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衫褴褛,食不果腹,简昆二人来到了灵都的田野。
他们弯腰捡起了田野中的草叶。
被遗忘的田野在他们手上被记起。不知过了多久,已堆成了满满一堆。
阿莲累了,便靠在田边的榕树下歇脚。
简昆捧了口井中的泉水,又轻轻地递到了孟莲的唇边。
他们静静地喝水,两个身影依偎沐浴着秋阳。
简昆却不敢耽误时间,没有打鞋的鞋架,他只得用手去编。
阿莲凝望着简昆的双眸,只见他专注地望着手中的海叶,用一只独手轻轻翻动着。
残了一只手臂之后,简昆的行动都变得迟缓起来。
那只手全然不同于同龄人的光滑。
相反简昆的掌心布满了老茧,甚至还有些许的淤青。
简昆熟练地翻动着手中的海草,一抬头才发觉孟莲正在呆呆地望着他的手。
“阿莲。”
简昆轻轻唤了她一声,孟莲这才缓过神来,不失尴尬地冲他一笑。
“等我编完这一堆海草,就可以换上一袋银币了,到时我们就不用在田埂过夜了。”
深邃的蓝眸中是一种莫名的渴望。
孟莲却微微地低下头,拾起了堆在面前的一些秋叶。
她轻轻拿捏在手里,学着简昆的模样编了起来。
“简昆你教我打草鞋好不好?”
阿莲兴致勃勃,简昆却夺去她手中的草枝。
“这些粗活还是交给我做,你在这坐着便好。”
“可是你教我,我也可以帮帮你。再说这么多海叶,你一个人是编不完的。”
言语间阿莲又捡起了那些叶片。
简昆拗不过孟莲的固执,无奈道:“好,我可以教你,你看,就像这样。”
天色越发的暗淡,散在田地上的草叶也在一点点的减少。
孟莲难免有些疲倦,动作也变得迟缓起来。
她的上下眼皮不自控地挨在了一起。
神情恍惚中,尖利的海叶划过她的手指。
只听“啊”的一声,简昆慌忙放下了手中编了一半的草鞋。
侧脸一看,阿莲的手指出了血。
“怎么这么不小心?我都说了,你不该做这样的粗活。”
简昆有些心疼地责怪道,即刻便撕扯下自己的一片衣衫。
他用左手小心翼翼地将她的手指包裹起来,却并没有急着放下,而是放在嘴边吹了吹。
“还疼吗?以后可不能这么莽撞了。”
他佯装大人的口吻,就这么定定地望着她,倒让孟莲有些想笑的冲动。
“你笑什么?”简昆察觉到孟莲的眼神有些不正常。
“我笑你这么孩子气。”她的杏眼一眨,“因为这么一点小事你也会着急上火。”
被她这么一说,简昆的脸忽而有些泛红,“哪有?我只是看不得你受伤罢了。”
“你知道吗?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关心我的人。”阿孟的薄唇一颤,却略显几分深情。
他们就这么对坐着,直至那一堆杂叶变成了一双双的草鞋,简昆终于停了下来。
疲倦了太久,他无所顾及地在田埂上躺下。
晚风吹来,他们迎来了夜色。
朦朦胧胧的田野上,无数只萤火虫一闪一闪地飞往田头地角。
犹如一串串的彩灯,织成无数条纵横交错的彩带。
即便身上的光芒微弱,在这样的夜晚却又格外明朗。
星星点点,环绕于他们周身。
孟莲忍不住伸出了左手,一只小小的萤火则乖巧地停立在了她的手心。
“你看,哪来这么多的萤火虫啊?”孟莲的面颊掠过几分惊喜。
“或许,它们也有想去的地方。所以即便是在这样冷清的夜晚也不惜此行。”
他们双双躺在了田间,看着那些萤火在田野的上空翩飞。
没有卧具可以依靠,孟莲只得压着自己的手臂。
简昆却伸出了左臂,任凭孟莲枕在自己的臂膀上。
“你怕吗?”他的语气忽而变得认真。
“怕什么?”
阿莲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害怕,却因为他坚实的臂膀而心生暖意。
“和我生活在这黑暗中,一直颠沛流离,这么漂泊下去,却不知何时才是个尽头?”
他的语气有些缓慢。
她却哑然失笑,“只要有你在我身边,又有什么可怕的?”
“我从来都不介意过多么贫苦的生活,只因有你在,我就会觉得很安全。”
看着这些灵动的光,在草丛中飘浮,简昆鲸角微展。
“身居腐草疑星落,爱在芳心似肚藏。明明自知时日不多,又何必这般执着?”
孟莲的唇角却浮现一抹浅笑。
“我倒羡慕它们,一生都为了爱蜕变,为了爱消逝,盲目,纯粹,却彻底。”
他感受着孟莲的发香,却丝毫没有睡意。
阿莲则将面颊贴在了简昆的胸口,声音悠悠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很久以前,有一个穷苦的书生。
他家境贫寒,却偏偏爱上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但因为他穷苦,所以每次只敢站在窗外偷偷地望她。
日复一日,每次去书堂时,他都会在那大户的门口停立一会儿。
忽然有一天,那贵户人家的姑娘发现了,就问他,你为何要站在我的屋口。
他却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年复一年,他无数次地驻立在她的窗口,却始终没有勇气说出那几个字。
书生只盼着自己高中功名,让她成为自己名媒正娶的妻子。
一次他路过了屋口,捡到了她的红头绳,就藏在了衣衫里。
后来他没重功名,离乡经商,却始终未娶妻生子。
闲暇时他会拿着那根红头绳发呆。
几十年之后,书生老了,他满脸的白须,却还惦记这那个女子。
他回到了故乡,回到了曾经停立无数次的府宅。
他终于看见了她,老妇的头发白了,脸上布满了皱纹,却至今未嫁。
书生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老妇说,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
书生拉着老妇的手一起看日落。
书生问她,你为何不嫁。
老妇却道,我一直在等一个陪我看日落的人,我知道这个人是你。”
孟莲的故事讲完了,简昆却有些愣神。
似是想起了那日阿莲落在军营的红头绳,至今还放在他的衣衫中。
“那老妇等了老翁几十年,她不会后悔吗?”
阿莲却摇了摇头,“用几十年的光阴来等待一个心爱之人,又何亏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