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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传·第一部 第十一集(1 / 2)

()风姿正传(卷十一)第一章─雅各宣言

艾尔铁诺历五六七年十一月十二日雷因斯雅各城

兰斯洛成王宣言发表後的动乱,那是绝对免不了的,之所以能够号召到大批雪特人,协助占领雅各城,那是藉由有雪的联络,许以重金报酬的缘故。目前兰斯洛还没有想到,该从哪里去弄到这笔钱,不过若是真的无计可施,那大概只好从雅各人民身上著手了。

掠夺,说来不太好听,但假如改说是徵税,那就比较讲得过去,反正看到时候的情况,再做应变好了。

今日的突袭作战,成功主因还是在於妮儿。当她将随手一击将大半截城墙轰飞上天,直冲数十尺高空後,负责城防的警备队再没第二句话说,全部投降了。

有雪也帮了不少忙,靠著雪特人提供的情报,他们事先偷袭雅各城警备队的仓库,从中取出武器,才有办法一举控制成功。

确认已经将城内完全压制,暂时没有问题,将城防控制交给妮儿之後,兰斯洛要去面对他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首先是他的妻子,雷因斯。蒂伦的上任统治者。无论如何,将王位传予自己,是莉雅的一片好意,而辜负了这样的好意,又用这种手段去夺取王位,对莉雅就是一件十分失礼的事,对於这点,兰斯洛觉得自己必须向妻子道歉,做个交代。

满怀不安地进入灵柩停放处,兰斯洛轻唤两声,不见任何回应,却听见背後轻咳,转头一看,便瞧见了妻子的身影。

甫看的第一眼,兰斯洛著实一惊。

妻子身上伏贴的,不是变成灵体以来,一直穿著的白纱礼服;也不是那种她身为女王时所穿的优雅礼服。一反从前的长裙委地,现在她身上穿著的这件,是兰斯洛从未看过的款式,一件剪裁合身、样式俐落的套装,白色衬衫、浅绿色的外套与窄裙,恰到好处地穿在身上。

过腰的长发,现在仅仅是披肩的长度,外套口袋上插了两根金笔,手里捧著一本记事簿模样的书册,再加上脸上的细框金边眼镜,妻子的新造型给人一种精明干练的感觉。

「这……这是什麽打扮?」兰斯洛道:「莉雅,你……」

「叫错罗!我不是莉雅,躺在那具水晶棺里头的才是。」

「什麽意思?那我面前的你又是谁?我可从没听说过你有孪生姊妹。」

「莉雅。迪斯。拉普他。苍月,这女人已经死了,我现在叫苍月草。」小草微笑道:「懂吗?老公。雷因斯的莉雅女王已经不在了,此刻陪伴在你身边的我,只是一个和你一起从艾尔铁诺逃亡过来,叫做苍月草的同伴,往後请多多指教啦!」

妻子的话,让兰斯洛有片刻的沉默,不久,他低声道:「为什麽要这样子做呢?」

「因为我要把过去的牵扯全数斩断,既然老公你认为那些东西没法给你助益,只会带给你困扰,那我就把它全部丢掉,一样不留。」小草道:「以後不管你做什麽事情,只要考虑到自己就好,不必再顾虑莉雅女王的立场,这样子就轻松多了吧!」

兰斯洛一时无言以对。会以夺取雅各城的手段,来宣告自己成王的方式,有相当大的因素,是因为不愿意就此继承妻子的嫁妆,感觉上,那样不是靠自己努力所挣来的东西,就算坐上去了也只会被人暗中耻笑。

或许这只是无谓的自尊在作祟,但要让事情这样发展下去,兰斯洛觉得无法忍受,因此才和妮儿、有雪密谋,以致有了今日之事,没想到自己这番心理挣扎,似乎早已看在妻子的眼中,而她非但全盘接受自己的任性,还做出这麽大的努力来配合自己,想到这其中的情意深蕴,兰斯洛著实感动。

「呵,怎麽好像总是瞒不过你啊!」

「我也很努力地装作被你瞒过啊!可是老公你的思考方式太直线条,实在是不难猜嘛!」

「唔……其实,我也喜欢叫你小草,多过叫你莉雅。」兰斯洛牵著妻子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问道:「为什麽要叫苍月草?有什麽特殊意义吗?」

「苍月是指雷因斯。蒂伦的苍月郡,女王的直属封地,历代女王都是以苍月女公爵的身份,出任女王之职。」小草柔声道:「妈妈用我的封地,来做我的名字。对我而言,这是妈妈宝贵的遗产,就算把有关雷因斯的一切都丢掉,我也想保留它,老公,这样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你为我所抛弃掉的东西,已经太多了。」兰斯洛叹道:「我真是个没用的男人啊!一直都只会给你添……」

没有再让兰斯洛说下去,小草站起来,微笑道:「由於莉雅女王已经玩完了,所以我也跟著破产,现在身无分文,只是个没用的小女人,除了一己的才能,什麽实质遗产也无法给你,所以……往後就拜托老公你养我了。」

「胡扯些什麽,养家活口,是一个男人应尽的责任啊!」兰斯洛将妻子搂过,忽地想起一事,问道:「小草,那你以後要现身人前地跟在我身边罗?不怕被人认出来吗?」

「所以我才变装啊!而且到时候我会把头发放下来,遮住左半边脸,这样子人家就不太好认了。」

看著妻子展示垂下头发、遮住左半边脸的模样,兰斯洛叹道:「你真的是越来越像厉鬼了……」

「呵,我这边摆平了,那另外一边该怎麽办呢?」被夸奖作越来越像厉鬼的小草,拨起头发,笑道:「我只要被老公你抱抱亲亲就好了,但这种方法对他可行不通唷!」

的确是行不通啊!

面对这个样的源五郎,兰斯洛别说拥抱,就连话都不晓得该如何启齿。

之前他曾说过,世上没有披头散发、抠著鼻孔的邋遢神官,现在他虽然没有抠著鼻孔,但却是鬓发凌乱,两眼无神,十足一副几十天没睡的狼狈模样,实在瞧不出与一个时辰前台上那名斯文儒雅的美男子,有何相同之处?

「呃……这个……关於刚刚的事情……我想……」

「唉……不干啦!不干啦!另外找工作罗!」浑没看向身旁的兰斯洛,源五郎叹著气,迳自将先前整理的计画书,一页一页送进火炉,在炽盛火焰里化为灰烬。

「讲的话没有人理,每次提出的意见都没有人在意,连答应的事都会临时被变卦,还要当个让人讨厌的家伙,随时会被气到脑溢血倒地……唉!干不下去啦!干不下去啦!不如归去兮~~归去兮~~~」

源五郎说著说著便唱了起来,声音无复平时的高雅,充满了沧桑的市井味道,像是一个叫卖破烂的流浪汉,悲惨的感觉,让兰斯洛听在耳里,是阵阵冷汗直冒下来。

「不要那麽难过啦!就算没有别的,起码你也还有妮儿不是吗?只要妮儿还在这里,那你就不会跑掉吧!」

这话的目的是为了劝解,但想不到源五郎闻言,止住歌唱,瞪大眼睛瞧著兰斯洛。

「你……老大你居然这麽说……难道你以为我之所以协助你,就只是为了妮儿小姐吗?」

「呃……难道不是吗?对不起,我真是错怪你了,我……」

「……其实就是。」

对方低著头,半沉默的回答,让兰斯洛很想一拳直接挥过去,但最後,他仍是把手上的麦酒递一瓶过去。

两个大男人,在一起喝酒的时候,是比较容易说话的。

「再怎麽不好,事情也已经作了,不可能回头了,你乾脆就看开一点,去拟定新的企画书吧!」

「说得容易!没钱、没兵、没人手,半点资源也不给我,你叫我拿什麽去拟啊?」源五郎沉默半晌,道:「老大,就算是夺取雷因斯,也不是你想像中那麽容易的,首先就必须要有军队……」

「啊!有你我和妮儿三个,该抵得上几十万大军吧!」

「如果你只是单纯的破坏,光是妮儿小姐的深蓝判决,就有十万大军的价值。」源五郎道:「可是建国是一种创造性的工作,能够杀掉几十万人,并不代表能统治几十万人,纵然你有天位力量,也不可能无所不在,没有底下的部属辅助,最後你只能拿到一个居民跑光的空城而已。」

「这……这麽麻烦啊!」

「成王的责任是很重大的,只要有一下思虑不周密,你的决策就可能危及千千万万人的身家性命,像老大你这样思前不顾後的恶搞,实在不是一个英明君主该有的作法。」

源五郎道:「别说往後了,光是怎麽支付那些雪特人酬劳,我看你就很难摆平,虽然说横竖也恶搞到这个地步,洗不洗劫全城差别不大……可是,最重要的是,你明天要怎麽进入稷下呢?如果稷下仍然拒绝你入城,你今天在台上讲的东西,就变成一件大笑话了。」

说到如何进入稷下,兰斯洛仍然感到头大。自己这篇成王宣言,的确是威势十足,但是稷下乃是雷因斯王都,内中的稷下学宫卧虎藏龙,奇人异士无数,要说自己的一篇演讲就能把他们吓倒,这话实是连自己都很难相信。

源五郎略带嘲弄的目光瞧了过来,兰斯洛想说话,却感词穷,这时,阴风吹拂,一道纤细身影出现在屋内。

「老公,请你先离开,这边就先交给我吧!」

要说服源五郎,确实非己所能,兰斯洛知道此刻该借重妻子的能力,抛下一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们不要做一些奇怪的事啊!」就离开了。

源五郎没有出声,看见眼前之人这样一身崭新的造型,他多少也能明白对方的心情。

「现在的你是……」

「苍月草。我夫君大人的床伴兼机要秘书,请多指教。」

接过对方递来,不知何时准备好的名片,源五郎道:「这就是你的选择啊!不管他做的事多麽愚不可及,你都毫无保留地支持他吗?前任女王?」

「当然。你不觉得我们有必要反省一下,当初策划让我夫君成王的理由是什麽吗?」小草道:「给他大权,是为了让他有更多的力量,去克服将到来的险难,去做他真正想做的事;倘若什麽事情都要他照著我们的意思来,那和操作一具傀儡有什麽不同?这并非是我的初衷。」

「但是你要知道,治国并非儿戏,如果他不改变作法,像今日一样恣意胡来,日後遇上军国大事,他的决策将置千千万万的雷因斯人於死地,身为前任女王……不,作为一个雷因斯人,看著自己的祖国变成地狱,这样子你也无所谓吗?这可是你的国家啊!」

假如兰斯洛在场,必然会十分吃惊,因为难得流露内心情感的源五郎,话语中有很强的怒意,显然他真是对小草这样的作法深深不满。

只是,面对著这样的他,小草面上却浮现一种奇怪的笑意,几乎是冷笑的感觉;这种笑容非她所愿,但却克制不住地出现在脸上。

「那麽,你认为我该怎麽样看待雷因斯呢?」小草冷冷道:「看待这个靠著吸蚀历代女王的人生……才得以延续……吸乾了我妈妈一生幸福的祖国,你认为我该用什麽样的心情去对它感恩呢?」

源五郎身躯剧震,更几乎是倒抽了口凉气。他从来也没有估算到,会有此刻这个场面的发生,也在这时,他从对方强自克制激动的反应,确认了她的心情。

「原来如此啊!你是有资格这麽说的,正如梅琳老师所说,继承五千年历代女王怨恨而生的你,是最有资格这麽说的人……」

「閒话莫提。你我都知道成王计画的真正意义……九州大战结束迄今已将满两千年,当初预言的安全时段已快要过去,近年来西西科嘉岛上魔族活动频频,正可以视作他们有大规模行动的预兆。」

