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琬,凝烟,你俩去御膳房领些鲜嫩的白菜来,皇后娘娘晚上想吃白菜虾仁馅的小馄饨,这东西现在不好得,你俩赶着去要些回来,记着要选叶子青翠的,快去吧。”
扫完雪,在院子里嬉闹的两个人小脸冻得红通通的,听到景春姑姑的吩咐,忙欢快地应了一声“哎!这就去!”
刚出了坤宁宫的门,景春姑姑又追了上来,“等一下,把汤婆子带着,免得路上冻感冒了,白兰一大早就说去前门扫雪了,到现在了连个人影也见不着,幸亏皇后娘娘这会在小憩,不然找不见她又得骂她了,这丫头这段时间总是跑得不知踪影。”她边说边将汤婆子塞到两人手里。
听她絮叨了两句,香琬细细回想起来,最近这段时间,白兰的行为确实怪怪的,“姑姑,白兰一大早就出去了吗?”
“是啊,拿了大扫把说是去扫雪了啊,但怎么说这会也该回来了,问她,她总是说和同乡的小姐妹关系太好了,免不了多说几句,罢了,就当她贪玩,待会皇后娘娘醒来,我先伺候着就是了。你俩快去快回。”
凝烟贴心地替香琬紧了紧衣领,“说起同乡的小姐妹,我倒想起,赫妃娘娘宫里的彩月偷着来给你送了几次点心,你什么时候倒和她亲密起来了?”
“姐姐这是嫉妒了吗?在妹妹的心里,姐姐永远最好啦!彩月是个好心人,在赫妃娘娘罚我的时候,不仅没有落井下石,反而特别关照我,就为这件事,她还挨了打,我冒了胆子给她送了几回药,这才慢慢熟了起来,她在延禧宫也是可怜,总是受人欺负,身上总是带了一些细碎的伤口。”说起彩月身上的伤,香琬眼神黯淡下来。
拉过她的手替她暖着,“你呀,总是这么心软,彩月敢背着赫妃娘娘藏了点心给你,说明是真的对你好,只是皇后娘娘一向不喜欢赫妃娘娘,必然也不会喜欢你和她宫里的人交往过密,再者最近我看你进里间伺候的次数越来越多,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而影响你在皇后娘娘跟前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好感。”
心头一热,“姐姐说的,妹妹都记住了,我的凝烟姐姐如此聪慧,真不该只是个扫地的,要不改天,我去向皇后娘娘.......”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纤细的手捂住了嘴巴,“香琬,我跟你说一些话,是希望你好,是希望你日后能出宫去,回到你阿妈、额娘身边,而我是罪臣之女,戴罪之身,再也不能出宫去,一想起家里那些痛苦的过往,我不愿活在别人的面前,只想在这后宫了此一生罢了。”
凝烟的心思,香琬不是不懂,心里暗怪自己口无遮拦,说了这么一句不恰当的话倒引起凝烟无尽的伤感,忙急着转移了话题,“姐姐,你快看,腊梅要开了,真的好漂亮啊,等除夕的时候,我还要和姐姐来一次御花园!”
“好,你这丫头!”宠溺地点点香琬的额头,两人相视一笑,又继续踩着脚下的厚雪前行。
转过假山,凝烟抬头看着紫禁城里飘着小雪的天空,香琬依着她,顺着小路往前走,雪地里迎面而走来两个人。
一个穿了粉红棉裙的宫女打着伞,细心地护着伞下的宁妃,只见平日不经常出来的宁妃,此时一身碧水青色缀花长裙,外面套了一件妃色对襟万字福皮袄,一头如云盛发,仅仅用两三点珠翠点缀发髻,脸上未施粉黛,白净的耳垂上坠了一对珍珠串珠。
她与凝烟一般,都仰起头,痴迷地看着这视线内有限的一小块静朗的天。
飘了一夜的大雪,早起太监们已经扫过一圈,但因为来来往往的人比较多,这条小路难免积了一些冰溜子,宁妃一路走来,想着有宫女在一旁侍候着,也就没有太在意脚下的路,不想正巧踩上冰溜子,雪天路滑,稍不留神,一个趔趄就直直倒了下去。
“宁妃娘娘小心啊!”香琬惊呼一声,飞扑上去,死命抱住要倒下的宁妃,无奈宁妃连年耽于药罐之中,此时事出突然,更是一点劲都使不上,瘦弱的身子软软地倒下去。
香琬眼看救不得,只能不顾一切伸出一条腿垫在她的身下,宁妃这才被惊得扔了伞的宫女拽住,半个身子的重量倚在香琬身上。
纵然是病人,但身子也轻不到哪里去,被她这样压着,香琬痛得咧了咧嘴巴,所幸看到宁妃并没有什么大碍,挣扎着站起来见了礼,“奴婢参见宁妃娘娘,宁妃娘娘万安!”
