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会儿,象斧出来了,脸上还有些惶惧的样子,不过换的衣服却很漂亮。吴不赊算是明白了:这家伙长得粗,却很有些骚包,只不知是附庸风雅呢还是真的有修养,这个得慢慢看。反正就穿着打扮来说,吴不赊自认是比不上的。重实利而轻表象,这是奸商的本质。
“象斧,你听说过吹牛袋吗?”吴不赊本想要象斧下令放了熊彪,话到嘴边却又改了口。
“吹牛袋?听说过。”象斧点头道,“在我们这里好几百年了。”说着眼珠眨了两下,“公子是想收吹牛袋?”这粗汉脑瓜子看来也不笨,吴不赊反问他:“你觉得可行吗?”象斧嘿嘿奉承道:“公子神通广大,自然是手到擒来。”
这马屁太直接,吴不赊倒动疑了:“你既知有吹牛袋,没想过去收伏它?”
象斧的大嘴巴张了两张,有些呆的样子,摇头道:“没想过。”吴不赊看不出他是装傻还是真的没想过,道:“吹牛袋吹的那条牛有几分蛮力,我收袋子,你替我挡住那条牛,做得到吗?”
“包在我身上。”象斧应得气势十足。
“外面那熊彪也是替我做事的,你放了他吧,还有那个熊族送给你的女孩子,也是我收了。”
“谨遵公子吩咐。”象斧有些恍然大悟的样子,叫人放了熊彪,又让人去通知熊族,按照吴不赊的话,只说那个女孩子不必送来了。
熊彪进来,亲耳听得不要送熊芊芊来的话,“扑通”拜倒,千恩万谢,吴不赊挥挥手:“这些话不必说了,吹牛袋的老巢离这儿远不远?白天它会不会在巢里?”
“不远,离这里不过二十来里地,但白天在不在巢里,小人却不敢肯定。”
“二十多里,不远嘛,不管在不在巢里,先去看看。”吴不赊有些急不可待了,望着象斧道:“你能飞吗?”他看得出象斧有点儿玄功,不过不高,最主要的是,象斧身子如此狼亢,那体重不说千斤,五六百斤至少是有的,这样的重量,除非打通了小周天,气到脉梢,身体自然轻灵,否则是不可能飞得起来的。谁如果说想带着他飞,那完蛋了,这人脑子一定是出了毛病,不是进了水,就是被驴踢了。
象斧果然有些脸红:“我不能飞,但我脚长步快,千儿八百里,一句话的事。”见吴不赊有些不信的样子,他急了,“公子莫要不信,几年前我和北面的野羊精打过一个赌,他半飞半跳,我就撒脚丫子跑,从太阳上山到太阳下山,整整跑了一千里。”
这话太夸张了。吴不赊斜眼看着他:“难道还是你赢了?”
“应该算我赢了。”象斧似乎听不出他话中的怀疑味道,只顾咧开大嘴笑:“我们说好是看谁先到邪月城的东门口便算谁赢,结果他一直没来,我回来后才知道,这家伙只顾埋头赶路,刚好碰上双丝国的小王子出猎,见到这家伙飞过,便乱箭齐下。虽然那野羊精运气还算好,逃得一条命,但全身上下少说也有十几个窟窿。这家伙还不服气,不服气也得认输,哈哈。”
看着他傻笑的样子,再看看他一双粗壮的长腿,吴不赊倒有三分信了,暗忖:“千里不说,要是赶得急,象斧一天跑五六百里估计是不成问题。”于是点头道:“那就走,我带熊彪飞,你在下面赶过来。”
“哪敢要大神带着飞,我骑马好了。”熊彪慌忙摇手。
吴不赊一想,他骑马也好,这么粗壮的一条大汉,虽说只带着飞二十来里,也不轻松,而且也确实不必那么急,便点头答应了。后来细细一想,他干脆也骑马,免得在空中飞,灵力波动,引起吹牛袋的警觉。
象斧的兽兵都装备有马,不过没有什么马能驮得了象斧,吴不赊和熊彪骑马,象斧步行,扛着他那大斧子,比吴不赊以前在家里贴的门神还要威猛三分,但真正让吴不赊瞪眼珠子的是他的步子,跨大八字,一步下去,将及丈余,吴不赊的马若是小跑时,竟还赶他不上。
“这种走法,若是一天不歇气走下来,七八百里还真不在话下。老天爷,这样的人到底怎么生出来的,虽然是兽,也太野兽了些。”看着象斧大步流星的巨大背影,吴不赊瞠目结舌。
