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他怀孕一个月以来,她仍旧天天来看他。
只是,仅限于白天。
因为她说,晚上搂着他睡的时候,佳人在怀,她怕她会情难自禁,扰了他的睡眠。
他理解她的苦心,只是见她最近的脸色愈显疲惫,他有些担忧。
问她,她说只是最近国事太多,让他别操心,在宫内安心养胎即可。
那天,云贵君来他宫内看望他。
他依旧一身妖娆的红衣,更衬出他妖媚的气质。
他一进门,就满室蔓延着一股浓郁的香气。
他觉得奇怪,明明之前初见这个男子的时候,其身上并没有这种气味。
心中有些防备,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在这后宫中,难免会存在勾心斗角。
即使他不屑做出那种害人的勾当,可别人就不一定了。
更何况,他现在怀着孩子,更要提高警惕,这是她和他的孩子,他一定要将这个孩子平安诞下。
云初起朝外面拍了拍手,便有一众小侍搬着几个红色的箱子进来,将箱子放置好,又退了出去。
然后,云初起亲昵地握上了他的手,好似熟人般自然,语气亲切,“论年纪,我该叫你一声宁弟。宁弟,云兄我呀,今天才想到来拜访你。怕你怪罪,我特地准备了几箱子孩子以后要用的物拾,望弟弟笑纳。”
他有些惊讶,既然是人家的好意,他总不能拒绝,“云兄客气了,我还没想到筹备这些东西,云兄就为我想到了,还是云兄考虑得周全。”
“你喜欢就好。”云初起会心一笑,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变得愁眉苦脸,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哀叹,“唉!只是陛下最近的身子……”
看了看他,不好意思地笑笑,“瞧我,在你面前说这干嘛?影响孕夫的心情可不好,抱歉。”
“她怎么了?”他眉头蹙了起来,想到最近她的脸色愈来愈差,虽然她让他别放在心上,但他仍是忍不住担心。
云初起有些为难,咬了咬唇,但看到他担忧的眼神,便幽幽叹了口气,“宁弟,最近陛下日夜为国事操劳,她的身子愈来愈差,甚至食欲不佳,她已经三天没有好好吃一顿正餐了。”
说着说着,眼里还滚落出泪,立即用帕子拭去,“让你见笑了,我只是有些难受。”
“没有请太医给她看看吗?”他现在心里也不好受。
每天她来看他,她都表现得很自然,虽然脸色苍白,但没有任何不适的行为。
他以为,她只是太累了。
如今看来,她定是身子不适,她为了不让他担心,竟还在他面前伪装自己,她这是何苦?
他突然好想去看看她,即使她刚刚来过,他仍想去看她,想一直都陪在她身边。
“自然请过了,几乎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为她把过脉,都说只是太劳累了,说不出其他病因。”云初起一脸焦虑。
突然看向他,眼眸一亮,“宁弟,云兄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我知道,陛下最宠爱的人就是你,所以……我想拜托你主动去看看她、陪陪她,说不定会让她心情好转。心情一好,说不定胃口就好了。”
云初起好像自认为自己的想法很好,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他本也有这个想法,如今被云初起提了出来,也觉得该自己主动去陪陪她了,只是他难道不吃醋吗?有些疑惑,“云兄,你为何能如此坦然?”
“只要为了陛下好,我做什么都可以。”云初起苦涩一笑,“宁弟,打扰你这么久,我先离开了,希望你能安心养胎,能为陛下开枝散叶,也算是功德一件。”
“谢谢云兄。”他被云初起的话打动了。
他又何尝不是这样的心情?
只要为了她好,让他做什么都甘愿,因为她是他的爱人,也是他孩子的娘亲,更是他想要携手一生的女子。
待云初起走后,他便吩咐小侍去御膳房叫人熬些清淡的小粥,自己则仔细地梳洗了一番,想以自己最好的姿态去侍奉她。
她为他付出了很多,也该轮到他为她做点什么了。
将近酉时,他才准备妥当,满心欢喜和期待,亲自端着膳食走向御书房。
令他奇怪的是,御书房周围竟然没有侍卫,房内,已经点灯。
他刚想进去,却突然听见里面传出暧昧的喘息声,是她和云贵君的声音。
他身子瞬间僵硬了起来,驻足门口,留也不是,去也不是,尴尬得无地自容。
透过门缝,他看清了里面的情形,那两人正在椅子上忘我交缠,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
他想离开,只是脚已经麻木。
他迈不出一步,只能靠着冰冷的墙壁蹲下了身子,想等自己的麻木缓去后悄悄离开。
将放着膳食的托盘放置一边,原本冒着热气的小粥已经被风吹凉,一如他的内心。
白天,她还抱着他诉说着肉麻的情话,说她现在只爱他,即使他怀了孕,她也不想去碰别的男子。
可,才过了几个时辰,她就抱着别人缠绵了起来。
果然,帝王的真心,一文不值。
里面火热的战火渐渐停歇,云贵君的声音传了出来,因为情欲,显得沙哑,“陛下,初起侍候得可好?”
“嗯,朕喜欢,初起的功夫愈来愈娴熟了!”她的声音显得慵懒。
“那……陛下,比起宁贵君,如何?”
他的心一颤,云初起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问起他?
耳朵却忍不住竖了起来,想听她的答案。
果然,男人在这方面都会有比较之心。
“初起,能别提他吗?朕最近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他总觉得心烦?”
