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邙有狼鹰之士,又称陷阵甲士,号陷阵之志有死无生,丈长陌刀触着即伤,碰着即死,身披亮银甲胄,个个都是百战精锐,万一挑一的悍卒。北邙又有虎贲军,又称黄金火骑兵,以虎为号,迅猛如风,暴烈如火,身着黄金甲,手持虎焰长刀,势若奔雷。北邙有游龙营,白马所过,寸草不生。这八个字十分形象的描绘出了游龙营射手的可怕,四石之弓,箭尖涂有火油,马鞍有火石,长箭离弦之时,轻碰火石,便是一片火海。
卢龙塞外,马嘶风啸,黄沙漫天,远处的草原却是绿意盎然,这座要塞很是鲜明的将塞里塞外这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划分开来。正如西周天府书院一名叫林寒武的儒生所言:金龙帐中坐千年,不敌塞北一壶酒。魏初寒曾言,儒圣之名千年不现,而这林寒武,一介寒门士子,却是令其其叹不如,天府书院,大多趋炎附势卖弄风骚附庸风雅之徒,这名寒门士子林寒武,是她唯一一位看得上眼的儒生。此人言辞极为犀利,连魏初寒都是甘拜下风,金龙帐中坐千年,不敌塞北一壶酒。这句话是在大周风云初定,北威侯魏北威十八骑入上京之时提笔,当时的他仅仅是天府书院一名普通学生,未到及冠之年,却是一语惊人,震动了西周皇都高坐庙堂的天子,赞起为匡国之士。
周帝明白,士子林寒武言辞当中有批评之意,批评的是谁,毫无疑问是那些高坐庙堂的高官将军之流,连带着周帝姜淮。庙堂,塞北,西周初立,而天子高坐庙堂指点风云,北燕自立,却是塞北金戈铁马,高下立判。周帝没有龙颜大怒,却是大加称赞,此举令西周所有人大跌眼镜。
而此时的卢龙塞,没有美酒,却有蛮敌。五万北邙铁骑虎视眈眈,摆天门大阵,虎贲军金甲闪耀长刀横立,狼鹰士银甲飒飒陌刀拖地寒光四射,后方游龙营黑甲白马的轻骑大弓横立,箭矢簇簇。整个北疆陷入了肃杀的氛围,一动而牵全身,霎那间便是血流成河。塞前的广阔平原之上,残甲断刃数不胜数,血迹斑斑,浓重的血腥味笼罩在空气当中久久不散。
北邙王朝的举动很是诡异,近十年来,陵安城与卢龙塞摩擦确实不少,却均是小打小闹,而这次却是五万大军兵临城下,倒真有死磕到底的意思。绵延百里的营帐,除却北邙王旗,一面写着洪字的帅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北燕与北邙乃百年宿敌,但是从未见过洪姓主帅,但是卢龙塞的压力,马元义深知。
帅帐当中,一长发青年侧卧于桌案之后,两侧负手而立的两人,一披甲,一白袍。桌案上有酒,酒坛之上贴着大红纸张,上书“杏”。长发青年的头发很黑,很是柔顺飘逸,斧劈刀削一般的脸庞,他的下巴很尖,鼻梁很高,眉目狭长,瞳孔却是紫色。一袭黑袍很宽松,青年很是慵懒,斟了一杯杏儿酒,动作浑然天成,无法言喻的自信,深紫色的眸子看起来玩世不恭。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长发青年砸吧砸吧嘴,看起来很是滑稽,脸上带着些许惊讶,“这北燕杏儿酒果真不是浪得虚名,我曾在草原饮过羊奶酒,牛奶酒,甚至饮过白狼部落的狼血酒,却终究是奶味与血腥味重了些,实在无味得很,也曾在大匈帝国饮过清风酒,这名字意境是够了,但终究是太烈了些,呛得我三天没有再碰一滴。这杏儿酒好啊,甜而不腻,烈而不辣,入胃仿佛石上清流流淌于脏腑,四肢百骸如少女葇荑轻抚,说不尽的畅快淋漓,来来来,申屠,莫离,你们也浅尝一杯,等拿下卢龙塞,再开怀畅饮。”
白衣青年与披甲将军上前轻笑着接过长发青年手中的白玉酒杯,将美酒一饮而尽,眼睛亮了几分,战将申屠憨笑一声,闷声闷气道:“我说洪帅,俺还从来没喝过这般酒,虽然这名字叫的忒渗人了些,娘们唧唧的,但是还真不错,就跟俺家那娘们伺候着俺似的,真他娘的舒坦啊。”
白衣青年轻轻点头,脸上笑容和煦,他倒是没喝出什么感觉,对酒没什么兴趣,却是对长发青年的话有兴趣。等拿下卢龙塞,再开怀畅饮。莫离不明白这位从天而降的洪帅是从哪里来,但是貌似自信的有些过头了。
长发青年洪帅,洪流轻轻点头,面带微笑,手中持杯点了点申屠,畅然道:“申屠将军这话很糙,但是很有趣,很在理,这杏儿酒的妙处正在此处,我也有这般感觉,哈哈。”
申屠挠了挠头发跟着傻笑,白衣莫离眼中带着深意,附和着笑了。这洪流果真不简单,申屠这般猛将,寻常人哪里能够降得住,而这洪流洪帅从天而降,不到半月时间,便是将手下人笼络的死心塌地,手段可怕。
北邙一位军神慕容傲桀,四名大帅,八位猛将。莫离从未听过姓洪之人,这个人,是从天而降的。而似乎初出茅庐的他,却担负了攻伐北燕卢龙塞的重任,他疑惑了半月之久,但是仍旧看不透这个长发青年,看不透他的慵懒与玩世不恭。
洪流饮酒,莫离与申屠看着,账外传来脚步声与铁甲金铁交鸣声,一偏将按剑闯了进来,单膝跪地,右手捶胸,恭敬无比,“启禀大帅,金帐突袭回雁谷的一千蛮士全军覆没,一个不留。”
战将申屠板起了脸,骂骂咧咧,“这些崽子太他娘的不管事了,这么一丁点屁事儿都干不了,真他娘的丢人。”,莫离白衣出尘,面色如常,金帐应该不会这般没脑子,也没有这么不成事,那位大祭司可是阴险的很,多半又在算计着什么。
长发青年洪流低头看着酒杯,长发披散下来,看不清其表情,许久却是传来爽朗的笑声,“哎呀呀呀,这人不人鬼不鬼不男不女的老家伙,还真是会算计。”,战将申屠只是觉得好笑,憨憨的笑了。
洪流抬头,一对紫色的眸子带着好笑看着这个粗鲁的大汉,“你笑什么?”