小草道:「根据记载,大战爆发前,大陆上有著一大堆的贤王、圣君,但最後还是给魔族宰得七零八落,什麽圣贤都给撕开了下酒,既然这样,那我宁愿把未来赌在这个不贤也不圣的我意王身上。因此,我希望你以三贤者传人的身份,实现两千年前的密约,选择我夫君作为统合代表。」

在这要求之後,室内有著一段时间的静默,之後,源五郎以一种疲惫的声音道:「选择代表的大事,我无法仓促给你回应,而且既然他的走向偏离我当初预定,是否要继续支持他,我需要时间考虑……」

「没有问题。我会给你时间的。」小草微微一笑,身形逐渐淡化。

「还有一件事。明天就要进入王都了,你该不会真的打算用这群雪特杂兵攻破城门,进入稷下大屠杀吧!」

「不,那样子的作法太无趣了。」小草微笑道:「一国之主首次进入王都,这麽重要的一刻,当然是要城里人主动打开门,欢迎我们进去啊!」

夜色渐深,已是各地人们逐一安寝的时候,但是由雅各城释放出来的记者们,正为著第一手讯息的传递,疲於奔命。

令人震惊的新消息只有一个,阿里巴巴四十大盗的匪首,自号「我意」,在雷因斯的雅各城宣布登基为帝。

没有实在的领土与人民、没有军队、也没有资源,这样的片面宣布,其实只不过是可笑的狂言,尽管他确实是占领了雅各城,不过这大概也是他行为的极限,仅凭这样的水准,没有太大意义,更不值得注意。

会令各方情报网大为瞩目的理由有二:第一,至少在表面上看来,莉雅女王确实在遗书中让国於他,换言之,继承女王遗命的兰斯洛,是目前众多角逐王座之人里,最没资格却又最有资格的一个。

第二个因素,就是兰斯洛的力量了。尽管资料上他的党羽数目,连雅各城警备队千分之一都不到,但连他自己在内,却已有两名天位高手,令七大宗门的任何一家都瞠乎其後,恃之举兵,效果抵得过万马千军。

加上白鹿洞之前发表的敌对宣告,显示出对此人的高度重视,因此雅各宣言的内容,便以最快的速度,在风之大陆的情报传播网上流窜著。

虽是深夜,艾尔铁诺宫廷仍是接到了这个消息,但一众官吏们却无法做出反应。

首先,在他们的心中,兰斯洛仅是一名难成大器的草寇,雅各宣言的内容更是荒谬绝伦,似乎没有必要小题大作;再者,平素下指令的艾尔铁诺皇帝,早在数天前与宠臣石崇一同微服出游,根本就不在中都,馀人不敢擅自行动,当然也就无法及时回应。

位於中都的麦第奇家总堡,数日前被刺客闯入,闹了个天翻地覆,虽然没伤到什麽人,但听说屋子给拆了不少,後来不知怎地,已被擒住的刺客又破牢逃跑。旭烈兀向属下表示,为避免刺客再来,他要暂且离开,出去巡察地方、整顿吏治,於是带著随从,跑车一开,南下旅游去也。

宫廷派出的慰问使者,只见到负责留守的蓝眉长老,还有大批重建总堡的工匠,彼此相顾愕然。

假如第二集团军的周公瑾元帅尚在,那倒还好,可是日前匆匆赶至王都的他,又在曹寿出城後,与心腹蒋忠快马加鞭地离开,目前行踪不明,以至於偌大的一个中都王城,竟是半个能作主的人也没有。

在众官吏的想法里,西北军务吃重,周大元帅必是立即赶回,以免节外生枝,然而,世事往往难如人测,周公瑾非但没有回奔西北驻地,反而携同心腹蒋忠南下进入自由都市,来到了号称大陆上最繁华的不夜城,「魔都」香格里拉。

「这几天以来,承蒙你的协助,我谨代表恩师,向你致上谢意。」

「不用这样客气啊!既然是代表陆大先生而来,能够为之效力,那也是我们的荣幸。」

回答十分客气,但其中也包含另一层意义:若非你以陆游使者身份前来委托,单凭第二军团长的身份,决不可能令她协助到这个程度。换言之,也就表示如今的关系已是极限,拒绝更进一步的合作。

公瑾并非饶舌多言之人,但珠帘後的那名女子,却是一名应当极力争取的对象,让他不得不违逆自己的本性,一再与之协谈。

在公瑾身後,蒋忠屏住气息,目光直盯著眼前那卷珠帘。由一颗颗拇指般大、发著柔和光泽的浑圆珍珠,以特殊手法编织而成,使人看不清楚後头的景物,在那之後,一名黑纱女子斜斜横卧在软榻上,与公瑾交谈。

她身旁的香炉,散著淡淡的栀子花香,白烟袅袅,配著珠帘,非独使人瞧不清帘後的事物,更让整个斗室朦朦胧胧,一切彷似置身梦中。

怪异的是,虽是瞧不见模样,但这女子的动作韵律,却似乎有种摄人心魄的妖豔魅力,薄薄黑纱之下的雪白肌肤,迸发著柔美的光泽,虽然全身上下没有一丝暧昧味道,却自然而然令观者脸红心跳,鼻息渐粗。

冷汗流遍全身,竭力克制情绪,蒋忠不禁佩服主帅的过人定力。他知道,这女子必是和同侪郝可莲一样,属於天生媚骨型的美人,只不过後者仍是少女,而前者却已散发著少妇的冶艳风情。

若非身为公瑾大人的随从,凭自己的江湖地位,再隔十世也见不著这名女子,而亦是为了表示对这名女子的尊重,所以公瑾才特地来到香格里拉,以陆游使者的身份提出委托。

当日在中都,公瑾曾做出前往雷因斯的决定,但细思一层,兰斯洛此时毕竟是雷因斯亲王,虽然明知此人对艾尔铁诺有大害,必须尽快铲除,但若就这样与他实际武力冲突,雷因斯宫廷纵使不愿,也得维护於他,那样一来,公瑾一行人就会处於深入敌境的不利局面。

早已推知莉雅会将王位传予夫婿,再收到紫钰的传信,更为肯定,公瑾於是改向自由都市,藉助青楼联盟的情报体系,策动雷因斯人最喜欢的舆论攻势,提早揭露兰斯洛可能继承王位的消息,令雷因斯人发动抵制。

计画到目前为止都很成功,效果也十分显著,直至地板下传来异响,一名黑衣侍从自地板秘道窜出,将刚刚收到的最新消息报知主人後,又消失在左边柜子里。

一张纸飘过珠帘,落在公瑾面前。那是兰斯洛占领雅各城的消息,与被後世称为雅各宣言的全文。

「很遗憾啊!公瑾大人,对方的反应似乎有些异乎寻常呢!」

「确实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没想到他会采取这样的动作。」

公瑾不禁苦笑。虽然早知自己能力有所不足,未能掌握一切,却也委实想不到对方的作为会离谱到这等地步。只能说,要用人类的智慧,去推测猴子的作为,有时真会啼笑皆非。

照紫钰的情报,兰斯洛身边有源五郎这样的足智多谋之士,没理由坐视他犯出这种自陷绝地的过错,那麽……这个雅各宣言,恐怕是把所有幕僚瞒在鼓里的胡作非为吧!跟随这样的首领,下头的人真是辛苦啊……

自己亦是棋差一著,当初是顾虑艾尔铁诺与雷因斯的关系,尚未敌对,不便直接对兰斯洛诉诸武力,这才改向来到自由都市,哪想到这个进入雷因斯的傻猴子,居然做出这样荒唐的宣告,要是自己当初尾随其後,如今就有足够的大义名分,直接动武将他铲除,不用坐视良机消逝,徒负扼腕。

雅各宣言中所说:成王後的唯一目的,就是统一风之大陆。这句话包含的意思,也就是同时向现今大陆上的各势力宣战,便是狂傲自大如花天邪也不敢做的事,兰斯洛却做了,这与其说是狂妄,不如说是蠢吧!

公瑾不喜欢随意贬低对手的智能,因为如果对手不值一哂,那与他敌对的自己也没什麽了不起。可是此刻凝视雅各宣言的他,真的找不到其他形容词……

彼此都没有什麽谈话的**,在短暂礼貌寒暄後,公瑾结束了此次拜会,随著侍从的引路,行出这间会客斗室,预备离去。

一直到远离那斗室,蒋忠才如释重负,长长地呼了口气,从紧绷的压力中解放出来。

身为艾尔铁诺第二军团长的副手,他早已惯见各方大人物,照说不该有这样的紧张,但适才所会见的那位女士,却委实非同小可,在某些方面而言,是个地位等同三大神剑的人物。

曾听公瑾说过,每三年改选一次,负责掌理青楼的委员会,只是个蒙骗世人的幌子,真正统治香格里拉与青楼联盟的,是一个神秘组织的首领,一名没有人知道其真面目的女子,风之大陆的暗之女王。

青楼联盟的势力运作,远比其表面上看来更要深远,纵使仍不知内中有多少高手,但光是长期以来所收集、各种不为人知的情报与秘闻,就足以令各方强人深深忌惮。

公瑾此来,除了委托舆论战之外,也存著能进一步交好,缔结同盟关系的期望。如今的艾尔铁诺,外有兰斯洛等人的潜在压力,内有石崇、花天邪的不稳因素,曹寿本人庸碌无能,诸王子无一成材,旭烈兀又动向未明,仅靠公瑾一人支撑,委实是需要些强而有力的同志。

无奈,对方婉拒了进一步的合作关系,这也是莫可奈何的事情。

离开对方所居的大屋,公瑾信步走来,看过一幕幕香格里拉的夜景,繁华喧闹,歌舞升平,胸中感触良多。

西南方数里处,是一栋富丽堂皇、外型极具艺术气息的大建筑物,朱红龙柱,金黄琉璃瓦,在夜里仍闪烁瑰丽光华,端的是气派非凡。那是本地最大的演艺广场,也是香格里拉著名景点之一,凤香楼。

灯火通明,即使隔著数里,仍可以感受到那边的人声鼎沸、热烈气氛,香格里拉最当红的歌手冷梦雪,今晚正在那边举办演唱会,因此,凤香楼的某个昂贵包厢内,大概可以找到艾尔铁诺皇帝与第一军团长的身影吧!

虽然知道,但公瑾并没有靠近过去的打算。石崇与他素来不睦,若是碰头,少不得一番明嘲暗讽,顺道向曹寿挑拨离间。若是挑在酒酣耳热之际,挑拨奏效,说不定曹寿糊里糊涂签下圣旨,将他这第二军团长撤职了。

其实,当前艾尔铁诺的五大军团长,各自拥有坚固的势力,根本由不得皇帝主宰人事权,倘使曹寿下旨要撤换第三、第五军团长的职务,未待两名当事人表达意见,愤怒的麦第奇、王字世家子弟大概会立即兴兵杀进中都。却只有自己这第二军团长,明知圣旨所说是错,却也只有服从,至少不能正面违逆……因为这是自己对某人的承诺……一个绝不愿收回的承诺……

「大人,我们现在的目的地是……?」由於身在异乡,蒋忠省略了主帅姓名,询问下一步行动。

「去雷因斯吧!」公瑾道:「多绕了一大圈,最後还是得走回原点,既然他们已经表明态度,那我们就用最直接的方式,将事情解决。」

听见这番有明显动武意味的说话,蒋忠不禁有些忧心,那日莉雅女王死讯传出後,公瑾曾经分析过,天草四郎到婚礼上大开杀戒,以他绝世神剑,兰斯洛一方岂有幸理?但最後虽然莉雅亡故,兰斯洛等人却无一伤亡,这代表他们必是用了某些方法,击退天草四郎。

尽管不晓得是什麽样的策略,但是能越级击败强天位高手,他们的实力就不可小觑,换言之,就必须以等同一名强天位高手的程度视之。

己方的天位实力,花残缺、郝可莲都是一等强手,加上小天位第一人的紫钰,这种组合绝对强横,但对上一名强天位高手,能有多少的胜算呢?蒋忠实在很担心。

「不用这麽不安,既往之,则安之。」公瑾淡淡地安抚著属下的忧心,将目光望向两人身後的那座马车。

「在必要的时候,这件最後武器,就绝对有扭转战局的力量……」

蒋忠顺著主帅的目光看去。马车里的事物,是他们在离开中都前,公瑾亲上白鹿洞去取的,之後就一直封藏在马车中,不见天日。自己曾隐约瞥过一眼,发现那是个棺材模样的东西。听主帅所言,那竟是一件「武器」,究竟是什麽样的神奇武器,值得公瑾大人如此寄以厚望呢?

