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郑学文握起拳头,愤愤道:“定午县是当初的杂家宗门所在地,十一塔就是在那个地方,于众目睽睽之下钻入地底,消失不见的。”
“我们都没参加过当初的战斗,但是我们几个都曾经去过定午县,那里已经变得坑坑洼洼。”郑学文一边说,一边还用双手比划着:“屋子那么大的深坑遍地都是,处处是断壁残垣。”
“定午县经过十一世家的乱战后,已经被破坏的完全不成样子,但十一塔终究是一样结合了机关术的秘宝,这份古地图的我不说师弟你也知道。”郑学文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恨不得要吃人一般,“只可惜,唉……”
顾君华点了点头,自然也知道这份古地图的价值。
江州说到底是杂家的地盘,是当初杂家的宗门所在地,因此十家对于江州的了解远逊于杂家,更不要说中心地带的定午县,十一塔钻入地下后,十家发了疯般的去寻找,却一无所获。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十一塔还在地下,身为机关,它一定是沿着某条道路在游走,因此,一份定午县的古地图的价值,可想而知。
这也难怪会有其他世家的人冒着极大的风险混进江州书院,杀人夺图了。
雨很大,因此几人走的都很急促,除了郑学文外,其余人都各忙各的去了,郑学文带着顾君华穿过供学子们读书的前院学堂后,来到了供书生剑士们居住的后院。
一路走来,顾君华敏锐地发现,在这偌大的江州书院内,他竟然没有看到哪怕一个下人,进出书院的,全是些儒生。
“七家之间的明争暗斗竟然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顾君华心中暗惊,要知道,儒家弟子不但要精通“礼、乐、射、御、书、术”等“君子六艺”,还要练习书生剑法,修炼浩然正气或者赤子之心,一天下来十分忙碌,根本没有多少时间去做杂活。
世家弟子身份超然,而对戍守边疆有大功劳的儒家书生剑士,则完完全全可以用“金贵”来形容,任何地方的书生剑士,见到县令都无需跪拜,但现在,在这江州书院,一系列的杂活竟然都是读书人们来做。
由此可见,江州书院的读书人是多怕下人仆役中混入其他几家的眼线。
郑学文似乎看出了顾君华的心思,不好意思地拍了拍顾君华的肩膀道:“孔圣峰过来那边儿上上下下都有下人们伺候着,咱江州书院为了安全,只能尽量不让闲杂人等进入,所以在这里的很多事情都需要师弟你亲力亲为,实在是对不住。”
顾君华连忙摇头道:“哪里哪里,师兄们为了儒家大业而如此辛劳,让人敬佩。”
郑学文点点头,越发满意身旁这个待人十分有礼貌的“新来师弟”,忍不住感叹道:“这四五年来,孔圣峰那边虽然时不时地也派人过来,但那些人啊!都过惯了好日子,到最后没有一个人能在这里呆得住超过三个月,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看到顾君华用无奈的目光看着自己,郑学文也意识到刚刚说错了话,连忙笑道:“不过师弟你不一样,比那些人强多了!我呸,你瞧我这张嘴,他们怎么能和师弟你比?”
顾君华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书院现在的书生剑士连带你我在内,一共有三十二个,师弟你初来乍到,水土不服,所以这两天就先好好休息,什么都不用干。”郑学文带顾君华来到一处小院前,指着院门道:“像这样的,院门上刻着一柄书生剑的小院,里面居住的就都是书生剑士,其余的地方供学子们居住,我就在前面的院子里,有什么事可以找我,也可以找其他师兄弟。”
顾君华点点头,将手里的缰绳递给郑学文,行礼之后,背着书箧和包袱推开了院门。
院子虽然冷清,但绝对谈不上荒芜,尽管身在虎穴,指不定什么时候身份就会被发现,可顾君华此刻的心情却难得的平静。
书声琅琅,雨声淅沥,总比一个人东躲西藏来的好。
他推开房门,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大致打扫了一下屋子后,把湿衣服脱下,随手一扔,倒头便睡。
在这期间,郑学文给他送了两次饭,但顾君华实在是太累了,只是摆了摆手,没有起床。
