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绵见李荀犹豫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眼珠子一转,说:“怎么了,李公子是有什么难处吗?”
李荀面色一僵,自己若是说是那岂不是让人看笑话,还说他李家堂堂贵妃的娘家这么穷酸,连一顿饭也请不起。
“当然没有。”李荀笑得一脸勉强。
顾九绵点了点头,一脸欣喜道:“那就好,那我就替我们江轩谢过李公子了。”
李荀走后,江轩立即走到顾九绵身边,皱着眉头十分不解地问:“云子,为什么你要他请吃饭啊?”
“因为最近太穷了,我都吃不起饭了。”顾九绵一副我很穷,我很可怜的表情说。
“啊?”江轩有些懵了,顾九绵穷的没钱吃饭?他不会听错了吧。
忽然他把手伸进衣袖,似乎在掏着什么。
顾九绵饶有兴趣地看着江轩的动作,想看看他能掏出些什么来。
好半晌,江轩忽然眼睛一亮,将手从衣袖中拿出来,手心多了五个铜板,用手拨了拨,数了两个又重新塞进衣袖,随即他微红着脸,将手伸到顾九绵面前,说:“云子,我就剩这点儿了,虽然没多少,吃几个包子还是可以的。”
顾九绵看着江轩掌心的三个铜板,挑了挑眉,没有说话,也没有接过来。
“噗哈哈哈哈哈哈——”沈入怀一个没忍住,大笑出声,顾九绵会没钱,顾九绵会穷得连饭都吃不起?这简直是他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江轩看着沈入怀笑得开怀,甚至都笑得肚子痛了的模样有些懵,手足无措地看向顾九绵,用眼神询问,沈入怀这是怎么了?
顾九绵其实也非常想笑,不过看着江轩一脸真诚的模样,实在不想打击他。
“那还有两个呢?”顾九绵问。
江轩一脸局促,挠了挠头:“我得留点给我娘买烧饼。”
“噗哈哈哈哈。”
顾九绵看着江轩憨憨的样子,终于还是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不行了,江轩怎么这么实诚,这也太可爱了吧哈哈哈哈哈。
沈入怀更是笑得直不起腰来。
“云子,容子,你们……”江轩懵了,一张俊脸涨的通红,站在原地局促不安,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收回来也不是,放在那也不是,只能愣愣地看着二人捧腹大笑。
顾九绵看见江轩局促的模样连忙止住了笑,将江轩的手推回去,说:“你自己留着吧,我不需要。”
“云子,你……是不是嫌少了?”江轩失落地低下了头。
这是沈入怀也笑够了,直起身子,抬手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搭上江轩的肩膀说:“你觉得堂堂一国丞相的孙子会和你一样穷的吃不起饭?”
江轩一愣,对啊,顾九绵可是丞相家的孙子,怎么会和他一样吃不起饭呢?他可真傻。
“这样啊。”江轩挠了挠头,收回手,又将铜板收进衣袖,傻傻地笑着,只是那笑却带着莫名的自嘲与自卑。
顾九绵察觉到江轩的情绪不对,连忙拍了一把沈入怀,会不会说话,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一把拉过江轩。说:“别理这个二百五,我们走,夫子该到了。”
沈入怀也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不太好,悻悻地笑了笑,跟了上去。
回到教室,顾九绵看到了一个人,姜煜晨。
姜煜晨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一眼顾九绵便收回了视线,仿佛是看到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一样。
顾九绵意外地挑了挑眉,这位是变性了?以前看她的眼神不都是恨不得吃了她吗,今个儿怎么这么平静?
啧,不太对劲啊,这么平静,是不是在憋什么大招呢?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顾九绵压低了声音问沈入怀。
“不知道。”沈入怀摇了摇头。
顾九绵撇撇嘴,也没过多在意,管他憋什么坏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顾九绵就不带怕的好吧。
姜煜晨并不是变性了,低垂的眼眸中风云诡谲,他恨顾九绵啊,恨不得她去死,恨不得把她送进小倌馆让她也体会一下和男人一起的滋味!