风姿正传(卷十一)第二章─稷下议决

尚未上报,雅各宣言的内容,已在香格里拉掀起骚动,遥遥国外尚且如此,就更别说与雅各距离不过百里的稷下王都了。

兰斯洛的宣言明白表示,若稷下不主动打开城门,那他将以实力强自破门。因此,负责王都防卫的指挥武官们,正彻夜忙碌作著调度。

假如来犯者仅是一群手持武器的莽撞雪特人,他们很容易便可将之射杀城下,然而,兰斯洛在雅各城所展示的,除了那狂妄宣言,还有他本身的天位力量,要是他以天位力量的强绝威力,正面攻城,从没遇过这等阵仗的一众武官,可委实不知该如何处理。

雷因斯。蒂伦传国久远,在历史上也不乏天位高手进攻王都的记载。那是九州大战时期,魔族二皇子胤礽率军进攻稷下,当时「日贤者」皇太极、「星贤者」卡达尔联袂抗敌,血战两日,惨胜敌军,令胤礽铩羽而归。稷下这边死伤惨重不说,城墙在连续两日的天位战里,几乎给拆了八成,城内建筑毁坏坍塌的不计其数。

如今历史重演,侵略雷因斯的恶魔将要来到,但稷下城内别说天位高手,连一、两名宗师级的地界强人都找不出,原本像雷因斯这样擅长魔法、太古魔道的和平国度,就不容易出什麽武道强人,只是刻下危机迫在眉睫,天晓得明日要拿什麽东西去防卫城壁?

莫可奈何,指挥官只得硬著头皮,与白家的太古魔道研究院交涉,希望能借一点太古魔道武器来增加实力。鼓动起关闭城门、不让新亲王入城这动作的,正是稷下学宫的诸多学生,现在人家给气得就要杀过来了,他们也该负点责任吧!

负责城防的武官,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文官们也是动作频频。

在雷因斯,原本亲王得以兼任宰相一职,但上任女王,也就是莉雅的母亲,在丈夫亡故後,宣布废除宰相一职,改为提升底下的六部尚书为内阁,辅佐执政,因此,当女王不在时,以内阁之首总领朝政的,就是宫务尚书。

现任宫务尚书白德昭,是白字世家硕果仅存的长老,以辈份论,是本代家主白无忌的九叔公,江湖资历与大雪山的教务长严正同级。自前两任女王执政时,便於宫廷内任职,由莉雅之母拔擢为宫务尚书,直至如今,近三百年的行政生涯,大半的宫廷派系都属於其门下。

在这之外,白德昭亦负责一个神圣任务:以祭酒之职,打理被称为「稷下学宫」的雷因斯王立学院。虽然对太古魔道没有研究,但这名亲眼目睹白家兴衰的老人,却有著渊博学识与亲和气度,令学院内各派学者对之甚是推崇。

稷下学宫是一个能够左右雷因斯行政方向的存在,朝廷要职多出身於稷下学宫,让一个与学宫关系密切的学者,出任阁揆,那当然是一件极具拉拢性的人事安排;以学宫本身的立场,假如打理学宫行政的祭酒,由帝国重臣出任,那当然也是种非常荣耀的事。

事实上,经历长期权力斗争、合并後,雷因斯宫廷、稷下学宫、白字世家,这三者几乎要合而为一,譬如此刻,与会者八成以上与白家有血缘或亲戚关系,就某个角度看来,还真像一场家族聚会。

和诸多耀眼的白家天才相比,白德昭并无杰出才干,但稳重谦和的个性,却使他深获三任女王的好评,也赢得各大贵族的尊重,亦是这样的一个人,才得以胜任宫务尚书的重责。

可是这样的个性,现在在众人眼中,却显得温吞迟缓,成了让众人不耐的重大理由。

「尚书大人!请您立刻下决断吧!事情已经不能再拖了啊!」

「那个无法狂徒占领了雅各,请您立刻下令整顿军备,明天将他与他的同党一举铲除於城下吧!」

「不!雅各的百姓,正受著他魔掌的蹂躏,我们一刻也不能耽搁,应该立即出兵雅各,解救我们的同胞啊!」

「蛇无头不行,都是因为继承人未定,才有这许多事端,祭酒大人,我们应该立刻推选一个领头之人啊!」

雷因斯宫廷、稷下学宫的重要人物,齐聚於稷下学宫的大会议厅,你一言、我一语,对眼前的局面发表看法,努力说服著意见不同之人。

雷因斯的保守制度,使得官僚体系极为重要,女王既然不在,有权下令军队出动的,就是宫务尚书。馀下众人地位相若,各执己见,偏生是你不服我、我也不服你,已经吵闹大半晚,却始终未有结论,只等待白德昭的决断。

弓著背、缩身坐在过大的皮椅里,眼睛眯得几乎让人以为他已睡著,这名留著两撇长长白须、满面皱纹的老者,却将众人的话语全数听在耳内。

无疑他已年迈,但却绝不老朽,虽没有过人智慧,但身为年长者的见识,仍让他清楚把握到每个发言者的心意。

嚷著说要整顿军备的人,已看得出色厉内荏,想来是听到对方拥有天位力量後,便已寒了胆,想要纠众壮胆而已。

喊说要出兵雅各的年轻贵族,生平从未重视过平民福祉,现在这麽说,大概是弄不清楚状况,单纯对那名盗贼的憎恶之心所致。

而一直嚷著说要选出首领的那几人……是白天行的同夥吧!在这种时刻仍专注於此事上头,看来这後生晚辈真的是志不止於白家家主,而是想要夺取雷因斯全国了。

臣子采用有相当历练、阅历丰富的老臣;坐帝位者却必须是有朝气的年轻人,这是首任雷因斯女王的训示,也是稷下学宫一直倡导的理想政治。

雷因斯的新一代,并没有多少足以登上王座的年轻俊才,放眼够资格的人选中,白天行的确是佼佼者,加上他与稷下学宫的关系、与宫廷众臣的交情,由他登位的呼声确实很高。

其实,雷因斯在九州大战後,本著不参与大陆争霸的行政原则,这使得国家得以和平两千年。但一直以来,反对的声浪就不曾减过。仍是有许多人认为,九州大战时,雷因斯以盟主的角色统领各方势力,对抗魔族,若非战後主动放弃领导地位,偏居一隅,迄今整块大陆仍是在雷因斯的统治之下,哪有艾尔铁诺、武炼蛮族出头的份?

白字世家强盛时,颇有问鼎天下之志,但随著大灾变的发生,这理想於焉破灭,只是白家子弟却无不一直缅怀那段荣光日子。

这次女王亡故,继位无人,稷下学宫内也开始掀起一股声浪,要求不能让雷因斯再这样弱下去,应该选英明有为的男主登位,重振雄风。

这主张与白天行不谋而和,若是让他登位,大概有许多人会极乐意见到此事吧!

但白德昭却不做如是想。他的慎重其来有自,身为白家在大陆上硕果仅存的耆老,他知道许多旁人所不知的秘辛,更清楚在风之大陆上已然衰弱不振的白家,内幕重重,未如外表上看来的单纯,而参与大陆争霸更是不如想像中简单。全然不晓得这些的白天行,帝位决计难以坐稳,到头来,非但连累白家子弟徒然伤亡,更将害得雷因斯一蹶不振,那他就变成千古罪人了。

「选出继承者,那是很重要的。」白德昭开口後,周围的争吵立时平息下来,人人聆听这长老重臣的话语。

「雷因斯的王统,以血继承,代代俱是由亲子相传,若是由一个没有王室血缘的外人来登位,如何能使百姓心服?」白德昭道:「虽然莉雅女王已经不在,但论血缘,她兄长白无忌才是最正统的王位继承人。」

此言一出,登时哗声四起,原本提议要推选继承人的那几位大臣,尤其反对,因为如果要用血缘来算,那白天行根本差上十万八千里,怎也与王位挨不著边。

但赞同的也是不少。

虽然在反对者眼中,白无忌胸无大志,除了商业天分外别无长处,又过份性好渔色,常常被批评为「满身铜臭的色鬼」,但是这人的和气、豪爽与挥金如土,却也令他在国内大受欢迎,是个毫无架子的平民王子。他是莉雅女王的兄长,人民不免推爱,加上他与国外的强大势力多半交好,由他登基为皇,虽然未必会有什麽发展,但肯定不会比现在坏。

「祭酒大人,这样是不行的,现在的时代已经不同了,我们不能再靠血统来选继承人,能承担雷因斯国运的,应该是有能力、有担当的强人啊!」

「你这样说,莫非你是认为无忌公子没有能力、没有担当吗?」

「两位大人,现在不能为此事争执,我们应该先对雅各城的那狂徒做出处断啊!」

白德昭保持沉默,眼看场面又要再度乱起来,一个由外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争执。

「难得各位对小弟的能力,有如此多元化的评价,这还真是令我受宠若惊。」说话之人缓缓步进房来,面上满是不羁的微笑,缓缓道:「讨论到现在已经几个时辰了,似乎还是没有什麽结论出来啊!」

惊见这人,室内顿时安静一片,继而重新鼓噪起来。

白字世家称霸雷因斯已久,在此开会的宫廷、学宫重要人物,八成以上具有白家血统,会令他们产生如此巨大的震撼,来者并非旁人,正是当今白家家主白无忌。

自莉雅女王亡故後,他始终没做出反应,彷佛事不关己一般,肆无忌惮地大搞男女关系,十天里换了十个不同的女伴。本来支持他的人,对此感到失望;反对他的白家子弟,则批评更烈,一名连自己妹妹死亡都行若无事的冷血之人,如何能够领导白家?

