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天幕间月圆皎皎,带着大漠的孤寂与寒凉。
洛莲九在床榻上并没有睡着,翻来覆去,脑中皆是那人最后倒在黄土间举起冰凉而苍白的手,不知怎地,心下戚戚。
她并不懂得苏菡萏的心意,苏菡萏可会责怪自己动手杀了风泠?
她翻来覆去地想着,渐渐觉得烦躁,对于苏菡萏的心思,她洛莲九从来都不懂。
“主子,还在担心常虞吗?”屋中另一张榻上的阿遹轻轻问道,许是听见她翻来覆去,担忧地出言相问。
洛莲九悠悠回道:“无事,只是有些睡不着,明日就回璇教了,在这镇甸客栈中将就一下。”
阿遹回答道:“其实阿遹心中也是不安,常虞还没有找到,左右都是个麻烦。”
洛莲九愣了愣,这几日一直被风泠的事情乱了思绪,不由得暗自懊恼,却说道:“既然伊稚蔺已交到了右护法的手上,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阿遹闻言,点点头,将脑袋缩到被子里,却仍然竖着耳朵唯恐出了什么事端。
阿遹的担忧不无道理。
纸糊的窗子被人戳破,一只小小的竹管伸进来,烟雾袅袅从管中蔓延,不多时,烟雾蔓作一片。
屋外的人等了会儿,几只寒星镖破窗而入,唰地定在床榻上。
三个蒙面人对视一眼,进了屋子,却见那两床杯子鼓鼓的,胡乱刺了两下,却没有刀剑入肉的闷响。
糟糕,原来那妮子早有察觉。
其中一个蒙面人掀开面巾,正要吹哨示警,却唰地两脚离地,脖子上缠着红色的绦带,宛如一条赤链蛇,将他拉到屋顶上,煞是没了声息。
另外两个蒙面人对视一眼,立刻飞身向房梁上跃去。
然而房梁上,并没有人,只余得同伴的尸体,喉咙处一刀见血,汩汩地流淌,月色掩映下煞是骇人。
外面传来几声鹧鸪的声音,两个人对视一眼,向外撤去。
常虞立在院中,十多个鹞卫恭敬地垂首立在他身前。
“本以为她会跟凌彻的人一道走,没想到却是掩人耳目,兵分两路。”常虞心绪不宁,脸上的刀疤狰狞在一处。
“她人呢?”常虞问道,盯着那两个鹞卫。
两个鹞卫只是被他看了一眼却打了个哆嗦,回道:“回堂主,没见到。”
常虞面色阴晴不定,瞥见两个鹞卫战战兢兢的模样,冷哼了一声,说道:“跑不远,就是把这客栈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万不可留活口。”
“那伊稚蔺?”身侧的鹞卫小心翼翼地问道。
常虞冷冷地说道:“再调一队鹞卫,一定要在他们进璇教前劫走伊稚蔺。”
“是。”一众鹞卫领命,四下向客栈进去翻找。
常虞颇为烦躁,如今办砸了左护法交代他的事情,还赔上了个伊稚蔺,而今之计,只有希望解决掉洛莲九,再用她来反咬一口凌彻了。
“常堂主别来无恙。”洛莲九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常虞讶然,他自恃轻功过人,能在他身前不动声色地接近的,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洛莲九声音魅惑,徐徐笑道:“我正为找不到常堂主忧心得睡不着觉,还是常堂主善解人意,如今送上门来了。”
常虞镇定下来,也笑了起来,他极少言笑,如今咧起嘴,蜿蜒的刀疤仿佛将整张脸切成两半:“好巧,洛堂主与我想到一处去了。”
常虞打了个呼哨,屋中搜查的鹞卫窸窸窣窣地奔到他身前,将她团团围住。
洛莲九笑了笑,双手抬起拍了拍,仿佛西域胡姬的舞姿,看起来轻佻又妩媚。
霎时间大队的紫色衣衫的鹞卫从客栈的大门处涌进来,将常虞跟那一圈蒙面鹞卫困住。
为首的少年身着白色的衣衫,似乎对见到常虞很惊讶,却拱手道:“常堂主好久不见,可真是巧。”
常虞笑了笑,说道:“想不到凌护法的手伸到这么长,怎么,我左护法下的事情你也要插手吗?”
