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劲,角弓鸣,残云飞霰踏歌行。彩纛昭昭缀红缨,骄儿奕奕豺狼惊。青骓远去銮铃动,煊赫常在箭如星。
冬末春初的南山带着大雪过后的静谧,远远看去,只有密密匝匝的树干笔直地林立在巉岩山峦间。
苏家家主继任宴后,苏菡萏请世家门派的家主掌门多留几日,共赴围猎之事,她自幼住在山上,深谙冬季野物多出来觅食,最是狩猎的佳季。
营地扎在南山的山腰处,放眼望去,四周皆是白茫茫的枯草,大大小小数十只淡青色的帐子与雪地浑然一体,铜制的火盆熊熊燃起在四角八方,服饰各异的各派弟子穿梭其中,一时间倒也热闹不已。
苏菡萏今日穿了件月牙白的骑装,绣着拆缎洋绸玉莲团花,衣摆处以明珠攒成一周,又以淡紫色的流苏缀底,显得温婉大方又不失俏丽秀气。
董素晚立在苏菡萏身边,亲昵地与她说着话:“真没想到我还有幸参与围猎,以往有这等事祖父从不带上我,如今他允许,我倒是沾了菡萏你的光了。”说罢,她嬉笑着冲身后坐在帐子前安排弟子的董青眨眨眼。
苏菡萏笑笑,徐徐说道:“本是山野之人的活动,倒是叫董姐姐见笑了。董姐姐初次下场,定能夺个头彩。”
董素晚笑着摇头:“少来打趣我,要我说,今日的言少和王掌门他们个个都是顶尖的,我只要在旁边加油助威的好。不过要是我们菡萏出马,那怎会还有他们的份儿呢。”
正笑闹着,从营地门口停驻的马队上下来两个少女,一身鹅黄胡装的苏英款款向苏菡萏走来,身后跟着一蹦一跳的苏湘灵。
苏英虽然着了一身束袖窄腰胡服,却姿态若雪,行走间大有仙袂飘飘之风韵,款款几步走来,好似舞蹈般有动人光彩。
“这位便是二妹吧,前几日姐姐身体不好未曾在宴席上见过妹妹,如今给妹妹陪个不是了。”苏英大方地对苏菡萏行了个平辈的礼,眼底里却尽是对苏菡萏的打量之意,无论是大哥二哥还是一个突然到来的妹妹坐了家主的位置,都无法为她左右。
可是于她而言,眼前的苏菡萏浑然天成的气度,以及被姑母苏未央悉心培养的经历,令素来不被人重视的她艳羡不已。不知怎的,她心下觉得不甘又酸涩,同是苏家的女儿,无论是前途还是武功造诣,如今已是大不相同。
“湘灵见过家主。”苏湘灵的声音宛若脆响的银铃,规规矩矩地对苏菡萏行了见家主的大礼。
苏菡萏早前听闻苏英温婉大方却有些软弱,没想到这第一次见面,那苏英便明面上流露出对她家主之位的不认可。
苏菡萏敛了心神,笑道:“快起来,近日家中事物倒也繁忙,我初掌苏家自然不能松懈,倒是菡萏的不对,没有空去看望姐姐。这就是湘灵啊,果真玉雪可爱,聪明知礼。”她点出苏家家主的地位,暗暗瞧着苏英的神色,可是她却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得宛若一丛兰花,她什么也读不出。
苏英恬笑着点头:“能者多劳,以后苏家全仰仗妹妹了。”
苏菡萏盯着苏英的眼睛,轻笑着:“以后还要靠姐妹们襄助才是。”
苏湘灵在一旁嘟着嘴笑了:“姐姐们在说些什么哑谜吗,英姐姐和家主都是湘灵的姐姐,湘灵当然会帮助的呀。”她认真的时候,小拳头缩成一团抵在腰间的金铃铛环佩,一动起来叮铃作响,煞是可爱,逗得众人不由得都笑了。
苏菡萏看了看周遭仆役准备的情况,巧笑着对董素晚说道:“未时了,我先去看看我的踏雪,刚到长安,它最近或许有些不适应吧。”
