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袍便自带着青草在这陷空岛住下,无非是论论道,谈谈玄,无事时寻觅些灵草。绿袍论功行倒不如这位老祖,但有位好师父,自己游历又广,是以见识却是不输于他,也算是互相补益。只是寻药之事却令绿袍有些恼火。此地冰参,冰莲之属倒也不少,可都是些普通货色,年岁久一点的却是一株也找不到。看来那天狐倒也没赖这老儿,直是个刮地皮的好手,好东西都藏起来了。
绿袍也只作不知,还和这陷空老儿说这北极没有好药,比那无忧宫遍地灵草奇珍是大大不如。这老儿也贼精,道是北海苦寒,哪比的无忧宫那等圣地。又道是他有两味灵药尚在炼,到出炉时必取些相送,别处却是不产的。却是他欲用这万年续断和那灵玉膏吊着绿袍,好助他成事。绿袍嘴上自是好话不断,心下却是暗道:不将你这陷空岛搬个窖尽也不见我这东南圣教祖师爷的手段。
绿袍自己不好行事,却是叫青草暗暗交好那老儿手下一众虾兵蟹将。青草这丫头没甚心眼,哪做得这般事?他这也是无人可用,权且试试,不想却是错有错着。
原来这陷空老儿爱些面子,喜欢讲个排场。只是这北海苦寒,哪个会来?他便索性収了些海怪入岛充役。这些怪物都是些海兽鱼类年久成精,自然生出些灵智。哪会有什么系统的修习法门,都不过是参些野狐禅,靠本能吸些日月精华罢了。眼见有这么位高人广开山门,自是争先恐后,纷纷来投。一时这陷空岛也着实兴旺。可这些精怪也太不成样子,别说修成人身,连人样都没有,兀自披磷带甲,离不得水的都大把。陷空也不以为意,取些能上岸,能直起身体听得懂人言的,拿了充数。直把个陷空岛变做了水晶宫。
青草跟着自家老爷在这岛上晃荡,胡吃海塞,却是将那些树上长的,水里游的吃了个饱,不觉都腻味了。这日走到外边放风,却见得三个怪物,一个大虾,一个海蛇,还有个丑得要命,也不知什么变的。都是这岛上值役的。
她见那大虾一身壳都没褪,舞着一对钳子,用那尾巴弹着地面一跳一跳。脑中却是冒出个念头:“这般大的虾子也不知好不好吃?”
这妮子自小在无忧宫长大,哪有人教她个是非?只知道人是不能吃的,这虾怪在她心中却是算不得人。她一动了这念头就自动起手来。绿袍要她交好这些怪物的话却早就忘到肚子里去了,倒是知道自家在这做客,给人看到不好。看着四下无人,将这三个怪物敲翻。拿个布袋装了一道烟出了岛。
青草寻了个僻静之处,将那袋子扔在地上,捡些干草枯枝,却是支起一口大锅,天知道她是不是将陷空岛厨下的锅给偷来了。这妮子拿些冰块放到锅中,生着火,拍了拍手,却是来看这三个怪物。到底觉得自家做得有些不对头,歪着脑袋想了一阵,也想出了一个主意,一拍双掌,自语道:“看看它们能不能说话。不能说话的不是人,可以吃,能说话的是人,不能吃。”原来这丫头在纠结这几个怪物到底算不算人。
她话音刚落,最丑的那怪猛地一个轱辘翻身而起,扑到青草脚下,伸出双鳍死死的抱住这丫头的左脚,连声大叫:“仙姑饶命,海狗能说话,是人,不能吃,海狗的肉是臭的,吃不得!”
原来这怪倒是功行不错,炼化了横骨,开口说得人话。那妮子敲它又没用多大力,先自醒了,这怪认得青草,知是岛主贵客。它到是有些滑溜,因不知青草捉它们做什么,不敢得罪她,先自装作未醒。见得这妮子支锅生火,说是能不能吃,哪还不吓得七魂移位,唯恐起来得迟了,就给人做了一锅海狗汤。
青草见它说得人言,奇道:“你能说话?狗我是见过,你这头和那狗倒是像,身体却不像。唔,你叫海狗,可是和那狗是亲戚?”
那海狗闻言,将头猛点个不住:“仙姑说得对,海狗和狗是亲戚,海狗能说话,吃不得。”但得眼前这人不拿它煮肉喝汤,别说是狗,就是说它和螺蛳是兄弟它都认。
这厢正说着,旁边两个怪物一齐抢了上来,爬到这妮子脚前,磕头如捣蒜,口中咿咿呀呀却发不出人声。更是急了,将脑袋在地上砸的咚咚有声,没几下就流了一脸的血。
原来这海狗一阵乱,将它们也惊醒了。它们说不得话,却是听得懂,见眼前这魔女说是要吃它们,哪能不怕?
