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那麽勉强啦!」拂开少女额前的浏海,在眉心轻轻一吻,他说著衷心的话语。
「只要妮儿小姐你说一句:请为我而死吧!那就够了……」
风姿正传(卷十一)第五章─民心向背
艾尔铁诺历五六七年十一月雷因斯象牙白塔
入主象牙白塔已经十数日,众人乍看之下,似乎无所事事,但那却是尚掌握不到今後方向的关系所致。
白天行掌握了七省,但效忠兰斯洛的却连一省都没有。雷因斯。蒂伦馀下的五省,暂时保持中立,不参与任何一方,换言之,兰斯洛目前所拥有的,就单单仅是一个稷下王都。
所幸,白天行明显心有忌惮。目前雷因斯人的勇敢,多半是建筑在未曾亲眼目睹天位力量之上,要是兰斯洛等人一心毁诺,以天位力量对自己的军队大屠杀,会不会搞到军心涣散,这可难说得很。
因此,他仅是将大军慢慢推进,目标反而先放在稳定所统治的各省。
源五郎则是感到怀疑。照青楼提供给自己的资料,白天行手边的资源,并不足以维持这等规模的大军,现在能把军队整顿得装备齐全,他的经费究竟从何而来,委实大费猜疑。
另外,白家家主白无忌的动向也成谜。知道自己的入城他曾出过大力,知道他是妻子娘家的唯一亲人,知道他是风之大陆最有钱的首富,可以拯救自己一行人脱离赤贫,兰斯洛立刻就想拜访这名小舅子。
无奈,在稷下开城门之後,白无忌随即销声匿迹,非但兰斯洛找他不著,全雷因斯感到徬徨的白家子弟,都不晓得这位现任家主如今身在何处。
兰斯洛向妻子询问,但曾许愿往後一切对丈夫坦承以待的小草,却支吾其词,给不出个答案来,事实上,就连她也不晓得兄长如今的所在,而她更明白一件事,就是兄长有心在躲避自己。
既然一切没有著落,身为最高决策者的兰斯洛,暂时无法对大方向做进一步的指示,因此,身为第一幕僚的苍月草,也只能让手边工作全部停摆,整天陪著丈夫谈情说爱,在象牙白塔内閒逛。
相较之下,心内已做出决定的源五郎,动作就很勤快。得不到最高决策者的指令,无法做任何策划,他便把精力放在整备目前的资源,尽可能搜集足够的筹码,去应付各种变局。
招摇自己的名声、锋芒毕露,这不是源五郎的风格。在他想来,幕僚人员就该无名无闻,将所有的荣光归於领袖,自己潜身幕後,让所有敌人低估,甚至不去防范,这才是最好的保身之道。
无奈,现在顶头上的领袖太不值得信任,他唯有以张扬的方式,快速建立自己的名气与声望,让雷因斯人民晓得,这批四十大盗的残党,并非全是一无可取的粗鄙之辈。
进入稷下学宫,他特别神官的身份,立刻受到高度重视。在这十数天之内,源五郎积极参与各项学术研讨,并受邀发表演说、吟咏诗文。不涉及政治,而是以一介学士之身,快速与学宫内各派系打成一片。
起初,由於人尽皆知他是四十大盗的残党,对他理所当然地抱著戒心,认为他是「伪王」的奸细。为了消弭这样的隔阂,源五郎不得不将可用的资源发挥到极限。
本来美男子、美少女之类的人物,就比较容易获得大众青睐。当源五郎换上洁白的学士服,以他那柔和好听的独特嗓音,在学宫第三广场与一众学者就「形上学的迷思」进行辩论,他引经据典,证例不绝,雄辩滔滔,将对方学者一一驳倒,甘拜下风。
丰富学识、高雅谈吐,没有半点架子的亲和力,配合那几乎可称是大陆第一的俊美面容,轻轻挥洒间,吸引了无数男方女方的崇拜者,到後来,只要他登上演讲台,下头就开始有人尖叫。
这种受欢迎的程度,大概可以媲美自由都市的冷梦雪,如果以学术而论,那只有两千年前月贤者陆游,亲至稷下演说时,方堪比拟。因为就连许多白胡子的学者大老,都很满意这年轻人的学养谈吐,更为著他谦恭有礼的态度,直赞後继有人。
如此刻意做作的造势,虽源五郎心内始终苦笑不断,但效果却是非常显著,本来空洞冷清的象牙白塔,请辞的仆役纷纷回流,并且大多数都是年轻的少男少女,他们对那暴虐的统治者抱持恐惧,却都很希望能多靠近那「神仙一样的五郎哥哥」。
如果投以爱慕眼神的只有女性,那倒是还好,可是由於这张美绝人寰的脸庞,仰慕者中男性也大有人在,每次发现到这点,源五郎就只有叹气的份,却仍要优雅地摆出笑脸,去迷死这堆在学宫中有重大影响力的新生代。
毕竟,不管怎麽样,对於目前财政状况极度吃紧的兰斯洛政权,自己每次演说时,那些贵族贵妇、少女所掷来的金银首饰,不无小补。
见到源五郎被一众莺莺燕燕所包围,妮儿明显有著不满。但她更不满的是,自己也同样陷身众多少女仰慕者的包围阵中。
由於不习惯象牙白塔的閒逸生活,妮儿在入宫隔日就尝试到别处找消遣,经由源五郎的推荐,她进入稷下学宫,并且旁观当天举办的体术竞赛。
对文艺活动不感兴趣,沉闷多日的妮儿,只想找些能活动筋骨的娱乐,体术竞赛应该是颇对她胃口的,但或许是因为她在旁看得直打瞌睡的倦样,太惹人注目,结果便受邀下场,参加比赛。
发出邀请的选手们,未必安著什麽好心。听闻她是那残暴贼头之妹,众人已先存三分鄙夷,又欺她是女流之辈,小小流寇,不会有什麽真实本领,因此邀她下场出丑。
如果他们和雅各城防警备队接触过,知道这有著少女外型的人形暴龙,曾干过一击将大半截城墙轰上几十尺高空的壮举,势必不敢如此大意。无奈,资讯不全,这群青年贵族便只以最短浅的眼光,小觑这窈窕俏美的少女。
马术、箭术上,妮儿都展现出非凡本领,原本四十大盗就是以马贼的形式讨生活,当妮儿一面策骑快马,一面扭腰回身发箭,百步断柳,立刻获得了全场的喝采与掌声。
掌声只有一小半是为了那杰出的技艺,雷因斯人并不算怎麽心胸宽大,要他们为敌人的技艺喝采,著实不易;绝大多数的人,仅是为眼前的这名俏美少女所惊豔。
穿著轻便型的甲胄,妮儿的骑影神采焕发,象徵个性的马尾束发飘扬在後,短裙长靴的著名打扮,令一众雷因斯贵族眼睛都快凸了出来,而当她回身弯弓发箭,专注的神情,流露出一股不逊於任何男子的矫捷英气,这使得本来在旁暗存妒意的少女们,得以找到心理出路。
本来雷因斯。蒂伦对女性的教育,就偏重文才,虽然不禁止女性在工作与政治上有表现,但平均说来,女性被允许习武的实在不高,要像练到妮儿这样的身手,更是难得之至。
就像源五郎吸引了不少男性仰慕者一样,妮儿的美貌,偏於中性,举止动作有时虽稍嫌粗鲁,却也格外显得明快爽朗、没有寻常淑女的扭扭捏捏,看在众多贵族少女眼中,简直是「圣骑士」三字的理想楷模。
或许也因为如此,在妮儿参与稷下学宫活动的第十天,她受邀参加棒术竞赛。抡枪使棒并非妮儿专长,但她的天资却令她极快上手,而就是不运使天位力量、不催动内力,妮儿的天生神力亦是非常厉害,一个时辰之内,她轻易挫败了五百名挑战者,面不改色,没有哪个人能挡她到十招以上。
可能是天生的魅力与慑服力,失败者并不觉得屈辱,反而以能够与这样的美人过招为乐。
竞赛结束,妮儿顾盼生姿,英气勃发的俏美,深深烙进在场之人的心中。
当她扬起长棒,高声喝问下一个上前的人是谁?冲上前去的,不是众多心生仰慕、想与之建立更进一步关系的贵族男士,而是一群捧著毛巾、饮水,狂奔上前的少女们。
在这天之後,妮儿获得了一个响亮的外号,只是有别於武炼公孙楚倩的「女武神」,她的「人形暴龙」之名,从此不胫而走,在大陆上广远传播。
本来稷下学宫的子弟都还有几分担忧,因为这两人毕竟都是外来份子,又是那残暴盗贼的手下与亲人,这麽样地开始信任他们,会不会很危险呢?
「我是什麽出身,这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如今身在雷因斯,也想成为雷因斯的一份子,这样子不就够了吗?」
「你们很烦耶!哥哥是哥哥,我是我,就是现在站在你们之前的我,什麽事情都非得要扯到我哥哥不可吗?这麽爱攀亲带故,你们现在就全都给我滚到一边去!」
委婉与直接,两人就这样以自己的风格,扫除了身边友人的疑虑,正式融入了稷下人的行列。
尽管妮儿、源五郎,为著自己的新地位感到些许困扰,但他们确实是以不同的方式,在本来对他们具有高度戒心的稷下人当中,逆转劣势,建立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因为……雷因斯人需要偶像。」当有雪对这样的现象感到诧异,小草是这样地解释的。
虽然自傲是历史悠久的文明古国,虽然曾经一度拥有辉煌的荣光,但当雷因斯的光环消褪,白家的显赫不再,雷因斯人所拥有的,其实只剩胸口的自尊与脑海内对那段过去的缅怀,尽管他们都希望荣光再现,但每个人心底也晓得,相对於大陆上强者、能人不断出现,当前的雷因斯并无杰出人才。
优秀却制式化的教育,难以刺激出任何杰出的新血,号称开明的稷下学宫,似乎也失去了活力。白鹿洞虽也面临同样的窘境,但无论如何,白鹿洞里仍有个天下无双的月贤者陆游坐镇,可以轻易点拨出新一代的强人,而稷下学宫的子弟,虽有心向上,却找不到出路。
「人是很脆弱的生物,有时候,是需要一个偶像来当目标,才知道未来的方向。」小草对丈夫与有雪这样说道。
就像兰斯洛一样,对武炼的年轻人来说,「天刀」王五就是他们的目标,就是因为期望有朝一日,能创出像王五那般的传奇,无数少年们废寝忘食地苦练。
而对於期盼领导人物的稷下人来说,妮儿与源五郎,这两人武功强横,智黠应变,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有种让人乐於与之为友的感觉,很自然而然地就聚集到他们身边,成为一份子。
不用特别做作,把不平凡的种子丢到平凡土壤中,自然就会萌发生芽。这是小草的想法,而效果也已经出现,只是就算妮儿与源五郎已成功抓住人心,但仍只是个别现象,包括已认同他们的友人在内,绝大多数人还是把目前象牙白塔的主人,看作是一个残暴没人性的屠夫……
已经十数日,兰斯洛白天跑得不见人影,只有妻子苍月草才知道他的去处。而傍晚时分,他与有雪常常溜到稷下南边的酒店街,一家接著一家喝。
当然,能与兰斯洛同行的有雪,已在小草的协助下,做过化妆,不然他一个雪特人踏进酒店,不是他被踢出来,就是客人全部跑光。
没有太多的显赫人士,这些酒店的主要客户,是消费得起中低等价位的一般平民,多半还是劳工,酒不算很好喝,但是与其价位相较,算得上是价廉物美了。
象牙白塔庄严华美,但在兰斯洛看来,一个长得像神殿似的地方,并不适合作为畅饮的所在,甚至光是想像要在那种地方喝酒,就觉得精神紧绷,因此,在妮儿、源五郎晚上也邀约不断的此刻,他和有雪便相偕出游,没有表露自己的身份,只在这些酒馆里做消遣。
和贵族惯去的高级沙龙不同,这里没有什麽太豪华的摆设,没有名画、没有雕刻,整家酒馆除了一个长长的吧台,就是十馀张圆木桌与小凳,空气中弥漫著木头、葡萄酒的混和气味,酒客们哄闹乾杯,几个人一起赌著小牌,或是谈论白天的工作、最近的新鲜事。
不算什麽好环境,但兰斯洛却感到非常地熟悉,毕竟几个月前,他过的就是这种生活……
「嘿!老大,最近过得不错吧!」有雪笑道:「新婚燕尔,有那麽漂亮的老婆,一定每天晚上都睡得很舒服吧!」说著,他比了一个极猥亵的粗鲁手势。
「舒服个屁!每天晚上被鬼压……」兰斯洛低声道:「我不说你们都不知道,你想想看,一个人每晚睡觉都遇到鬼压床,那种经验……很难想像吧!」
「的……的确难以想像,难怪老大你眼圈越来越黑,人也变得憔悴,大家还以为你需索无度,旦夕伐之,竭泽而渔,想不到还有这层隐情……」
两兄弟相对叹气,有雪环顾室内,感叹道:「不过,这一个月的变化还真是大啊!记得十月的时候,我和老大你还在艾尔铁诺喝酒大醉,现在却已经到雷因斯来了,而且你也就快要……人生的变化真是想不到。」
「不管怎麽变,我还是我,再说,干强盗也好,成王也好,都一样是不晓得未来在哪里啊!」
十月在艾尔铁诺时,兰斯洛、有雪和几名四十大盗的同伴,溜去酒馆大醉,当时也有人提出,现在干强盗很风光,但未必能长久,往後不知道该做些什麽?
