝之一体,瞬间尸体化作一股白气,白气散之,李帛现于封畅面前,众无不惊奇。李帛谓封畅曰:“此次乃愚弟最后救公子,从此永别矣,此地不可久留,请公子速离之,以免节外生枝,望日后保重,愚弟去也。”李帛又化作一股白气,飘逸而去,封畅与众仆人跪之于地,向天叩谢不止。
封畅分散家财于众仆人,当夜携其子星儿,乘马车逃之夭夭,无人知其逃亡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