而今,他却主动在此地现身,这是否代表他要与众人同一阵线呢?不管怎说,身为白家家主的他,手里掌握大量资源,有他相助,众人抗敌的成数大增。属於白天行的一派,则是心中揣揣不安,担忧这人会正式出马角逐帝座。

「九叔公,许久未曾向您请安了。」

未失礼数,白无忌首先向长辈执礼,而白德昭亦未敢托大,对这身为家主的晚辈还礼,而当应有的礼数尽到後,白无忌开始说话,尽管料到他来此必有所为,众人却想不到他的态度会如此直接。

目光瞄过白天行一系的人马,白无忌摇摇头,微笑道:「叫天行小子死心吧!白家家主的位子,他没可能坐上的,就算我让给他坐,他也坐不稳的,早点放弃,他还可以保有一条生路。」

白天行表露欲竞争家主之位後,白无忌是首次对此事发表意见。支持白天行的,颇多青壮派的白家子弟,这时纷纷为所支持的人抗辩。

「胡说!你都坐得了,天行公子为什麽坐不上?」

「你既然没本事,就别死占著这位子,应该把白家大权交给真正有能的人!」

「天行公子文武双全,别的不讲,至少在品德上,就高出你这好色的冷血混蛋几百倍!」

连番喝骂,结果引起支持白无忌一派的愤怒,挺身为家主说话,两边再次骂成一团。身为会议主席,白德昭只是不语,静待白无忌的反应。

「我的「能」,不是一般的人所能理解,至少……我能让你们站在这里,高声骂我冷血混蛋而安然无恙。换做是其他世家,你们倒猜猜看自己现在的下场?」

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由於雷因斯的言论自由,他们一向把批评家主当成自然权利,事实上,七大宗门多半有森严族规,绝对维护当权者的尊严,像他们这样任意辱骂自家家主,除了武炼王五与白无忌这怪胎会浑不在意,换作其馀的世家定难轻易了事,旭烈兀或许会想出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处罚,若是石崇、花天邪,大概是立刻全家剥皮处死,捣泥示众。

「我是个好色的冷血混蛋没错,而天行小子之所以没资格坐家主位,就是因为他不是。」白无忌缓缓道:「能坐白家家主位的人,绝对不能是个正常人,也绝对不会是个正常人。」

匪夷所思的话语,让众白家成员议论纷纷,为首的白德昭却大有感触。

「天才的白家人、疯狂的白家人」,这是当日白家实力鼎盛时,外界对於白字世家的印象。历代杰出的白家先人,凡是能力特出者,都不只是一般的俊杰,而都是数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在自己所擅长的科目上,有惊人进展,将众人远远甩在後头,他们所留下的研究贡献,足够白家子孙享用几个世代。

可是一如他们的绝世资质,这些先人也都有著怪异的个性。多半是性格乖戾,有的就像白无忌一样,是个整天追在女人後头的好色之徒;有些是偏好美男子与男童的反向性癖者;也曾出过如第五代家主白圣明一般,视性为畏途,孤洁一生的怪人。

最恐怖的,是创出核融拳的第七代家主白末日。这人是个极度的嗜血狂人,死在他手里的武者,足以堆积如山。在他强行欲晋级天位,练功走火暴毙之前,每晚要先毙一人方能入睡,特别是刀刃斩过骨头的声音,分外能使他行房时**叠起。

这些先人无疑贡献卓越,但或许正是因为超越常人太多的才能,使他们本身人格支持不住,扭曲变形,必须藉著疯狂行径来发泄,这才能找到活下去的动力。事实上,早夭、自杀而亡的白家俊杰,族谱里满满皆是。

白德昭很清楚自己的平凡,清楚那和自己血缘较近的白天行,亦应只是个平凡之人,不似白无忌、莉雅三兄妹,在平凡外表下的不凡,因此他数度在私下会晤时,拒绝了白天行的拉拢,现在既然白无忌站出说话,必是要有所动作了……

「家主。」一直沉默无言的老人开了口,「关於帝位继承一事,您以为如何?」

白德昭之前曾表示,希望由白无忌坐上帝位,此一相询,也就是确认白无忌是否有登基为皇的意愿。

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中,白无忌没有改变表情。妹妹与自己都十分喜欢这个叔公,能够认清自己的份量,不做非份之想,这并非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事。

「帝位还是让正统继承人坐上去吧!我虽然有神官资格,却从不是个虔诚信徒,要是让我代替女王来为诸位祈祷,那会给雷因斯带来厄运的。」

白无忌道:「所以我今次来此,只为了一个问题。请问各位,我们到底有什麽理由,不让正统的继承人登基呢?」

这话一出,室内顿时吊在一片悬疑气氛中,众人推敲话意,确是不敢也不愿相信他话里的意思。

「家主的意思是……?」

白无忌道:「诸位身为雷因斯人,不是都发誓过要服从女王的命令吗?既然女王遗命要传位於人,王位就早已有主。现在要在这里推来推去,选来选去,莫非已再没人把女王的命令放在心上?」

众人面面相觑,终於,一名廷臣道:「女王遗命自然是重要的,但怎能让一名外人来……」

「不能算是外人吧!」白无忌道:「不论出身,既与女王正式结亲,便是我雷因斯亲王,之前又从花家万军之中,守护女王的安危,对我雷因斯有大功。论关系、论功绩,新任亲王已不能说是外人了。」

一片惊讶声中,众人这才弄清楚,白无忌之所以到此的目的,竟是为了要帮助那外来盗匪登位称王,这下他们大为恐慌,不分派系,全数联合起来,要阻止此事。

「无忌公子,就算那厮不是外人,又对我国有大功,但是这样一个残暴不仁,只懂得以武力服人的莽夫,若是让他坐上王位,那只会是我国的浩劫啊!」

「哈!让你们坐上王座,那才真是雷因斯的浩劫。」白无忌冷笑道:「学宫里一直也有重振国力的声浪,刚才你们自己也说,王位传承不能再靠血缘,是需要有能力、有担当的强人,新任亲王诚然以武服人,但他拥有天位力量是事实。依照你们的论点,这种强人正是领导雷因斯争霸的最佳人选,由他登位,你们应该拍手叫好了。」

众人提出抗辩,反对声浪犹如排山倒海一般涌来,白无忌随口分析,辩才无碍,将所有反对意见一一驳倒,更让反对者哑口无言。众人这才忆起,白无忌在稷下学宫是出了名的雄辩滔滔,能与他进行舌辩的,只有包括莉雅女王在内的极少数人而已,现在与他进行口舌之争,那自是谁也争他不过。

既然口舌之争无用,那便从最著力的地方去下功夫。

「无忌公子,也许你说的都对,但是请别忘了最近的报导,这个新任亲王委实大有疑点,在基格鲁的婚事,没有可靠的证人能够证明,很有可能是他以暴力胁迫女王成婚,甚至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婚事,一切只是他与其同党的阴谋,假称与女王成婚,意图夺取我国的王位啊!」

终於说到问题的重心,众臣连连称是,将沉重的否定压力推回白无忌身上。

白无忌一摆手,哂道:「何必明知故问?那种程度的报导,能证明什麽吗?只要我愿意,明天雷因斯各大报纸的头条,都会另外推选出新的凶手,保证各位的名字全在上头,人人有分,绝不落空。怎麽样,要嚐嚐看千夫所指的滋味吗?」

忆起他身为白家家主的力量,这话一说,哪还有人敢接口,只是不服气的目光,仍是朝白无忌望去。

「事发当时,我在稷下抱女人,无法证明基格鲁的事件真相。」白无忌笑道:「但要说是没有人证,那却是未必。」

「无忌公子,此事关系重大,你可不能随便找个人就说是人证啊!」

「真有人证?那人是谁?」

讨论已经到关键处,群臣俱感好奇,不知白无忌如何解决这关键难题。

「是我……」

声音清脆,自门口传来,群臣回头探望,却没瞧著人,将视线调低八度,这才看到发言者的身影。

一袭黑袍,大大的魔法黑帽斜戴在头上,梅琳缓缓地走进会议厅。有些人认出这个笑嘻嘻模样的女童,常常在稷下学宫游移摆摊,桌上放个水晶球,专门帮年轻学生占卜爱情、命运,极受到学子们喜爱,却不知道这样一个低三下四的人物,为何会来到重要的议事会场。

在会议桌的最前方,始终如同一颗石头般沉默无言的老人,忽然有了动作。

白德昭慢慢地站起身来,在众人的惊讶目光中,对这名女童弯腰行礼,颤声道:「宫主,想不到会惊动您老人家,真是非常惭愧……」

众人闻言无不大惊,脑里更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莫非传说中的稷下学宫宫主真的存在?!

雷因斯王立学院,又名稷下学宫,最高执掌者应是学院院长,也就是俗称学宫宫主的职位。一开始学宫是由宫主所执掌,以其过人能力,统合各大派系,奠定如今学宫规模,并使之成为维护雷因斯安定的基石。但根据传闻,千馀年前宫主外出游览後,再也未曾归来,前两任女王感念宫主恩德,另增设祭酒一职,代为掌理稷下学宫。

时日益久,稷下宫主的真面目早已不复为人所记忆,更有许多年轻子弟认为,那仅是个编造出来的伟人形象,根本就没有宫主的存在。而今,身为雷因斯宫廷元老的白德昭,如此谦卑地向这女童行礼,难道她便是长老中的长老,稷下学宫的主人?!

「宫主,为何您……」

「文明古国最大的好处与坏处,就是老不死的特别多,换做是艾尔铁诺与武炼,想找些老骨头来罗唆,还真是不易。」

接受了白德昭的行礼,梅琳道:「诸位好,我是梅琳。格林,雷因斯王立学院的院长,如果我的记忆没有错,在座各位九成以上都是我们的学生。基格鲁事件发生时,我跟随在女王身边,可以证实新任亲王的功绩与清白,如果这还不够,魔导公会的两千名魔导部队,都可以为此事做出证明。」

梅琳声音不大,女童的外貌也没有丝毫威势,但身为稷下宫主、雷因斯第一长老的身份,却使得她的话有种不可抗逆的压迫感,令得众人无法出声反对。

「新任亲王是个富有侠义心的勇者,对於这样的人,魔导公会将会全力维护,希望在座诸位不要怀疑我们的决心。」

「白字世家的立场也是一样,除非有人对我高举叛旗,不然凡是效忠於我白无忌的子弟,请给予新任亲王应有的支持与尊重。」

事所共知,雷因斯女王是魔导公会的主席,但群臣都在基格鲁事件中明白,雷因斯宫廷并没有统御魔导公会的力量,他们甚至连如何去与之接触都不晓得。现在,魔导公会终於表示立场,再加上白字世家的支持,两股势力合一,就有绝对力量去影响雷因斯,压下各种反对声浪。

「我不管你们怎麽决定,反正明天稷下城门是开定了。」梅琳冷冷道:「女王遗命是真,虽然里头还有些值得商榷的馀地,但若有任何人主张封闭城门,不让女王灵柩还都安葬,那就是我魔导公会全体的敌人!」

旁边的白无忌,点头道:「我赞同梅琳老师的说法。」

於是,在兰斯洛众人仍苦思要用什麽方法,攻陷稷下城门的当口,稷下城门已经在这议会厅里,无声地陷落了。

风姿正传(卷十一)第三章─约法三章

艾尔铁诺历五六七年十一月十三日雷因斯雅各城

议会厅里,雷因斯众臣已经散去。看得出来,他们心中仍是高度不满,只是一时被白无忌的威势压下,无计可施而已。

白无忌抱怨道:「暂时是摆平了,要我在这浪费时间喷口水,真是件讨人厌的事啊!」

「其实,你应该可以有更好一些的方法的……」梅琳瞧著白无忌,道:「该不会,你想要帮的……是白天行那厮吧!」

同样是处理,白无忌应该有能力以柔性策略,抚平群臣的不安,换取他们的支持,但适才他却毫无保留地,以强硬压制的作法,令群臣配合。可以想见,心中愤恨不平的雷因斯群臣,多数都会倒向白天行,谋求较可靠的未来,换句话说,最迟数日之内,武力冲突是无可避免的了。

这样一来,虽然打开了城门,但实际获益者到底是谁呢?