现在也有同样心情。虽然好不容易进入象牙白塔,但未来依旧是茫茫一片,不知方向。
宫廷派的大老都在催促,为何还不设法出兵平乱,把国家统一呢?这样任由国家分裂下去,对雷因斯实有大害啊!
舆论报导也在批评,象牙白宫的主人,色厉内荏,畏於义军的声势,整日龟缩在王宫里,只想享受眼前的富贵。
讲的全都是放屁,出兵、出兵……那起码也要有士兵吧!现在手边连一兵一卒都没有,拿什麽去打仗?源五郎好不容易才把象牙白塔的杂佣仆役弄回来,但要说募集军队,那还不晓得要等到什麽时候!
小草虽然打算雇用佣兵,但实质问题是,众人手里并没有那麽多的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纵是小草也徒叹奈何,只能尽量集中手上的力量,先稳守住稷下王都。
有雪也曾经提议过,不如号召稷下附近的雪特人成军,不必花那麽多钱,就可以建军成行,但这个意见立刻被众人跳过。雅各城那种甕中捉鳖的必胜作战姑且不论,要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地对拼,只怕号角一响,大批雪特人就四散奔逃,徒然成为当日晚报的头条笑柄。
其实,兰斯洛自己也有对这方面进行思考,并且有了一些个人的作战计画,不过还没到发表时候,在这时讲出来,也仅是徒惹各人的反对而已。
想想还真是烦闷。兰斯洛举杯又饮,发现葡萄酒已空,让酒保重新添满後,离座去观看後头那桌的牌局。
在这条酒店街上晃荡十多天,兰斯洛和有雪又是爱吆喝、爱热闹的个性,自然结识了不少酒友。说不上有什麽深厚交情,但众人相见,却也实有几分欢喜热络,看著兰斯洛凑过来,纷纷让出一个位子给他。
「唷!赌得不错嘛!这局是谁赢啦?」
兰斯洛拉过凳子,从腰囊里掏出铜币当筹码,要求发牌,加入赌局。
「老兄你来啦!哎呀,这几局手风好顺,又让阿猫送钱给大家了。」
叫「阿猫」的,是坐在兰斯洛斜对面的年轻人,相貌俊朗,牌技极差,偏生又嗜赌,旁观他打牌多日,几乎就是逢赌必输,是这酒店街上出了名的送财豪客,好在他也不怎麽在意,每次输了钱,不论数目,都是笑一笑就作罢。
听说这人是白家子弟,本名叫白什麽诗来著,反正是个挺文诌诌的名字,後来也不晓得是谁乱取绰号,就叫成「阿猫」,他也不以为忤。
阿猫穿著一身白袍,脚上无靴无袜,而是一双拖鞋木屐,走起路来踢躂有声。小草曾说,这是稷下学宫颇风行的打扮,叫做「狂生」,自己是搞不清楚狂生的意思,不过看他每次在店里嚣张的德行,真的是有够猖狂了。
逢赌必输,为何还嚣张得起来?
这就必须说到此人的一个特点:从来不单独出现。大多数时候,他会携带女伴一同进来,而且不是普通的庸脂俗份,都还是颇具姿色的中上美人,气质也不差,就与他坐下来打牌聊天,期间任他毛手毛脚,最後再一起勾肩搭背地出去,至於上哪去,每个人心里有数,横竖是让人口水流到胸口的好地方。
这小子为何有本事如此风流?众人一直很好奇,而兰斯洛只知道自己来此十多天,阿猫就换了十多个女伴。这人的胆量极大,脸皮也是极厚,和女伴之间的亲腻动作全不避人。
五天前,这间店里的女侍给他一笑就勾了魂,相偕下楼到酒窖去。不用太好的耳力,众人也可以清楚听到那一连串声响,晓得这一男一女在酒窖里搞些什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是尴尬地苦笑,兰斯洛绝不怀疑有人这时在心中发誓,要捅死这个让人羡慕的白痴,至少自己身边的雪特人就怀著这种想法。理由很简单,如果这样的祸害再多几个,教普天下的男人靠什麽混下去?
好比此刻,众人就眼红兼嫉妒地,看著他与店老板的女儿眉来眼去,显然是又勾搭上了……
这样的人,兰斯洛以前倒也是见过,就是自由都市花街中有名的老爹把子,当今东方世家家主,东方玄龙。若和眼前这**家伙搭档,倒是非常相称的一对。
打著牌,众人同时也谈论与他们生活相关的时事。象牙白塔易主的消息,自然是当前的头等大事,除此之外,他们也谈到外省的义军,势力逐步扩张,目前已拥有九省的势力,渐渐逼近稷下。
关於这一点,小草也曾与兰斯洛分析过,认为白天行对天位高手的存在,仍是心有所忌,不然最快结束内战的方法,就是笔直进攻稷下王都,一举将兰斯洛等人铲除,雷因斯就尽为他所有,根本不必这样麻烦地逐省并吞。
默不作声,但从这些酒友的谈话中,兰斯洛大概可以知道,一般平民对於象牙白塔的新主人,虽然感到不安与忧惧,但不管是哪一方获胜,他们都只希望这场内战早日结束。
因为,目前为止,稷下的资源充足,尚能供应城内的各种需求,与城外的商业交流也不致断绝,但如果战争时间延长,演变成长期对峙的形式,物资不能流通,城内百姓的生活也就会出现问题。
「听大家的口气,好像只要早点结束内战,由谁登上王位都没有关系嘛!」觉得疑惑,有雪出声问道:「听说那个来自艾尔铁诺的贼头凶狠暴戾,让这样的人登上王座也没有关系吗?」
众人互望一眼,最後是一名胖子说道:「那个贼头是不好,但是白天行这厮只懂得与仕绅权贵交好,却从不重视我们这些小人物的感受,由他进入象牙白塔,大夥儿日子未必会比现在好过。」
「真的要说,我宁愿现在的家主白无忌大人坐上王位,他人亲切,又会为我们著想,如果是他来当王,就算没什麽改善,起码不会比现在糟糕。」
一言一语的谈话,兰斯洛慢慢可以理解,稷下学宫诚然是雷因斯的象徵与光荣,但对於这些升斗小民来说,他们虽然欣羡学宫所代表的光环,却也知道那些都像另一个世界般遥远。
在风之大陆,推动历史的力量,从来就不在寻常百姓手上,他们只能跟随著各方豪强的步伐,半被动地适应历史的流转。
酒过三巡,众人慢慢有了几分醉意,一群男人聚在一起,话题自然慢慢扯到风月閒事上,聊起了稷下的美人。
已经过世的莉雅女王,当然是一等一的美人,只是女王离宫,身旁必跟著大批侍从与护卫,面上又笼罩面纱。众人说到最後,除了记得女王个头不高,身形苗条,细部相貌却是谁也说不清楚。
众人跟著谈起平日里偶然见到,稷下城里各个贵族的闺女、夫人,那自然是各有推崇,意见不一。
兰斯洛初来乍到,在这些事的见闻上,当然无法与他们相比,只是听到後来,乘著酒意,一股怒意上涌。
「吠!你们这班家伙未免太也没有眼光,要讲稷下现在的美人,怎麽可以不提我妹妹山本五十六呢!她可是前凸後翘腿子长,火辣动人,不提到她,你们太没有眼光了。」
这话一说,众人纷纷点头,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是说最近在学宫里名头好响的那个长腿俏妞吗?唔……好漂亮,那双腿真是漂亮!」
「是吗?可是我觉得还是五郎小姐的美丽更胜一筹。」
「告诉你多少次了,那个人是个男的,不是小姐。」
「哈哈,真是抱歉,我每次看到他都会忘记这件事……」
一群醉得七七八八的人谈论了一会儿,这才有人惊觉到起初那句话的不对劲。
「你说……那个长腿俏妞是你妹妹?怎麽可能?哈哈,如果真是那个样,你不就是象牙白塔里的那个残暴贼头吗?」
「唔……就是这麽回事!」
淡淡的一句回答,语惊四座,如果是在平常,惊惶过度的酒客们可能会夺门而逃,但在酒精已麻痹理性的此刻,他们只是爆起一阵疯狂大笑。
「怎麽可能?凭你这德行,怎麽看都不像是那种大人物啊!」
「是啊!你哪里会很凶恶?如果你真的是那个贼头,前天晚上怎麽会穷到付不出酒钱,还要威胁酒保免费让你喝?」
「你们有所不知,王宫里的那些白胡子老头一个个都是吝啬鬼,给的钱只够吃饭,哪有钱出来喝酒?只好干回强盗的老本行了。」
不管兰斯洛怎麽解释,众人只是不信。
「嘿!要是你说的是真话,那你就是拥有天位力量的高手了,施两招让我们这些小人物开开眼界吧!哈哈哈。」
「我老大讲的当然是真话。老大,你就露两手给大家看看,证明你的诚实。」
「好!那我就现丑了,现在表演给大家看的这招,是我鸿翼刀的第五式,名叫……」
眼中醉意可掬,兰斯洛已站起身来,预备以天位力量施展鸿翼刀,众人搞不清楚状况,不知杀身之祸已在眼前,见他架势十足,只是一个劲地没命叫好。
「没有必要吧!舞刀弄枪人人都会,就算你真的耍了两三招,也不能证明什麽。如果你真是你说的那人,那你就请我们大家到象牙白塔去喝酒,这样就是最好的证明了。」
说话的,是不知何时已退到角落,搂著酒吧老板的女儿,正自上下其手的阿猫。在众人皆醉的此刻,他大概是整间酒吧里最清醒的人了。
这个提案入耳,众人皆是拍手叫好。象牙白塔是王宫圣地,能进入里头的只有神官与贵族,虽然也曾开放让一般民众参观,但那起码也是三十年一度的盛事,进去的民众无不战战兢兢,生怕喘了大气,更别说在里头喝酒喧闹。
兰斯洛心中一动,随即朗声道:「这有何难?好!我这就回去准备发帖子,邀请整条酒店街的朋友,进象牙白塔大醉一场,好不好?」
这句问话,以最快的速度传遍整条酒店街,而回应的疯狂叫好声,在下一刻几乎掀掉了各家大小酒吧的屋顶。
风姿正传(卷十一)第六章─奇谋突起
「好个屁!不好,当然不行!」
对兰斯洛的提案,反应最激烈的,就是目前精打细算、为众人财政操心的源五郎。
「现在我们手头上没有多馀的閒钱,没有要老大你省吃俭用就不错了,像这种额外的开销,能免则免,再说,开这种大宴会所费不菲,这种预算里也抽不出这种大钱。」
源五郎花了不少力气,去和宫廷派的诸多大老混熟,靠著他那张骗死人不偿命的俊脸,赢得对方好感,他们才肯多拨一些经费下来。不然,原本的预算只够支付基本生活费,根本承受不起额外开支。
「这样吧!就当作是办庆祝会如何?人家搬到新的屋子都会开庆祝酒会,我办个酒会,来庆祝象牙白塔换新主人,这该不过份吧!」
