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芽还是一如既往地等待着时光一点点流逝,等待是一件苦差,尤其是等待时光流逝。时光在等待的时候永远是漫长的。偏偏我们不去等待的时候,时光便在我们身边匆匆流逝。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在等待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忆什么,他一想到自己还可以在牢笼里靠着回忆打发时光,便有了一些温暖的感觉,可是一想到自己没有什么值得回忆,他又十分失落。他在心里骂自己:我他妈过的什么生活?为什么想要回忆一下都没有值得回忆的事情?!
金龙蹲坐在自己的牢房里,总是在地上用自己的右手食指写一写东西,有时候是几个名字,有时候是一连串数字,大概名字代表欠他钱的人,数字代表欠债的数目吧。白虎则喜欢没事的时候,站起来看看自己后墙的窗户上射进来的光线,依据这个光线的敏感程度,来判断现在到了什么时辰,当然阴天的时候他就不看了,阴天一到,他便只想睡觉了。
关杰喜欢一个人蹲坐在一个角落里,白天和夜晚都是一个姿势,仿佛这一辈子都只有这一个姿势,既不会惹人烦,也不会吸引人的注意,永远像是一块垃圾一样,等待着被风卷起的那一刻来临。垃圾也有自己的归处,但关杰好像没有自己的归宿。
麦芽实在等得急不可耐,便问关杰:“关杰,你知道我们会遭到怎样的处罚吗?”
关杰看了看他,眼睛直呆呆的,陷入一种神情恍惚之中,他说:“处罚不处罚又有什么区别?”
一看关杰这么不知道关心自己的境况,麦芽便问:“要是判处我们死刑呢?死刑你也不在乎?”
关杰还是目光呆滞,嘴里偶尔还流出口水,他嘴唇微动,说:“死或不死又有何分别呢?”
麦芽一看这小子竟然如此大彻大悟,俨然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便不再与之对话。他不想跟一个心不在焉的人对话,也不想与任何看透生死的人对话,因为一旦对起话来,对方的只言片语便会像一根根明亮美丽的尖刺刺入心中。
麦芽只好问金龙,他们会遭受到怎样的惩罚。金龙正在写一个名字,却没有写完。他写到一半,就静止了,眼睛盯着地面,陷入一种凝思之中。麦芽再次提醒他,他们未来的命运会是如何。金龙这才回过神来,然后摆出一副不知道的表情。麦芽很是气愤:为什么大家对自己未来的命运显得如此漠不关心呢?
在活着的人中,多少人关心过未来?多少人关心过下一代?
不少人是得过且过,活一生,能快活就快活,哪管什么下不下一代。
死,终究在劫难逃,因此生与死也不必关心。吃喝玩乐最重要,少了它们,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可是,有了吃喝玩乐,人生就有意义了么?
麦芽想着这些宏大的命题,他把这些命题揉碎了,挤进了自己细小的脑细胞里。
麦芽又转而问白虎:“你每天都在看时辰变化,思考季节的变迁,猜测雨季的来临,可你想没有想过我们未来会有怎样的下场?”
白虎不耐烦地说:“下场永远只能有一个-----------------死。至于怎么死,这个可能不在我们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也猜测不出将来会怎么死。”
麦芽忽然感到一股惊恐,他紧紧皱着眉头,右手摸了摸下巴,然后吐出几个字:“怎么个死法?”
白虎看了看周围,然后悄悄地靠在麦芽耳边说:“你知道吗?我以前听说过,死亡地带的人会被偷偷地带到一个地方,只要带到那个地方,人就会莫名其妙地死去或者失踪!再也没有见到他们回来。”
麦芽关切地问:“真的?那我们也会被带去?会不会像奥斯威集中营那样?”
白虎说:“差不多吧,听说市政府在搞一个秘密计划,那是一个很可怕的人体试验。我们很可能就会沦为试验品。”
麦芽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成为试验品,倒是白虎看得开,他只是静静地坐着,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麦芽问他:“你难道不担心变成试验品吗?”
白虎笑着说:“我们什么时候不是试验品?!在监狱外面的时候我们也是试验品。为了验证法律,我们一些人成了小偷罪犯;为了验证道德,一些人也成了恶棍地痞;为了验证爱情,我们都分了手;为了验证奇迹,我们永远不甘平庸;为了验证时光的流逝,我们所有人都失去了青春。‘为了验证历史的进步,我们这些草民成了血与火的试验品。’”
麦芽苦笑一声,说道:“这倒也是,试验品也好,死亡也好,反正我们没有多少时间是在做自己真正喜欢的那个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