这一觉,顾君华睡了整整五个时辰,实在是又饿又渴,睡不过去了,这才起身,将那些已经凉透了的饭菜狼吞虎咽地吃干净。
雨已经停了,窗外星辉斑驳,顾君华略微整理了一番思绪后,起身披上衣服出了门。
不像北方地界下完雨就只能静静地等待雨水蒸发,江州地处东南,一年四季里有三个季节都在下雨,因此各地的排水系统都比较发达,顾君华所居住的小院里,雨水已经顺着几条小水渠流到了外面,踩在还有些积水的地面上,顾君华心情仿佛也随着飞溅起来的积水而飘飞了。
他走在静谧的书院内,心中整理着目前来讲得到的消息。
第一,是江州很乱,非常乱,七家共掌江州,彼此之间定然是摩擦不断。
第二,是前两天刚有人混迹了江州书院,偷走了儒家刚刚得到了定午县古地图,还杀了两个书生剑士。
顾君华的时间并不多,必须要在自己的身份被发现之前把定午县的古地图搞到手。
他漫无目的地在书院晃荡着,感觉江州书院与孔圣峰书院的建筑风格差不多,诸如马厩、射箭场等地方的建设方位也很相似。
他去马厩给那匹陪伴着自己走过千山万水的大马添了些夜草,在书院里转了半圈后,不经意间听到了“啪嗒啪嗒”的轻微撞击声。
顾君华循着声音,来到了一处小院前,院门口刻着一柄书生剑,站在门口,依稀能闻到一股酒香。
顾君华推开大门,一张石桌映入眼帘,桌下有两条石凳,桌上放着张棋盘,顾君华的目光跃过棋盘,看到了一双朦胧中带着神采的眼睛。
正是白天与他交手过的“发呆”,陈青发。
陈青发看到顾君华,眼睛一亮,对顾君华招手道:“哎呀,我以为这书院里就只有我一个人睡不着呢,没想到你也睡不着,哈哈哈,来来来,快坐快坐,下棋!”
顾君华看了一眼面前的石凳,一汪积水明晃晃的,反射出星星的光辉。
“我站着就好了。”顾君华走上前。
陈青发从桌底下伸出一条胳膊,抛过来一只酒壶。
顾君华将酒壶接在手里,仰头便灌了一大口。
“比北方的酒要软一些。”他砸吧砸吧嘴,只感觉一口热气顺着喉咙,直入体内,一下子讲深夜的湿寒驱散了许多。
“够爽快!”陈青发对顾君华竖起大拇指。
顾君华翻了个白眼,“我睡了整整六个时辰,睡不着,你呢?”顾君华又灌了一口酒。
“下棋啊!”陈青发伸出手指敲了敲棋盘,顾君华低头,果然看见陈青发的膝旁分别放着一盒棋子,又扫了一眼棋面,黑棋被白棋杀的大败。
“你是白棋?”顾君华用鄙视地眼光看着陈青发。
“黑棋。”陈青发道。
“那你怎么把自己下输的?”
“嘿嘿,谁说我输了?”陈青发说话间,手指轻巧地捏起一枚黑色棋子,往棋盘上一放,而后冲顾君华挑了挑眉头。
顾君华从另一个棋盒照顾你捏起一枚白棋,落子在盘。
陈青发眼睛都不眨一下,再度捏棋落子。
两子而已,局势突变,原本占据了较大优势的白棋一下子落入了尴尬的境地,大龙岌岌可危。
“师弟,要不要我教你怎样下?”陈青发嘚瑟道。
顾君华撇了撇嘴,抓起一枚棋子下在了一处当前局面上最为稳妥的位置上。
他的手刚刚拿起来,陈青发就扯起嗓子发出了足以让婴儿止啼的嚣张大笑,震的顾君华毛骨悚然,连忙低头重新审棋。
果然,陈青发极为嚣张地捏起一枚棋子,捏棋子的那只手还恶心至极地比出一个兰花指的姿势,看的顾君华一阵反胃,而后陈青发将手里的棋子随意往棋盘上一丢,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了“啪嗒”一声脆响。
白棋大龙被屠。
不过三子而已,局面瞬间被逆转。
“师弟,下棋如做人,不能只看到眼前的局势,还要多观望,多思考啊!”陈青发说话间,故作深沉地摇了摇头,“以后跟师兄我多学学吧!”
顾君华点点头,佩服陈青发棋力高深的同时,心中也不断地鄙视着他。
“看招!”陈青发忽然大喝一声,顾君华心头一跳,耳畔一下子响起了一道破风声,他连忙一个下腰,就见一枚漆黑的棋子从头顶一下子掠过。
“噗”地一声,棋子钉入了顾君华背后的砖墙内。
顾君华直起腰来,皱起眉头刚想说话,陈青发便已经站起身,晃了晃腰间的书生剑,面色严肃地对顾君华道:“以后出门,无论是去哪里,都要记得带上它。”
“这是师兄教你的第一课。”
顾君华嘴唇微微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住了口,重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