「怎麽会,老师你说笑了。」白无忌笑道:「再怎麽样,我也不可能去帮助一个想踢我下台的人啊!咦?这是什麽东西?」

梅琳将手上的信札递了过去,道:「这是她要我交给你的,最新一步的委托。」

白无忌将信接过,看著信封上娟秀的「苍月草」三字,微微一笑,拆也不拆,迳自将整封信撕得粉碎。

「你──」

「我妹妹的名字,是莉雅。迪斯。拉普他。苍月,这个叫苍月草的人是谁?我可不认识啊!」

白无忌笑道:「帮助新任亲王打开城门,这是莉雅女王委托我的最後遗命,也是我最後一次的劳动,以後再有什麽事,那可不关我的事,像今天一样对傻蛋们喷口水,害我对美人儿爽约的事,我不想再做第二次了。」

针对白无忌的话,梅琳微微一笑,饶有深意道:「原来如此,你已经做出抉择了啊!」

「是什麽抉择不重要,只要能让我像现在这样閒閒度日就好。」白无忌道:「天好像已经亮了,浪费一晚时间,肚子也有些饿了,老师,不如我们两个一起去学宫食堂吃个早点,怎样?」

对这个提议,梅琳则是一副惊讶的表情。

「喂!你这小鬼,不要开老人家的玩笑,你该不会是连我也想钓吧?」

「有何不可?我的外号是「无花不采」。从八岁的豆蔻闺女,到八百岁的老妖怪,全在我的狩猎范围之内。」白无忌笑道:「老师你兼具两者特长,简直是极品中的极品,唯一的遗憾,就是情敌尽是些强天位的怪物,真要是竞争起来,伤亡太大了……」

「太恶劣了!谁是八百岁的老妖怪?你这小孩子讲话,也太没有礼貌了吧!」

「啊!我看恐怕还不只八百岁吧!」

对於来到稷下王都城门前的兰斯洛一干人,心情是十分复杂的。昨夜与有雪、妮儿商议半晚,推敲届时该如何入城,也拟定了十多种不同的方法,虽然敢肯定一定能够进入城内,却没有想到,真正来到稷下时,王都会大开城门。

虽然没有列队欢迎,但比起之前的坚决抗拒,城内主动打开大门,已是善意的表现,众人没有什麽地方可以挑剔的了。

仰望城门,有雪长声叹道:「唉呀!真是可惜,昨天晚上想到的妙计全用不著了。」

源五郎的决断未定,小草又没来干涉,昨晚的战术讨论,就只由兰斯洛、妮儿、有雪三人进行。对於此事,源五郎也感好奇,这三个臭皮匠是否真的想出了什麽破城妙计?

「本来照妮儿小姐的想法,大家直接用天位力量把门破开,连城墙也轰掉***大半截,看这群雷因斯人还能有什麽作为?」

「唔,那也说得是……」源五郎点点头,本来他也就在想,三人会使用的策略多半是武力破门。

稷下王都的建筑与道路,经过特殊设计,整体形成一个极为强大的结界都市,有一定的防卫作用,但如果无人操作,遭逢两大天位高手齐力攻门,多半还是承受不住。

「可是老大说这样不妥。我们到雷因斯是来称王,吓吓百姓,让他们俯首听命,这事并无不可,但若动不动就大开杀戒,搞得血流成河,就算人命不值钱,但把人都杀光了,这个王位就坐得很没意思了。」有雪道:「所以我们最後想出了一个不流血的攻城法。」

「愿闻其详。」兰斯洛会这样想,那表示还可救药,不过这三人都不善谋略,能有什麽不流血落城的妙策,源五郎实在很好奇。

「呵……呵……哇哈哈哈!」彷佛故事中的邪恶小人,有雪嚣张地抬头大笑道:「这还不容易嘛!说穿了,我们手上有人质啊!」

「人质?」

「就是那个女王灵柩啊!」有雪大笑道:「如果城门不开,我们就在水晶棺上斩个一千刀,或者在上头撒尿、浇上狗大便,或是拖在马後头绕城跑,让那些雷因斯蠢猪吓白了脸,乖乖地把城门打开。」

「果……果然恶毒下流,你如果这麽做,一定会遭天谴的!」

十分符合雪特人的行事作风,源五郎只有苦笑,但认真说起来,这方法说不定出人意料地有效呢!

以雷因斯人对女王的尊崇,让他们目睹灵柩被如此污蔑,那比坐视祖先的坟被刨还严重,肯定会主动大开城门,不过之後的结果,可能是稷下百姓群起暴动,几十万人冲出城门将凶手斩成肉酱!

另一边,以新装束站在兰斯洛身边的小草,凝望城楼,亦有无数感慨。这是她从小生长的故乡,有著数不清的回忆,却很难想像有朝一日,会以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心情,步入王都。

「在想什麽?你的表情好奇怪唷!」

「没什麽。」小草握住丈夫手掌,微笑道:「以後,这就是你的城池罗!她的兴盛、衰败,全数系於你的肩上,请好好地善待她吧!」

「嗯,对於选中我的你,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兰斯洛笑道:「从一城之主,慢慢变成一国之主,你就好好看著自己丈夫的雄姿吧!」

「呵,我会拭目以待的。」

迈过城门,进入稷下,看著前方的街景,骤感耳目一新的兰斯洛,觉得自己接触到了一个崭新的雷因斯。蒂伦。

不仅是视觉,稷下所给人的印象,由嗅觉、听觉、触觉,甚至超越感官的灵觉,不住传来。

在雷因斯历史上,稷下王都因为战火被摧毁过三次,现在的建筑是第四次重建後所留下的规模。为了增强防卫力量,以女王居所「象牙白塔」为中心,主要干道环绕形成一个五芒星图,附加上各种强化设施,让整个稷下成为一个拥有强大防卫结界的魔法都市。

在稷下范围内,一切神圣系的祛魔、疗伤咒文,都会被强化,毋须费什麽力气,就可以使用。相反地,所有邪恶力量会受到压制,使得入侵的魔族力量大减,令城防者得以屹立固守。

现在战争平息,魔族亦已不在,但踏进城内的瞬间,兰斯洛仍是可以清楚感受到,一股神圣清新的波动,让人心境平和,精神大大振奋起来。

一如之前的雅各与其他雷因斯都市,稷下有著同样整齐清洁的街道。白白的石子路,笔直延伸向道路尽头,就连路旁的排水系统,看来都井井有条,开阔的景象,使得胸中充满爽朗的感觉。

稷下并不是一个单纯呆板的都市,虽然一切都照规格化建设,但各处建筑仍是富有自己的特色。几千年的文化薰陶,稷下的建筑不求华丽,纯在简单大方上求表现,屋瓦、窗台上,红、黄、翠、蓝四色,或是描绘吉祥图形,或是编组成一幅又一幅故事彩绘,与街坊邻居串连在一起。整个稷下看来非但具有浓厚的文艺气息,甚至本身就是一件美轮美奂的艺术品了。

麦第奇家主旭烈兀,在到此游览访问时,曾感叹道:「典雅而平凡,美丽却不迫人,不愧是数千年文化累积的成果,而这也是稷下最大的艺术价值所在。」以他当时的钦慕心情,大有长居稷下的打算,无奈事与愿违,只有在回去之後大肆翻修麦第奇总堡。

在稷下,每家的庭院,遍植花木,未算是繁密,但却布置得恰到好处,与整体街景合为一体。空气中闻得到淡淡的百合花香气,源五郎说,宫廷对稷下王都有特别规划,每一个区域,都请民众合作集体栽花,像甫进城门口的这个区域,就是有名的百合区。

十一月已是深秋,近乎冬季,空气中带著萧瑟的凉意,但稷下的气候偏乾燥,翠绿浓荫的树木,也发挥了调节效果,晴朗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甚为舒服。

「呵,还真是个难得的好地方啊!」

兰斯洛未曾到过艾尔铁诺的中都王城,但他却知道,自己从踏足稷下的此刻开始,已深深喜欢上这个美丽的都市。

「幸好没有打起来啊……」

步行走在兰斯洛身後的妮儿,也有同样的感受,幸好没有使用到武力破城的手段,不然损毁了此地一分一毫,那都是种值得惋惜的伤害。

如果是平时,会看到人民牵狗散步的情景,在雷因斯,养猫狗当宠物的情形十分普遍。不过,今天情形特殊,为了迎接女王的灵柩,大批民众都跪在自家门前,双手合什,满面哀凄,虔诚地为已逝去的女王陛下祈求冥福。

「唉呀!真是伤脑筋呀!」兰斯洛环顾周围,叹道:「为什麽每次死掉人,都得那麽臭著一张脸,办这些无趣的东西呢?与其办追悼会,还不如把好酒、好菜拿出来,大家痛痛快快吃一场,生者死者各得其所,这样才比较好吧!要是有一天我有丧礼,大家就为我办个疯狂的庆祝会吧!」

後头的源五郎闻言,摇头道:「不会有人帮你办那种东西的啦……」

这番话虽然说得不大声,但仍是有旁人听见。特别是跟在两旁稍远处随行的雷因斯官吏,他们没听清楚兰斯洛的话语,却十分肯定里头有对女王不敬的意思,十几双白眼恶狠狠地瞪过来。

兰斯洛颇感懊恼,左後方的小草贴近过来,悄声道:「老公你的想法很有意思喔!我也有同感呢!」

「你有同感个鬼!你自己就是当事人,丧礼办成这样,还和我说你有同感!」

「这……这也是一种安慰嘛!又不是我愿意把丧礼办成这样的。」

夫妻两人低声谈笑,行不多时,高耸宏伟的象牙白塔,已经呈现在眼前了。

讲说是塔,其实有些不正确,因为整座皇宫是一个占地十分辽阔的宫殿,中央的祈愿塔,笔直参天,是女王平时向神明祈求国家安康、百姓和乐的所在,亦是雷因斯人民的精神指标之一。

整座宫殿呈圆形,高大的白色石柱,撑起巨型拱门,上头书写著兰斯洛看不懂的字体。长长红毯,笔直往内延伸,两旁的水晶拱廊,折射日光,散发著瑰丽的七彩光华,奇幻无方,浑然不似身在人间。

雷因斯本身几乎是政教合一,统治上当然也有浓厚的宗教色彩,这完全反映在皇宫设计上。各个建筑多半是高耸巨大,站在门下,相对地就让人感到自我的渺小。朴实平凡的风格,分外营造出神圣肃穆的气氛;特别是类似神殿一般的吸音设计,随著逐渐步入宫殿内,耳里尽是最深的沉静,恍若踏足一个不属於人世的神之领域,越来越与神明接近,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简单来讲,与其说象牙白塔是女王居所,倒不如看做是一座供奉神明的宫殿,更为适合。

首次接触这样的建筑,有雪觉得分外不自在,喃喃道:「盖这宫殿的人,脑子一定有问题,什麽东西都盖得那麽大是要死啊!一个房子就要有点人气,这样才像是人住的,静悄悄成这个样,像个坟墓多过皇宫,难怪住在这里的人代代短命!」

兰斯洛也有几分紧张,所以听见有雪的抱怨,颇有同感,正想夸他一下,就听见他的最後一句,立刻变脸,一记肘击就敲在他脑上,低声道:「别忘了,死胖子,你以後也要住在这死人坟墓里头啊!」

「啊!对啊!」有雪慌乱地抓著头,开始思索有关的破解之道。

兰斯洛道:「看这宫殿盖成这个样子,真是花了不少钱啊!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呢?」

「宫廷本身出了大部分的钱,不过也有相当多数,是雷因斯百姓捐钱修筑的。」或许是因为还没决定去向,又或者是脑溢血尚未回复,源五郎说话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

「等一等,关於这点我实在觉得很奇怪。」兰斯洛皱眉道:「神职人员不是要救济贫苦的吗?为什麽搞到最後,这些干邪教的会比我们强盗还有钱呢?」

「讲说干邪教的未免太失礼了,稷下再怎麽讲,可都是全风之大陆的宗教信仰中心,会特别有钱不足为怪啊!」

「信仰中心又怎麽样?那只不过是从邪教变成第一邪教而已!」兰斯洛道:「我们真刀真枪去拼命才赚到钱,这些家伙随便说说,就有蠢蛋乖乖把钱送上来,这可真是让人不服气。」

「精人出嘴、笨人出力,只好怪你没有当骗子的本钱了。」源五郎摇著头,心内著实在苦恼。

兰斯洛已经要入主象牙白塔了,但连串的问题才正要开始,是最需要努力冲刺的时候,然而,在自己的眼中,兰斯洛还没有成熟到足以凭个人力量稳坐王位的地步,要是照苍月草的打算,一切放手让他去干,酿造出的祸害可能比魔族入侵更惨。

既然知道这情形,那自己还应该继续辅佐於斯吗?

苍月草的要求,要自己以三贤者传人的身份,公开表示支持兰斯洛。以三贤者神话人物般的崇高地位,若表示支持兰斯洛,那的确是大大强化了他的立场,特别是在雷因斯,三贤者的大名对一些食古不化的老顽固,有出人意料的震慑作用。

时间越来越紧迫,自己必须在这一两天之内,认真地拿个主意了啊!