洛莲九满脸笑意,似乎并没有身处重重包围之中,反而带着些看戏一般的戏谑,说道:“溪竹,你来的正巧。”
白色衣衫的少年摸了摸额前的冷汗,轻咳了一声说道:“洛堂主,我是溪音。”
常虞似乎不耐,已然下令动手:“既然二位执意与左护法过不去,休得怪我不客气。”
洛莲九轻轻一闪,常虞的匕首便扑了个空。
溪音一声令下,紫色衣衫的鹞卫与黑色蒙面的鹞卫混战成一团,常虞手下的鹞卫多是暗杀的好手却不擅近战,渐渐落了下风。
常虞与洛莲九缠斗在一处,瞥见手下众人的情景,心知不好,身形闪躲便是一动要逃。
洛莲九反应极快,手中银针翻动,堪堪刺入常虞膝间骨头,又红绦带翻转,拉住他左脚脚踝,常虞唰地被按倒在地,狠狠激起一片沙土飞扬。
“常虞已被擒获,我劝你们不要轻举妄动。”洛莲九声音冰冷,一脚踩在常虞的膝窝处,那银针整支没入他的膝盖,痛得他面色苍白。
鹞卫霎时间停了动作,地上七八个鹞卫的尸体凌乱而冰冷。
洛莲九将常虞捆了手脚,瞥了一眼常虞的几个手下,对溪音说:“溪竹,你将这几个鹞卫看管起来,到了璇教还有几分用处。”
溪音没有回答,只是无奈地说道:“洛堂主,我是溪音。”
洛莲九“哦”了一声,却面色一转,手飞快地在常虞喉中一卡,将他舌尖带着的毒给弄了出来。
洛莲九看了看溪音,又牵着常虞说道:“我先好生招待常堂主,溪音你一会儿来找我。”
客栈中一空无一人,店家的尸体七零八落地倒在后厨中,显然常虞的人为了方便下手将其他人除掉了。
洛莲九将常虞反绑在桌子上,常虞整个人宛如一只羔羊在桌案上动弹不得。
洛莲九用伙计擦桌子的脏抹布往他口中一塞,顺手拿起店家在厅中记账的账簿,纸张草黄,洛莲九有一搭无一搭地翻看着,又静静打开一坛酒水,屋中霎时间酒香四溢。
“这酒水虽然黄了些,但倒是香气扑鼻,倒也适合你我月下小酌。”洛莲九笑了笑,一双桃花眼笑吟吟地瞧着常虞。
常虞却不懂那其中的风情,一双牛似的大眼睛怒瞪着她,并不挣扎。
洛莲九媚笑着说道:“只要常堂主肯按照我说的去做,在教主面前附和我说的话,到时候你还是安安心心地做你的堂主。”
常虞仍旧瞪着她,嘴巴被抹布堵住,要不然定是脏字喷向洛莲九。
洛莲九倒也不介意,轻轻撕开那账簿,笑了笑:“常堂主,你一个堂主又栖身于廖洺处多年,廖洺贪得无厌,可给过你半分好处?一个堂主,无论谁是护法,又与你何干。我劝你还是聪明些。”
倏地,洛莲九将一页账簿纸贴在常虞脸上,又一碗酒水洒在那纸上,那草纸霎时间糊在常虞脸上,让他呼吸困难,挣扎起来。
洛莲九笑了笑:“你要是同意了我的话,就仰起头撞撞桌子,免得我没轻没重,倒像是不给常堂主机会了。”
常虞虽然在挣扎,却不听洛莲九一句话,毫无向她屈服的意思。
洛莲九轻轻叹了口气,又漫不经心似的撕着账簿,一张张草纸带着一碗碗酒水,狠狠地糊在常虞的面上。
她就像在做一个大大的纸扎那般精心,屋中酒香四溢,常虞渐渐呼吸弱下去,却只是抖动手脚,想要挣脱那红绦带。
溪音走进来便看到这般可怖的一幕,红色衣衫的少女坐在桌子边上,轻轻抱着酒坛,屋中酒香四溢,那身形瘦长的男子四仰八叉地绑在桌子上,面上层层叠叠糊着厚厚的黄色草纸。
洛莲九看到溪音进来,仰着头笑道:“溪音,处理好了么?”
饶是溪音见过种种璇教的刑法,见她这般云淡风轻地将一个堂主活活闷死,也是心中不小的悸动。
溪音稳了稳心神,脑子里开始重新评估这倾国倾城的少女来似的,缓缓说道:“嗯,有几个不懂事的,解决了,其余的关在马厩中。”
洛莲九笑了笑,解开那桌子上的红绦带,厌恶地闻了闻上面的酒气,又反手收好,轻快地说道:“准备动身吧,争取明晚前回到教中,莫要让凌彻他们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