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断崖,又被潞州本地人称之为断桥崖,是太行山一直延伸到大江之畔的最终存在,山崖横空生出一道高不过百尺宽不过一丈的石壁横跨半个大江之上,恍如仙人斩断了一道横跨大江的天桥一般,而因此大断崖一直是被人啧啧称奇的鬼斧神工。
有人说大断崖生来如此,有人说被天人一剑劈开。
断崖之上灰衣剑客俯身看向断崖下千帆过尽,像一只习惯了在天空中寻找猎物的苍鹰,也像一只寻找落脚点的秋雁。
“就是他了!”
灰衣剑客从见一艘三桅楼船正好在自己身下经过,张开双臂纵身一跃,犹如鱼鹰发现了水中潜伏的猎物一样迅疾而下而又稳稳的站在浮出水面的杂木之上。
年轻剑客两脚踩着桅杆稳稳的站在帆木之上,而后又轻巧的跃下桅杆,潇洒自如。
船老大看着那个从大断崖上一跃而下却又毫发无损的年轻剑客默默的咽了口唾沫,心想这比洛安城里玩杂技的还要厉害上百倍。
但能担当一船老大的人自不是只见过树上麻雀叫的存在,在路上吃了十年饭又在江上吃了近二十年的船老大立马对着年轻剑客笑脸相迎“大侠这身手可真不了得,估计要是二品境了吧?”
抬手不打笑脸人,船老大多年的江湖经验毕竟不是白混的,像这种拿剑的多是想博得一个大侠名声的雏鸟,自己只要多多夸上他几句自然好相处,而要是泼皮癞子的话,真当沿江航运的各种多如牛毛的某州横江将军或者某郡巡江校尉是吃干饭的?
见那船老大也识路子,灰衣剑客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碎银子丢了过去,在陈杅看来最多不过七钱,然后让船老大给自己准备一个空房。
船老大表面笑呵呵,内心却是直骂娘,这么一点银子装什么大侠,当然这些只能是心中腹诽,让船老大说出来是还没这个胆子的,毕竟这位年轻下课的本领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目测一个打几十个问题不大。
陈杅在二楼上正巧看到这一幕,呦呵了一声,用江州方言道:“出手当真阔绰,不愧是江南出来的大侠。”
刚刚那大侠掏钱时说的正是吴州方言,与陈杅略微学过的江州方言虽然略有不同但大致尚可以沟通,而且那大侠就算听不懂陈杅版的江州话,可那话语中的讥讽之意就是让北奴人过来也能听得出来。
年轻侠客冷笑一声,道了一声不敢当,吴州吴家自当铭记!
一时间满船噤声,连看热闹的几家也赶紧钻回船舱生怕参合进去,吴州吴家,上二品大族,大了天去了!
要知道如今的一品大族可只有一家,那便北雍陈家和诸州司马家!而洛安天子的司马家嫡系则更是超品之家,无人敢将其与寻常世家相提并论,由此也可见在帝王家之下的二品大族需要何等底气!
陈杅一时间也愣住了,本当是一个闯荡江湖的游侠儿,没想到竟然是老吴的本家!
回过味来的陈杅尴尬一笑,但又想起来老吴说过吴州有过两个吴家,一个是两代吴国嫡系的姑苏吴家,一个是先秦吴国的剑林吴家,两家虽然相近但也已经分家近千年,“敢问是剑林吴家还是姑苏吴家?”陈杅语气中的讥讽之意荡然无存,毕竟这灰衣剑客刚刚展露出来的身手已经稳居三品境,甚至还有可能是二品境的人物!
而在这个年纪便能登入二品境大门的剑道小宗师,就算是吴州的两个吴家可能也只是几十年培养出一个而已。
老吴本家自己不清楚,不过剑林吴家这一年来的各种传闻可没少传,剑林吴家吴弃,拿下了剑林最深处的那十柄剑之一的平宵。
年经剑客抬起头露出游历一年来已经晒的有些发黑的面孔,看向陈杅,笑了笑,道;“剑林吴家,吴弃!”
“果然...”
陈杅因为已经猜出年轻剑客的身份而并没有太过惊讶,与愣在当场的船老大等人差别极大。
自爆完身份后本想看这满船震惊的吴弃见陈杅对自己的名号不为所动也是一愣,过了许久才道:“你没听过我的名字?”
陈杅摇了摇头,道:“轩辕阁小榜第四,谁能不知?”
年轻剑客气急道:“那你还表现的如此淡然?!难道你是第五的封常清!?”
小榜第二的许青华和第三陆寒亭都是玄虚山道士,年轻剑客自是见过,唯独第五封常清自己不曾见过,倒是听过那封常清跟自己一样败给陆寒亭的消息,现在想来也只有从未跟自己比试过的封常清才会有这种底子敢轻视自己了。
陈杅对于年轻剑客的猜测仍是摇头否认,“因为封常清是我大哥,陆寒亭是我小弟,够么?”
一语既出,满船皆嫌。
“吹牛都不会吹...”刘姓公子见陈杅说完之后表现的颇为得意忍不住在其身后轻声道。
而陈杅也适时的尴尬一笑,从桌上拿起酒壶仍了下去,“如果不认识,那一壶酒可认识?”
随后小声对刘公子道:“有了这位大侠,咱们南下估计连个贼影都见不到了,好福气啊...”
“冀州陈凝,还请公子共饮一番!”
接过陈杅扔下来的酒壶,一年多来吃灰多过吃肉的吴弃立即扯下壶封,北地凉酒特有的香味瞬间扑上鼻孔让人再也无法从壶口转移开来:“好个凉酒!”
“那是自然...”
王府地窖里放了十年的纯酿,跟路边摊卖的能是一种东西?
越州叫大红袍的茶树成千上万,可一石这些所谓的大红袍可抵得上那真正的大红袍上产的一两?
少即是好,这点,很少错。
有吴弃这尊大侠坐镇之后,南下路程果真如陈杅所说一般的连个水花也没能捡起来,平时听说祸害一方水运的水匪也彻底没了踪影,因为不知道谁走了风声,说吴家剑林的吴弃也从北地坐船要去江州参加三教大辩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水匪们也知道这个时节南下的大多都是去江州参加三教大辩的是,惹不起,当真惹不起!
随着江州城门在浓雾中露出自己的高大的身影,陈杅站在船头意味深长的望了一眼吴弃。
三教大辩,可不只是文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