在雷因斯大小官吏的领路下,兰斯洛一行人进入象牙白塔,不过,由於对方态度诡异,兰斯洛一时也没搞清楚,自己究竟是以什麽身份入主象牙白宫的。

事实上,众人也没有什麽退路。在动用小草的私房钱,支付给雪特人报酬後,那群协助占领的雪特人就全部跑散光了。失去了他们的协助,也不可能再继续占领雅各,所以当众人来到稷下的同时,雅各城也已形同解放。

雷因斯人应该会对此加以戒备,要凭天位力量在城里大肆破坏,那是不难,但要故计重施,号召雪特人占领稷下,那大概是不可能了──再说稷下不同於雅各,以城防规模而言,就算把附近区域的雪特人都集中起来,也发挥不了什麽作用。

但兰斯洛才进宫没有多久,就发现了新的问题。

「有没有搞错?这麽大的宫殿,这麽少的人,该不会什麽东西都要我们自己动手做吧!」

情形大概是这样,偌大的王宫,平时连警卫兵在内,该有万馀人的规模,现在却仅剩数百人留守,虽然不至於死寂无人,但也几乎令象牙白塔的整个机能瘫痪,无法运作。

「这到底是怎麽搞的啊……」兰斯洛皱著眉头说著。

旁边的源五郎过来补充,道:「刚刚和这里的人聊过了,他们说,军队和宫女,因为不愿意服侍杀人魔王,所以通通都跑光了,剩下来的这些,是胆子特别大的。」

「杀人魔王?」兰斯洛奇道:「为什麽这样叫我?我有杀很多人吗?」

「老大你在雅各城干的事,在雷因斯人眼里,就是这麽解释。」源五郎摊手道:「别把这里当作艾尔铁诺,雷因斯人几乎两千年没发生过战争,国内太过和平,女王又治理得不错,就算有什麽特别不好的事,媒体也会合作去掩饰。对老百姓来说,真正的恶人像天空那麽遥远,现在老大你实际出现在他们面前,又是那麽一副横行霸道的样子,对饱经患难的艾尔铁诺人来说,或许不算什麽,但对雷因斯人而言,你已经快变成大魔王了。」

回头望向小草,她抱以一个十分抱歉的认可眼神,确认了源五郎说的事实。

「伤脑筋,这样子就变成大坏人……真是群没见过世面的死老百姓。」

望著空荡荡的皇宫,前方好像看得见几个人影,但大概是畏惧自己,不敢靠近,兰斯洛叹了口气,分外感受到前路不易行。

「老大!老大!糟糕了!」大呼小叫,有雪狂奔了进来。已经没必要再做躲藏,他可以光明正大地行动,虽然是大多数雷因斯人唾弃的对象,但身为雪特人,自然有他蟑螂般无孔不入的管道,获得一些情报。

兰斯洛皱眉道:「什麽事这麽大惊小怪的?曹寿老小子驾崩了吗?」

「不是啊!老大,好像是因为你在雅各城干的事太过激烈,已经有很多人心中不满,现在稷下决定开城让你进来,等於是承认你的继承权,刚才有个叫白天行的家伙,在外省发表宣言,说是要讨伐你这个卑鄙的阴谋家,鼓动国民参与,已经有七个省表示要支持他,共同把你推翻啊!」

兰斯洛耸耸肩,没有太大的意外,侧头瞥向源五郎与小草,见到他们也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

并不算是太意外,因为当初在发表雅各宣言的时候,兰斯洛也大概想到与雷因斯人的武力冲突,虽然说稷下的主动开城不在预期中,但是与其让敌人在暗中筹画阴谋,还不如让一切浮上台面,痛痛快快地一战解决。

「这种事不算什麽啦!兵来将挡,一定有办法解决的。」兰斯洛道:「你们在这里待著,我要去找这皇宫的负责人商量一下,不然这样拖下去,说不定连午饭都没得吃。」

「你还敢在这里吃午饭啊?」有雪摇头道:「这里的人那麽恨你,小心他们在菜里下毒,把老大你干掉,那就一劳永逸了。」

「喔!毒这种东西是没什麽好怕的。」兰斯洛大笑著,在有雪肩上重重一拍,道:「因为每一道菜你都要吃第一口啊!」

想像往後的悲惨命运,张大嘴巴,有雪的表情就像食物中毒一样惨白。

而凝望著兰斯洛的背影,源五郎低声道:「这种时候还能像没事情一样,到底该说是粗神经呢?还是根本搞不清楚状况啊?」

结果,兰斯洛果然没能吃到午饭。

没有所谓的皇宫负责人,被兰斯洛揪住领口的那名官吏,在几经交涉後,将兰斯洛带到宫务尚书白德昭的面前。

当然不只是这名宫廷大老,还有十数名分别代表宫廷、稷下学宫的重要人士,一起参与面谈。

对兰斯洛而言,这实在是一个很恶劣的经验。如果对方恶言相向,态度无理蛮横,那自己也可以相应摆出架势,用各种方法去抢占上风,压倒对方;然而,这些长者的年纪均长兰斯洛十倍,人生阅历更多得难以计数,他们的态度至少在礼仪上找不出缺点,始终也和颜悦色,态度认真地与兰斯洛恳谈。

也便是因为这样,双方面谈才开始不满一刻钟,兰斯洛就深深後悔,为何不找源五郎来代表发言。以他自己的个性来说,光是看到整间会议室,十几个白头发、白胡须的老头,笑眯眯地围绕著自己,慢条斯理,说著温吞的话语,那几乎就已经是一种精神攻击。

就某个方面而言,这或许比天草四郎的镇魂音剑还要厉害,双方没讲到几句话,兰斯洛就觉得精神痉挛,想要大叫投降,只是以全副定力勉强镇静下来,这才没有上演破门逃跑的丑态。

整个会议过程,长达两个时辰,大体上来说,白德昭等人表示,愿意尊崇女王意愿,承认兰斯洛的继承权。但是,目前仍有许多百姓,对新主君不信服,发动叛乱,身为一国之主,不能在国家分裂的时候登基,如此则有伤君主尊严,所以,必须等待国内叛乱完全平定之後,才能正式尊兰斯洛为雷因斯王。

但群臣也提出了几个要求,希望兰斯洛遵守:

第一、平乱的军队、经费,必须自行募集筹备,雷因斯宫廷无法提供。

第二、不得对一般军民使用天位力量,滥杀无辜。

第三、三个月内,必须让雷因斯的一切经济、政治回复平稳。

如果三个月後,兰斯洛能完成这些约束,那麽群臣就正式为其举行登基大典,若是不行,那便代表他没有成为雷因斯王的能力与资格,届时,希望有辱女王期望的他,能够主动离开雷因斯。

「以兰斯洛殿下的武勇与侠义,要完成这些,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吧!我们都很期待,请您在这三个月……哦!不,以您的能力,或许一个月之内,就能展现您的才华与能力,让我们这些行将就木的老人大开眼界吧!」

倘使神智清醒,兰斯洛或许还能够采取正确的判断,或是争取一些对自己更有利的条件,但在连续两个时辰的疲劳轰炸後,他几乎连自己的姓名都要忘记,只求尽早离开这催眠地狱,所以……

「啊!这个没有问题,雷因斯的未来就交给我吧!我绝不会让各位长辈失望的!」

跟著响起的是一连串如雷掌声,恍惚中,好像那十几个老头一一站离座位,到面前来,亲切地微笑,和自己握手,拍著肩膀,说著称赞的话语。

那种感觉是挺不错的,当众人一一离去,兰斯洛斜倚桌沿,就地小睡了一刻钟後,他睁眼环顾周围。

「唔……我刚刚好像答应了很不得了的东西啊!」

风姿正传(卷十一)第四章─月夜思潮

抱著大捆大捆的资料,回到众人之前的兰斯洛,将整件事情简短说过一遍後,扔下了这样的一句。

「……事情大概就是这个样子,部下们,用你们那不太灵光的脑子,去想点办法出来吧!」

得到的回应先是一片沉寂,之後是小草举手发问,「老公,可不可以再说得清楚一点?」

妮儿的反应则火爆且直接得多,「你白痴啊!糊里糊涂答应人家这种东西,这样子做事会很麻烦耶!再说,你哪来的军队和经费啊?就算是豆腐脑,偶尔也该想一想吧!」

「住口!作妹妹的,怎麽可以批评哥哥是豆腐脑?」兰斯洛道:「是因为人家长辈信任本大爷的能力,而我身为一个有心上进的男子汉,当然要表现我的能力给他们看,这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

「喔!老大果然不愧是老大。」有雪赞叹道:「英明神武,志气不凡,真是堂堂男子汉啊!」

「呃……是这样吗?还是你根本就睡得迷迷糊糊,莫名其妙就答应了人家?被那一堆白胡子老头包围,轮流轰炸,感觉很不好受吧?」源五郎叹道:「其实,你自己心里也正在後悔,只是为了面子,打死也不肯承认,对不对?」

心内感受全被揭穿,兰斯洛顿时有种快要崩溃掉的感觉,但仍是板著脸道:「不管怎麽样,既然已经答应了,那就要想办法做到,临阵退缩是不行的。」

「大家慢慢讨论吧!我要去想一点事情。」没再答腔,源五郎一摆手,迳自走出了室外。他的背影仍是潇洒自在,但望上去,总让人觉得有几分萧瑟……

兰斯洛皱眉道:「这家伙,居然在这种时候逃跑!」

「原谅他吧!看得出来,他也是很苦恼的。」小草微笑地说著。

源五郎的困惑,她完全可以明白,但现在也只有让他独自去思索,毕竟,有能力去影响他决定的那人,并不是自己……

将兰斯洛放下的大批宗卷接过来,小草道:「基本上,这些约定对我们而言是有利的。只要把约束的内容公开,那麽就会变成雷因斯王廷与你做的约定,当老公你完成他们的要求,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登位。这样子,总比大家闷著头一直玩暗盘游戏要好得多。」

「哦?这麽说,我果然没有做错事啊!」心头一块大石落地,兰斯洛著实松了一口气。

「事情没有对与错,有办法的人总是能将危机变成转机。」小草微笑道:「不过老公你实在是应该争取更好一点的条件啊!」

谈话间,小草动作俐落,已经将资料堆里最重要的几样资讯找出,整理记下,道:「守城、平定叛乱都需要兵力,目前雷因斯各城的警备队兵力,我们都无权掌控,简单来说,就是无兵可用。」

妮儿道:「一点都没有吗?我记得你……嫂嫂你不是魔导公会的主席吗?现在还可以调动他们吧!」

「是可以。莉雅女王亡故後,魔导公会主席之位,暂时由梅琳老师唯一的弟子,也就是我苍月草打理。」因为妮儿刚才的称呼,小草几乎是用一种感动的表情在回望小姑。

「把魔导公会能够上阵的兵力统筹,大概是两万名魔导部队。但因为对我这忽然冒出来的新人不满,估计会有部份人马流失。」

「敌人的兵力呢?」

「七省内各大城市的兵力总和,加上响应其号召而前往的稷下学员、白家子弟、雷因斯百姓,还有来自国外的投机份子,全部算在一起,估计有不下五十万的兵力。」

「两万对五十万?」妮儿喃喃道:「不用天位力量怎麽打得下去嘛!」

「有一个值得欣喜的消息。驻守在西西科嘉岛上,雷因斯最精锐的部队,五色旗,是宣誓站在我们这边,愿意服从我们调度的。」对於妮儿的欣喜,小草歉然道:「可是根据资料上说的,他们也同时宣誓,不参与此次的雷因斯内战。」