还好总算那海狗还讲点义气,代它们求告:“海虾和海蛇也是人,我们皮厚,肉是臭的,吃不得,求仙姑放了我们,我们去海里抓些肥鱼来给仙姑享用。”
青草见得如此,也不好再吃它们的肉了,扫兴而归。自此这陷空岛周遭就有了个魔女吃人的传说。那岛上的一众海怪见了这妮子比见了陷空老祖还要恭顺,直如孝子贤孙一般,但有所令,雀跃奔走,唯恐落于人后。原来这些怪物生来弱肉强食,你若好好与它相处,它却未必会领情,将它吓得怕了,它倒反是服你。日后为陷空老祖得知此事,却是气得三尸暴跳,终是下了大力气从外边寻人入岛充役。
当日,绿袍见那妮子闷闷不乐,倒也少见,一经动问缘故,脸都成了黑炭,只也拿这丫头无计可施,只得无力的挥挥手让她到一边玩去,心下却是哀叹:“自己这都什么运气,捡个丫头回来都是这般德行,竟是个拿人肉做羹的主。”要知道但凡生灵,生了灵智,倒也算得上是人类了。日后却是免不得狠狠的教训这妮子一番。
又过得些时日,陷空岛到得极昼离去,却是终日昏暗,不好走动,主仆两个便在岛上度日。忽有一日,那陷空老祖遣使来请,绿袍正自无事,欣然而往。
到得他那霜华宫,里头珠光璀璨,满宫通明。宫中客席上却是坐着一位眉清目郎的中年羽士。见得绿袍主仆,便自和那老儿起身相迎。这位道人倒是个爽朗性子,见了两人大笑道:“贫道天乾山小男,这位想必是合沙前辈高足绿袍真人。身后这位当是青草姑娘吧。”
原来此人正是陷空老祖生平唯一挚友,他却是先得陷空老祖说过两人了。绿袍含笑一礼道:“原来是小男真人当面,真是闻名不如见面,绿袍有礼了。”
小男一把拉住他道:“都是同道好友,何需拜来拜去的,此番正有事要道友帮忙,你这般多礼,我等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当下几人坐定闲谈,这小男却是个爱热闹的,交游广阔,和那火灵神君也有些交情,却是日前也听闻那人说过无忧宫一些事。故此笑道:“闻得火灵道友说道友日前在无忧宫深得两代宫主看重,为着道友,那少宫主一剑削了天残地缺一半手臂,不知是真是假。”
绿袍见是个知情的,苦着个脸道:“小男真人你且莫要挖苦小弟了,那婆娘凶得紧,哪个不知?”
小男也不揭他糗事,换些话说了。一旁那陷空老儿闻得,却是暗道,看来自己猜得到是不错。这人果是和无忧宫深有渊源。三人说了些闲话,却是转到了正题。小男道对陷空老祖道:“老友,此间事,你是个地主,就由你和这两位道友说说罢。”
陷空老祖清咳一声,立起身来,正重对着绿袍和青草行了一稽礼:“贫道谨代北极亿万苍生请两位道友伸以援手。”
绿袍和青草早已立身回礼,绿袍亦是正色道:“道友言重了,却是不知道友所言何事,力之所及,责无旁待。”
那小男在一边见得,却是暗暗点头,心下道:不愧是合沙真人弟子,倒是谨言。
当下陷空老祖说出一番话来:原来这玄冥界本是亘古冰原,自他到此无意间发现了北极磁光。几经查探推算,却是发现此地到得一定年限就因着某种缘故要发生一次大地震。每次地震伴着火山喷发,气温升高,导致这极地玄冰溶化。这地震一次比一次厉害,最终这万里冰川都变成海水,波及四海。沿海低处尽成泽国。而这北极之地却是升高成陆地,正所谓沧海桑田,变幻莫测。这般天地之变也非人力可挽,只是一旦灾变,必会造成无穷祸患,生灵涂炭。再则这陷空岛就在北极,首当其冲,地变一生,这千里灵境化做虚无,太过可惜。故此他几经思虑,想要设法将这地变化减到最小。
绿袍听得他这一番话,思索一番,问道:“这般灾劫,非比寻常,却不知岛主心中可有腹议?”
陷空老祖答道:“我几番查探,倒也想到个法子,在地震前挖开加大那地火口子,使其宣泄。前番去那火山口观察,正巧遇了道友。再寻到那震源,以法力攻穿地脉,使其化整为零,泄了地气。如此一来,当可使灾劫变小。只是我一人之力,难免力有不逮。故此想请几位道友帮忙。”
绿袍闻言,略一沉吟,笑道:“道友有此撑天之雄心,绿袍自当附人骥尾。”
陷空老祖和小男对视一眼,大喜,道;“道友果是豪迈,贫道多谢了。”几人言谈一番,说是还须等些时日,欢喜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