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卧室的客厅里隐隐回荡着近乎是悲鸣的哭声,长久不息。
一只女包放在茶几旁,包中的手机无声地进了数条短信。手机已加密,短信三秒后即被隐藏。
城市另一端的HC大厦顶楼,霍流吟站在窗边,凌晨的夜空被霓虹映照得如黎明乍现,CBD区的繁华,静静地流淌在清寒的月光中。
霍流吟低头看着自己刚刚发出的那两条短信,俊朗的侧脸被窗外斑驳的光线切割出锋利的棱角。
“梁小姐,你下午找我谈的事,我考虑到刚才。我处理过很多比这更棘手的生意,但这次,我不打算以一贯的商业价值来评估合作可能。”
“不如你给我个理由,我为什么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帮你?”——
梁浅这次突然的情绪崩溃,以父亲的去世为掩护,之后,则是依旧每天早晨起来与丈夫互道早安,依旧在出门前给予彼此甜蜜的早安吻,只不过,表面的新婚燕尔下,藏着的是道貌岸然的两个人。
反收购战则已经悄无声息地拉响——
梁浅并不清楚梁宁是怎样挖到那些商业机密的,但起码这些消息能替她原本毫无章法的应对之路上树了一盏明灯。梁宁带来的消息帮了梁浅很多忙,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现在能够和霍流吟详谈自己的部署了:“我得到了确切的消息,MT用于收购的资金在45-50亿美元之间,我现在要跟他硬碰硬,方法只有两个字:拼钱。短期内我能筹到的资金有限,经过估算之后,大概有7-10亿美元左右的资金缺口,我向你借的这笔钱,可以用我所持有的梁氏股份做担保。”
除此之外,梁浅并没有过多的向霍流吟透露,MT的幕后老板是谁,她更不敢现在就抖搂出来。连这次她约霍流吟见面的地点,都选在了这间相对隐蔽的高尔夫球中心。
这个寒冷但晴朗的早晨,梁浅站在一旁,一边看着霍流吟挥杆,一边井井有条地阐述着,霍流吟猛地一挥杆,高尔夫球划过一道弧线,带着十足的力道向远方飞去。
和高尔夫球那孤注一掷的前进势头不同的是,霍流吟显得有些不确定,又或是有些迟疑,他放下球杆,转头对梁浅说:“昨晚……不对,确切来说是今天凌晨,我发给你的短信你收到了么?”
梁浅心中一“咯噔”,强作镇定地点了点头。
“所以……”霍流吟低眉略一思考,失笑道,“你把梁氏的股份拿给我作担保——这就是你想出来的、说服我帮你的理由?”
梁浅心中默默沉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正视他。这个男人的眼神一览无余,分明在提醒梁浅:他想要的不是这个。
可她除了像现在这样装傻充愣,还能做些什么?谁让她早已自认聪明、实则糊涂透顶的把自己给嫁了?如今她就算想要拿自己当筹码来跟面前这个男人做交易,都不能了……
霍流吟仿佛看穿了她的这番心思,不忍逼迫,又像是突然意识到他的这些暗示有违于他历来受过的高等教育,总之他很快收回视线,再看向梁浅时,又是那副翩翩公子、梁文尔雅的样子,替梁浅分析道:“可你要知道,你拼赢了那自然最好,那样既保住了梁氏,又能给对手一记重击,还可以避免对方卷土重来。可是你万一拼输了,结果就不止是倾家荡产那么简单,你欠我的这些债务,会让你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梁浅不由得沉默下去。孤注一掷的后果,到底是赢得漂亮,还是输得彻底……确实难以预料。可她还能怎么办?眼睁睁看着梁氏改朝换代?
不行,绝对不行。
她咬牙不语间,霍流吟眸中似闪过一丝动容,原本虚握着球杆的手都隐隐开始用劲:“梁氏现在已经是个烂摊子了,有人要收购,你大可以把公司卖个好价钱,这笔钱足够你去开创自己的事业。”
“梁氏就是我想要做一辈子的事业。”梁浅断定。
对于这个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的女人,霍流吟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练习场因单独为霍流吟开放,难免显得有些门庭冷落,梁浅心下焦急,见他这样不疾不徐,只能强压下焦急,陪在一旁看他打球,她有求于人,自然要低声下气。球童已经摆好了球,霍流吟重新将注意力从梁浅身上转移,站定,挥杆,又一个漂亮的弧度。梁浅的目光追随着那小小的白球跃起,就在这时候,听见霍流吟说:“可据我所知,你的兴趣是设计婚纱,而不是企业管理。”
他说得云淡风轻,梁浅却因惊诧而瞬间僵在了原地。
霍流吟仿佛意识到自己失言,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改口道:“既然你心意已决,我就不再劝你了,三天后来我公司签约。”
梁浅还未来得及从前一个错愕中回过神来,他如此果断的答应,令忽的又陷进另一个错愕的漩涡。
三天……
就算霍流吟有再果决的执行力,三天之后就能签约,梁浅还是有些不可置信的,毕竟他要说服HC的董事局,让他们答应投钱——光这一点,肯定就得花费不少时间。
梁浅只得拼力扯回神志,忍着内心一切激动的翻涌,沉声对霍流吟说:“好的,我现在就回去让人起草合同,今晚之前就能把合同发到你那边,你确定了合同没有异议之后,三天后签约。”
说完一席话,梁浅自己都松了一口气。
时间不等人,见他点头应允,梁浅这就转身离开。霍流吟目送这个女人的身影走过空旷的练习场,不料她突然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霍流吟都看得到她的犹豫,只见她咬了咬下唇,终究还是问了:“我那段不务正业的历史,连我们家人都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霍流吟笑了笑:“这应该算是私人问题吧?我是不是可以选择不回答?”
