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尖他包了兽皮,不必担心会扎穿吹牛袋,所以他这一下用了全力,加之吹牛袋在吸气,还有股的吸力,两力相加,几乎只是一晃,特制的小雨伞就进了吹牛袋的肚子,吹牛袋便是想收口也来不及。吹牛袋不知吴不赊把什么东西射进了它的肚子里,这时气也吸足了,鼓气急喷。
伞射进去时是收拢的,圆圆的像根棒子,也不大,进入袋子时很容易,可往外喷时,风一带,伞就张开了,三十六根伞骨牢牢地撑住了袋口。这下好看了,但闻“啪”的一声,吹牛袋飞起来,狠狠地砸在后面的石壁上,因为风出不去,反挫的力全被吹牛袋自己承受了。
这一下摔得不轻,吹牛袋贴着石壁往下落,吴不赊也奸,伞上面还系着根绳子,不等吹牛袋落地,他狂跳起来,猛一扯绳子,一下就把吹牛袋扯到面前,一把死死地掐住了袋口。
吹牛袋先前那一吹,虽然把自己“叭唧”了个半死,却也把伞面吹破了,袋子内的气一泄,吹牛袋软软沓沓的。吴不赊先还担心掐不住,结果掐到手里就和条半死的泥鳅差不多,没精打彩的。吴不赊也不敢大意,死死掐住,绝不给吹牛袋吸气的机会。
吴不赊一手掐着袋口,一手慢慢取出伞骨,侧耳听洞外,安安静静,没有惊动那条大水牛,正好趁这机会收伏吹牛袋。他捏了一个诀,是黑七的一个邪法,一点神光凝聚成团,将吹牛袋裹在中间,厉喝道:“快快显出元神,否则要你袋破神灭。”不管吹牛袋是什么成精,既然修成灵性,必有元神,只要逼出它的元神,吴不赊便可抓住它的要害,彻底控制它。
吴不赊的神光虽如山压下,吹牛袋却好像并不畏惧,死鱼一样软沓沓地垂着,无声无息,看来黑猫这法儿无用,吴不赊一时也懒得去翻《追风经》,嘿嘿一笑:“跟大爷我装死是吧。”
掐了吹牛袋到洞外,看了看,大水牛还在远处悠闲的吃草,吴不赊找了几根柴,复又进洞,生起一堆火来:“大爷我烧化了你,看你还装到什么时候。”
在火上一烤,吹牛袋猛地往上一缩,袋子里立时便传出了哀叫声:“大爷饶命啊!大爷饶命啊!”叫上大爷了!吴不赊乐了:“终于肯开口了啊?我就说呢,你一软袋子,全身上下没个硬的地方,愣充什么硬汉。说吧,你到底是什么成精?”
吹牛袋不敢犟,老实交代:“小的本是黑风口上的一只大嘴蛤蟆,年月久了得了灵性,不想被人捉住,剥了皮做成了一个袋子。但小的元神未灭,灵性犹存,后来遇上青牛道人,他在我肚中画了一道风符,花了三年零四十九天练成一股神风,便是小的本源。”
“青牛道人?”吴不赊想了想,无论黑七还是木长生,记忆里都没有这个名字,便问,“青年道人现在在哪里?”
“青牛道人早已死了几百年了,被人偷袭,受了重伤,不治而死。”
“被人偷袭死的啊?可惜,可叹。”吴不赊嘴中叹惜,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死了好啊,有主的东西怕主人来抢,没主最好了,于是笑呵呵地道,“外面那大水牛就是青牛道人的青牛了?”
“是,青牛道人就是因牛得名。”
“那牛该也是成了精吧?”吴不赊突然想起大水牛双角敢硬架象斧斧头的事,“那对角厉害,难道是铁打的吗?怎么斧头砍不断?”
“何止是斧头砍不断,大青牛那对角,非比寻常,左角可避火,右角可避水,乃是水火神牛。”
“这么神啊!”吴不赊啧啧称赞,口水流了一袋子,“不对啊,既然这么神,为什么没能修**身?”
“为什么要修**身?”吹牛袋语气中很有两分不屑,“人有什么好?”
这一角顶得,吴不赊半天没能出得了声,忽地想到一事,道:“你为什么把牛吹上天?那是做什么?”
“哦,那是青牛道人教给我的练功法门,控制风力的,吹石吹树把握不住力度,把牛吹上天,既不能太强,太强牛吹跑了,也不能太弱,太弱牛跌了下来,把握好了这个度,风力便能圆转如意。”
“原来如此。”吴不赊恍然大悟,想到自己的风虎,就是一股猛劲。其实别说风虎,就是顺逆二气本身也不可控,半路出家的,就是不够精纯啊!
“你说青牛道人在你肚中画了一道风符,在哪里?”