「非。常。过。份!老大你也不想一想,别人都是办一国之君的登基大典,只有我们,进象牙白塔这麽久了,还只是一宫之主,既无势力,也无寸土,这样子办庆祝会只有给人耻笑。再说,手边的钱也都各有用途,你想要办,也得要变得出钱才行啊!」
一肩担起为众人张罗经费的重担,源五郎发言地位大增。为了让兰斯洛死心,他列出目前的预算明细表,让兰斯洛观看。
兰斯洛打算砍掉其中的几项来筹措经费,但立即被源五郎以无法反驳的理由所否决。
「这几笔钱都是必须的花费,随变更动会对我们很不利,如果真的要删减,那就先删掉老大你的饭钱,或是小草小姐的那一份,横竖幽灵不用吃饭,删起来理所当然。」
最後,是在旁默不作声的小草开了口。她轻拍丈夫的肩头,笑道:「不能另外开经费,那大可两件事合作一件办啊!三天後的十二月二号,象牙白塔有一场大会,老公你可以把朋友找来,大家好好喝酒闹一场吧!」
兰斯洛翻阅预算簿,果然看到了这一笔支出,那是距女王逝世满一个月,所有祭祀大典结束的告别式,宫廷大老们拨了一笔大数目,希望表达对莉雅女王的哀思,而若将这笔钱移来做庆祝会经费,那倒是绰绰有馀。
「老婆,我真是对不起你。你尸骨未寒,我就要在你的丧礼上开庆祝大会,想想实在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的,死者本人也同意嘛!丧礼不一定要庄严隆重,老公你就多找些人来,放烟花、唱大戏、演杂耍,好好地热闹一下吧!」
「喂!」打断两人情深对望的,是一脸木然的源五郎,「你们的对话可不可以稍微像正常人一点啊!」
正如源五郎所料,听说要在女王的最终丧礼上大开庆祝会,以白德昭为首的宫廷大老在一阵惊愣後,全都气白了脸,极力反对。
不过兰斯洛才不管他们的感受,钱既然到手,就与有雪欢天喜地地去筹备酒会了。
对兰斯洛来说,让一众平民百姓进入象牙白塔,热热闹闹喝上一场,这个行动好像有一些特殊意义,只是他一时还掌握不到。
然而,在准备过程中,他却有了一个疑惑,当他把这个疑惑对妻子提及,小草登时大为惊异。
「你是说,老大他怀疑,会有其他势力趁著这丧礼的最**,有所动作?」聆听完小草的转述,源五郎沉吟不已。
「不是没有可能,雷因斯内战方酣,如果外国势力毫无动作,这样反而不合理,但到目前为止,各方势力保持沉默,我想,他们也差不多该有点动作了。」
主要的敌对势力来自艾尔铁诺,但却可细分为数股。最具直接影响力的,当然是与雷因斯相邻的花字世家、石家与麦第奇家,但都因为当家主行踪不明,没有任何的动作。
但在七大宗门之外,小草与源五郎绝不敢轻视白鹿洞的存在,更不会忘记眼下那名代表白鹿洞的男子。
「老大的想法没有错,青楼联盟刚刚捎了讯息给我,我想不久後魔导公会的情报网也会传来同样的消息。」源五郎道:「艾尔铁诺第二军团长,周公瑾元帅,已经进入雷因斯,朝稷下而来,用的名义是以白鹿洞使者身份,向女王致哀,相信也就在今明两天,会接到他希望观礼的请求。」
「该来的终於也是来了。」小草道:「问题是到来的目的何在?掂掂敌手斤两吗?这位元帅大人似乎不是这麽浪漫的一个人啊!」
「不仅是他,所有在丧礼上另有意图的人,相信都不脱两个目的:刺探与刺杀。」源五郎道:「雅各宣言等若是宣战公告,属於激进派的敌人,自然会想要趁老大尚未稳定大局之前,先将他刺杀了事;至於脑子清醒一点的,该是打算利用这次机会,摸清老大的底,看看他身边有多少人才与资源,作为日後敌对的基础。」
「依你所见,周大元帅会是前者?还是後者呢?」
「後者。但要小心,他并非没有将前者付诸实现的能力。」源五郎道:「周公瑾代表的并非只是第二集团军。九州大战後,听说陆游开发了不少箝制天位战的技术,如若白鹿洞的资源尽数为他所掌,那他极有可能握有我们所不清楚的利器。除此之外,还有一样东西,也可能是他们的目标……」
源五郎说著,目光移向小草,相同的四字,同时出现在两人口中。
「女王灵柩。」
莉雅女王的逝去,无疑是这整件事的重要关键,以周公瑾的精明,必然会想对女王的生死之谜做出查证。既然在丧礼上,女王灵柩必然会出现,那麽就是实际查证的最好机会。
既然彼此也有了这个共识,那麽就要在这上头做出预备了。
这时,自学宫归来的妮儿,臭著脸,带来一个极坏的消息。
传递消息来的,是青楼联盟的密使,本来似这等机密大事,应该是以特殊的方法密封,非亲面告知源五郎不可的。但是,大概是青楼联盟对源五郎的心态补捉得太好,密使直接将消息告知要回宫的妮儿,请她代为传讯。
「花家那群胆小鬼好像有动作了,青楼联盟的最新情报,他们开始整顿军备,打算东出北门天关,配合叛军,一举压制王都。」
源五郎与小草相互对望,均在对方目中看到扼腕与叹息。
白天行居然短视近利到这种地步!须知请神容易送神难,花家军队大举出关,就算两军合力能歼灭敌人,花家势力也不可能就此退去,到时候,白天行纵登帝位,起码也得割个五省作为谢礼。
这样的後果,白天行不该没有想到,但他仍然邀花家参与合攻,唯一的解释,就是想称王想疯了,只要能尽早消灭掉那几个天位敌人,怎麽样都无所谓了。
小草略为思索,也想到了另外的可能性。或许白天行是别无选择,花家一败再败之下,如今形势已是风雨飘摇,子弟离心,稍有什麽重大变动,一个叱吒已久的大世家,说不定就此散去。
唯一的办法,只有趁著雷因斯内乱之际,出兵入境,好占些便宜,白天行便是想要阻止,也没有办法,索性直接与他们议定利益,省得内战越打越乱,到最後整个雷因斯也被花家吞掉。
但这件事确实不容小觑,因为对兰斯洛而言,目前仅能守住稷下城,连出兵城外的力量都没有,一旦花家大军压境,情形就只会更加恶劣。
应变的方案不是没有,小草与源五郎脑里都出现了几条计策,只是在实行之前,需要经过最高决策者的同意。
找到兰斯洛时,他正赤著上身,手里拎著酒瓶,指挥有雪与宫内仆役,作宴会的准备,见到妻子与义弟行来,他眨眨眼,笑问道:「花家预备出兵了吗?」
这个问句让两名智囊大吃一惊,以兰斯洛在兵学上的资质与反应,他是没可能计算到此事的,青楼联盟的密使也不会向他通风报信,那麽,他是怎麽知道这应属一级机密的情报呢?
「满难解释的,总之,我觉得那位饭桶兄也差不多该有动作了。」
确实不太好解释,但回思那日擂台上的交手,自己隐约可以感觉到,花天邪的战斗动机并不单纯,除了要夺取胜利之外,似乎也有著为争取所爱而战的感觉。
这是兰斯洛在独自检讨那日战斗时,意外所得的结论,但虽然有这样的感觉,毕竟不好当面向妻子查证,只不过,若自己的感觉是真,以花天邪狂躁的个性,断不可能坐视一个夺走自己所爱的敌人,在雷因斯逍遥自在,那麽,花家会有动作也就不是太意外的事了。
这方面的考量,是小草与源五郎所没著眼的,而凭著这个结论,兰斯洛就很得意地,欣赏到妻子与义弟难得的惊诧表情。
但更令两人的惊奇还在後头。
针对不久後花家的入侵,源五郎提出了这样的看法:虽然不人道,但索性别去管它,花家子弟在其领地内便已横行霸道,进入雷因斯,岂有不大肆掠夺的道理?如此作为,民怨必起,将这份责任连带归咎到与之共谋的白天行身上,届时,兰斯洛一方就能以讨伐国贼的大义名分,俨然成为护国英雄,得到雷因斯人的全面支持了。
「当然,事情未必有那麽顺利,可是我们也可以推波助澜,栽赃一些丑事到花家头上,只要各方传媒配合得当,那就可以有预期的效果。」源五郎的意思很明白,必要的时候,烧杀抢劫可以由兰斯洛这边来干,横竖帐是记在花天邪头上,人民怨憎的方向也只是朝著那边。
聆听这项提案,小草并没有说些什麽。同为幕僚,自己与源五郎的身份就应对等,甚至该更加自持,不能利用自己是兰斯洛妻子的亲腻关系,横加置词,惹人不服。
再者,这项提案有很高的实用性。花家的出兵,与其说兰斯洛不想干涉,倒不如说是无力干涉。如果照源五郎的提案,顺水推舟,那麽雷因斯人民在别无选择下,只好投向兰斯洛一方,这时,原本凶恶的暴力,就反变成足以护卫家国的武力,百姓也会重新理解到,一个强而有力的君主,所能给予国家的强力庇护。
怎样也好,决定权仍在兰斯洛身上,除非他开口徵询意见,否则小草不打算在此时发表任何看法。
「否决。」听完源五郎的提案,兰斯洛的回答倒是简洁有力,「雷因斯是我的领土、我的地盘,怎麽可以让那些姓花的蛮子蹂躏?身为王者,我当然要保卫我的国家。」
这番话真是令人肃然起敬,若是记载於史册,必是不朽名言。不过,真正的理由却在後半截话。
「掠夺人民辛劳的果实,是王者的权力,要是现在就被花家给抢光了,本大爷上台以後哪还有东西可以搜刮?这个提案太也差劲,为了我们日後的享受,现在拼死也要阻止花家入境。」
「老大你不要讲得那麽轻松。」源五郎皱眉道:「就算调动雷因斯的地方防卫队,也没有足够力量阻止花家,更何况我们现在半个兵都没有,你要用哪支军队去阻挡花家?」
兰斯洛举起手里的玻璃酒瓶,连饮几口,这才丢下他的答案,「军队?这种东西我们不是有吗?把驻守在恶魔岛上的五色旗调来,和花家军队一战,应该是很有看头吧!」
虽然听清楚了他的话,但两名幕僚一时间都有点不太理解这段话意,好半晌过後,震惊才在他们面上出现。
「哪可能啊?这种作法根本就是异想天开。」源五郎反对道:「老大你知不知道,如果五色旗撤离西西科嘉岛会有什麽後果?或者……你知不知道五色旗是什麽?这种事是开不起玩笑的……」
孤悬於雷因斯北方海域百里处,被称为「恶魔岛」的西西科嘉岛,存有通往魔界的巨大次元入口,亦是如今魔族来到人间界的唯一自然管道。而驻守於岛上,拥有「魔法炮兵团」的五色旗,远自三千年前便名扬风之大陆,是雷因斯独一无二的劲旅强兵。
虽然自九州大战後,少有魔族强人现世,但是仍有众多魔族妖邪试图由岛上进入大陆,要不是五色旗始终防守於斯,组成捍卫铁壁,现在不晓得会有多少魔族在大陆上烧杀破坏,为祸人间?而兰斯洛这雷因斯新主的第一道军令,竟然就是撤回五色旗?
