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得牙痒,恼得抽风,可安悠然却不得不佩服雷彻此招的高明。
想她能够在赤鹰帮安生立命靠的就是自己一手赚钱制香的本事,但于众匪来说,坐享其成虽是何乐而不为,但绝非万全之策。毕竟终生受制于个外人,无疑就是拊背呃喉,自是不如让至亲掌握大局来得讫情尽意。是以当雷彻展现出他的笃实好学,便显得是如此的恰逢其时,如此的怡情悦性。雷魏自是一百十二个愿意,三百六十个赞同,连当事人的意见都未征求,就让儿子卷起铺盖搬去和安悠然同住。
幸好要加快制香,赤鹰帮倒是帮她换了处大些的院落,这才不用与雷彻挤于一室。可即便如此,也是害苦了安悠然!因为就算抛开个人恩怨不记,如何不暴露女儿身也是让她着实煞费了番苦心。好容易阿弥陀佛的瞒过两日,己是风中飘柴毁骨立,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而魏彻却是越发渐好,不但红光满面更是修炼有道,一双眼睛不说盯成了火眼金睛也能称得上是炯炯如炬,成日里啥事不干,就牢牢的监视着安悠然,只差没逼得她痛哭流涕的献上锦旗一面,以表彰雷少帮主的孜孜不倦恪尽职守。
但虽是胃口俱佳什么都吃,安悠然却独独不喜吃亏。所以在短暂的按兵不动后,她也终是有所行动。
当然,因顾忌雷彻的身份,怕毒的他一命呜呼驾鹤西行后,会搭上自个的卿卿性命而未能大展雄风,确让安悠然引以为憾。但在令人一劳永逸知情识趣的道路中,她却是另辟蹊径,玩出了新高度。以致于,雷彻从正常的一天睡三个时辰,变成一天只三顿饭清醒;从神清气爽变得浑浑噩噩。再加之到底是医者父母心,本着认真负责的从业态度,她更是良苦用心的隔三差五的在他的饮食内加些泻药进行调剂,以免这种萎靡的作息会毁了人家孩子大好的身材。当看着雷彻在一天天的磨砺中,还能保持着完美的六块腹肌,安悠然直要为自己的善良贤淑掬一把可歌可泣的眼泪。
其实雷彻也不傻,他当然明白自己的种种‘不适’,定是与安悠然脱不了干系,也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提防。怎奈却是防不胜防,即使在祁檩处粒米不尽滴水不沾,连近身距离都保持三尺开外,却还是屡屡的着了道中了招,丝毫没见任何作用。
所以……本着乐此不彼有仇报仇的原则,雷安二人在种种阴谋算计中共同成长,共同进步,未到几日便有了‘质’的飞跃。由本来的血气方刚变得老成持重,由剑拔弩张变得深沉内敛!虽然……这种改变的根本,源于他们的心有余而力不足!本来嘛,一个个顶着漆黑发亮的眼袋,黯然憔悴的身体,在形神俱惫中,哪还有力气去掐死对方?
但天知地知,安悠然知,雷彻知,可众匪们却是不知。看着两人于分崩离析中还能保持相敬如宾的微妙,在无不赞叹他们的胸襟宽广之外,私下也均是佩服的眼角抽搐后脊发凉。更是每每看到两人,就远远如鸟兽状散开,生怕扰了两人相恨相杀的雅兴。
终是熬到了第七日,这种僵持才在平地生波中得以告一段落!否则不仅是那两位风暴中心的人物,恐是自己都扛不过去,就连一旁充当看客的众匪,怕也会因战战兢兢而英年早衰。
而这场风波确也生得大且诡:己过归期,可之前派去寻药的人马竟是一支未归,非但是制香无门,让本己到手的十万金统统都打了水漂,更加让赤鹰帮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须知失踪人马整整有五百人,占据了帮中人数的大半,万一折损便是伤了根本,有可能整个赤鹰帮都会毁于一旦!是以雷魏怎敢怠慢?心急火燎的连夜变点齐了人马,便与诸当家兵分几路寻踪而去。而他们这一走,对于群龙无首的众匪来说,自是以雷彻马首是瞻。
因此大到帮中事务,小到柴米油盐,均落到了少帮主的肩上,整日里忙得脚不沾地,活脱脱累的像狗一样。而安悠然却是翻身农奴把歌唱,没了雷彻的如影随形,就算尚有小喽啰看守,也是欢忭鼓舞的大喜一件,而更重要的是……她终是等到了梦寐以求的机会!
其实从一开始打算拿制香做筹码,安悠然赌的就是一个机会!一个逃跑活命的机会!
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赤鹰帮这群悍匪要不是视钱如命,又怎会烧杀抢掠无恶不做?所以她才能步步为营,用一本万利哄得众匪铤而走险,更哄得他们屡屡去抢倚潼楼的制香原料。那是安悠然相信,以越潼之智,理应发现其中的蹊跷,也笃定以她对其前程的重要,他必会设法来救自己。只是……这该死的越家二少爷,也不知是猪油蒙了心,还是脑子被驴给踢了,竟是害得她等到天荒地老望眼欲穿,也楞是连个鬼影也没出现!
所幸虽是所托非人,然而每逢初一十五去庙里添的香油钱总算没白费,老天到底是有眼的,给了她这么一个逃出生天的大好机会!
雷魏不在,当家们不在,连虾兵蟹将都消失的差不多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哼着小曲,收着行李,安悠然的双眼眯成了月牙。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连一向秉承持勤俭节约家有道的她,为保出逃也是慷慨挥霍了一次!整整两斤的蒙汗药啊,只怕是连大象都能放倒一大群了!她就这样一股脑的全都倒在了厨房的饭菜酒水中!并且不仅加大了曼陀罗的比重,还特意添加了西域特产押不芦!保准喝过的人,不晕个万寿无疆也能睡到个青山不老。
而成此大事,安悠然还需要感谢越大小姐毒翻鸾翾楼的灵感激发,以及众匪勤奋盲从的找回毒材的愚蠢!虽然若没有这些乌合之众的搅和倒腾,想她安悠然一身正气五讲四美的大好青年又怎会做这般阴险狡诈之事?唉!无外乎古人有云: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师婆跳假神!固非自愿,但她到底还是堕落了许多……
惺惺的落下两行泪,以慰自己逝去的美好后,安悠然又屁颠颠的给早就迷晕了的守备补扎上两枚金针,这才背着包裹悄悄的出了院。
可前脚才踏出门去,她就明白了几件事:
第一: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就算饭是铁人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可如果雷少帮主,他就是没吃……她又能奈君几何?无非也只能是呜呼哀哉扼腕长叹了!
第二:出名要趁早,逃跑更是要趁早!固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可万一船还没开就沉了,那就是费多少心思也是白搭!
种种感慨直如才思泉涌,但老天啊,她不是不爱学习,所有的事情不都是要讲究个循序渐进吗?就算佛祖老爷觉得她天赋异禀是个可造之才,但有必要在一天之内教会她那么多人生哲理吗?!
当真虚不受补,虚不受补啊!
可……现在想这么多又有何用?
因为……从迎面而来的少年身上所散发的铮铮杀气和怒不可遏来看,安悠然只强烈的觉得,她现在最有必要考虑的就是如何保命要紧!
果不其然,雷彻一见她竟是二话不说,伸出胳膊就掐住了安悠然的脖子,眸子里的愤怒简直如火苗般蹭蹭直蹿,“说!你到底干了些什么?!我父亲和帮中的弟兄们现在何处?!他们若是有个好歹,我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