董素晚笑着说要一起去,苏菡萏笑了笑:“我一会儿就回来,你替我陪陪英姐姐和湘灵。”董素晚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苏菡萏走到营地西北角的马厩时,她那浑身雪白的踏雪一眼见了她便登时有了精神似的,欢脱地嘶鸣着扬起前蹄,却虚弱地差点儿摇摇晃晃没有站稳,惊得苏菡萏赶快拉住踏雪的缰绳。
“还是那副样子吗?”苏菡萏看着饲马的家仆,爱怜地抚摸着踏雪的前额。
那仆役一身灰布衣,低着头说道:“回家主,这马许是初到陌生的地方,饮水与草料与以往不同,怕是需要适应上一阵子。不过家主放心,过上几日便会见好,不是什么大事。”
苏菡萏看着踏雪,说道:“这个样子,怎么能让你上猎场呢?今日你便在这里休息吧,我陪着你。”踏雪喘着气,用额头抵着苏菡萏的发,轻轻蹭了蹭。
“你就这么放弃了个树信杨威的机会么?”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言怿穿了身墨色的胡装,如玉的面容徐徐笑着,站在她身后轻声问道。
“苏姑娘,不如骑风某的马。”苏菡萏适才转身,这才看到言怿身后跟着一袭白衣飘遥若仙家的风泠,略带苍白的面色冲她有礼地笑着。
“原来是风公子,菡萏见过风公子。久闻风家仁德,悬壶济世,妙手回春,风公子不愧是其中芝兰玉树。”苏菡萏莞尔,冲风泠敛衽施礼。
“苏姑娘不必客气。”风泠谦和地笑着,对苏菡萏拱手还礼。
言怿在一旁站着,目光冷冽又好笑地看着苏菡萏的动作,轻轻地抚摸手上的玉扳指。
风泠看着苏菡萏,黑发在空中飞散,笑着说:“我素来身子孱弱,不便马背上颠簸,昨日苏家长辈替我安排的好马,今日我便借花献佛给苏姑娘了,好马配英雄,良驹赠佳人,愿苏姑娘拔得头筹。”
苏菡萏说道:“是苏家考虑不周,未想风公子身体欠妥。如此,菡萏便谢过公子的良驹了。”
风泠浅笑说道:“苏姑娘不必客气,申时我叫人把马送到姑娘手上。风某还有事,如此便先行一步了。”说完冲菡萏点头致意,转身轻声离开。
苏菡萏看着风泠略显单薄的背影,眸光沉沉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言怿用扇子骨轻磕苏菡萏的额头,轻笑道:“娃娃,他人都走了,你魂儿还跟着去了不成?”说着,手下的扇子不由得重了些。
苏菡萏吃痛,挥开那折扇,瞪着眼睛抬头看言怿,说着:“狐狸,你对这风家公子又知道多少?”
言怿凝视着苏菡萏,说道:“你刚刚不是夸了一通吗,难道我还要加几条?不过,你该不会真以为他们风家仁心仁义、悬壶济世吧?”
苏菡萏对上言怿的眼睛,走进了两步,丝毫没有示弱的意思似的:“总比你假仁假义、沽名钓誉来的强。”
言怿皱皱眉,看着苏菡萏说道:“他是如何得知踏雪有病,为你雪中送炭,借花献佛。”
苏菡萏挑挑眉,说道:“自然是风公子医术高超,望一望便知道踏雪受了病。”
言怿轻哼出声:“他风家还精于兽医,这我倒是头一次听到。”
苏菡萏咧开嘴角,笑着说道:“对有些人而言,人与兽没什么区别,你说是吧?”说罢,她笑了笑,极愉快的样子,仰着头,转身离开去营地中央安排弓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