她上次将他算计得那么惨,这个仇他不报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可是现在是争夺太子的重要时期,他必须把所有精力都放在这件事情上,至于顾九绵,等他当上太子,看她还怎么猖狂。
虽然上次百花宴的事情被父皇知道后,父皇十分生气,不过却倒也没真的对他怎么样,最多罚了他几个月的俸禄,他一个皇子,还不缺这点钱。
呵,顾九绵,我们来日方长。
……
下了课,顾九绵直接去了慕柯的住处。
此刻慕柯正在院中抚琴,一如顾九绵上次在凉亭见他抚琴一般,一袭白衣胜雪,深色的瞳孔如同黑夜般宁静而神秘,里面透出的光让人捉摸不透,一种难以言说的孤寂笼罩其间。
男子低垂着眼脸,沉浸在自己营造的世界里,修长而优美的手指若行云流水般舞弄着琴弦,长长的睫毛在那棱角分明的脸上形成了诱惑的弧度,只是那双眼中忽闪而逝的某中东西,让人抓不住,却想窥视,不知不觉间人已经被吸引,与音与人,一同沉醉。
见来人是顾九绵,慕柯只是抬头淡淡得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顾九绵看得呼吸一紧,好一张翩若惊鸿的脸!
顾九绵没有出声打断他,而是走到石桌旁,坐下,静静地听着,悠扬的琴声似乎可以涤荡她的身心,让她近日的疲惫烦躁一扫而空。
琴声悠扬,却略带忧伤,那是一种宿命般的寂寞,不同于高处不胜寒的孤寂,不同于知音难求的自赏,不是楚痛,不是自怜,不是忧伤,是那种从骨子里、从生命里透出的无根的寂寞,与死亡融合在一起,生命仿佛随时都会在这种寂寞中消失,你什么也抓不住。
顾九绵静静地看着院中拨弄琴弦的男子,仔细一瞧他的脸,顾九绵皱了皱眉,才几日不见,怎得脸色这么难看,灵槐不是已经将他体内的毒压制住了吗?
他瘦削的脸上带着不正常的苍白,却有一种虚幻般的晶莹,一眼望去,如同画中人。
她闭上眼睛,用心去感觉那舒缓的琴音,一时之间,只觉得心思变得极其纯净,地位、金钱、世俗的言论,统统离她远去,天地之间仿佛有这么一个人,似乎从混沌初开,便一直等在那里,等她去聆听他的声音。
空气里有远古的味道,顾九绵仿佛听到了“曲终独立敛香尘”的那个声音,琴音在他纤长的指尖悠远地消失,一曲之间,她的生命仿佛已游走了千年。
一曲罢了,清婉的余音袅袅地在半空盘旋,顾九绵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慕柯像暮色一样朦胧的眼睛皱着眉头不说话。
慕柯抬起双瞳,他的唇角带着一丝看不出情绪的浅笑,黑玉般的眸子深邃而朦胧:“顾公子。”
顾九绵忽然扬了扬眉,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说:“换一首,这首未免太过忧伤。”顾九绵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这样的忧伤不应该出现在慕柯身上,像他这样谪仙一般的男人,就应该永远快乐才是。
慕柯嘴角一抽,再来一首?当他卖艺呢?
不过他倒也没说话,手却抚到了琴上,垂下睫,拨动琴弦。
古琴古朴的声音悠然响起,像一片落花从枝头翩翩而落,颤悠悠地坠于清澈的小溪当中,花瓣在湍急的水面上随波逐流,如同一片无根的浮萍,无边无际的寂寞从琴音里弥漫出来,扼紧了顾九绵的呼吸。
“停,别弹了!”顾九绵一脸怒容地伸手抚平琴音。
慕柯错愕地看着顾九绵。
顾九绵似乎也觉得自己的情绪似乎有些过激了,悻悻然收回手,说:“我不是让你换一首轻松一点的吗?老谈这么忧伤的东西干什么,天要踏了还是怎么的,年纪轻轻就那么多愁善感,贝多芬都弹不出你的忧伤。”
“贝多芬?”慕柯一愣,虽然不知道顾九绵嘴里的贝多芬是谁,但是,顾九绵如此这般,是在……关心他吗?