「我确实不知道五色旗是什麽东西,但既然我们用得到,而它又是我们唯一能调动的东西,那就狠狠给他用下去吧!」兰斯洛道:「当初五色旗的宣誓是不参与内战,可是现在这不是内战,能有机会让他们保家卫国,他们应该很高兴吧!」
「话不是这样讲,他们的任务是……」
「他们的任务就是防止敌人入侵我国,现在不过是移防驻地,由北换到西,这没什麽不妥啊!」
「没有才怪!五色旗离开西西科嘉岛,境界入口没军队压制,要是魔族察觉了这点,大举入侵的话,整个风之大陆都会完蛋的!」
「哦!那就让它完蛋吧!我和我老妹的武功都不错,我老婆又已经变鬼,就算风之大陆完蛋,我们也能开开心心地生存下去。会为这种事情担心的,我们里头大概只有你一个。」
「老大,就算你自私自利好了,也该多想一想。」源五郎的声音几乎是哀求了,「如果魔族从恶魔岛入侵,最先完蛋的不是艾尔铁诺与武炼,而是你的雷因斯啊!你什麽王也当不成了,这样子都无所谓吗?」
「不,不,你该换个角度想。」兰斯洛摇头道:「魔族如果入侵,就会民不聊生,为了抵抗魔族的侵略,我们就有理由徵收军费,充实国库,也就有办法招募军队,老百姓也会明白到,需要一个强而有力的君主来保护他们,这样的话,我们就会变成救国英雄……咦?这段话你刚才是不是说过?」
「……你什麽时候学会旭烈兀那一套了?」
「不要皱著一张脸,你想想看,现在滨海的那几省,全都是白天行的势力范围,魔族若是入侵,他首当其冲。假如魔族真有传说中那样强横,三个月之内要干掉白天行那边的所有人,应该不成问题。这样一来,我们只要舒舒服服地在王都开宴会,内战就自动结束,而我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当雷因斯王了,这麽优秀的战术,你以为如何?」
以为如何?他根本半句话都说不出来,虽然早晓得当这人的幕僚是条不归路,但报应也来得太快了吧……
心中悲叹不已,源五郎仍试著做最後努力。
「老大,做事情不可以这样思前不顾後,恶魔岛的次元入口一失守,牵涉到的不只是单单雷因斯,整个风之大陆都会被牵连,你难道想变成全人类的大罪人吗?」
「连今天晚饭在哪里都没著落的人,谁管他未来会是什麽德行?」挥挥手,兰斯洛哂道:「既然这是全人类共同的责任,那就叫曹寿老小子派兵去驻守恶魔岛吧!只让我们担负起责任,不是太不公平了吗?救世主的工作我不愿干,既是全人类的事就该让全人类负责,而假如大家都只懂得相互推托,那就让风之大陆的人类***一起灭亡吧!」
笑著说出这些话,虽然身上有酒气,但在阳光下,兰斯洛的笑意出奇地冷静。源五郎忽然明白,义兄并不是一时胡闹,突发奇想的恶搞,这十多天来他没什麽动作,恐怕是早就在心里想到这应变措施了。
不是威严,也不是信服,但兰斯洛身上确实有一种莫名气势,渐渐压倒源五郎,让能言善道的他,感到难以继续。
虽然讲不出明确的答案,但老大好像有什麽地方不一样了?
唔,这十几天里他到底在做什麽?怎麽会有这样子的变化?
饶是以源五郎的沉稳多智,也全然无法想像,若西西科嘉岛从此撤守,那会演变成什麽样的局面?
「老大,你真是魔族中的魔族啊……」这样的感叹才出口,却看到小草已低著头,在手上资料簿疾笔奋书。
「你在做什麽?还不赶快劝劝你老公。」
「草拟调动五色旗的军令。如果今天以最快传讯送到西西科嘉岛,最晚後天就可以撤守开拔,应该能比花家军队早一步抵达西边国境。」
小草说著,抬头向兰斯洛妩媚一笑,道:「老公,你看,我很乖吧!」
「干得漂亮,你真是臣子的楷模。」
听著这段对话,源五郎就晓得自己这常识派又成了孤军,正想要仰天悲叹三声,忽然喧哗声起,本来忙著布置宴会场地的杂佣仆役们,顷刻间散得精光。
三人交谈之地,附近并没有人,但兰斯洛与源五郎的争辩,有几句确实声音嫌大了,而刚才讨论的话题,就算只是支言片语,听在旁人耳中也是够恐怖的了。
「咦?怎麽搞的?人为什麽全部跑光了?」兰斯洛皱眉道:「午饭时间还没到啊,这麽怠工,真是没良心……老三,你干嘛又臭著一张脸?」
「没什麽,你们夫妻俩等著上今天晚报的头条吧!」
与其说源五郎的预料极准,倒不如说这是必然的常识。当一众杂役连滚带爬地逃出象牙白塔,把新君主有意自恶魔岛撤军的消息传出,仅仅半个时辰,这消息轰传在稷下的大街小巷,然後经由各个情报网向外传达。
因为没有听得太清楚,众人只知道兰斯洛决意要从恶魔岛撤军,却不知其为何要撤军?但无论理由是什麽,这件事委实非同小可,一众宫廷派大老便急著在紧急会议上问个明白。
头发花白、胡子雪白,这群大老今次连面色也是惨白,拿著杯子的手不停地抖动,发出清脆的杯盘碰撞声。他们本来是为了莉雅女王告别式的仪式,要与兰斯洛商讨,但现在却要处理更严重的问题。
驻守在西西科嘉岛上的五色旗,与魔导公会相同,直接听命於雷因斯女王,是他们所无权管理的,当五色旗已承认兰斯洛的王权,有能力调动他们的也只有兰斯洛,换言之,只要一声令下,五色旗真的会奉命撤防。
「亲王殿下,外头谣传您打算撤守西西科嘉岛,这件事是真的吗?」
看著众大老急惶忧惧的模样,兰斯洛觉得十分好笑,而他则使用了一个新学的政治字眼。
「各位长老,关於这件事,我的回答是……不予置评。」
说完,兰斯洛就在大笑声中往外走去,徒留下後方的一阵骚动与慌乱。
对兰斯洛一方而言,当前最重要的事,就是把十二月二日的那场宴会,办得热热闹闹。好不容易讹诈来的经费,不大肆挥霍一番,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为了参加莉雅女王的告别式,宾客自四面八方而来,七大宗门多半也各遣使者参加,或许是因为不想招摇其事,又或者是不想开罪生者,使者都不是什麽重要角色。
兰斯洛一方在假想敌的名单中,自动添上了花字世家。就算知道不可能刺杀兰斯洛,花家也应该会想查证莉雅女王的生死之谜。至於花家究竟派了哪些人手入境,这点兰斯洛一方并不清楚。倒不是没法查出,而是可疑人物太多,查不胜查,横竖也是随手解决的角色,就不必多**力了。
到最後,真正具有重量级身份的,只有艾尔铁诺第二军团长一行人。
本来周公瑾仅是代表白鹿洞而来,但或许是因为曹寿在香格里拉玩得昏了头,把遣使致哀的大事给抛诸脑後,待得想起,已然太晚,索性任命周公瑾为大使,代表皇帝向雷因斯致哀。
和其重要身份相比,公瑾可以说是相当地轻装简从,除了心腹蒋忠,只有十来名白鹿洞弟子随行。
当然,明眼人心里有数,真正的实力,是不会那麽容易显露在表面的。
虽然被兰斯洛办得不伦不类,但告别式上头,女王灵柩会一直展示在众人之前,顾忌到这是敌方的主要目标之一,保安工作著实吃重。
将工作分配好,源五郎有自信,该可以令各方敌人灰头土脸,占不了便宜,只不过,小草这时另外要求,希望能在敌人到达的前一天,先来一个下马威。
方法很简单,而且是源五郎早就做惯的事:上台演讲。
只不过这一次,演说的内容绝对轰动,震惊的程度足以令整个风之大陆情报网为之瘫痪。
传说中的陆游首徒,终於现身,并且在稷下发表演说,认为女王所选择的雷因斯新主兰斯洛,是绝代王者之才,自己将竭尽心力,辅佐於斯,共创不世霸业。
这篇演说好比在稷下学宫投了一颗大炸弹,本来就已经备受瞩目的源五郎,现在多了陆游首徒的身份光环,那简直是圣者一般的存在,众多宫廷派大老几乎是用膜拜的态度,对之毕恭毕敬。
但所有人也都知道,白鹿洞一贯立场是支持艾尔铁诺,现在这突然冒出来的陆游首徒,说要誓死效忠兰斯洛陛下,那号称当今第一大派的白鹿洞,究竟会作何选择呢?
演说结束,小草几乎是对源五郎瞪白眼。意思很简单:希望你以三贤者传人的身份,表示支持兰斯洛,并不是要你以陆游传人的身份发言,奸诈的家伙!
「谎话太烂了,你真以为这样说会有人信?」
面对小草的不满,源五郎的回答很简单,「信不信都无所谓,只要我伟大的恩师陆游不出面,没人能说我不是陆游首徒。」
在演说时,也有人出言质疑这陆游首徒的身份,但源五郎以天位力量,连续施展白鹿洞三十六绝学中的一半,震慑全场,之後,他无比潇洒地留下一句:「我是恩师的大弟子,地位在诸位师弟之上,除了恩师,没有人够资格否定我的身份。」
不少人认为这是趁陆游闭关,无法出面的投机发言,但对於这一点,源五郎却有绝对把握,「月贤者」陆游不会否认自己的这篇宣告。
目前代表白鹿洞的发言人,想必也知道这一点,因为隔著那闪耀寒光的金属面具,两道冰晶似的严厉眼神正直逼而来。
微微一笑,源五郎凛然无惧地与对方目光交接。
就在这样暗涛汹涌的气氛下,雷因斯莉雅女王的告别式,正式开始了。
风姿正传(卷十一)第七章─女王丧礼
艾尔铁诺历五六七年十二月二日雷因斯稷下王都
「……很高兴今晚有那麽多的宾客,来参加我死去妻子的告别式,她生前是温柔聪颖、善解人意的好女孩子,死後想必也不希望大家太过为她哀伤,所以就请各位尽可能地节哀顺变,反正也就是少掉些无谓的眼泪,我看大家就乾脆开心给她笑吧!」
大型露天广场的前方,站在台上,兰斯洛以雷因斯亲王的身份致词。
身为丧家,眉开眼笑地叫宾客节哀顺变,这实在是一幕让人恼怒的光景。连带前头的部份,整个致词不长,言者也无心,但听在满怀著对女王崇敬之心而来的雷因斯人耳里,几乎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如果不是顾忌不可在众多外国贵宾之前失礼,这场别开生面的告别式,马上就会掀起暴动了。
像这麽重要的致词,本来应该由源五郎拟稿,不过,根据以前的经验,当兰斯洛祭出「死者本人同意」的王牌,写好的稿子也只会给人当废纸,源五郎便直接省了这工作。
「来此的宾客很多,有外国的朋友,也有本国的子民……我知道,在你们之中,有很多仍然对我不服气、看我不顺眼的人……」
这段话让场内气氛大为紧绷,人们都在担心,是否雅各宣言的暴力事件又要重演了?