申屠讪讪的抓了抓头发,憨憨道:“俺就是觉得好笑,嘿嘿。”,莫离轻轻摇头,洪流撩了撩额前的长发,却是再度掉了下来,再撩,又掉了下来,索性不去管他。
“三熊鹿杖,有点意思,这老东西当年我在金帐之时最喜欢自以为是的指指点点,那高高在上的嘴脸我可很是厌恶啊。”,洪流自言自语着,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而今,算计到我头上了,啧啧,不得了啊。”
申屠自然没听清洪流说的是什么,莫离却是听得清楚明白,心中的疑惑更甚。他似乎去过草原金帐,去过大匈帝国,他去做什么,又为何可以游走与两国而平安无事,为何回到北邙却被任命为主帅征战,他实在想不明白。
“只是,这代价他不会心疼么。”,洪流继续喃喃自语,随即抬起头来看向了莫离,轻笑道:“小莫离,你说金帐有多少人。”
莫离轻轻笑了,这个从天而降的大帅好像还有点意思,“金帐三十六支部落,大的数万,小的数千。”
洪流自顾自的斟了杯酒递给了莫离,拍了拍手掌,砸吧砸吧嘴,眼中带着笑意,”就这么点人,这老家伙居然能够拿一千蛮士来算计我,算计我北邙王朝,你说我是该说他傻呢,还是该说他懂得取舍杀伐果断呢,可是他取了什么啊。”
莫离愣了,申屠一脸的不明所以。对于金帐王庭与草原金帐的合作,他并没有太多的了解,但是据说是这个年轻的洪流洪帅一手促成,所以他也有点不明白了。与金帐的合作,意在北疆卢龙塞,洪流不是应该与金帐大祭司携手么,这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
“申屠啊,我差你准备于卢龙塞东面的三千轻装狼鹰士,怎么样了,可曾过了梅岭?”,洪流轻转白玉酒杯,嘴角带着玩味的笑容。
“大帅,我都按你说的安排了,他们都过了梅岭,走了十三天,摔死了四十一个,现在在雁城东面的山谷等待时机。”
“好好好。”,洪流似乎有些惋惜,抚了抚手掌,淡淡道:“那就让他们继续等着,明日一早,你记得通知他们,夜袭雁城东门,可明白了。”
“明白。”
“如今嘛,还等什么,升帐点将,叩关卢龙塞。”,洪流语气十分平静,只是那紫眸中的兴奋与嗜血,被莫离堪堪捕捉到了。他似乎做了甚多部署,莫离却是一丁点也不知道,而他,才是随军军师,这置他于何地。
帐中闯进了一名金帐校尉,生的虎背熊腰,面色彪悍,大踏步上前,语气极为放肆,闷声道:“我们军师说了,千人队的蛮士都将他们的灵魂留在了北燕,接下来的事情就靠你们了,你们必须马上出兵,强攻卢龙塞。”
“咦。”,洪流似乎被吓了一跳,嘴巴张的大大的,不可置信道:“这位将军,你方才说什么来着?强攻卢龙塞?”,洪流张开了双臂,比划了比划,笑道:“卢龙塞城墙高五丈,厚三丈,怎么强攻啊,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是我们军师说的。”,金帐校尉满脸自傲,不自觉的挺了挺胸铺。
洪流笑了,笑得很开心,他拿起一只白玉酒杯端详了半响,紫眸依旧那般古井无波,别有深意的与申屠对视一眼,“这老东西,长的不似人,却喜欢人家叫他军师,还真是可笑呢。你不错,这扯虎皮做大衣的本事学得不错,当赏。”
啪。白玉酒杯落地,碎成一片。申屠拧身上前,腰间长剑出鞘,一颗头颅高高飞起,砰然落地,鲜血洒满了帅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