这一次,吹牛袋却没有马上回答,过了一会儿才道:“如果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便一切听命,否则你就烧化我好了。”它口气突然强硬起来,吴不赊奇怪了,道:“什么条件,你说说看?”
“能把牛吹上天,这是本事,作为独一无二的吹牛袋,我是高贵的。”说到这里,它微微停了一下,“我可以为你所用,但你不能滥用,像普通的袋子一样用来装东西,绝对不行。”
居然是这样的一个条件!吴不赊哈哈大笑:“我怎么会拿你这样的宝贝装东西呢?只有二傻子才会那样做。我会用你吹牛,会用你吹风,但绝不用你装东西。你就是吹牛袋,高贵的吹牛袋,独一无二的吹牛袋。”
这话动听,吹牛袋也哈哈笑了起来,声音有些怪,总觉得像是只蛤蟆在叫:“你把我翻过来,风符就画在我肚子上。风符左边有一句翻袋诀,袋子翻过来,我便一点儿法力也没有了,这就是我的命门。右边有一句伏牛诀,你念诀,大青牛便认你为主。牛性最犟,一旦认了公子,永不会叛,不但双角可避水火,且力大无穷,日行千里,是个最好的脚力。”
不但能收服吹牛袋,还能收服大青牛,吴不赊简直要乐疯了,却仍保持着三分清醒,左手小心捏着袋口,右手托着袋底慢慢翻过来,果然在袋底见到一道符。那符以朱砂画成,符的左边有一句口诀,写着“翻袋诀”三个字,那口诀是:翻你的袋子掏你的胃。右边也有一句口诀,写着“伏牛诀”三字,那口诀是:牛不喝水强按头。两句口诀下面各有手势,显然光这么空口白牙地念是不行的,还要配合着捏诀,以特有的形式把灵力送出去,诀才能起作用。
吴不赊记下口诀,把袋子翻好。坑蒙拐骗是奸商的拿手好戏,他当然也防着别人会骗他,面上不动声色,嘴里却暗念翻袋诀,倏的一下,吹牛袋飞快地翻了过来,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便把它再翻回去。吹牛袋大大地哼了一声,自然是很不满意。吴不赊脸皮厚,嘿嘿一笑,眼珠子一转:“吹牛兄,你有什么喜好?”想起木长生爱喝酒的事,“喝酒不喝?”
这话立马讨得了吹牛袋的欢心:“好啊好啊,吹牛打屁喝酒,那是本袋最爱,大青牛也爱喝酒。”他们说说笑笑走出去,到了洞外,吹牛袋道:“待我唤它过来。”出一声尖啸。
远处的大青牛听到啸声,抬起头来,一眼看到吴不赊,立马红了眼,“哞”地一声怒叫,撒开四蹄,狂奔而来,度比一般的马还要快得多。吹牛袋说它能日行千里,看来不是假话。吹牛袋打个哈哈:“牛兄误会了,待我和它说清楚。”又连啸数声。
吴不赊奇怪了,吹牛袋明明能说人话,大青牛也肯定听得懂人话,为什么就不说人话而要乱啸一气呢?好在它的啸声大青牛听得懂,度明显放慢,牛眼往这边望,很有些迷糊的样子。
大青牛一动,躲在一边的象斧也蹿了出来,横里截击。吴不赊忙道:“象斧,不要拦它,放它过来。”象斧憋足了劲,突然不用他了,一时可就气鼓鼓的,跟在大青牛边上,两只铜铃大的眼睛鼓得比牛眼还大。
大青牛过来,口中哞哞叫,吹牛袋回以高高低低的啸声,两个显然是在交流,吴不赊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眼睛瞪得和象斧的牛眼有得一比。
大青牛摇摇头,后来又点点头,斜了牛眼瞟着吴不赊。以前吴不赊在市集上挑牛,就是这么看牛,这会儿倒过来,牛看他了。吴不赊也瞪着眼盯着大青牛,大青牛前蹄突地一软,跪倒在地,冲着吴不赊把头点了三点。吹牛袋笑道:“公子,大青牛也认你为主了。”
“很好,你起来。”吴不赊笑嘻嘻伸手虚托,“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去做那些背车拉犁的杂活的,而且只要有酒喝,有我一碗就有你半碗。”
大青牛果然听得懂人话,哞的一声,颇有欢愉之意。虽说是认了主丛,吴不赊心中却还有几分不放心,主要是先前吹牛袋和大青牛的话他听不懂,不知道它们在说些什么,万一是吹牛袋的计谋,哄得他信了,大青牛再突然给他一角,他就成牛角上挂着的人肉葫芦了。吴不赊面上不动声色,暗里捏诀,念起伏牛诀,只听“扑通”一声,大青牛一跤翻倒,四蹄乱弹,口中怒叫连声,但牛头紧贴地面,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压着一般,怎么也挣不起来。
青牛道人当年收伏大青牛和吹牛袋时,在它们身下施了禁咒,伏牛诀和翻袋诀便是启动禁咒的口诀,而不是区区两句口诀就有这么大威力,这一点吴不赊是明白的,却也暗暗好奇:“这大青牛力大无穷,便是象斧,只怕也没办法把它这么干脆利落地扳倒,青牛道人到底在它身上下了什么禁制,有这么大威力?”