幸好,兰斯洛仅是挥挥手,豁达地笑道:「不过这些都没关系,看在我那死鬼黄脸婆的份上,今晚无分敌我,大家好好地开心畅饮一番吧!」
语毕,新任亲王敲碎了放在讲台上的酒瓶瓶口,带头痛饮,後头的乐队开始奏乐,宣告举行告别式。
既定程序该有的追思、缅怀、宣扬故人生平、祈祷冥福,全部省略,改为戏剧表演、时下流行音乐演奏……之类的娱乐项目。
来自境外的诸多使者们,面面相觑。这等怪异的丧礼,莫说听闻,连想都未曾想过,一时也不知是该继续严守身为使者的礼节,还是该照丧家的意思,放开身段去欢乐。
宫廷派的一众大老,早已气得脸色发白。他们不是没有试图阻止,但却被兰斯洛以那唯一的王牌给挡住,「此事经由死者同意,若不相信,请与往生者当面对质」。
当面对质,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不过众大老也曾亲赴神殿,请神官行法,询问已故女王的意思。
虽说宗教治国,众大老对於幽冥之说,也只是半信半疑,但前後一百零八次,掷杯都出现同样的结果,众人心头无不冒起一阵寒意,不敢多置一词。
摆平老一辈,却仍有少壮派的问题。稷下学宫的年轻贵族,对於如此蔑视已故女王的作法气愤难当,推选妮儿为首,入宫质问新任亲王居心何在?
耐著性子,聆听完他们的诉求,兰斯洛皱眉问道:「你们说,女王陛下的告别式,不该请一些三流艺人作低俗的表演,是吗?」
「对!这种行为简直侮辱我雷因斯的国格,还……」
「可是,如果我能像去年学宫庆一样,请到冷梦雪上台演唱,那你们的意思如何?」
从妮儿开始,所有人都露出无限向往的表情。一年前的稷下学宫校庆,冷梦雪应莉雅女王之邀,到此献声演唱,结果真是万人空巷,声势浩大,回想起那时聆听到的绝美歌声,众人犹自如痴如醉。
「这……这不能一概而论,如果是冷大小姐,那就要另外考量……」
「那结果还不是都一样!」兰斯洛拍桌怒道:「混帐东西!嫌节目水准差,那就给我钱啊!只有这麽一点经费,办得了什麽东西?你们以为这是办园游会吗?」
狂狮般的怒吼,轰走了抗议代表,一切就此底定。
飞身下台後,兰斯洛和藏身在人群中的妻子,有著短暂交谈。
「自己的丧礼自己办,感想如何?」
「这个嘛……你自己也办一次就知道了。」
辛辣的回答,让兰斯洛只有猛抓头发的份。只是环顾这场宴会,他始终觉得缺了什麽。
「真奇怪!你到底派枫儿去执行什麽秘密任务了?她明明答应说会尽快赶回来的。」
这个问题,小草答不上来。比较可能的答案,大概是香格里拉那边的业绩太好,青楼联盟不肯放人,为了顾全大局,只好让枫儿继续逗留在香格里拉……
不能逗留太久,当瞻仰遗容的告别仪式开始,兰斯洛则在场中招呼自己的宾客。大多数的熟面孔都来了,反而是那个怪里怪气、提议举办本次宴会的阿猫缺席,不晓得又摸到什麽地方去偷香了。
轻快的乐声飞扬,兰斯洛和他所邀来的一众酒友,一一问好,饮酒叙话,平民身份的他们,都有如梦似幻的感觉。若是平常,这种必须受邀才能进入的场合,根本就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场内过千名群众里,他们是兰斯洛少之又少的宾客。
大多数参与告别式的贵族,在进行瞻仰遗容後,都离广场前方远远的,连食物饮料都自备,彻底划清界限,表示自己和这场闹剧毫无干系。
也幸亏如此,不然以兰斯洛贫乏的经费,在增加这麽多额外开支後,还真支付不出这许多宾客的餐饮费用。
可是,虽表明要划清界线,这群自持甚高的贵族们,却又没法贯彻理想,蜂涌围绕在妮儿身旁献好,作著言行不一的怪异行为。
由於死者无法参与活动,妮儿可以说是今晚宴会最抢眼的女主角,艳光四射。
褪下戎装,也不再穿平时的短裙长靴,为了今晚的工作,妮儿换上了一袭纯黑色的小礼服。长长裙摆直垂到地面,手腕上戴了黑纱手套,及肩长发也用缎带系住,薄施脂粉,让本来的俏美更添深度,看起来真是有一国公主的典雅姿态。
首次见到这样风貌的妮儿,已为她所吸引的众年轻贵族,再次深深倾倒於这迷人倩姿,特别是那暴露在外的香肩、小半截雪白的胸口,顿时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彷似众星拱月,妮儿就给大批仰慕者包围在中央。
盯著这幕景象,亦是身穿礼服的源五郎,拉长了脸。如果可以,他真想赶奔前去,把那些碍眼的苍蝇全部扫开,让自己成为最接近明月的那颗星。
无奈,自从昨晚的宣言发表後,自己这贤者传人已成为雷因斯诸长老的最爱,给他们层层包围,诉苦不休,而且此刻,最麻烦的那个对手来了。
众宾客中最重量级的一位,艾尔铁诺周大元帅,独自朝这边走来。察觉到他的接近,围绕在源五郎周遭的雷因斯大老们,沉默下来,纷纷让出道路给这铁面雪衣的大元帅。
纵然年长,却没有人敢小觑这「月贤者」陆游的代表弟子,之所以没有成为白鹿洞掌门,也只是因为他宁愿作一个守备边疆的军人,现在猜想到这对「师兄弟」或许有机密话题要交谈,所有人无不识趣地闪开。
对望片刻,源五郎笑道:「师弟,闻名不如见面,没有你这英雄人物的存在,不会有今天艾尔铁诺的存在,果真是了得!」
聆听这番称赞,对方却没有任何亲腻的反应,如果说之前公瑾一直维持著冷淡的态度,现在更是寒若玄冰。
「你是谁?」
「昨晚的宣言,我已将一切说得明白,既然你已知道我的身分,却仍是这样的态度,看来你并不承认我这大师兄啊!」
「彼此也心知肚明,谎言已再没必要,何必再说这些侮辱彼此智慧的话。」公瑾冷冷道:「师傅不可能有你这样的弟子,特别是我的师兄……」
「哦!为何了?」源五郎低声笑道:「是否因为你从没亲眼见过这位大师兄,亦或者所谓的陆游首徒根本只是笑话一件?」
简单的话语,却令公瑾为之剧震,喃喃道:「你果然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见得年代久远,真实就会随之隐没。」源五郎道:「我之前已经说过,能否定我身份的,只有陆游恩师一人,如果你对我这师兄有任何的不满,就请我们那长年闭关的恩师出来做主吧!」
短暂交谈,双方已把立场表明,由於两人始终态度平和,说话声音也以功力压制,外人根本想不到,他们的对谈是如此针锋相对。
对於恩师陆游,公瑾所知远比其他弟子为多,但仍有许多事是他所不知的。这源五郎会如此有恃无恐,莫非真是与恩师有所渊源?
公瑾绝非饶舌多言之人,话既挑明,尽管他仍看不透这貌似女子的俊美男子,觉得对方掌握了许多自己未必知晓的秘密,但无疑地,这人必是一名极难缠的对手。
揭不揭穿已不是重点,重要的是,要在祸害实际产生之前,将其歼灭。只是,要在今晚吗?
不,逐二兔者不得其一,何况自己今晚目标已不只两个,还是把力量集中,方为上策。
没有再答话,公瑾转头而去,临行前稍稍欠身,看在旁人眼里,倒像是他在向师兄行礼致敬。
源五郎心中为之一凛。公瑾的动作他不意外,因为事关恩师的机密,在此时闹开对谁也没有好处,可是这人全然不受自己挑衅,足见深沉能忍,委实是不好应付啊!
看他的模样,是已准备在今晚动手,可是,凭什麽呢?
公瑾一方目前已然暴露、且为自己所知的实力里,有花字世家的花残缺、出手狠辣的郝可莲,这两人都拥有天位修为,但仅凭这样,并不可能掌控今晚的大局。
周公瑾本人仅有地界修为,兼之身分特殊,绝不可能亲自动手,落人话柄。那麽,是身为小天位第一人的紫钰,已悄然潜入此地了吗?
但即使是这样也不够,若要刺杀兰斯洛,那必须在极短的时间,不让众人发觉,顷刻间便将他杀掉,这样才不致惹起太大骚动。想做到这个目标,实力起码要超越兰斯洛五倍以上,紫钰虽强,却也还没到这种地步。
今晚之前,小草与己就想不透,公瑾敢来此地,必是有著足以镇压一切的自信,但迄今自己仍不了解,究竟他的底牌为何?
举目环视,源五郎发现一件奇事。公瑾的心腹蒋忠,在随行人员的名单上,却没有出席这场告别式,公瑾把他派到哪里去了?是执行什麽秘密任务吗?
女王灵柩摆放在广场前方的木台上,在宫内侍从的指引下,人们鱼贯上台,向女王致最後的哀思。至於死者本「人」此刻正在台下人群中,看表演看得正乐,浑没感受到半点悲伤气氛,这点就是致哀者所料想不到的了。
瞻仰遗容的仪式,快要进行告终,但是场内仍然没有丝毫异动,源五郎知道自己想得没错,所有意图不轨的份子,放弃了「瞻仰遗容」这似安实危的接近机会,而改等待另外的动手时机。
要是能这样平安一夜,倒也是不错,但对方应该不会让自己这样轻松,特别是此刻,场内已经隐然有股紧绷的气氛,择时爆发……
没有继续待在会场内,兰斯洛趁著人多混乱,悄悄开溜。
他的酒量和一般人比起来,算是好的,但也还没到可以豪饮的地步,刚才一长串乾杯痛饮下来,颇有了几分酒意,便先溜到广场外头的树丛里,让夜风吹吹脸,清醒一下脑袋。
除了发表演说、停放灵柩的木台,会场内另外几侧也搭起简陋的舞台,分别有艺人在台上表演戏剧、杂耍、唱歌,另外还有几个雪特人上台说书。
经费不足,多数又拿去吃吃喝喝掉了,当然没可能请到什麽优秀艺人,那个唱歌的有够难听,表演杂耍的那个小丑,骑著单轮车,手里拿著几个苹果抛来抛去,台下反应冷淡,对这稀松平常的技艺丝毫不敢兴趣。
照兰斯洛的想法,起码应该骑著单轮车跳过火圈,旁边还有人用飞刀射,这样的搏命演出才算精彩,无奈钱不够,这些不晓得从哪里请来的九流艺人,仅能表演九流东西,只要等一下别全部翻脸变成杀手,自己就该心满意足了。
会场里头的人不少,九成以上对自己抱持敌意,剩下的一成里头,会真心为己祝贺的,也少之又少。
冷月在空,兰斯洛顿时觉得有些寂寥。去年此时,自己梦寐以求的就是练成天位力量,如今已然达成,为何无力感仍是这般强烈?