「不参与雷因斯内战?可是我们现在就是在打内战啊!」妮儿的喜悦表情立刻垮下来,道:「那样的话还不是等於没有用。」

「以我们如今在雷因斯的名气、人望,招募军队的可能性不高,不但可能被奸细趁隙混入,训练上也来不及。我想过了,最快的方法,就是用钱招募佣兵。」小草道:「在西西科嘉岛上,除了驻守的五色旗,佣兵部队也是不弱的一支劲旅,有那样的战力,应该足够应付这次的内战,不过要实现这个想法,先决条件是要有钱,所以怎麽弄到资金,是我们的当前要务。」

「你以前在这里是干女王的,像你们这种干邪教的,私房钱应该贪污了不少吧!不要那麽小气,拿出来用吧!」

「很遗憾,雷因斯是神职人员治国,身为女王,要为全国人民表率,於理不能积囤太多的金钱。」小草叹道:「私房钱是有一些,要拿出来也不是问题,但要筹措佣兵部队的薪水、粮饷,那笔钱顶多撑上十日,杯水车薪,无济於事啊!」

虽然不满,却也晓得对方说的是事实,妮儿转头向兄长怒斥道:「都是你不好,做贼就做贼嘛!偏要做什麽义贼,把赚来的钱又送了出去,搞到现在不但被全大陆通缉,还连起码的资金都没有,要不是你这样滥当好人,我们用得著这样穷哈哈的吗?」

「啊!你怪我?」兰斯洛摇头道:「你自己那时候煮粥送钱,还不是干得很高兴,现在有事才怪我,不公平吧!」

兄妹两人正要斗嘴,有雪已迳自走到墙壁旁,先是摸摸墙壁,再打量一下屋内摆设,最後推开窗子,凝望外头的景物。

「老大,就算你还不是雷因斯王,但至少现在你可以支配象牙白塔没错吧!」

「是啊!那又怎麽样?」

「你看看这些摆设、建筑,好像价值不菲耶!」有雪道:「我瞧这宫里古董玩物之类的东西著实不少,通通拿去卖了,可以换不少钱吧!就算是外头那根白色大柱子,雕工那麽漂亮,我想也一定有很多人愿意买的,这样的话,军费不就有著落了吗?」

兰斯洛与妮儿对望一眼,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仔细看看,象牙白塔虽说是建筑朴素,但镶金嵌玉的地方著实不少,又因传国久远,具有历史价值的珍奇古玩不计其数,把这些通通算起来,那是一笔很大的资产。

「好!决定了,先把这个桌子卖掉,连带这一套白玉椅子,就够我们这阵子的生活费了。」

「哇!不可以啦!」慌忙阻止的是小草,「这套桌椅是人家妈妈的妈妈最喜欢的一套,不可以卖掉啦!」

「那把墙上那几幅画拿去卖好了,画得歪七扭八的,横竖也没人看得懂,卖掉省事。」

「也不行啦!那是以前白鹿洞掌门送给雷因斯的礼物,拿去卖会产生外交纠纷啦!」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是你作主还是我作主?」兰斯洛桌子一拍,站起身来,拔出腰间风华刀,朝外走去,喃喃道:「那只好砍柱子去卖了,这麽大件,多少可以换个几百枚银币回来吧!」

小草这一惊非同小可,几乎是拖著丈夫,阻止他往前走去,「哇!那样不行啦!那根柱子人家小时候常常在那里玩,砍掉的话,就没有回忆童年的地方了,呜……」

「放手,不要拉住我,你……你这算鬼压身吗?」

财政纠纷一时无法解决,有雪慨叹著望向门外,道:「除了钱,人的问题也很麻烦啊!老三一副要跑要跑的样子,不赶快想个办法把他拉回来,真的让他跑掉,我们一定会很头痛的。」

这句话点醒了兰斯洛,他思索半晌,最後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哼!区区一个死人妖,不怕他飞上了天去,本大爷自有对付他的方法。」彷佛是名军师一样的成竹在胸,兰斯洛摇头晃脑,道:「我有条妙计,只要依计行事,明天死老三就会回来帮我们料理一切,这个妙计就是……」

当兰斯洛把他的计策说完,众人无不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出现一声沉重的闷响。

虽然房里找不到现成的大石头,不过让一个白玉凳子砸碎在头上,那也实在够痛的了。

「你……你用这麽硬的东西砸我!想要我死啊!」

「要自己妹妹做这种事,你还算是人吗?」

「开个玩笑而已,有什麽关系?连这种玩笑都开不起,你还算是女人吗?」

惊见兄妹两人剑拔弩张,有雪慌忙劝解道:「妮儿小姐,其实你没必要这麽紧张,说不定人家对你根本就没有兴趣,又或者咱们的人妖老三性向特别,爱男人不爱女人,那即使你脱光衣服大跳豔舞,对他也是没有诱惑力的。」

这话之後又是一声闷响,只不过凳子没碎,另一样东西抢先倒地──没有天位力量护体,也没有乙太不灭体催愈,结果就是必然的惨重。

妮儿甩门出去,而兰斯洛的惊叫声在房内响起。

「不得了了,老婆,你赶快救人啊!你……你看,老四的血像鲸鱼一样噗噗喷个不停啊!」

「时势如此大好,真乃天助我也,大家好好的干,我们的荣华富贵就在眼前了。」

兴高采烈,白天行鼓舞著同志,让他们相信前方有可期的未来。

近一个月的时局演变,彷佛溜滑梯一般大起大落,复杂到让人意会不过来,当白天行定下神来,却只发现一切情势均是大好於己。

他并不是一个野心太大的人,虽然期望能坐上白家家主之位,但多少也还知道自己的地位与分寸,不曾奢望没可能属於己的东西。

但现在综观雷因斯境内,时局乱成一团,有能力角逐王座的人,看来看去实在没几个人比得过自己,若说自己对雷因斯王位无心,那只是把王位让给一些不如自己的人罢了。

何况那个脑袋里装豆腐的白痴亲王,一举一动都如此地配合,还没到王都,就已经让雷因斯人民憎恶有加,心中鄙夷,相形之下,本来有窜夺王位之嫌的自己,反而成了替天行道的英雄角色,特别是白家子弟,许多都表示过,希望能追随自己,赶走那可鄙的盗贼头。

只是在这种情形下,稷下学宫的反应就很难理解,本来自己也安排了人,在其中鼓动,一面阻止那亲王入城,一面给宫廷派的诸位大老压力,希望能获得他们的认可,名正言顺地取得合法继承权。

可是莫名其妙,一个多年行踪不明的稷下宫主忽然出现,以雷因斯第一长老的身份,压得各派系大老噤若寒蝉,而白无忌也挺身表态,让正统继承权落到了那粗鄙强盗头的手上。

其实这样也好,因为情势现在已经演变到非靠武力不能解决,而在别无选择下,越来越多的人力与物力,集中在自己旗下。本来自己仅有把握去掌控五省的兵马,但因为那白痴亲王在雅各城的暴行,现在已经扩张到七省,并且推举自己为盟主。

如今,自己可说掌握了雷因斯一半的军队,随著人才与钱财的汇集,正以无人能及的实力,逐步问鼎王座。

「根据估计,即使是正面爆发武力冲突,在西西科嘉岛五色旗不参战的情形下,纯以军队对决,我方的胜算在七成以上,这是十分有利的局面。」

集合众心腹与同志召开的战略会议上,聆听这样的报告,众人都感到满意,仅有少数人能听出这段报告另有所指。

「纯以军队对决啊?那如果对方直接出动顶级高手,不以军队战来决胜呢?」

有人提出了这样的质问,而在座众人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继而深深担忧起来。

众人皆已知道,随著兰斯洛一同来到雷因斯的,还有数名部属。其中,兰斯洛本身还有妹妹山本五十六,都是已经晋身天位级数的强人。天位力量到底有多厉害,这点已经可以逐渐从大陆上的众多风波得到证明。

当日李煜剑试天下,凭著一人一剑,打得天下群雄束手;兰斯洛与其妹,率领区区四十名马贼,与石家、花家对峙,周旋有年,不落下风。这都是天位力量的最好证明。

而重新翻阅昔日有关九州大战的纪录,内中对於双方高手的描述,在过去都被认为是一种被夸饰的神话,现在则被重新赋予定义,想像到要与那些拳能撕天、足可破地的强人作战,不管动员多少军队,也未必能取得优势。

众人的忧心,白天行全看在眼内,他必须要设法消弭这种忧惧,否则尚未开战,众人便已被敌方的气势压倒。

「关於这点,各位不用太过担心。单纯的暴力,没有推动历史的力量,天位力量虽然可怕,但并不代表一切。」白天行道:「第一,我得到消息,稷下已对那贼头做出约束,若他与其党羽在战时对一般军民使用天位力量,他将被取消正统继承人的资格。」

这件事让众人大松了一口气,但是,还是有无法安心的地方,毕竟那贼头残暴不仁,若是他毁诺使用天位力量,那己方仍是处於不利地位。

「第二,天位高手并非仅仅敌方所拥有。」白天行朗声道:「在我诚意感召、重金礼聘之下,亦有天位高手加入我方的阵营。」

顺著白天行的手势,众人注意到了房间东首,一个始终背对众人的座椅,在白天行说完这段话之後,彷佛要配合他一样,无比沉重的压迫感,令得众人气息不顺,冷汗不由自主地流遍全身,充分感受到这位神秘高手的不凡威力。

「第三,我白家的太古魔道研究,天下驰名,我已掌握到相当有利的武器,绝对能在战时对天位高手产生箝制,给他们一个意料之外的惨败。」白天行朗声道:「而第四点,亦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邪绝不胜正,代表人民与正义的我们,不管怎麽样,绝不会败给那群邪恶的盗匪。」

这句话配合著激昂表情说出,立刻产生了相当激励作用,赢得满座掌声,更给予众人强大的信心,有把握去赢得接下来的那一仗。

而坐在座椅上,已沉闷至快要睡著的他,则是轻轻地笑了起来。

谁说白天行不是纯正嫡系的白家人呢?

要说不正常的地方,他确实是有啊!

……一般人想蠢成这个样子,还真正是不容易呢!

管他去死,只要这蠢蛋肯老老实实按时付钱,就先替他卖命一阵子吧!

赏月,是一件极度风雅的事,尽管仰望明月的源五郎,此刻心中乱糟糟的极是烦闷,但以他的翩翩俊逸,倚窗观月静思,看在旁人眼里,仍然是一幅几乎可以成画的美丽景象。

许久没有来到稷下了,象牙白塔还是一样的美丽,月色迷人也一如当年,只是自己熟悉的许多东西却已不再……

凝望月色,源五郎思潮如涌,面色变幻不定。

在雷因斯官吏看来,兰斯洛一行人里头,这个相貌俊美,举止谈吐都流露丰富学识、温雅风度的神官,无疑是最得他们喜爱的人,倘使女王嫁的人是他,说不定国民就可以欣然接受,不会有任何反对动作。

但暗中戒护的魔导部队,却是以一种更为恭谨的态度,在看待这名来历不明的年轻人。他们都知道,这个年轻人绝不如他表面上看来那麽简单,特别是他所持有的特别神官资格。

通常,能在雷因斯当上神官,必须是正统的雷因斯人,「天野」这个姓非但不属於雷因斯,甚至根本就是海外岛国的姓氏。如果依照正常惯例,源五郎想参加神官甄试,起码得再过三代。

而他如今所持有的神官印信,是由雷因斯女王所亲自颁发,等级极为崇高,足堪代表传说中的古老圣王、贤人。这样的印信,众人只晓得艾尔铁诺第二军团长周大元帅手上有一颗,现在源五郎持有同样的印信,无论如何,起码他就是一名地位不逊於周公瑾的非凡之人。

这些想法,源五郎全都感受得到,只是他此时正为其他的事所困扰。

或许没什麽人想到,但在兰斯洛阵营里担任「常识派」角色的源五郎,思虑远比其他人更深更广,也因此,他受到的束缚远比其他人更多。

为什麽生物会拥有天位力量?