吹牛袋早叫起来:“你做什么?快松诀,快松诀。”吴不赊松了诀,大青牛才能爬起来,吹牛袋大是恼怒:“公子,你这是做什么?怎么可以这样!”
吴不赊嘿嘿笑道:“你莫怪我,牛兄那角太厉害,我有些怕,这叫下牛威。是我不对,我赔罪,回去喝酒,喝酒。”
吹牛袋冲大青牛啸了两声,大青牛斜着牛眼看着吴不赊,“哞”地一声低鸣,很有些意见的样子。吴不赊一则皮厚,二则有伏牛诀在手心中笃定,装着没听见,只是嘿嘿笑道:“快走快走,今儿个咱高兴,大家不醉不休。”
象斧昨日和大青牛斗了一场,深知大青牛的厉害,眼见吴不赊无声无息就把大青牛放倒在地,暗暗骇服:“能以神法制住我,能收服吹牛袋,又能一下制住这条大蛮牛,还能千变万化,主人果然是神通广大啊!”他先前七分畏三分服,这会儿却是十打十的敬服了。
回到山庄,象斧命人摆上酒席,吹牛袋不吃菜,却是个老酒鬼,一口一杯,酒喝多了话还特别多,还真是个鸹噪的家伙;大青牛也是爱酒的,它不上席,象斧命人搬了一坛子酒放到花园中,它喝了个干干净净。与吹牛袋不同,大青牛却是个闷葫芦,偶尔长鸣一声,也不知些什么感慨。
吴不赊本来的打算,只是借象斧抵住大青牛,收了吹牛袋就要拍**走人,这会儿既收了大青牛,就没法再化成猫一个人走了,便说了自己要去云州的事,问象斧愿不愿意去。他以为象斧会推拒一下,不想象斧点头不迭:“我在这山里早闷出病来了,公子千万带我走一遭。公子到哪里,我便到哪里,刀山火海也誓死跟随。”
第二天动身,象斧收拾了两个大包裹,如一副鞍桥般搭在大青牛背上,也不知装了些什么。吴不赊坐上牛背,象斧扛了巨斧,迈开大步走在前面,一行往北。
吹牛袋说大青牛能日行千里,象斧也自吹可日走千里,吴不赊倒是不急,急有什么用?说句老实话,他最没信心的,就是劝云州遗族全族南迁,于是只让大青牛迈开牛步走就是,不需要跑。大青牛却误会了,以为他是怕颠簸,哞的一声,拿出了绝技,下面碎步如飞,上面纹丝不动,一上午竟然赶出了两百多里。象斧在边上迈开大步,也是一步不拉。
午后不久,远远看到一座大城,象斧介绍说是双丝城,乃双丝国的都城。
这双丝国有个来历,第一任双丝王乃是一条蚕精,当地有个采桑女叫桑丝的,采野桑时现了它,带回家喂养。双丝王既不吐丝,也不结茧,桑丝却一直喂着它,不肯丢弃。如此数年,双丝王得了人气,修**身,便娶了桑丝。两人生下的后代,银金晴,外形俊美,也没有尾巴,与一般的兽人大不相同。只是他们有一个毛病,像蚕一样要脱皮,每年春季脱一次皮,丝人脱下的皮用来蒙鼓乃是极品。不过丝人对自己脱下的皮极为珍惜,都是细细,死后带入棺中,少有出卖的,所以丝皮鼓千金难求。
越近城池,丝人越多,果然个个金晴银,面貌俊美,竟少见有特别丑陋的。不过丝人个子都不很高大,和吴不赊一样中等身材的居多。当然也有高大的,极少。
最让吴不赊惊异的,是丝人穿得都很漂亮,即便是穷人,明明脸有菜色,身上却也是一身鲜亮的绸衫。这么华美的绸衫,说老实话,吴不赊在东镇开店的时候也就只有一两件,要过年过节才穿,平时是不穿的。若只看穿着,这里最穷的人都比他富得多,问象斧才知道,作为蚕的后代,丝人对丝绸有着一种几近病态的偏爱,这里家家养蚕,户户纺绸,丝绸在双丝国,实是最常见的一样东西,不论贫富都穿绸,因为除了绸衫,没有其它衣服可以穿。
“老天爷,要是把双丝国的丝绸贩去人界,那就天财了。”吴不赊啧啧惊叹,突然眼光被一个变戏法的丝人吸引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