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听不见陈月霆到底对越潼说了什么,可遥看越二公子在听完后抽搐的表情,安悠然还是大感畅快,着实的舒了一口怨气。此时的青山绿水在她的眼里,方才有了颜色,而随波荡漾泛舟湖上,也终有了乐趣。不由哈哈一笑,落井下石的仰天高吟道,“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殊不知,她这一咏,固是勾得元蓉相思情起,对着越潼的爱意更浓了几分;也固是让越二公子在无福消受之下大有生无可恋之感,却也成功的将安悠然自己埋汰到了坑里。
“语极浅近,情极深挚,未曾想八戒的文采大涨啊。”清冷的声音猝不及防的突然响起,黎彦转向安悠然,看似漫不经心的调侃,可眸色中的冷光却是莫名的危险,“只是不知你是相思之人,还是浅情之人呢?”
可怜堪堪飞扬的心情,还没膨胀就碎的连渣渣也没有!安悠然偷偷的瞄了眼黎彦,立刻极识时务把头一耷,何其无辜何其凛然的说道,“回主子,古书说相思是病,轻则辗转难眠食之无味,重则药石罔效一命呜呼。奴才胆小,只求长命,自非相思之人。可浅情之人,又多是忘恩负义的霄小之辈。小的仔细想了下,也确未做过什么作奸犯科之事,背这般大的名号,实是诚惶诚恐。是以奴才思前想后都觉得这两种类型与己无关。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主子若是硬要奴才二选其一,小的只能唯命是从,全凭您喜好定夺。至于日后因遭人误解郁郁而终也好,受人唾弃不得安宁也罢,统统都与主子您没半分关系。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只记得曾经有个捐躯报效忍辱负重的忠仆便好。”
明明是歪曲强解的胡搅蛮缠,偏偏安悠然说的是一本正经有板有眼,就好似真的是黎彦逼害忠良草菅人命一般。那划舟的侍卫升为亲卫不过区区两年,此前虽闻安悠然其名,却未见其人,哪里知道她的厉害?不但一秒破更,更是笑出声来!
这让一向信奉‘水至清则无鱼’的安悠然不由大喜,抓住机会就混淆视听道,“大胆奴才,你是在嘲笑主子昏庸无能没事找事吗?!你这是公然的以下犯上,十足十的罪不可赦!必须要罚,且重重的罚!”
纵是知道自己在冷酷铁血的黎彦面前失态一笑,必是凶多吉少,可被安悠然这么添油加醋的一番呵斥,却让亲卫觉得自己必是要死的惨绝人寰,也顾不得什么尊卑礼仪打恭作揖,当即就吓道,“你胡说!我没笑,你不能冤枉我。”
“刚才你明明笑出了声,还说你没笑?”安悠然坚定撒赖放泼。
“我是笑了,可是……”脑海忽的想起陈月霆曾对于安悠然的四字评价‘混世魔王’,亲卫当真欲哭无泪。
“没有可是!”哪会给他洗白的机会,安悠然继续牵强附会,“笑了就是笑了,既是承认为何还要狡辩?!大丈夫需得顶天立地,你这般出尔反尔不是给主子抹黑吗?!”
急得青筋直跳,亲卫就想不明白了,怎生现在的状况好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无论如何他似乎都与‘作乱犯上’牵扯上了干系!可……这干系,他牵得冤枉,扯得委曲,简直让人入土都能诈尸,“一派胡言!我没出尔反尔!没错,我是笑了,但我不是笑主子,更没有对主子丝毫的不敬!你休信口雌黄的陷我于不义!”
他二人,一个为求自保不择手段,一个为求减刑拼尽全力,却因此忘了黎彦最大的忌讳。以至于被聒噪吵到孰不可忍的世子大人,终是痛下狠手的命令道,“都给我滚!”
“好!”回答的干干脆脆豪气干云,安悠然的果决非但让黎彦‘刮目相看’,也惊得亲卫呆若木鸡。实不知在这四面皆水的湖中,他和这位‘祖宗’究竟要如何遵命‘滚蛋’。却不料就在他怔怔出神之际,猛觉腘窝处一痛,不禁重心失衡往前倒去,待到醍醐灌顶方知自己竟被人华丽丽的一脚踹入了湖中。
而那人无需猜测,正是舟上冲着他咧嘴嬉笑,完全一副丧尽天良的安悠然,“果是个会水的!你放心,画舫还停在那,你抓个紧,肯定上的去!”
