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极度疲倦,头疼得厉害,完全没有力气。右半边身体有些凉,左半边身体倒是一直暖烘烘的。右肋伤口处透着一丝丝冰凉,是药效正在发挥,想来是吕青野帮她敷的药。
左耳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绵长又轻柔。这就是温暖的来源,是吕青野,不同于鬼骑那些兄弟的气息,让她生出一些陌生又异样的感觉。
虽然黑灯瞎火,吕青野的眼睛看不见,但一想到是吕青野为自己敷上药贴,肌肤相贴,到底是自己吃亏,便有些羞臊。想挪开身体保持一定距离,却又舍不得离开这半片温暖。
头晕、口渴、冷,失血过多的症状,已经很久没受这么严重的伤了。挣扎着想起身,才发觉手臂被人用布条轻轻地缚在身前,双腿也一样被轻轻缚住。
“醒了?”身旁的人开口,小声问道。然后开始快速解释:
“右肋伤口我帮你敷了药,其他伤口也一并包扎好,但绝对没做多余的事情。绑着你是怕你醒来之后误会,至少让我有个解释的机会。而且绑得很松,可以轻微活动,不会影响你昏睡或者养精蓄锐。现在你听明白我说的话了,我帮你解开,别动手。”
一口气,吕青野说了一大段,然后将她身上的布条解了开去。
“你着急时会这样说话?”梅兮颜嘶哑着嗓子,艰涩地问了一句。看惯了吕青野平时稳重的举止,一时倒有些不适应。
“这是第一次。”吕青野见她没有生气,这才暗暗吐出一口气。“毕竟孤男寡女,容易误会。也不清楚你醒来时身体状况如何,若是睡了一觉就恢复体力,为了避免‘误伤’,做一些小防备,对你我都有好处。”
转而又伸手覆到她额头上,说道:“昨晚你身上冷得像冰坨,这会儿竟然又发起热来了。”
梅兮颜适应了黑暗,渐渐能看到模糊的轮廓。见吕青野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解释,一时忍俊不禁笑起来。结果干裂的嘴唇被扯得裂开了一道道小口,倒还有些小小的痛感。
“小声些,我们还没脱离危险。”吕青野立刻压低声提醒她。
“我的水囊还在吗?”梅兮颜轻轻舔了舔裂开的嘴唇,问道。
“在。”吕青野将梅兮颜缓缓扶起来靠在自己身前,从身旁拿出水囊,将水囊口贴在她唇边,轻声提醒道:“水很凉,稍微沾沾嘴唇就好。”
冰冷的水带着一点儿冰碴儿,梅兮颜很克制,只抿了几小口润润嘴唇便不再喝。
“这里不是我们那个雪洞。”
靠在吕青野怀里似乎更暖和一些,雪洞昏暗,梅兮颜也不再忸怩,贪婪地汲取吕青野的温暖。只是半边身体冷半边身体热,一下碰到外来的温热,立刻打了一个寒颤。
吕青野一直怀着愧疚,更不避讳,直接伸出手臂将她圈进怀里,双手包裹住她冰凉的双手,以期给她温暖。
“我们已经在山上了,我重新挖了一个。你失血严重,体温低,比起山洞,雪洞更保暖一些。”
“我们得出去。这样的天气,没有食物和火源,会被困死在这里。”
“我把你杀死的那几个人的棉衣、物品都带了过来,有些干粮。等到今晚,我们再走。”
“既然有水粮,不急,你怎么把我弄上来的。”梅兮颜恹恹地问道。
吕青野摸出面饼,掰了几块,稍微浸些水弄得软了,一边喂她吃掉,一边叙述昨晚的事情。
昨夜梅兮颜昏倒之后,他在黑暗中摸了半天才找准伤口的位置,触手处**一片,血竟然还在流。
如此失血状态下,她竟然还能冲出去杀人,这份毅力让吕青野吃惊不已。继续将她拢在怀里用雪敷止血,直到觉得血出得少了,才贴上药膏。把她身上的伤口都包扎好之后,悄悄地爬出雪洞,外面漆黑一片,听不到任何声息。
梅兮颜此时不适合被动来动去,而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吕青野心中盘算出一个障眼法。
搜刮了死人身上所有的东西,用梅兮颜的斗篷包了一大包,再背上梅兮颜,借着雪的微弱反光,一直走到一处山壁高度稍微降低的地方才停下来。重新砸开一个雪坑,把梅兮颜安置在雪坑里。
倒走回去又背了一个死人过来扔在坑边,伪装成交战过的痕迹,然后一个人用力踩着脚步继续向前走去。