象斧一斧当先,二十来里路,说话间便到了,过一个山坳,是一片谷地。熊彪一指谷中的一座山壁,道:“大神,就在那里,那下面有个洞,吹牛袋的老巢就在那洞里。”
吴不赊不敢运灵力去扫视,只是把灵力微微散开,感应了一下,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也不知吹牛袋在不在。他下了马,叫象斧不可莽撞,自己走在前面,放轻脚步进了谷。上了一个小土包,远远地看到草地上一条牛在吃草,熊彪一脸喜色道:“大神,那就是吹牛袋吹的牛,吹牛袋在洞里。”
那是一条大水牛,身躯极为雄伟,比一般常见的水牛要高壮得多,尤其是两只角,极粗极壮,弯角若是扳直了,只怕比吴不赊的身子还要长些,其色青黑,带着一种钢铁的冷硬之色。
“难怪熊虎经不起它一撞,这样一对大角,世间什么东西经得起它全力一撞?”吴不赊暗暗点头,对熊彪道:“你看住马,就呆在这里不要动。”又对象斧道,“你先也不要动,我去洞子里收吹牛袋,如果惊动了大水牛,它往洞口来,你就拦住它,它不动你就不动。”嘱咐完两人,吴不赊的身子往下一伏,化成一只猫,沿着草丛往山洞里溜去,身后传来象斧的赞叹声:“妙啊,公子果然神通广大。”
吴不赊心下暗哼:“这骚包大个先前是不服的,这会儿估计有两分心服了,无所谓,收服吹牛袋各自走路,用不着你真个心服。”象斧个高力大斧头也大,看家护院,那是一等一的料,但要带着他穿越魔界,那还是算了,还是化成猫一个人走轻便。
吴不赊一路走一路提着心神,到了洞前,却并无异样。那洞口颇为高大,估计除了吹牛袋,也是那大水牛的老窝,只看地面就知道,洞口一些石块光溜溜的,不知给牛蹄子踩过了多少遍才会有这个样子。
才到洞口,吴不赊忽地感应到一股灵力从洞中射出来,他慌忙收敛灵力,心下暗凛:“这灵力不弱,是吹牛袋,还是洞中另有高手?”他不敢运灵力往洞中探视,只是屏声敛气,竖耳倾听,洞中并没有呼吸声,不像有人,那股灵力却隐隐地罩着他。很显然,他虽然竭力收敛灵力,但这么近的距离内,还是被觉了,可能就是吹牛袋。
吴不赊虽然想尽力不惊动吹牛袋,但既然引起了警觉,他就碎步进洞,灵力收敛,心神却提着,既防吹牛袋突然吹他一下,也防吹牛袋逃跑。
洞内高而且深,整体像一个倒在地下的大瓶子,入口处是一条甬道,顺着甬道进去数丈,洞壁陡然扩张,形成一个半圆形的大洞。整座大洞高十余丈,长宽各有数十丈。洞的尽头有一块大青石,形如卧牛,大小也和外面那大水牛差不多,大青石上,软软地搭着一个袋子,外表很平常,正如熊彪形容的,灰不灰黄不黄,也没多大,长条形,真就像农家用旧了的一个米袋子。
这就是吹牛袋了。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吴不赊即便看在眼里,也会视而不见。
先前吴不赊在洞口,吹牛袋运灵力扫视,一直提防,等吴不赊真的进洞了,吹牛袋反而收回了灵力。它的灵力收敛得非常好,吴不赊在洞口收敛灵力,还是会被吹牛袋觉,可吴不赊站在洞里,眼睛明明能看到吹牛袋,却是感应不到它的灵力。不说灵力高低,只这一点儿,吹牛袋就比吴不赊强。要知吴不赊身上有猫丹,猫最善长匿迹隐身,偏偏在这方面输给了一个袋子,不能不让他感慨。
吹牛袋收敛灵力,估计是想蒙混过关,但它先前既运灵力扫视,这会儿收敛灵力又怎么骗得过人?这袋子匿迹的本事强,脑瓜子却好像还不太灵活。想到吹牛袋的脑瓜子,吴不赊总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一个布袋子,能有脑瓜子吗?不过这个布袋子还真的有脑瓜子,没脑瓜子,如何成得了精?