“……”顾九绵一愣,大意了,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贝多芬,跟他说了也是白说,她有些烦躁地摆了摆手,说:“不用管这个,我是让你换一个风格!”
“换什么?”慕柯表示不解。
“你不适合这么忧伤的东西。”顾九绵看着慕柯的如星海般醉人的眸子一字一句道。
“那你觉得我适合什么?”慕柯饶有兴致地问。
“额……”顾九绵一愣,这个问题还真把她问住了,脑海中想象着慕柯弹奏欢快曲子的画面,这满满的违和感是怎么回事。
仔细想了一圈,顾九绵觉得还是慕柯刚刚的样子最符合他的气质,可是,她一点都不希望这样的孤寂出现在慕柯身上。
“那……随便你吧。”虽然不喜欢慕柯弹这样孤寂的曲子,但是弹琴最重要的是心境,若是心境与曲子不服,那弹出来的琴音也就索然无味了。
慕柯见顾九绵认真思考了半天还是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忽然笑出了声,说:“倒是没想到你能听懂我的琴音。”
“怎么样,是不是后悔没有早一点遇到我!”顾九绵有些洋洋得意道。
慕柯嘴角微抽,看着顾九绵没有说话,虽然觉得顾九绵说这话十分自恋,却也并不厌恶。
眼前之人实在让他太过意外,本以为是一个不学无术的草包纨绔,没想到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就算了,还会制造炸药,而且……还能听懂他的琴音。
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地听懂他的琴音,顾九绵是第一个。
虽然她这个人看上去十分不靠谱,但不得不说的是她的确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想起第一次见到顾九绵时的场景,那时他还对她十分厌恶,现在倒是变得有些欣赏了,人们都说千金易得,知音难求,他这个知音还真是……
忽然,慕柯觉得体内一阵刺痛……心中苦笑,又来了。
院中不知何时飘起了蒙蒙的春雨,雨丝又轻又柔,湿润的微风凉凉地吹拂而来,院子里的景色蒙上一层氤氲的雾气。一个汉子撑着伞急冲冲地跑进院中,动作急促却不紊乱,步履轻盈,他收了伞,抬眼看到我,有一瞬间的错愕,很快便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欠身行礼:“顾公子!”
是幸川。
顾九绵笑着点了点头。
他转头看向慕柯,沉声道:“公子,下雨了,院子里风大,我们回去吧?”
“你家公子怎么了?”顾九绵问,她刚刚就看出来了慕柯的脸色不太好看,可是灵槐已经帮她压制了毒性,发生了什么,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虚弱。
“我没事,最近有点感染风寒了。”慕柯却是看向顾九绵,笑了笑,面色似乎更白了,“顾公子找慕某的事情若是不重要可否下次再来。”
顾九绵皱眉,却没有动:“是毒又发作了?我让灵槐来帮你看看?”
“不用了,我歇一会就好了,幸川,送顾公子回去吧。”说着,慕柯就抱起古琴急匆匆地回了房。
幸川怔了怔,却不敢反驳,只好将手中的伞撑开到顾九绵的头什么,可是慕柯已经进入房门将门关上了,她暗骂一声不知好歹,直接拂袖离去,回到住处,想着慕柯那苍白的脸色,还是没骨气地给灵槐传了信,让她来书院一趟。
慕柯一进房门便支撑不住,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他挣扎着站起来,躺到床上,默默忍受着体内的疼痛。
“主子!你没事吧!”幸川回到竹园,进屋就看到慕柯正躺在床上,紧紧地抿着唇瓣,面色几近透明,额头上满是豆大地汗珠。
幸川看得一阵心疼,满脸焦急地说:“主子,不如就让灵槐来看看吧。”
慕柯没有说话,只是睁眼冷冷地睨了温骨一眼。
温骨哪里还敢再说话,只得闭上嘴,拿起一旁地毛巾开始给慕柯擦汗。
“出……去……”慕柯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
“主子……”幸川看着慕柯难受的样子还想说什么,却被慕柯的眼神给震慑住,最终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还是一脸愁容地走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