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算是楚衿活了这十八载,最扬眉吐气的一日。
她走在宫道上,夹道而行的宫人见了她一一施礼,不敢怠慢。
虽看着眼生,可见她常服入宫,便知定是新晋封了位份的主子,无人敢不尊。
楚衿第一次可以昂首挺胸行在正路上,心头自有一番说不出的滋味来。
指引宫女将她带回了自己所居宫中,立在宫门前抬头望一眼,金墨挥洒写下的‘昭纯宫’三个大字便映入眼帘。
从前伺候楚玥的时候,楚衿对这宫中的局势是有几分明了的。
昭纯宫里尚住着李贵人李乔,从面相上看便不是个好相与的。
昔日楚玥御前出恭之事,背地里也没少听她念道。
指引宫女领着楚衿入了宫门,抬手一指西偏殿,恭谨道:“小主,您的居室在西偏殿,东偏殿住着李贵人。昭纯宫并无主位,所以正殿一直空着。小主先回房歇一歇,等下奴婢来唤您去拜见李贵人请安。”
楚衿点了点头,自顾入了西偏殿。
这西偏殿不大,家具摆设与楚玥的瑶华宫比起来也差了许多,但好歹是个亮堂地,比在楚宅时住的那‘牲口棚’要舒坦多了。
一入殿门便见玲珑里里外外忙碌着,她身后立着一名宫女与一名内监,二人双手抱臂盯着玲珑做活,自己则僵成了木头立在原地,冲玲珑颐指气使道:“快些着,赶在常在小主回宫之前都收拾体面了。咱们是在宫里当值久了的,这是在提点你,你可别哭桑个脸想着有常在主子给你撑腰。”
楚衿瞥了二人背影一样,咳嗽两声清着嗓子道:“玲珑,收拾好了吗?”
乍然问了声音,三人齐齐回首。玲珑手上活计未停下来,抹一抹汗对楚衿说:“这便好了,小姐先在旁边的木椅上歇着,那都是奴婢擦干净了的。”
楚衿微笑颔首,定定坐在了木椅上。
余下的两名宫女内监齐齐躬身请安,道:“奴才给楚常在请安,楚常在万福。”
楚衿冷道:“你二人是宫里拨来伺候我的?”
宫女回话道:“奴婢菱枝,是李贵人房中的掌事婢女。”
“奴才江德添,是李贵人房中的掌事内监。”内监嘻嘻哈哈的与楚衿说道:“这不闻听了常在主子要入宫,咱们贵人一早便吩咐奴才们过来替小主打点一番。咱们贵人”
“知道了,滚吧。”楚衿冷着脸色截断了江德添的话,二人听了她这一句折辱的话心头有气,当下也不敢发作,便隐着愤告退了。
正逢玲珑铺好了床榻,见那二人脸色不豫离去了,蹙眉道:“小姐,他们是李贵人房中的人,您方才那话说过了。”
“他就是皇后宫中来的人他也是奴才,在府上被那么些人欺辱了那么些年,如今入宫伊始,若再不端出姿态来给他们瞧瞧,往后什么狗彘龟鳖的都欺负到咱们头上来,这日子还过不过了?”楚衿缓了口气,又问:“宫里拨来咱们房中的宫人呢?”
玲珑瘪着嘴摇了摇头,“随礼官一并来的,可礼官方走,几人便被李贵人给召了去。说是盛暑里闷热,寻人去她宫中打扇,她要午憩。”
楚衿朝东偏殿敞开的门望了一眼,默声须臾才道:“你停了手中的活,跟我一并去拜见李贵人吧。”
楚衿携玲珑入了东偏殿时,见李贵人坐在榻沿,身前供了三玉瓮的冰,有五六宫人正围着她打扇纳凉。
方才从楚衿房中回来的江德添与菱枝正附耳李贵人说着什么,不用多想,便是将方才在楚衿房中受的气都说给了李贵人去。
李贵人听罢脸色沉了下来,偏巧与踏入东偏殿的楚衿目光对上,便笑道:“哎呦,瞧着面熟呢,这可不是伺候粪妃啊呸呸呸”李贵人动作轻缓在自己薄唇上拍了拍,“瞧我这张嘴,说错话了。这不是从前丽妃娘娘宫中的掌事婢女吗?你怎还在宫中?”
楚衿也不气恼,淡然笑着福礼下去,“妾身常在楚氏,给李贵人请安。”
“哟,新入宫的常在便是你呐。”李贵人从榻上起了身,行至楚衿面前虚扶了她一把,“要说你父亲当真是个狠角呢,庶女入宫险些毒死皇后,你这嫡女入宫,怕是要比丽妃娘娘更能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呢。”
“承姐姐吉言。”楚衿了了回了一句,便将目光打量在满殿的宫人身上,“你们哪个是西偏殿的?”
最左侧立着的一命宫女与一命内监怯怯向前一步向楚衿施了礼,“回小主,是奴才(奴婢)。”
楚衿略一颔首,“得了,我今儿才入宫,西偏殿事忙,都跟着回去伺候吧。”
说罢理都不理李贵人,打着玲珑的手转身便向外走。
那两名宫人是得了李贵人的命挪来东偏殿的,这昭纯宫里李贵人的位份高过楚衿的常在,宫人们自然对李贵人言听计从,遂即便楚衿发了话,二人也不敢挪步。
楚衿踏出了东偏殿的门槛见身后宫人还未有动静,反倒侧耳听见李贵人的阵阵讪笑声,于是回首凝望李贵人,缓声道:“贵人姐姐是看上了妹妹房中的人?”
李贵人摆了摆手,笑道:“你初入宫,我争抢你的也不合适。”说罢看了两名宫人一眼,“去跟着你们主子回房伺候吧。”
二人这才敢垂首跟上了楚衿的步子,却不料方出东偏殿的门,便听楚衿肃声道:“止步吧。”
二人听不明白楚衿何意,便问:“小主,您”
“我这人有个坏习性,从来不爱用别人用过的东西,免得有什么脏病过到了自己身上,还不够晦气的。”楚衿眼风扫过二人,泠然道:“既然李贵人喜欢,你们留下伺候就是了。”
“他二人不过在我房中处了半日怎就能染了脏病?”李贵人语带愤然,怒目瞪着楚衿,“楚常在这是在骂我?”
楚衿冷笑一声,看着玲珑嘀咕道:“我原以为只有咱们楚家里的下人才有捡骂的习惯,没承想宫里也有,当真开眼界了。”说罢携玲珑回了房,重重将房门闭上。
李贵人无端受辱气得跳脚,立在庭院内指着西偏殿大骂道:“呸!什么东西!你妹妹在御前拉了一裤裆的粪,你妹妹才有脏病!你才有脏病!你全家都有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