除了四十大盗,自己也还是有些故交友人的,只是自己在雷因斯称王,这些家伙祝贺也没个一声,委实太没义气。特别是那没良心的花若鸿,早知道就在新婚宴上撒手不管,任他给人剁成肉酱算了;他那死鬼岳父也是个坏东西,枉费自己在自由都市为他扛了那麽多赌债与嫖债……
苦笑著,兰斯洛信步而游,却诧异地在前方的阴暗处,察觉到浅浅呼吸声,凑近一看,是三个昏倒的男子,瞧那模样,是被人击晕之後放倒在此处的。兰斯洛隐约有点印象,这些人好像是受邀观礼的宾客,换言之,有人顶替了他们的身份入场,在会场内图谋不轨。
「好家伙!竟然敢在我的地头上犯事!」
兰斯洛一怒,正要奔回会场,忽然背後一寒,强烈的危险感觉,令他先运气护住要害,缓缓转头後望。
「源五郎大人,有事向您禀奏……」
身为今晚保安工作的枢纽,源五郎一面维持笑容,参加宴会活动,一面也聆听来自各方面暗探传过来的讯息。
人力极度缺乏,目前能支使的,都是奉小草之命而来的魔导公会人士,他们依著源五郎的指示,在特殊地方搜寻,很快有了回报。
在场外方圆半里,总共有五十三人被击昏、点**,分别包括宾客、侍者和表演人员,被藏在隐蔽处,给人冒充身份潜入会场,这实在是一件颇可笑的事。所幸大概是晓得多数受邀参加这场告别式的人,俱在雷因斯非富即贵,各势力的潜入者没有下杀手,以免事发不可收拾。
「真是群讨人厌的家伙,这麽想进来,直接说一声不就行了吗?」
源五郎摇头苦笑。他大概掌握了今晚潜入者的人数,认真起来,绝对可以在敌人动手前,先把他们无声无息地消灭,但自己却没这样的打算。放长线钓大鱼,今晚究竟会钓到些什麽东西,诚然让人大感好奇。
也是基於同样的理由,他与小草放任兰斯洛的离开。虽然是今晚敌人的主要目标之一,但以兰斯洛如今实力,又有乙太不灭体傍身,若非三大神剑那级数的高手亲至,要威胁他性命也委实不易。
源五郎对公瑾手上到底握有多少底牌?白鹿洞实力的底限何在?感到高度的好奇,若能藉由今晚的交手,探探公瑾的底,对往後大有好处,故此,自己才放心地让兰斯洛孤身行动。
环顾场内,并没有看到周大元帅的身影,显然鱼儿已经上钩,那麽,就剩自己这边的问题了。
「唔,好像要开始了。」
风声骤响,毫没预兆的强风,忽然在会场内骤飙,令得大小烛火、灯光瞬息猝灭。忽然发生了这样的奇事,场内一时大乱,人声喧哗。
「花家的疾风身法……呵,果然是他们先动手,有多少人……三十、三十二个,唉!为何还想不通?办事不是人多就好啊!」
源五郎轻声叹息,轻轻摇晃手里的酒杯,静待事情的发展。
以最快的速度、最敏捷的身手,近三十名花家好手跃上了女王灵柩所在的木台。他们要作的事很简单,确认灵柩中的莉雅女王是否已死?是否就是本人?
之前就已知道,灵柩的材质是水晶,以魔力强化而成,众人特别自白鹿洞借来一柄利刃,上头施有特殊法咒。莉雅女王生前具有天赋圣力,体内的神圣之气也远逾常人,只要将宝刃刺穿水晶,直透尸身,便可从剑刃的颜色变化知道真伪。
众人翻身上台,一部份负责戒护,一部份已照先前预定那般,靠近灵柩,方要动手,陡听闻奇异声响,四块巨型泥板倏地竖起,建构出一种莫名的坚固结界,封死了四方退路。
结界的高度有限,以花家好手的轻功,要自上方翻跃而出,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但这结界要封锁的对象并非他们,而是如蜂巢般轰然爆发的数百枝机关短箭。
太古魔道长於制造各种精细机械,在白家研究院的协助下,要装设多种不同机关并非难事,虽然他们并不愿为兰斯洛做事,但以协助女王告别式保安任务的名义,请他们协助,那就不是太困难,而提出这些机关构想的,则是此刻躲在暗中操控,曾在暹罗城里被机关轰出经验来的有雪。
「老三这次挺好心的,居然分配给我一个这麽享受的任务!」
确信自己躲在绝对安全的地方,有雪窃笑著连按机括,令得众多短箭、飞针齐射。没有打算要大肆杀生,机关的方位、力道都经过设计,上头涂抹的也仅是麻醉药,如果计画成功,应该是可以将这班人全数擒住,原封不动地送还给花家。
机关发射告一段落,有雪把机械停住,正预备打开灯光,把这一幕光景呈现在全场宾客之前,忽地有一人自倒地的众花家子弟中跃起,闪电般迫近灵柩,举掌就往水晶拍下。
目的不是查探,而是毁灭,只要直接把灵柩轰得尸骨无存,管那里头的人是真死假死,立刻都得要彻底没命。
至於水晶棺里头的那人,身份究竟是真是假,下手者有一定的信心。凭著天心意识,她感觉得到莉雅女王的身体就在这里,若非如此,那种神圣之气不会这般浓烈。
但这足以将整座木台一轰而溃的重掌,却击了个空。棺材不会跑、不会移动,但一掌轰下,手掌却从水晶棺的影像中穿透,什麽也没碰著。
「幻影?」
确实是幻影。连带内里的尸体,整具水晶灵柩都变成一个虚幻影像,任掌劲穿透,却没有产生任何伤害。
莫非灵柩是假?不,这没有可能,要不是感应到灵柩的真实性,自己也不会贸然动手,就是此刻,那团幻影里的神圣感觉,仍是无比强烈……
「大胆的鼠辈!居然想要毁坏死者尸体,你等著挨宰吧!」
没能详细思索,这一下失手,强力敌人已经杀到。娇叱声中,凌厉之至的一腿,自上方猛力踢下。
「随随便便就说要宰人,这样有失文明大国的风范啊!小姑娘。」
银铃似的悦耳笑声,她反手出掌,与踢击而来的妮儿对上。将身上的晚礼服撕掉,露出内里的贴身劲装,妮儿在回复应有功力之後,首次以天位力量与敌人厮杀,这腿既快且重,要把积郁多日的闷气全数发泄。
足上瞬间一麻,妮儿讶然於敌人竟能将只属九流武学的毒掌,发挥到如此厉害,却也毫不慌乱,反而从这项特徵里,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你就是那个什麽郝可莲?」
「你说是就是吗?小姑娘。」
没有承认,因为这样一来艾尔铁诺会负上责任,郝可莲仅是对这少女的武功万分惊奇。自出道以来,还是首次遇到有人全然不畏自己的剧毒内劲,连抗毒的力气都不花。少女的天位力量里,自有一股莫名异劲,将所有毒素全数吞噬,转化为内劲,连同本身力量,更强更猛地攻向敌人。
天魔功能成为魔族镇族神技,九州大战时无敌於天下,实非偶然。其之吸蚀异劲非独腐血蚀肉,吸化内劲,就连大多数的毒质也能转化为能源,不损己身。
郝可莲连攻数爪,都被妮儿封死无功。她一身毒功,过往与人交手,敌人防不胜防,内力激盪间,就给她带有毒质的劲道溃烂血肉,哪想到今日遇上妮儿,在她天魔功全面发挥下,竟占不了半点便宜,反而自身的手脚隐隐作痛,已为对方异劲所伤。
「好辣手的丫头,你武功说不定比你的废物哥哥还高呢!」
任务一击不成,郝可莲身形变幻,逮著空档,闪离天魔劲范围,就要跃出结界而走。
「想跑!留下命来!」
妮儿轻功不及她,起步又迟,当下并指为剑,两掌一错,凌厉剑风狂飙而出,赫然便是源五郎曾用过的雨花神剑。她曾蒙源五郎指点运用天心意识之道,虽未特别专研,但在她武学天赋演绎下,也有五成真谛,此刻以天位力量为基,锋利剑气尽封郝可莲四面退路。
「要我留下?你留得住吗?」
郝可莲半空回身,独门的碧火炎劲爆发,将阻路剑气全数焚溃,劲分六道,转轮也似地焚烧向妮儿。
六道炎劲无疑强横,但用途只是为封锁妮儿的动作,真正的杀著却是从天而降。
不带一丝劲风,腿影如剑,破空破夜而至。虽然不是全力施展,但面对这花家腿法的精妙杀招,若妮儿执意与郝可莲缠斗,她就只有重伤收场。
曾从兰斯洛口中,听闻对方还有这样一手炎劲,妮儿并不惊慌,天魔劲一发一收,已与对方拼上。至於那朝著自己轰来的重腿,她理也不理,深信那绝对伤不到自己。
「嘿!老兄,要动我没过门的老婆,问过我先!」
长笑声中,源五郎凌空掠至,九曜极速全面运转,比妮儿更精更准的雨花神剑,已拦截住花残缺的腿招,与他交上手。
风姿正传(卷十一)第八章─闹剧丑角
感应到极度强烈的冷澈气息,兰斯洛谨慎地转过身。
他很少没过这样的经验,这不是像遇到天草四郎那样,天心意识对於敌人强大力量发出的警讯。虽然尚未回身,他已感应到,来人的力量远远不如自己。
这是一种野生猛兽对危险的预感,纵然知道来人力量远逊於己,但他浑身肌肉在瞬间紧绷起来,感应到来人对己的威胁,只要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他夺走一切:生命、亲友与未来……
终於转过身,在月光的照映下,兰斯洛看清楚了来人的相貌。中等身材,瘦高个子,和源五郎一样有种受过高等教育的优雅气息,可是自己从没看过哪双眸子,像这人一般内敛深沉,却又迫发著如此慑人的寒锋。
更怪异的是,自己好像与此人似曾相识。虽然记不得在哪见过此人,但却对这种威胁感有点熟悉,彷佛以前曾在什麽地方受到过同样的压迫感。
脑里模糊,但最後,兰斯洛仍是从对方外表认出了他的身份。雪衣、铁面,源五郎曾提过这号人物,艾尔铁诺第二军团的周公瑾元帅。
因为自己与艾尔铁诺仇怨太深,为了避免在告别式上武力冲突,所以把一切接待工作交给源五郎处理,刚才也只远远地瞥了此人一眼,没有言语交谈。
只是,这人现在跟到自己身後是想做什麽?
行刺吗?除非他和花天邪一样没脑子,以双方武功的差距,自己肯定能将他在三招内了结。
总不会是来投诚吧?自己好像还没有那麽英明神武,这人身上散发的强烈敌意,也不太像是来好好讲话的。
「艾尔铁诺的周大元帅吗?这样鬼鬼祟祟地跟在我後头,该不会是想缉拿我归案吧!」
手按刀柄,兰斯洛说著挑衅的话语。从这反应,公瑾心头已然雪亮。之前与紫钰多次对谈,自己就有所推测,现在再看兰斯洛的表情、眼神,事实非常明显:他并不认得自己,甚至可能全然忘记了发生在杭州的那段过往。
并不多言,公瑾有了动作。躬身行礼,态度十分谦恭,是那种对於友邦国君的最敬礼,而万难想到对方有此异举,兰斯洛便万分地吃惊。
自己并未登基,此刻在雷因斯仅是一个随时都会完蛋的蹩脚亲王。他以艾尔铁诺头等重臣之尊,手握雄兵近百万,对自己这般恭谨,可以说是给足面子,就不知道打的主意是什麽?先礼後兵吗?