要不是上有高堂下有亲朋,着实不愿冒着牵连他们被世子爷株连九族的风险,亲卫真想与安悠然拼个你死我活同归于尽。然考虑到尚在船上赫赫威武的世子大人,他反是心甘情愿默默离开。
毕竟……恶人自有恶人磨!黎彦虽非恶人,但安悠然确是十恶不赦,以她的道行,终非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以驾驭的了,也只有祈祷的英武神勇的主子大发神威,替天行道了。
而黎彦也果没辜负亲卫的期盼,对着正笑得谄媚的安悠然没有丝毫心软,眉心一蹙冷声道,“听不懂?!我说的是‘都给我滚’!”
“听懂听懂。”头点的如小鸡啄米,安悠然一双大眼眨得忽闪忽闪,“侍卫我己经解决,主子可有何赏?”
“赏你三尺白绫!”双眸一敛寒光四射,黎彦果是明察秋毫,“都给我滚,就是你也给我滚!”
“我是想走,可我不能走啊。我要是走了谁替您摇桨?难不成你要自己动手划回去吗?而且……”视世子那山雨欲来的威武于不顾,安悠然满脸堆笑的凑了过去,从怀中取出一物献宝似的递到黎彦面前,“没有我,谁来照顾你呢?”
白皙的小手捧着的是几块玫瑰椰糕,被一方素色的罗帕仔细的包着,香味扑鼻极是勾人食欲,但是黎彦却只是望着忡怔并不伸手。安悠然一见便己明白,眼眸一弯道,“放心吧,你虽不喜甜食,但这个我尝过了,口味清淡,应该会合你心意。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你即便不觉得饿,但的确是伤身啊。”
依旧无波无澜,黎彦仿佛对此意兴阑珊,却在安悠然要拿回乳糕时,轻轻的接了过去。安悠然自是大喜,没心没肺笑的欢快,转身拾起桨就开始划了起来。可河水表面平静实则暗潮汹涌,别说安悠然是初次掌舵,就只说的那点力气,似乎就大有前途黯淡的意味。再加之她惊天地泣鬼神的方向感,与其说是乘风破浪,倒不如说是听天由命的随波逐流!于是乎从艳阳高照,待到夕阳夕下,非但没有半分往蓝黛城走的迹象,反是越行越远,越行越偏,直至星光满天,终才在一处不知名的地方稀里糊涂的靠了岸。
看着已然脸色铁青的黎彦,安悠然倒是胆大心细脸皮厚的先行开口道,“主子,奴才知您初来铎玛,必是想到处走走四处看看,是以自作主张带您到个陌生之地,亲身体验下风土人情,还请您莫要怪罪。”
放眼里黑漆嘛唔阴风阵阵,但凡视力正常智力寻常的庸才都知道安悠然所说绝对子虚乌有纯属虚构,又何况是颖悟绝伦的黎彦?不过又是一个安大小姐作茧自缚的经典事例罢了。
“多谢八戒用心良苦。”唇角稍扬,黎彦嫣然一笑,当真美的石破天惊,慑的人神魂出窃,“那食宿你可安排好了?也无需大动干戈,只与平日里一般即可。”
没来由的忽觉得后脊一凉,安悠然打了个哆嗦道,“不知主子所谓的‘平日里’是个什么样的标准?”
翻天覆地从今始,杀人何须惜手劳!黎彦无愧是安悠然命中的魔头克星,“自是与王府无异。”
“与王府……无异?”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吓成中风,安悠然颤抖着确认了下光洁溜溜的钱袋,内心凌乱的怯生生问道,“主子,你可……带有银两?”
“不是有你吗?!我带钱作甚?”活生生的霸凌,明晃晃的敲诈,黎彦的精明强干于此道上彰显的熠熠生辉,“难不成……你是在戏弄我!?”
“怎么会?!”既是骑虎难下,也只有死撑到底,安悠然抽搐着眼角,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一定打点妥当,包主子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