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贵人在门外叫骂了许久,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尽了,那些脏话有些连玲珑都有些听不下去想开了门和她理论,怎料楚衿却跟个没事人一样,拦着玲珑道:“你理她干什么?生气的是她,我又不气。暑闷的天儿她嗓子冒了烟明日成了老鸦,咱们等着看笑话就是了。”
“小姐向来心大,还多亏了在府上的磨炼呢。”玲珑哭笑不得摇了摇头,继续收拾着房中杂乱,“宫里就给咱们拨了两名宫人,小姐都遣给了李贵人,这偏殿杂乱成这样还不知道多久没人住了,可有的收拾了。”
楚衿解开了包裹,取出氅衣来一件一件往衣柜里堆放着,“我帮你就是了,你我说着话做着活,也不觉着累了。”
“这怎可?”玲珑忙将氅衣从楚衿手中夺了过来,铺在榻上叠好后整齐放入柜中,“小姐是主子,我是奴婢,这种粗活哪能让小姐染指?”
“你是忘了从前在楚家我连个婢子都不如的时候了吗?”楚衿释然一笑,继续手上的活计,“倒过夜香挑过粪,连泔水都吃过了,哪儿能突然就娇贵起来?”
玲珑满眼心疼看了楚衿一眼,道一句苦了小姐,便同她主仆二人一并开始收拾。
二人将殿内收拾妥当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宫门外传来一公公尖细声,来报御膳房送来了晚膳。
玲珑喜滋滋出门去迎,怎料李贵人挡在她面前,将送去西偏殿的吃食全都倒在了树坑来,临了还对着树坑啐了一口,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儿回房了。
玲珑劳了一日饥肠辘辘,又想着楚衿打清早入宫到现在一口吃食也没吃上,便冲上前与李贵人理论,“贵人这是作甚?我家主子一日都未进食了,您”
“贱婢!”李贵人一巴掌打在玲珑脸上,用细长的手指戳着她太阳穴骂道:“你也配和我说话,你是个什么贱东西?”
二人在庭院里闹起来,楚衿赶出来时玲珑已经被李贵人骂哭了。
她凑上前去拽了玲珑一把,推搡着她道:“你怎能这般和李贵人说话,还有没有分寸了?”
“小主,我”玲珑觉着委屈,呜咽着再说不出话来。
楚衿怒而抬手一指东偏殿的门,道:“滚回房中伺候着!”
玲珑哭啼着跑回了房,楚衿这才换了一脸柔色与李贵人赔不是道:“贵人姐姐,婢子不懂事,要您闹心了。”
李贵人见她态度有所转变,私心里以为是她怕了自己,遂昂起了头一副恣肆模样,训斥道:“你记着,我是贵人你是常在,你住在昭纯宫一日,便得听我的,我要你往东你便往东,要你行西你便行西。你以为你父亲巴巴儿地将你塞到宫里来你能得什么好儿?你妹妹给皇后下毒,害的皇后此生不能孕子,皇后娘娘恨不得将你楚家满门都撕碎了喂狗,你赶着趟子入宫,正是撞上了皇后娘娘的刀尖儿!”
李贵人说着撩拨一番鬓角被夜风吹乱的发,又冷笑道:“你伺候我舒坦了,我自在皇后娘娘面前能说上你几句好话,便是受苦受难,也让你体面些,不至于落个和你那排泄了一身污物的恶心妹妹一般的下场!”
楚衿躬身下去,连连拜道:“是,是,贵人姐姐教训的是,妹妹知错了。”
李贵人自上而下打量着楚衿,冷哼一声转身回了房。
送膳的公公见了这一幕人都傻了,愣在原地半晌,只等东偏殿的门合了,才满面为难向楚衿道:“小主,这各宫送去的膳食就这些,奴才回去报备了,再给您烹了拿来。”
楚衿含笑谢过那公公,公公又指着树坑里污了的膳食道:“先容奴才将这里收拾干净罢。”
他俯身下去却被楚衿一把揽住,“公公是御膳房的人,昭纯宫的杂事不应让公公染指,等下我与玲珑自会将这儿收拾干净,公公不必费心。”
那公公点了点头,叹了一声楚衿心善,连李贵人那样爆裂的性子也能忍下,便告退了。
楚衿看着树坑里的吃食清冷一笑,转身便回了西偏殿。
入内时玲珑还哭着,她赔笑上前牵起了玲珑的手,道:“你还在怪我?”一璧说着,一璧替玲珑抹着眼泪。
玲珑抽泣了两声,憋着嘴道:“她欺人太甚了,往后小姐住在这昭纯宫里,可有罪受了。”
玲珑哭得梨花带雨,楚衿在她发红的鼻尖上刮了一刮,道:“有罪受的,可是她呢。帝苑城那么些洒扫宫人,地上掉了一粒米那都是要清扫干净的。如此,可饿坏了在城墙根打洞的鼠。”说着扬眉看一眼门外的榕树,又道:“你猜猜看,那些吃食香味,到了夜里能引来多少鼠?”
玲珑吸了吸垂下的鼻涕,道:“那奴婢这便去将它收拾干净了”
“你收拾什么呀?”楚衿拦她一把,笑着低语:“我在楚家的时候夜里起夜都能在我房中踩到老鼠尾巴,我又不怕那些。”
玲珑见她笑藏深意,霎时明白了楚衿话里的意思,也便破涕为笑了。
昭都虽地理位置优越,背靠环山九水相绕,纵是如此,依旧难挡盛夏暑气。
故而各宫每日都有配额的存冰送去供着,入夜多也是大敞着宫门,只再廊下命内监添床被衾睡着,算是守门。
子时过三刻,玲珑早已回了西偏殿旁的庑房歇下,楚衿蓦地睁眼,侧耳听着庭院内疏落风声夹杂着窸窣鼠叫。
她起身取了个布袋,蹑手蹑脚的出了房,瞧一眼那树坑下围着的十数只通身黝黑锃亮的老鼠,一只只正贪婪吃着污了的吃食,黯然笑着。
宫里的老鼠都是吃着油水长大的,体型比从前楚宅里见到的要壮硕些,行动自也不太敏捷。
楚衿一麻袋下去,只有两只逃窜了去,余下的总还有十来只被筐入了布袋中。
楚衿拿着布袋,缓着步子走到了东偏殿的殿门口,看一眼睡意深沉正打着鼾的江德添,跨过他的身子入了殿内。
行到李贵人榻前,敞开了麻袋的口,将老鼠尽数都倒在了她的榻上,而后将麻袋收好,三步并两步回了西偏殿合上了房门。
侯了须臾,东偏殿果然传出了李贵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啊~~~~~救命!来人,快来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