「兰斯洛陛下,若我艾尔铁诺与白鹿洞全力助你登上雷因斯帝位,你可愿与我缔结友邦,互不侵犯?」
就兰斯洛目前的处境,这样的提案无疑诱惑力十足,但他仍是想也不想,一口回绝。
「想也别想,我与艾尔铁诺的纠葛,你一句话就能撇清吗?」
「我国陛下退位致歉,对四十大盗的死难者公开表扬,并致以一亿金币为慰问金,如此可否请陛下以百姓为念,息止刀兵,两国和平共处?」
一亿金币,便算是号称天下第一大派的白鹿洞,也要应付维艰;风之大陆上最富有的白无忌,也得大摇其头。在不能割地为礼的大前提下,这已是艾尔铁诺一方为求和的最大诚意。
但显然是不足以打动兰斯洛。
「去你的金币。破我心血、杀我兄弟,我与你们艾尔铁诺誓不两立,你要曹寿老小子洗乾净脖子等著挨宰吧!」
那些条件不能说没有诱惑力,但想起发生在枯耳山上的一切,愤怒就狂涌上兰斯洛的胸口,令他一口拒绝。
而到目前为止所摆出的低姿态、优厚条件,是公瑾为了和平解决事端,不让连场无意义战争发生所做的努力,但既然对方始终也无意接受,那唯有让一切归诸於武力。
那些意念兰斯洛感受得到,所以在他出言拒绝时,也已劲运全身,防备对方猝起发难。
这时,来自广场内的杀气激盪,让兰斯洛晓得里头已发生武力冲突。四名天位高手正自缠斗,未分胜负,这些讯息让他稍微分了一点心。
公瑾出手了。
兰斯洛预备接招,却惊讶地发现公瑾并非动武,只是捏碎了手里一个铃铛状的异物。
不解其意,但瞬间,潮水般的冰冷杀意,浸过了兰斯洛全身。不是来自公瑾,也不知来自何处,天心意识告诉兰斯洛,对方修为不在天草四郎之下,在暗处窥待已久,并将全副精神锁死自己,只待时机一到,就要发出雷霆万钧的必杀一击。
劲走全身,风华刀已掣在手上,但一滴冷汗自兰斯洛额上淌下,使他完全没有把握,去接下这将不知从何方杀来的绝命一击。
公瑾与兰斯洛的碰头,源五郎早已感知。他对於公瑾的最後底牌深感好奇,所以虽与花残缺动手,但仍有大半心神牢牢锁住场外的兰斯洛,随时应变。
他曾推想,若自己与公瑾易地而处,那麽手边所能动用的最强力量,莫过於持隆基弩斯之枪出击的紫钰,以她小天位第一的力量,配合这神器提升,当有媲美强天位高手全力一击之威。
但此刻,当公瑾碎铃,凌厉杀气瞬间高涨扩散,源五郎面色大变,再没有原先的冷静,惊叫道:「他信任你到这等地步!连这东西都肯让你带出来!」再也顾不得花残缺,催运九曜极速,就要赶奔兰斯洛一方赴援。
可是花残缺、郝可莲却似早知有此一著。特别是郝可莲,竟不顾自身旧伤未愈,硬受妮儿一击,全力出手,与花残缺阻截源五郎。
九曜极速天下无双,虽事发仓促,源五郎仍可改变方向,将两记重击险险避过,但却也耽搁了少许,给予公瑾最需要的时间。
兰斯洛全神贯注,要面对那神秘的强绝一击,也要同时提防公瑾的出手,一心两用,极感吃力,突然,一把苍老的声音响起。
「唉!好好一个告别式,喝酒跳舞把马子不是很好吗?干什麽非要弄得这样剑拔弩张的呢?」
兰斯洛与公瑾俱是一惊。虽说两人全副精神都放在彼此身上,但来人能在他们毫不察觉的情形下,如此迫近,显然绝非庸手。而当这人随话音而近,公瑾原本冰冷的目光,更形锐利。
「东方家主?!」
兰斯洛闻声大喜,侧头一瞥,来者浑身酒气,果然是当今东方世家家主,与自己有八拜之交的义兄,东方玄龙。
惊见这人出现,公瑾眉头紧蹙,他知道兰斯洛与东方玄龙有交情,却没想到这人会不顾自身的立场,在此时出面袒护兰斯洛。
当前天位众高手中,自己最感到摸不透的,就是源五郎与这老人。单以力量论,似乎只是小天位;天心意识亦仅算普通,但陆游恩师所提点,一旦爆发天位实战,自己必须特别提防的名单中,便有此人的存在。
「东方世家一向持身中立,家主此刻的一言一行,还是谨慎些的好。」
「嘿!老夫到此是受雷因斯之邀,前来参加女王告别式,路上见你们两位泥塑木雕一样地乾瞪眼,过来看两下而已,没什麽立场问题啊!」东方玄龙笑道:「不过,周大元帅表情这麽僵硬,该不会是想要在人家的国土内,有什麽失礼的动作吧!」
这番言语意义,公瑾自然明白,只是好不容易有了此刻的机会,若一击不发,兰斯洛等人下次有了防备,断不会再像今日一般,给自己落单的良机。以那件秘密武器的威力,要同时应付眼前两人,应该可以做到──纵算不得不与东方家为敌,这个能一举铲除祸根的机会,仍是得拼一拼。
「老夫久闻周大元帅深谋远虑,一步百计,绝不会做没把握的傻事。」东方玄龙道:「我还有一位小兄弟,他抛苹果、骑单轮车一整晚,台下又没人鼓掌,大概也闷得快睡著了,大元帅要是有兴致,咱们几个人大可一块儿来玩玩,且看结果如何。」
听说是小兄弟,兰斯洛立刻想到结识於暹罗城的花若鸿,登时喜形於色,只是不知花若鸿如今武功如何,帮不帮得上忙?
这个答案实在错得离谱,因为当东方玄龙话声一毕,公瑾心头就出现了一幕景象。
在广场内的戏台上,那个乏人问津的掷苹果小丑,倏地消失了踪影,紧跟著,源自千尺高空,一道澎湃如怒海翻潮的绝世刀气,排开云海,遮断冷月,直迫而来。
一反平时的淡泊,刀气中的「意」就在告诉公瑾,若然他有丝毫妄动,所有後果自负。
也在此刻,公瑾晓得自己已完全失去机会。
另一边,仍与花残缺缠斗的源五郎,心头顿松,知道今晚大局已定,公瑾等会儿就会对这两人下撤退命令。查探对方底细的目的已经达成,能这样解决是最好,不然若郝可莲、花残缺转移目标,要杀光在场所有宾客,自己和妮儿势必大为棘手。
源五郎没有料错,公瑾在这时候,确实是预备发出撤退的指令。这场告别式,两方阵营全力策划动员,又有外来贵客的参与,说得上是**迭起,毫无冷场。
而若今晚战局在这情形下落幕,对两大阵营来说,倒也是一次成功的探底攻击,只是,由於郝可莲的最後一击,整个局面朝向一个完全失控的方向,狂乱地奔流而去。
在与妮儿交手的时候,精明干练的郝可莲亦细心观察周围,得到了一个结论:女王灵柩是真,只是给某种结界护住,以致常人触摸不著。自己不通术数,无法破解,但有一个方法,或许能产生效果。
主意一定,她忽地撮唇为哨,一声清亮长鸣响彻全场。妮儿骤闻异声,以为这是如天草四郎般的音剑攻击,连忙劲走全身,收摄心神,要暂避其锋,哪晓得却什麽事也没有。
在众人都看不见的一个暗处,负责操纵台上所有机关的有雪,在这声长鸣入耳瞬间,立刻目光呆滞,表情一片空洞。上次在基格鲁附近,他与郝可莲偶然相遇,就被对方暗中作下手脚,成了一著厉害棋子,现在经由鸣声催动,他就不由自主地开始动作,狂乱地操作著机括。
首先是封住木台四面的结界被撤除,剩馀未发的几十支短箭也射了出去,被四名天位高手对拼的掌风气劲碎了乾净,最後,在一阵异响中,屏护在灵柩周遭的防卫系统被撤除,处於幻影状态的水晶棺,缓缓回复实体。
「不好!」
妮儿见情形不对,天魔功狂涌而出,要把郝可莲迫离水晶棺三尺,但却仍是晚了一步,给敌人聚气凝劲,一记重掌凌空发向水晶棺。
「各位,向你们的女王陛下送个飞吻,正式说再见吧!」
「未必!」
九曜极速再次显威,让花残缺为之惊骇的高速,源五郎已抢至最近位置,而知道原生**对天魄的重要,他将紫微玄鉴的星移日换催到最高,一记柔和剑劲,抢先将水晶棺推开,让掌力把木台轰了一个大洞。
「哈!傻佬,我还有第二掌呢!」
占了距离最近的便宜,郝可莲又是数掌连发,只是这时源五郎、妮儿也已迫近,分别动手,截停对方掌劲,同时也发出攻击,要敌人收招自保。
三名天位高手一齐施为,劲道何等之大,如若是寻常钢铁给挤在里头,肯定碎裂片片,但这经由大魔导师梅琳亲自持咒的水晶棺,确有神异之处,给外力一逼,自身也发出反震,竟在原地滴溜溜地急速旋转起来。
源五郎反应最快,见状已知道不宜再加劲道,但这种时刻,说要撤手,他又怎敢冒这种险,结果四力相撞击下,水晶棺给弹得离地而起。
「哎呀!」
「糟!」
「哈!」
妮儿、源五郎、郝可莲心中一紧,前两者情知不妙,却已来不及阻止事情的发生。
对於雷因斯的众贵族而言,今晚实在是永生难忘的一夜。先是所有灯光熄灭,典礼台上就乒乒乓乓的干起架来,不久又传来妮儿小姐、源五郎公子的喝声,众人给搞得糊里糊涂,只隐约晓得可能有敌入侵,跟著,封锁台面四周的结界被撤除,众人正想看看里头究竟在搞什麽鬼,却看到一样不该看到的东西。
一个闪烁著瑰丽蓝光的水晶灵柩,像是长了双天使之翼,又像离弦的神箭,快速地从台上飞射出来,笔直地冲向云端。
此刻立足於千尺高空的绝世天刀,惊见异变,脑里一时也糊里糊涂。任这鬼东西飞过,好像不大应该;但要说出手接住,在空中扛个大棺材,感觉又似乎不太对劲。
最後他选择侧身避过,以免给那几乎是迎面冲来的飞棺砸中,回武炼後成为妻子的大笑柄。
「哇~~~~~~~~~」
广场内的过千名雷因斯人,正上演雷因斯开国以来的最大闹剧,他们伸长了脖子,像傻瓜一样地张大嘴巴,异口同声喊了「哇」声的长音。一千多双眼睛,就这麽呆呆地看著神圣的女王灵柩,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抛物线,飞越广场,直落向场外。
而在人群中,有一位遮著头脸的美丽女子,此刻也如遭雷殛,像其他人那样伸长颈子,喃喃道:「人……人家的身体……飞……飞不见了啦!」
然而,莉雅女王告别式的最**,却是从现在才开始。如果小草知道自己的灵柩飞往何方,身为死者本人的她,非但脖子伸长,连眼珠子都要突出来。
驾驶著马车,独自在场外的树林待命,身为公瑾第一心腹的蒋忠,晓得自己武艺低微,没资格参与这场以天位战为前提的明争暗斗。尽管这样,他也诚心地祈祷公瑾大人行事顺利。
蒋忠不晓得自己身後这辆马车里,那具棺材模样的木箱,里头装的到底是什麽?身为一名尽职的心腹,他不会开口问自己不该问的问题。
可是,就在刚刚,虽然仅有一瞬间,後方马车里忽然爆发出了恐怖至极的剑气浪潮,恍若将席卷天地,一发不可收拾。这感觉仅仅一刹那,若非之後自己浑身冷汗不能扼抑,他真的会以为那是错觉。
但一切归於寂静,马车中的超级武器,到底是没有发出去,蒋忠感到担心,是否公瑾大人的行动,出了什麽问题呢?