这个男人的音容笑貌,在穿堂的微风下,带着一丝令梁浅不解的情愫。
梁浅带着满心的不解离开高尔夫球中心,同一时间里,梁宁却在别人的办公室里大发雷霆:“我已经把欠你们的钱还上了,为什么我抵押在你们这儿的股份还不能解冻?”
“这……”
梁宁嚯的站起,已无心与对方理论:“叫Steven郭过来,我的事情都是他在帮我办,流程他最清楚。”
对方颇为尴尬地站起:“您先等等,我请郭总过来。”
见对方迅速地消失在门边,梁宁只能无力地坐回去,直到片刻后,办公室的门再度被推开。梁宁听见动静,静敏地回过头去:“Steven……”
她的声音狠狠地被震惊所掐断——
推门进来的,不是Steven郭。
而是陆明源。
梁宁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笑容虚浮在脸上:“你怎么来了?”
陆明源微笑地看着她,慢慢踱步而来,悠悠然伸手将梁宁按回座椅中,拨开遮挡在她惊恐双眼前的一缕碎发,动作亲昵,却令梁宁瞬间连肩膀都僵住。
“想不想听我讲个故事?”陆明源柔声问。
梁宁被钉在了座椅上似的,身体、脑子都有片刻的无法反应,听他继续道:“有这么一个蠢女人,前段时间以为从别人那里探听到了小道消息,能够在股票投资上大赚一笔,结果呢,却是栽了个大跟头,大量投资被套牢,其中还包括她挪用的钱,一个做了她一辈子走狗的男人为她掩盖了这件事,她也算幸运,在最后期限内,拿自己所持有的梁氏股票做担保,借了债解了套,把公款也还上了。”
“……”
“为什么说这个女人蠢呢?那是因为内线交易……她犯了这些罪,还天真的以为能掩人耳目。实际上,早被人抓住了把柄!”
梁宁被人掐住喉咙般无法成言,嘴唇微微地颤抖了起来,再强大的内心,也要在这个男人节节进逼之下溃败。陆明源却还是那样微笑,梁柔地看着这个年轻女人:“当然,她被发现的,还有这个——”
话音刚落,陆明源便是嚯的脸色一凛,劈手就把一样东西甩到了梁宁面前。
梁宁低下头去定睛一看,几乎在同一秒间已惶恐的瞪直了眼——
被甩在她面前的,是她偷偷装在陆明源车上的窃听器……
相对于她无以复加的震惊,陆明源的面目却是一瞬几变,最终定格在一个微微皱眉的表情,就仿佛他是一个受到了欺骗的受害者那般无辜:“你那么想知道真相,大可以光明正大来问我,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告诉你?”
“你误会了,我……”
在高超的说谎技巧,也抵不过这个男人浑身散发的危险——即便他的动作依旧十分优雅。陆明源扯过旁边那张椅子,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慵懒的入座,真就要把一切都娓娓道来似的:“我应该从哪里说起呢?”
“……”
“你应该查到了,梁氏创始之初,的所有资金都是梁浅妈妈的嫁妆吧,梁氏之所以能发展到今天不是因为你父亲,而是因为裴明骏为梁氏立下了汗马功劳,结果没想到你父亲卸磨杀驴。”
裴……明……骏……梁宁心中默默复述着这个名字,心中一阵一阵的发寒。
“伯父,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梁宁想要试着笑出来,嘴角却怎么也扯不到微笑的弧度。
这个女人原形毕露的扯着谎,仿佛受她的影响,陆明源的微笑也彻底的隐去了:“可你应该还不知道,林岚……”
陆明源深深的吸了口气,几乎是那瞬间,语气忽变得低柔,缓慢揭开一个疼痛、但依旧令他甘之如饴的过去:“……也是我爱了一辈子的女人。”
“……”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陆明源将这个年轻女人现在的这副模样,解读成了对他这番表白的震惊,故而珍重地重申一遍:“是的,一辈子。”
“……”
“当年的我没有能力给她幸福,觉得梁明义才是那个能照顾她一辈子的人。可是我的退出换来的,却是……”梁宁以为这是个从来没有悲伤情绪的男人,可是此时此刻的他,却是语带哽咽,闭着眼睛,任由悲伤流淌,“……她的病逝。”
“……”
“岚岚出身高贵,爷爷是民国外交官,父亲同样是建国初最早的一批涉外官员,受中西文化熏陶,在法国留学三年,
这样的女人竟然被你母亲,这个贱女人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