吴不赊继续往里走,直奔吹牛袋而去。这下吹牛袋忍不住了,一股极强的灵力直射过来,隐隐有警告之意。见吴不赊仍不停步,吹牛袋的身子突地膨胀起来,胀圆了,像一个粗水桶,袋口对着吴不赊。吴不赊左纵右拐,袋口也跟着它拐,袋子里面深黑如潭,好像隐藏着一双犀利的眼睛。不过直到此时,吹牛袋仍未吹风,鼓起身子的样子,最多只是一种警告。
说起来,吴不赊这人也蛮无聊的,吹牛袋鼓起身子,他就不动了,吹牛袋身子扁下去,他又往前走,再鼓再停,再扁再走。猫喜欢调戏老鼠,用来调戏袋子,却也管用,三番五次,直把吹牛袋闹得怒火中烧,再忍不住,对准吴不赊就是一股狂风吹来。
对吹牛袋能把牛吹上天的事,吴不赊一直不敢相信,安知不是那大水牛自己飞着玩儿?几百年的老水牛,修不**身已该惭愧了,若还不会飞,岂不要愧死?但这会儿吴不赊却信了,吹牛袋吹出的风力之强,简直不可思议,他虽然早有防备,风一起,四肢便化成树根牢牢钻进地底,身子却仍被那风刮得直飞起来,把四肢拉有丈许长,身上的皮肤仿佛要被生生剥去一般,撕皮扯骨得痛,眼珠子也针扎也似的痛,好像要从眼眶里飞出来,他只得把脑袋低下,拿脑门迎着那风。
吹牛袋吹出的风力虽强,却不能持久,一股风一吹而过,风柱也就是袋口大小,越远越散。风一过,吴不赊四肢用力,“扑”的一下,皮弹弓一样把身子拉得弹了回去。这会儿他学了乖,四肢深深扎进地底,把身子在地面上扣实了,看还吹得起不?
吹牛袋见吹不走吴不赊,顿时大怒,猛一吸气。这一吸惊人,周围的空气在那一瞬间好像全被吸干了,吴不赊身上的毛也尽皆倒伏,根根指向吹牛袋,这股吸力之强,估计比吴不赊初入魔界那日见到的那条巨蟒也不会差。
呼,又是一股风狂吹过来,比先前的风力还要强得两分。洞里可能经常吹风,几乎纤尘不染,倒没吹起什么灰尘,吴不赊将身子紧贴着地面,也没再像先前一样放风筝,只是身上的皮肤被扯得难受。还好,猫皮质量不差,若是伪劣产品,吴不赊就糟了,非被活剥了皮不可。
“我用摄风术把这风倒吹回去怎么样?”吴不赊埋头苦忍,心中突然灵光一闪,暗运摄风术。想不到的是,吹牛袋吹出的风柱凝成一股,强悍无伦,吴不赊的摄风术竟然摄不动,就像小孩子拉疯牛的尾巴一样。吴不赊暗叫一声惭愧,私底下也脸红,心下狠:“有种你作死的吹,倒看你能把天吹破不?”
吹牛袋连吹七八口,停了。吴不赊眼珠子一转,身子往前一纵,急忙又伏下身子,四肢入土。吹牛袋果然鼓风又吹,这次吹了三四口,似乎真有些累了,到后来风力也明显有减弱的趋势。吴不赊暗喜,吹牛袋一停,他又往前连纵两步,离着吹牛袋眼见只有七八丈了,他憋足了劲,只要吹牛袋再吹一次,停下来时,他就一个猫扑,老猫拿鼠般死死掐住袋口。
黑七对盗丹炼器有不少独门邪法,只要拿住了吹牛袋,不信制不服它。其实《追风经》上也有炼器之法,不过那是道家正法,非常麻烦,对要炼做法器的灵物要求也多,什么血邪之灵不可炼,阴损之器不可镯,否则弄不好反嗜其主什么的,没练器,先吓身毛毛汗。所以吴不赊只略扫了一眼,一直没再看过,不过吴不赊这人蛮邪性的,真没办法了,照炼不误,最多炼成的宝物有邪气吧!邪气怎么了,他自己还是妖怪呢!
他一进,吹牛袋果然鼓气又吹,这次风不大,却带起一声异啸,那啸声高亢尖利,生似钢针钻耳,最要命的是,随着这啸声,吹牛袋一下子逃了出去,度之快,吴不赊根本反应不过来。他呆了半天才想到,之所以有啸声,是吹牛袋故意压扁了袋口,风大口子小,风力回过来,就把吹牛袋倒吹了出去,这倒是个逃命的良方儿。
费了半天力,反被吹牛袋逃了,吴不赊又气又急,返身追出。
到洞口,只见远处一头牛狂奔而来,正是那条大水牛。吹牛袋已飞到了大水牛的头顶上,在丈许高处浮着,跟着狂怒的大水牛往这边跑。那情形,生似受了欺负的小妹妹叫来了暴躁的大哥哥。吴不赊小时候欺负小女孩,常碰到这样的情形,跑得慢就是一头包。
象斧还算尽职,大水牛一动,他横着大板斧也从斜刺里冲出来。大水牛本来只盯着吴不赊,颇有些鄙视,就一只猫,撑死十斤不到,不够打,突然见了象斧这庞然大物,顿时乐了,这才是对手嘛!大水牛转头便向象斧冲去,堪堪冲近,头一低,飞角猛撞。它飞撞之势过于惊人,象斧虽然自负力大,却也不敢兜头迎击,大步往左一跨,横里一斧劈出,斩向大水牛的脖子。