才要再开始祈祷,广场内忽然响起齐声大叫,蒋忠跳了起来,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天上便传来奇怪的破空声,然後,他就看到一样不该出现的东西。
「哇……」
叫的声音短得多,而仅仅一瞥,蒋忠便晓得自己绝对没有能力,去阻挡这来势奇猛的飞棺,就算赔上性命也不能。纵然有亏职守,仓促间他亦仅能做最正确的抉择……跳车逃命。
轰然巨响,拉车的两匹马给撞击力波及,当场四分五裂,木块铁屑迸散飞溅,之後一切又寂静下来。
没等蒋忠上前察看,两边阵营的众强者已然赶到,共同面对这难解的窘境。
在一片血肉、木块的狼籍碎屑中,两具棺木像是要一起合葬似的,并排停放著。
公瑾、蒋忠站在一边,黑衣蒙面的郝可莲、花残缺也顾不得身份漏泄,只担忧立刻翻脸动手,忙赶到公瑾身後保驾。
另一边,兰斯洛、东方玄龙、妮儿、源五郎并排而立,瞪著眼前这幕怪异景象,在想要抢回水晶棺的同时,也都好奇从哪里又多出了一具棺材。
「喂!老妹,你看这东西是从哪冒出来的?那个铁面人妖好像很紧张的样子,会不会是他的东西?」
「有可能喔!听说白鹿洞的人很重礼仪,他如果真的想要在今晚干掉你,那这具棺材可能是为你准备的,宰了你之後顺便收尸,好歹你也是一国之君嘛!」
「不会吧!这麽麻烦?如果是我要干掉曹寿,直接割掉脑袋就行了,要这麽大个箱子不是好累赘?」
兄妹两人窃语不休,而在他们的对面,公瑾的脸色并不好看。
棺材中藏的,是此行底牌的秘密武器。既然秘密,就没有打算公开现世,虽然原本打算拿来对付兰斯洛,但也是一现即隐,哪想到现在会演变成这样?
如果双方动起手来,这项武器的秘密可能被揭穿,而在没可能杀尽所有旁观者的情形下,动手开战一事万万不可,更何况若棺材里的事物有个什麽损伤,自己在恩师面前如何交代得过去?
在往後兰斯洛阵营与公瑾长期对战的生涯里,像此刻的情形确实不多见,因为这位精明干练、长於智计的周大元帅,这时是真的感到计穷,陷於一个进退不得的尴尬处境。
兰斯洛一方也不好过。就算最对小草没有好感的妮儿,也晓得这灵柩的重要,不容有失。兰斯洛掌心冒汗、妮儿心跳加速,暗暗催起了天魔劲。
此刻的情境,诚然是一触即发,但只要想到爆发之後的情形,众人就难免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两边阵营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目光尽在彼此的眼神间游移。可是也不能这样一直下去,後方人声慢慢大了起来,显是广场里的人群觅向追来,再过片刻,难道就让一千多人围著这两具棺材相互乾瞪眼?
今晚告别式开始时,双方的智者谋臣,曾不约而同地在心中暗叹花家的肤浅低能,但命运的有趣,就在於其之不可捉摸,他们现在也倒反过来,智者也好、强者也罢,都成为了这场闹剧的大丑角。
最後,是源五郎有了动作。明白双方的底细与秘密,他是最有资格让这场闹剧划上休止符的人。
「如果……大家都不想这样呆瞪下去,也没有打算要动手,那麽不才在下有个小建议……」
回复了平时的潇洒自若,源五郎微笑道:「我们各自把各自的棺材抬回家去,再喝两杯轻松一下,大家没有意见吧?」
当然是没有意见,正确来讲,双方根本就别无选择。
兰斯洛**地猛点著头,就差没有疯狂鼓掌;公瑾自始至终未发一言,表面上维持著一贯的冷清自若──但由於情形特殊,总让妮儿觉得扛起棺材撤退的敌我两方,都好像是在落荒而逃。
事情当然没有这麽容易结束,源五郎被一众雷因斯长老所包围,费尽唇舌解释今晚的问题,负责抚平他们的愤怒。
把一切杂务丢给源五郎,自己跑回象牙白塔的兰斯洛,则有自己的问题得要解决。
「这。一。次,我真的……非常非常地生气……」
面对妻子的愤怒,兰斯洛只得设法找替死鬼,至於某个可怜的雪特人,活该被打成猪头,那就不干自己的事了。
当晚,象牙白塔的宫女谣言不断,都说因为告别式上灵柩的保安不当,触怒了死者。第二天,莉雅女王怨灵作祟的消息,就此不胫而走。
敌人已经退尽,危机与麻烦暂告解除,回宫後的首要大事,便是向友人表达谢意的时刻,虽然没有向他们求助,可是在这孤立无援的时刻,能看到他们千里而来,无疑就是一件很窝心的事。
「听说雷因斯有个叫白无忌的,是年轻一辈的头等风流人物,这趟来我正想会会,看看他究竟是什麽样的能耐?」
白无忌之名,兰斯洛是知道的。白字世家的主人,也是自己妻子的兄长,但始终也没机会亲自见到,不晓得长相为何,这时听义兄一说,心里便想:什麽样的人物?多半也是和你一样,**一条。
举起酒杯,兰斯洛和东方玄龙乾了一杯。这个与他相识於暹罗城中的老爹把子,从没摆出身为世家家主的威严,四十大盗忙著在艾尔铁诺作案的时候,自己也曾回过自由都市,与这有趣的老头有过数次私下会面,一起喝得醉醺醺,然後拗不过他的连番威逼利诱,终於答应认他作义兄。
「你在雅各城放的话,很有意思啊!」终於将手边一大罈美酒饮个乾净,东方玄龙向兰斯洛说出这别有所指的话语。
兰斯洛一呆,这才想起,雅各宣言里,自己表示要以征服全大陆为目的,那自然也包括自由都市。掌控自由都市东部实权的是东方世家,换言之,那也就是向东方世家宣战了。
发表宣言时,为求快意与震慑声势,全然忘记还有这一层意思,听在人家耳里,自然是非常无礼,兰斯洛不觉有些讪讪然,待要说话,已给人一掌拍在肩头。
「男子汉大丈夫,做事就该有豪气,不要学那儿女情态。」东方玄龙笑道:「如果真的想要,那就给你吧,不过是区区自由都市的霸权,没什麽大不了的啊!」
「你不要说得那麽简单,这种事真的发生了,可是很严重的。」
「有多严重?我这麽大岁数了,总不会还像花家那小傻鸟一样自以为是。」东方玄龙笑了两声,这次,兰斯洛明显可以感觉到,笑声中的垂暮苍凉之感。
「我东方家血脉,传自先祖皇太极,但世家的崛起不过八百年,到这一代,也没有什麽杰出人物,实在愧对太极公。」
说著足以震撼大陆的秘闻,东方玄龙轻描淡写地道:「往後的时代,是天位强者争雄的局面,除了我这死老头子,至少五十年之内,东方家没有足堪进入天位的人才。我那女婿傻头傻脑,东方家交在他手里,完蛋更快,横竖都是要倒下,送在你手里不是更好?」
说到此处,东方玄龙忽地诡异一笑,道:「其实,我真正想做的,并不是这劳什子的东方家主……」
「呃?那你想做什麽?」
「印刷书籍、办杂志。」
「你脑子有病!有军火不卖,办杂志?那样有赚头吗?」兰斯洛打死也不相信,这老**会有这麽高尚的志向。
「我常常希望有个三弟,叫做玄豹,然後用我们三兄弟的名字,合办一本杂志。」东方玄龙笑道:「这样子的一本东西,哪有不赚钱的道理?运气若是好,说不定比贩卖军火还赚啊!」
讲了半天,兰斯洛还弄不清楚,那究竟是本什麽样的杂志?正在花脑筋推敲那本杂志的名字,东方玄龙已一掌拍在他背後,笑道:「好啦!别一直在我这老东西这边浪费时间,还有更重要的人在等你呢!」
风姿正传(卷十一)风姿物语座谈会《四》
源五郎:嘿嘿嘿嘿~哼哼哼哼~嘻嘻……
妮儿:你在干什麽啊?好端端的笑成像大yin贼一样,很恶心耶!
源五郎:因为我很开心啊!间隔四集之後,终於又能与妮儿小姐一起开座谈会了,而且还在这一集与妮儿小姐有亲热镜头,因为有这麽多好事,所以我才会笑啊!
妮儿:哪……哪有?那样子哪算是亲热镜头啊?又没真的做什麽?(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源五郎:那是因为尺度问题啊!由於目前风姿的尺度,所以我们只能做到那里,如果没有尺度限制,说不定我和妮儿小姐已经◎◎,还顺便xx,说不定还△△了呢!
妮儿:胡……胡说八道,谁会和你◎x△,这又不是东方老头那本什麽鬼名堂的杂志……咦?讲到这个,那本杂志到底叫什麽名字啊?
源五郎:呵,把名字连在一起,就叫「龙虎豹」啊!
妮儿:那到底是本什麽杂志呢?
源五郎:让作者打开人生另一扇门的纪念性刊物啊!台湾读者大概不太晓得,香港朋友就耳熟能详了,总之,是小朋友不宜的十八禁读物。
妮儿:果然符合东方老头的口味啊!
源五郎:呵呵,如果东方家主创刊成功,说不定会找妮儿小姐当第一期的封面女郎喔!别的不讲,单在稷下学宫就是畅销保障啊。
妮儿:哼!就算是那样,当封面的我也会唯美迷人,不像某人,前阵子风姿读者在网上讨论哪位明星最适合扮演风姿人物时,他的选择名单下全是女演员名字。
源五郎:呃……这真是致命的一击,男人长得美丽,难道也是一种错误吗?
妮儿:关於第十集,有朋友来信反应步调太慢,这点第十一集恐怕也没有什麽改善,要不是最後告别式的一场武打戏,几乎就要创下风姿连载以来,整整一集没有武打戏的纪录了。
源五郎:其实,自从第六集的枯耳山之役,一直到第九集末的基格鲁招亲完毕,整个风姿都是以相当快节奏的步调在进行,虽然达成全不拖戏的目标,不过节奏也确实快了些。
妮儿:所以第十与十一集才特别放慢脚步,让读者们喘口气,是吗?
源五郎:是啊!毕竟,假如每集都紧绷著不放,看久了也会弹性疲乏的。
妮儿:那麽,第十二集会有些什麽内容呢?
源五郎:有一个颇受大家喜爱的女性角色,在阔别整整十一集後,要重新登场了。
妮儿:是哪一位?该不会又是我哥哥的旧情人吧?
源五郎:这一位保证不是,虽然漂亮可爱,不过在某些方面而言,比妮儿小姐你更叫男人退避三舍呢!
妮儿:讲到这个,很多读者都很怀疑,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一见面就求婚,整天追在我後头跑,你不觉得这种一见锺情的恋爱太肤浅、太突兀了吗?
源五郎:突兀?不会啊!因为……我就是为了与妮儿小姐相遇、相伴,才存在於这个世间的;从我到来这世间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我们的缘份,这样又怎麽会突兀呢?
妮儿:你、你讲话好肉麻啊!一个男人说这种话,恶心死了。
源五郎:单单只有言语,当然会觉得肉麻,不过如果配上实际动作……哎唷!我还没吻到呢!妮儿小姐你又插我眼睛……
妮儿:本期座谈会到此结束,那麽,各位读者,我们十三集再见啦!
《风姿正传》卷十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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