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作家写小说就像处男□□,事前斗志昂扬,急不可耐,最终却是虎头蛇尾、草草了事。
麦芽现在就是这种状态,一切都显得迫不及待,哪怕死,他也显得迫不及待。但事实又能如何?自己急死,世界也懒得理你,这才叫悲哀。麦芽想要知道他的命运如何,以便能调整心态来接受命运,但命运偏偏让你无法预料,亦让你无法接受。
白虎显得最为镇定,几乎看不到他有什么变化。整天除了白天就是黑夜,除了吃就是拉,除了等待就是煎熬,除了无所事事地无所事事,就是说一些废话谎话。
金龙还在写一些奇怪的名字,那些名字以及它们代表的故事,恐怕也只有金龙一个人知道,这些故事也许对金龙来说是重要的,但对其他人来说则可有可无,不足挂齿,不值一提。
关杰的脸色很沉重,与白虎的豁达构成了明显的对比,他好像害怕死亡,也害怕这儿,他终日都沉浸在惶惶不安之中。
麦芽看到金龙正在写字,便想起了自己以前在监牢外面的生活,那时候他至少还有一部分自由,至少还知道生活是何意义,至少知道什么是义务,什么是权利。他猜想那些名字多半带有一些故事,便想要听听别人的故事,借以打发自己的无聊。
我们倾听别人的心声,其实哪里是倾听,不过是想借着别人的故事,打发自己的无聊罢了。所以说,那些最爱听别人故事的人,往往心里面是最无聊的。正所谓,我们都是在别人的故事里,感动了自己;在自己的故事里,感动了别人。
麦芽便问金龙:“我看你天天都在写名字,那些人肯定欠你很多钱吧!”
金龙的眼睛有些湿润,他却万分懊悔地说:“不,其实是,是我欠他们的。”
麦芽感到很疑惑,便问:“为什么你记得的都是你欠钱的人?”
金龙说:“你活在世上,到了最后的关头,却还有些事情没有办利索,却还欠着别人的钱,而这些钱是注定无法还清了,所以你便背负着道德和金钱的双重债务。我觉得我现在就是一个负债累累的人。很多人死前都是负债累累,我们都欠这个世界的。”
麦芽微笑了一番,说:“不必那么痛苦,看开点吧。”
金龙说:“你知道么?我现在最对不起的是我的爷爷。我是他众多孙子中最小的一个,也是他最为疼爱的一个,从小到大,爷爷最疼爱我了,但到他病危的时候,他口口呼唤着我的名字,我却没能看他最后一眼。想到这里,我就想哭-----”说着,金龙的眼睛里滚出两颗热泪,那两颗泪已经有些浑浊了。
“我现在最想见到的人就是他,可我知道那永远不可能了。”金龙说着哭得更厉害了,眼睛红肿着,泪水已然划过脸颊。
麦芽也感同身受,他也知道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那种痛苦。他安慰了一番金龙,然后便坐在那里,也不再说话。这时候,金龙的哭声越来越大,他一边哭一边说:“回首往事,我都是眼泪,人不能回忆,一回忆就想哭。”
麦芽赶紧安慰他说:“好了,好了,金龙别哭了,大爷们哭啥!”
哪知道,金龙越哭越带劲,泪腺彻底决堤了,弄得其他犯人都在看他。这时候,狱警已经听到了哭声。
麦芽赶紧劝金龙不要哭了,已经有狱警过来了,金龙的眼泪已经决堤了。
狱警走过来,用一根电棍狠狠敲击着铁窗的栅栏,然后训斥道:“哭什么哭?再哭就把你弄出去!”
这一下子,金龙也不哭了,他知道“弄出去”的后果。反正,在这里的人,虽然身处死亡地带,但是有一息尚存,就要呆在这里等死,等死总比被死等着要强。不怕遇见死神,就怕被死神惦记上。要是被弄出去,那就真的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麦芽看到金龙稍微收敛了一些,也就心安了,他继续百无聊赖地看着天花板,看天花板看的厌倦了,就把目光投向窗外,虽然在窗外也看不到什么新鲜的事情,但他还是喜欢把目光投向窗外,借以避开眼前的一切。
多少人喜欢观望窗外的风景,而没有时间窥视自己内心的景观?
金龙过了一会儿,发现白虎已经睡着了,也便跟着合上了眼睛。整个监狱里立马也传来了一阵打呼噜的声音。不知道谁是第一个打呼噜的人。麦芽却一点儿困意也没有,他不知道为什么大家一个看一个,只要有一个人睡着了,其他人便接二连三的睡去,虽然他们根本就没有睡意,但他们还是闭上眼睛假寐,到后来,还真的睡着了。装睡的人,最后真的睡着了,就像装逼的人,最后真的成了X。
可是,麦芽是那种根本不会假寐的人,他要么睁着眼睛,不允许自己打哈欠;要么就是倒头就睡,睡到地老天荒也不在乎。
眼前的人们都已经睡过去了,他们不知道未来的命运如何,但肯定好不到哪里。麦芽看到狱警在走廊的尽头正在闲谈,他们抽着烟,说着一些荤段子,然后无伤大雅地邪笑一番,继续站在那儿,站在洁白的干冷的墙壁旁边。
麦芽真想一点点地回忆自己曾经喜欢过的女孩,那样的话,多少都显得有点意义。可是,回忆总是徒劳的,因为回忆是把已经逝去的东西重新当成了未来。显然,这是可笑而愚蠢的。我们在回忆什么,那么我们便是在失去什么。
可是,回忆是一种慰藉,即便会失去,人们依然要做梦。
麦芽的恋爱虽然多,但没有哪一次是真正刻骨铭心的,照别人的话说,刻骨铭心的爱情,一生有一次足矣。他,还没有遇到。
他喜欢过一个女孩,特别喜欢,非常喜欢,做梦都梦见她,但那个女孩从来不理会他,完全将他视为空气,他却还是念念不忘。看来,念念不忘,必没有回响。对此,很多人劝他放弃,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坚持。他说自己是傻瓜,看来,的确是傻瓜。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而对方却视自己为空气,自己依然喜欢的要死,这就是所谓的毫无道理的喜欢吧。喜欢一个人,有时候是一件无必苛刻的事情。我们之所以不想轻易喜欢上别人,只是因为我们不想对自己过于苛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