走出四里远,远处山壁上斜长着一些小松树。在暗夜里伸着虬枝,像一簇张牙舞爪的手指在扭曲地伸张着。
吕青野拐过去,沿着山壁爬到松树上,树干不太粗,颤巍巍地抖着,踹下一些断肢和积雪,又爬下来,倒退着走了回去。
在新雪坑下挖一条通道,一边朝里挖,一边用长剑戳透雪层,保持透气状态。再拖着梅兮颜和大包裹,把碎雪推到身后去堵住来时的通道。
挖了五六丈远,雪面上传来隐隐的脚步声,搜索的人找到下山谷的路,已经赶来了。
吕青野躲在雪洞里,握紧了长剑。他无法判断匆忙中设计的误导路线能不能迷惑住这些追杀者,如果发现了雪洞的秘密,他只能拼死冲杀出去。
那些人搜了一圈,看着雪面上留下的脚印,果然中计,重新循着脚印离开了。
吕青野松了口气,待他们走远,立刻挖开头上的雪盖,把梅兮颜和大包裹拉出来,背到后背上,迅速朝着旁边的山壁跑过去。
一旦那些人顺着小松树爬到山上,就会发现没有他们的脚印,马上会返回这里。他需要趁这段时间爬到山上去,逃离这里。
重新紧了紧包裹大腿伤处的布条,吕青野提起一口气,背着梅兮颜和几套衣物朝山上爬去。
大腿上的伤口因用力而疼得厉害,手掌亦被尖锐的山石割破,好在山壁虽然陡,凸出的石块也多,在强大的逃生意志驱使之下,吕青野完全忽略了疼痛,顺利地爬到了山上。
重新回到山道上,下山方向是鬼骑们之前约定的碰头地点,马匹已不在,回忆傍晚时那一阵烟花,想来都已遇到伏击,下山不安全,只有上山一途。
吕青野不敢耽搁,甩了甩发酸的手臂,立刻向山上去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在一片大石后边又找到一人多高的雪层,便在这里挖了一个雪洞藏下来。出口处抹平了脚印,找了一块石头堵住,完全掩盖了挖雪的痕迹。
重新检查梅兮颜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身体却冷得像冰块、气息微弱。被血浸湿的棉衣有些冻结,硬邦邦的,如此下去只怕也活不成了。
当机立断从多余的棉衣里挑出一套没浸染多少血渍的,塞进怀里用体温捂得暖和一些,给梅兮颜换上。剩下的都铺在身下,盖好梅兮颜的斗篷,抱紧了她用体温帮她取暖。
下午逃亡又恶斗,一晚上挖雪洞,爬山壁,此时饥肠辘辘,明明相当疲累,却吃不下、睡不着。
也曾幻想过自己大婚时一定会拥抱着王妃享受甜蜜春宵,而自己的王妃一定要自己选一个真正交心的爱侣,做一世彼此相扶携的夫妻。
结果是虚长二十七岁,第一次抱着异性‘同床共衾’,偏偏躲在这狭小的雪洞里,什么奇思遐想都生不出来,只生出一身寒战——一则实在是太冷,二则梅兮颜无论如何称不上爱侣,不算仇人已是万幸。又想到若不是他在慌乱中拔了箭头,梅兮颜此刻也不至于衰弱至此,更是内疚。
不知是不是太累了,脑子里乱成一团,被袭的画面来来回回地在眼前闪过,只觉得有些发昏,之后便总出现梅兮颜死去、他一个人在深邃的山中茫茫无出路的幻觉。所以每间隔一些时候便去试一试梅兮颜的鼻息,确定她还在呼吸,直到渐渐感觉到怀里的身体有了温度,才放下心来。
迷迷糊糊睡了一小觉,怀里那块冰坨终于暖和了,气息也恢复些许。吕青野这才让她平躺,避免压迫伤口。又扯了一些布条将她松松地捆绑起来,防止她醒来看到眼前一切,以为他坏了她名节,不顾一切打杀了他。
再之后,梅兮颜便醒了。
这一夜的经过吕青野大致说了一遍,却把为梅兮颜止血、敷药和取暖的经过轻描淡写一句话带过。
梅兮颜也知道他的用意,但事情已经发生,她又昏厥不醒,一切只能听吕青野的说辞,拿他无可奈何。如今困在这狭小的雪洞里,免不得还要挤在一起,只能佯装无所谓才不至于让两人更加尴尬。
吃了东西,力气也恢复了些。听他说完,深思片刻,才说道:“如此说来,他们肯定知道我们在这一侧山上,一定大肆搜索,今晚不能出去。”
“你不是说没有火源,我们会被困死。”
“我说困死,没说马上就死,现在有食物和水,还能撑几天,过几天再出去。”
“想方便怎么办?”
“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