“陛下能说说吗?初起愿意分担陛下的忧虑。”
“其实也没什么,最近朕总是梦见故去的秋凤后,所以每次见到宁贵君时,都会产生错觉,好似他就是懿儿,而懿儿,就是他,朕怕终有一天会分不清他们。”
“陛下是指秋凤后和宁贵君长得很像?”
“嗯,难道初起不觉得?当初朕将宁贵君接进宫里,也有一部分这个原因,他们的五官、身形都很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最是神似。懿儿曾是我的挚爱,可惜去得早……”
他已经听不下去,快速地离开了御书房,回了自己的宫殿。
看着这奢华绝伦的宫殿,他只觉得讽刺至极。
原来,在她心里,他一直都只是个替代品、一个别人的影子、一个她收留的玩具罢了。
他是该庆幸他阴差阳错地长得像她的挚爱而得到了她的垂爱,还是该笑自己太天真、太愚蠢,轻而易举地献出了自己的真心,任她践踏……
哈哈!假的,都是假的。
那些欢声笑语,那些痴爱缠绵,那些耳边情话,都不是给他的吧,她每次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一定都将他当成了另一人。
怪不得,当初她失忆的时候说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眼熟。
因为,她即使失忆,心里都还残留着那位秋凤后的影子,所以,她将他当成了秋凤后,说他是她最熟悉的人。
还有云贵君,他再迟钝也看出来了。
恐怕刚才来拜访他根本就不怀好意,明着一番好意劝他去看看她,暗里却想着挑拨她和他的关系。
后宫里果然不会有真情友谊,有的,只是无声的硝烟。
虽不比战场,却更让人防不胜防,心力交瘁。
不过,云初起的确成功了,他甚至有些感谢这个男子,至少,这个男子让他看清了她的真心。
否则,他至今仍会被蒙在鼓里,自以为很幸福,实际上却做着被她玩弄的玩偶、被她养在金屋里的替代品。
即使受尽宠,却没有爱,没有真心。
这份虚情假意,他不稀罕,一点也不稀罕。
他宁愿舍弃,也不愿丢失自己仅剩的一点尊严,苟活在这冰冷的宫殿里。
他要离开这里,永远逃离这个充满虚情假意的地方。
借着自己的武功,他悄无声息地点了宫门口守卫的人的哑穴和动穴,使其看起来与往常无异。
最终,他成功逃离了皇宫,没有带走任何东西,只在宫内留了张纸条,就当从来都没有来过。
只是他的心,像被匕首狠狠地刺了几刀般疼痛。
即使他想忽视,可仍让他疼得窒息,甚至麻木。
一路上,他没停过脚,跑死了五匹良驹。
他只想快点回墨宫,在这世上,果然只有姐姐才是他真正的亲人,真心对他好。
只是,宁玥不知道的是,第二天一早,他所弃的那个女子走出房门,发现门外已经吹了一夜冷风的小粥,便猜到是他来过。
想起昨晚的事情,她有些惊慌,连忙去了他的宫殿,发现一切如常,只是人已不知去向,只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决绝的四个字“至此不见”。
她当场昏倒,之后变得郁郁寡欢,日渐消瘦……
……
回到现实,宁玥已经喝醉,断断续续地叙述完了自己的故事。
即使不愿想起,可那些事情仍像昨日重现,历历在目,让他沉醉、也让他痛苦不堪,任由自己的眼泪肆意流淌。
他已经不管那么多了,只想再最后发泄一次。
“美人爹爹。”
“玥儿。”
而洛安和宁邪听完了他简单的叙述,心里十分震惊,只能坐在他身边静静地陪着他。
宁邪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心疼得无以复加,也不顾男女有别,上前紧紧地搂住了宁玥,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像小时候一样,温柔地低哄,“玥儿乖,既然都已过去,就让那些都过去吧。你还有姐姐呢,姐姐会一直陪着你,永远都对你好。”
原来,玥儿曾经经历了这么多。
这些情事让他成长,也让他蜕变。
只是,她宁愿他还是曾经的那个纯真少年,也不愿他如今变得这般抑郁,懂得隐藏自己的悲伤,懂得伪装自己。
如今,他终于发泄出来,她倒是松了一口气,只希望时间能抚平他的伤口。
也怪不得她曾经找了他一年都没有找到,因为,在她的心里,皇宫是她们这些人这辈子都不会触碰到的一个地方。
即使当时了解到当朝帝王凤炽天又新封了一个宁贵君,且对他极宠,她也从没往那个方面想。
只当这是皇族的一个趣闻。
当年,炽帝自一年前秋凤后难产而死后就一直郁郁寡欢,那一年里,对后宫其他侍君都甚少临幸,极其冷淡。
结果,她突然性情大变,从宫外带回一个民间的男子,并新封其为贵君,对他宠爱有加,自是令人觉得惊奇。
所以,她才只当它是趣闻,并没有其他想法。
却不料,那名宁贵君就是她辛辛苦苦找了一年都不见踪影的宁玥。
她后悔死了!
当初她只要再稍微多了解一下,即使只要查到宁贵君的真名,她也不用大动干戈,甚至动用了各国各地墨宫的势力,也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如今,后悔又有何用?
宁玥已成人夫、成人父。
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曾经的那个梦境,现在想来,竟然都成了真,虽没有看清站在宁玥身边女人的容貌,但她的穿着贵气,浑身透着一股威严,除了帝王,还有谁能拥有这样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