象斧的大斧头抡开了,那该多骇人,从吴不赊这面看去,那不是一把斧子,而是一座山啊!在吴不赊想来,大水牛蛮力再大,也只有撒蹄逃命的份,可出乎他意料,大水牛不闪不避,横着两只巨角,竟是迎着大斧头顶了过去,“铮”的一声巨响,声闻四野。大水牛这一角,竟然架住了象斧的巨斧,尤其叫人瞠目的是,斧角交接处,竟恍然炸起一溜火星。
“我的天爷,难道那角竟是铁铸的?”吴不赊骇然惊呼,目瞪口呆。
对大水牛牛角的强悍,象斧也似乎有些难以置信,退了一步,呆了一下,暴喝一声:“好,再接本公子一斧!”运足了力,兜头又是一斧。大水牛夷然不惧,盘角相迎,一角挑开象斧的斧头,头一歪,另一角竟向象斧划过来,竟是有来有往了。象斧自然不会落了下风,挥斧再劈,顿时角来斧往,斗了个旗鼓相当。象斧一生里,大概从来没这么痛快过,巨斧狂挥,口中还狂呼乱叫,一头红毛飞舞,生似着了火。
“想不到这大水牛如此厉害,还真亏得把象斧叫了来。”吴不赊心中暗自嘀咕,抬眼见吹牛袋悬浮在斗场不远处,似乎也在看戏,他心中一转:“我且给它玩把阴的。”
吴不赊溜边儿走过去,不想那吹牛袋竟是十分警觉,他还没跑一半,吹牛袋就觉了,袋中出一声异啸。听到啸声,大水牛猛力一角顶开象斧的斧头,退了两步,头一低,大角扎进土里,猛然一挑。这一挑有力,仿佛挑起来一座土山。土山一起,吹牛袋鼓气狂吹,刹那间沙土飞扬,天昏地暗,吴不赊别说去偷袭,连路都找不到了。他眼睛看不见,但耳力还在,风声中听到象斧哇哇乱叫。象斧可是个帮手,要是被大水牛趁着风沙一角顶死了就划不来了,吴不赊急忙循声纵过去,大叫道:“快跑。”扯着象斧就跑。
两人逃出谷来,回头望去,谷中沙尘漫天,别说吹牛袋和大水牛,便是天上的日头都不见了。沙雾还在向外弥漫,还好,吹牛袋和大水牛并没有追出来。
熊彪早已变了脸色:“我早说了这吹牛袋厉害的,还好,大神你没有受伤。”
象斧也在一边喘气,点头道:“那牛还真不是个弱手,不过扬沙子可不算什么本事,公子稍待,风沙一息,我再与它斗。”
“它再扬沙又怎么办?”吴不赊摇摇头,想了想,“今天惊动它了,我们先回去,下次再来。”
往回走时,吴不赊一路寻思,也想不到什么好主意。吹牛袋十分警觉,吹的风威力又大,哪怕冲到了面前,只要没能掐住袋子口,被吹上一口就不受不了。即使抓住了袋口子,真的能掐住吗?吴不赊很有些怀疑,能吹出那么大的风,那鼓出来的力量该有多大?换了象斧或许能掐住,吴不赊可没这个自信,但象斧根本不可能靠近吹牛袋。
走到中途,下起雨来了,三人一路飞跑回山庄,仆役远远看见,急忙打伞来接。进门后,仆役收了伞,吴不赊脑中突地灵光一闪,有了主意,让象斧找材料来,脑中回忆着吹牛袋的大小,做了一把小伞。
第二天一早,天晴了,吴不赊也不让熊彪带路了,打他回去,就和象斧二人同去。吴不赊飞,象斧扯开步子跑,大步流星,比吴不赊也慢不了太多。
离山谷里余,吴不赊便落下地来,不多会儿象斧也到了。那牛还是在谷中吃草,吴不赊道:“跟昨天一样,看见牛往洞里冲,你就拦住。”
“公子放心就是。”昨天没能收拾得了大水牛,还靠吴不赊把他扯出了风沙,象斧很觉得丢了面子,今天可是卯足了劲儿。
吴不赊把伞放进百草囊里,依旧化身为猫,往洞里跑去。跟昨天一样,他才到洞边,吹牛袋就觉了,他也不犹豫,一闪入洞。如果吹牛袋还像昨天一样,见他进洞会收敛灵力,说不定他就可以打吹牛袋一个措手不及,一举扑住吹牛袋。不过这算盘他没打响,身到中途,吹牛袋已鼓起身子,迎头便是一股狂风吹过来。
吴不赊早有防备,风一起,立即四肢钻地,身子也尽量伏低,四肢用力,牢牢扣住地面。一股风过,吹牛袋开始吸气,吴不赊一直留着神,闪电般从百草囊里掏出那把特制的小伞,对准吹牛袋的袋口便急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