惊魂未定的宁妃一张小脸吓得煞白,站住了脚看着救了自己的宫女,“起来吧,方才要是没有你,本宫也就不能万安了。”平日里嫔妃们去坤宁宫请安,宁妃从没有缺席或者有意迟到过,人群里的她说话很少,且声音总是低低的,但在这样人少的情况下一开口,香琬才觉着宁妃的声音婉转动听,有如冬天解冻后潺潺流出的泉水,温柔悦耳。
“娘娘恕罪,都怪奴婢没有提醒娘娘注意脚下的路。”近身伺候的宫女跪下来请罪。
宁妃淡然一笑,弯腰拉了地上的人起来,“哪里用得着请罪?你在一旁打伞很是周到,都怪本宫贪看美景,走路不用心罢了,你不必将此事放在心里。”
刚才情急之时,无意触碰到宁妃冰凉的双手,可能是出来的急,忘记带了手炉的缘故,“宁妃娘娘在冬至日赏雪,真是极好的兴致,只是冻坏了手可不好,奴婢这有汤婆子,先给娘娘暖暖吧。”说着将汤婆子毕恭毕敬地递到宁妃手里。
宁妃触到那原先被捂在怀里的汤婆子,双手瞬时温暖起来,随之脸上显出不好意思的神情,“都怪鸢儿出来没准备,本宫用了你的,可就冻着你了。”
香琬拉了一旁的凝烟,“奴婢不冷的,因为奴婢还有姐姐啊,两个人一路相伴,一点都不冷。”
“这句话很好,人心暖才是最暖的,你说的不错,本宫记得你了。”
“奴婢们恭送宁妃娘娘!”香琬和凝烟躬身退到一边,目送宁妃离开。
自打进宫以来,香琬眼里的宫妃女子大多喜欢以亮丽的金橘色,绛紫色或者是樱粉色做衣裳,而唯有这宁妃,喜于以一身碧水青色长裙示人,脸上的表情总是平和的,似乎不想在人前冒尖似的。
看着走在自己身边的香琬若有所思,凝烟倒想起一件事来,“宁妃娘娘先前因为能歌善舞,很受皇上宠爱,只是在一次重要的晚宴上献舞的时候,在做旋转的动作时,一不留神跌倒在地,衣袖拂落了几个杯盏,大殿里满是狼藉,恰巧皇上那天心情不是特别好,怪她御前失仪,也不管她扭伤的脚,喝令她退下,自那以后,宁妃就总是郁郁寡欢的,久而久之,身子日益衰弱了下去,渐渐地,就不喜出现在众人面前了。”
可以想象,曾经能歌善舞的宁妃是如何摄人心魄的,宁妃的性格软软的,突然受到皇上的呵斥,自己的心里首先就过不了那道坎,思来想去,不能释怀的东西就变成了心结,很明显,皇上现下最宠着的是赫妃和琼贵人,她愈加失落,是药三分毒,那么多补药喝下去,就连牙床也发酸了,病却更难好起来。
凝烟悠悠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人人都道宁妃娘娘不欲与人相争,我倒觉得不愿相争也好,至少能有这欣赏雪景的宁静片刻,不必卷入那些勾心斗角之中去。”
香琬赞同地点头,这宫里的恩宠,从来都是轮流转的,就算是贵为皇后,也免不了一些寂寞。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在除夕的这一天,本是辞旧迎新,一切都应该有一个好的开端,预示着来年顺利的好兆头,皇后却尝尽了独守空房的辛酸。
一大早,按照祖宗规矩,太后带了皇上和皇后以及其他嫔妃去祭拜祖宗,之后众妃嫔又在皇后的带领下,跪着聆听了太后一番语重心长的训诫,太后惯例赏了珍奇的玩意给各宫娘娘。
晚上是一年一度最为隆重的除夕团圆家宴。
皇后娘娘近来的暴躁脾气收敛了不少,耐着性子按照皇上的喜好行事,因而皇上除了每月十五来陪皇后之外,偶尔批完折子也会来坤宁宫用午膳,看到皇后又换回了之前的那套纯银餐具,一改之前的奢靡之风,于是在席间总是和皇后有说有笑的。
皇后自然为这种难得的亲近高兴,自己也觉着比之前更懂了皇上的一点心思,在这天祭拜祖宗回来之后,就叫白兰伺候着换了一身新做的衣裳,又细细戴上了崭新的珠钗,为的就是以光鲜亮丽的形象出现在皇上面前。
参加宫宴的女眷们落座之后,众人在宴席之上觥筹交错,笑语盈盈,祝寿声此起彼伏。
“儿臣祝皇额娘凤体安康,福泽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