为什麽我会拥有天位力量呢?

这样的想法,曾反覆在源五郎脑中盘旋,即使是现在,在閒暇无事时,这些念头仍会偶尔掠过脑际。

找不到答案……因为这或许根本就是个无解的问题。慢慢地,这样的想法开始有了转变,他认为,天位力量是一种莫大的力量,一发一动,均会对这块大陆、居住在这块大陆上的生命,产生巨大的影响,便是因为这样,天位高手所肩负的责任,也就远比一般人要重,很多事必须要三思而後行。

这种想法看在天草四郎、韩特、李煜……等大多数的天位高手眼中,真是一样难以理解的约束。因为就算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会造成重大影响,会变成一种几乎是罪恶的破坏,但多数的天位高手仍不愿抑己从人,对他们来说,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有一群人是该杀,如果胸口有一种**叫自己去杀,那麽他们便会大开杀戒,便是让所过之处尽染赤红亦无所悔。

这样的事,源五郎亦能做到,只是在其他强者顺从自身**之时,他却先用理智来束缚住自己。

倘使有一天必须摧毁千万生命,那麽,至少先确认这是不得不做、不得不牺牲,然後才执行……

这种慎重,源五郎不晓得是好是坏,但最起码,他希望这样的慎重,能让自己没有遗憾,在回首生平每段回忆时,能无愧无憾;只是,事与愿违,似乎也是因为这样的个性,让他的人生尽是覆盖著悔恨的尘土……

好比当初决定辅助兰斯洛成王,以这股力量将全大陆统一,达成一个力量的统合,以面临不久之後的重大变局。

但现在兰斯洛打算要自行其是,以他的力量与作法,去处理眼前一切。若失去苍月草的支持与压制,高唱反对论的自己,只是孤掌难鸣,而目前已看得很清楚,苍月草将会毫无保留地支持她的夫婿。

兰斯洛不是不好……呃!说实在地,以一国之主的角度来看,他根本就是一个最烂的选择。自大任性、倨傲粗蛮,为侠则可,为王则必酿巨祸,很多事他做来或许非常快意,觉得出了一口气,但因此造成的负面影响、收拾善後所花的成本,他事先却想也不想。

行侠仗义可以只凭一口气,但为王却是百年之计。假使兰斯洛照著自己、苍月草的安排,一步步行去,当可以逐步扫除雷因斯的积弊,以稳健脚步达成理想;但若一切由他做决定,自己仅能负责妥善执行与善後,那等若是让一头瞎眼疯马来驮车,雷因斯人肯定要大大遭殃。

这几日,自己与苍月草沟通过几次,最後仍是谈判破裂,她所持的理由,自己虽未必认同,却也能理解。

「既然选择了他,本来就该让他放手去干。既然要他成王作个领袖,却又要他像傀儡一样照章行事,天下哪有这样的领袖?又或者这只是你我仍想把持大权不放的藉口?」

「要培养一个人,自然也要让他靠自己去闯,失败过、痛苦过,纔会从中得到成长,什麽都帮他铺好路,要他执行既定的路线,就算最後成功,你真的认为这样能培育出什麽东西?」

这些道理自己可以理解。

但若当真欲权,不必推选兰斯洛成王,大可独力建国,以自己的才能与武功,玩几次建国游戏都不算为难。

培育人才固然重要,但在他感到痛苦之前,可能已有无数人齐声哀哭。就为了成就一个人,要让千千万万子民牺牲,这样的作法,真的可以吗?

但苍月草一句简短的话,封死了自己的疑问。

「对於现在的我来说,他一个人的存在,比整个雷因斯。蒂伦要重要多了……」

看来,在彻底与莉雅之名脱离关系时,她就已经做出选择了吧!

仍对未来举棋不定的,看来是只有自己了。一直到此刻,自己也无法认同苍月草的作法,而如果不愿附和於她,离开就是最好的作法……

「叩!叩!」

「谁?」

问这话其实多此一举,虽说因为分心,他没注意到有人靠近,但此刻仍可从来人的呼吸与感觉,洞悉对方身份。

「是我。」

「可疑的家伙,只这样说,谁晓得你是什麽人?」

源五郎笑著这样回答,却不敢怠慢,连忙凑去开门,生怕动作慢了几拍,被她大小姐一脚把门踹破,顺道把鞋印碾在自己脸上,连鼻梁也踹歪,那就倒楣得很了。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会惹人閒话的。哈!我该不是这麽有福份,让妮儿小姐来向我求爱吧!」

戏谑的语句,却在开门瞬间止住,假如迎面而来的是一只有力粉拳,源五郎或许不会那麽意外,但他现在却是百分百愣住了。

妮儿一贯的穿著风格,都是俏丽中带著三分野性美,给人健康帅气的印象。众人也一向认为,卖弄风情的事,直线条的她绝对做不来,不过现在看来,这个主观看法有修正的必要。

换下平日惯穿的劲装、短裙,妮儿穿著一件轻便的睡衣。样式是相当符合少女的可爱型,娇美而不失典雅,只是香肩以下,两条玉臂整个裸裎出来;一双雪白美腿少了长靴的遮掩,更是美得让人不忍将目光移开。

睡衣的料子十分单薄,源五郎眼力又不差,虽是黑夜,仍是隐隐窥见少女柔美的曲线,在这有点露又不会太露的睡衣包裹下,分外把妮儿腰细腿长,窈窕纤巧的优点展露出来,纵然未施脂粉,但那种清新的少女俏美,仍是教观者怦然心动。

「不请我进去吗?」

「呃……喔!」

大失平时的机灵应变,源五郎几乎是呆若木鸡一样地动作,迎妮儿进门,之後就是忙著拉凳子、冲茶,像个仆佣一样把茶杯呈上。

只是,这些动作没有让他稍微安心,反而是更加紧张了,因为妮儿并没有坐上凳子,反而一屁股就坐到床沿,也不接茶杯,迳自道:「唉,你觉不觉得……今晚好热啊!」

热?会吗?现在是十一月,稷下虽然没有飘雪,却也是寒风阵阵,你穿这样不冷,还会觉得热?

「不知道为什麽,今晚一个人就是睡不著,真是麻烦!」

一个人睡不著?这是在暗示什麽?莫非……你想要我陪你一起睡?

没有答话,源五郎只是半眯著眼,更是一副快要流出馋涎的表情,目光偷偷朝下瞄去,瞥向短裤缝里若隐若现的小香臀。

「喂!你不要只是坐在那里啊!你可以……再靠近我一点啊!」努力想达成任务,妮儿竭力平稳声音道:「就坐到我旁边嘛!我们两个又不是外人,不用那麽生疏啊!」一面说话,一面将两条粉腿轻轻交叠摆动。

源五郎立即有了回应,而且还是超乎预期的大胆回应,他到妮儿身边坐下,也不发声,一手按放在少女肩头。

裸露雪肩与男子肌肤相触,掌心热气烘得妮儿一惊,本能地想要闪开,却终究是没有躲避,任他抚上自己颈子。

「你……你胆子很大嘛!不过,如果今晚你也睡不著,我们或许可以做一点特别的事唷!」

没有答话,挥手弄熄了油灯,源五郎轻声道:「妮儿小姐,我……可以让我吻你吗?」

「喔!可……可以啊!」

「那,你先闭上眼睛好不好。」

「呃……好,好啊!欢迎……请随便……」

紧张之馀,妮儿有些语无伦次,全然顾不了自己话意。闭上眼睛,感受对方灼热气息越来越近时,慌张、微怒、羞怯里,也有一分能够达成任务的安心。

但是,预期中的热吻并没有到来,反而是一声叹息之後,淡淡的话语传入耳内。

「妮儿小姐的尺度到哪里?是到我亲吻完毕?还是到我要再有进一步举动的时候,你的拳头才会打在我脸上?该不会让我做完这整个过程,然後坐在床边慢慢抽烟吧?」

本来就是直线条的人,思虑当然不难猜,陪妮儿做戏到这里,也应该足够了。

风声急响,妮儿想要拦截,已经慢了一步,被源五郎飘身移开,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别的,欺他在斗室之内,轻身功夫施展不便,与源五郎玩起捉迷藏,只希望能争取多和他谈话的机会,把这男人说服。

「你不要这麽急,坐下来,我们好好沟通一下嘛!」

「理你才怪!我明天一早就会向老大辞行,有很多事是不能勉强的,也勉强不来,就因为我重视妮儿小姐,所以我希望你理解这一点啊!」

九曜极速神妙无方,虽在狭窄空间,仍是趋退迅捷,妮儿几下扑了空,反而撞得桌翻椅碎,最後,她觑准位置,往前一扑,确认锁死源五郎位置後,环臂一抱。

手足不动,源五郎就这麽直挺挺地瞬间上飘、左飞,脱出妮儿怀抱,让她抱著了椅子,环臂一收,将那椅子勒得段段碎裂,收势不住,扑倒在一堆碎木块里。

室内一时间沉静无声,直至源五郎开口,做出他的最後交代。

「我喜欢妮儿小姐,也始终希望与你有进一步的关系,但却不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这样子的你,我没有办法抱得下去……」

源五郎的声音里有著些微怒气,不是针对妮儿,而是对自己。

怎样也好,妮儿是一个很美的女孩,而且大概也是这世上唯一能牵动自己心弦的女子,看著她这样的打扮,该有的反应根本一样也不少,只是没被察觉而已。

对於这样的自己,他的怒气远大过一切……

「兰斯洛老大是不错的人,但他的确不适合为王,既然我明知这一点,就不能去协助他,让这错误被扩大。而妮儿小姐,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理解。」

源五郎道:「对一个男人来说,一生中有某些抉择,是必须要认真决定的。不可以拿女人当藉口,就算再怎麽心爱也好,这种时候,就该对自己负责,要不然……就真是个最烂的家伙了。所以,妮儿小姐你也不用再求,因为……」

仅说到这里,源五郎想要先离开房间,让彼此保持冷静,只是入耳的声音,让他微讶地停下步伐。

「谁……谁想要求你啊!」

语音轻颤,听得出来,少女的声音非常激动,甚至……是种快要哭出来的咽呜。

「为什麽……为什麽要帮助哥哥非你这种人不可呢?比起你、比起你们,我是那麽样地想要帮上哥哥的忙……为什麽我却……」

不甘与悔恨,纵然没有面对面,源五郎却知道,此刻少女的娇颜上,泪水正自横流……

「可是我人很粗鲁,也不懂得设想计谋,不知道怎麽考虑仔细,做什麽都会坏事,除了练武还有力气大,什麽长处都没有,所以……所以才需要你的帮忙啊!」

蹲下身来,月光下,清楚地看见少女泪眼朦胧的脸庞。刹那间,源五郎脑里只有一件事,就是此刻胸中抽痛的感觉,是那麽样的真实。

「拜托,请你继续帮助我哥好吗?」

仔细回想,苍月草曾对己问过一个问题:在你的一生中,是否有过比起造福千万人,你更想让某人得到幸福的感觉呢?

如果有的话,那一定就是此刻,因为看著妮儿的眼泪,尽管清楚那并非为己而流,但只要能令那泪水永不再现,要他做什麽都行。

「妮儿小姐,我有一个问题。」几乎是像呻吟一样的声音,源五郎低声道:「不管怎麽样,你都希望我帮助老大吗?」

「要我做什麽都行,只要你能继续站在我哥这边……」

「嗯,那麽,我答应你……就让那千千万万的人全都去死吧!」

拥有天位力量之人,行事必须慎重,可是在这一刻,自己却只想当一个懦弱的男人……

或许自己根本也就是个自私的东西,但正如苍月草所言,眼前这人的存在与幸福,比世上的一切都来得重要。

「喂!你答应了,我也没有什麽东西好谢你,如果……如果你还想……那我也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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