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明净的办公室,沙沙的阅卷声不时划破寂静。老师们此时的脸色可谓丰富多彩,是笑逐颜开还是愁眉锁眼,全由数字决定。
刘教师将笔置于案上,吁了口气。似乎有些疲倦了,支起的手肘离开桌面,平摊在双腿上。她的眼睛,却丝毫不觉疲惫地死盯着一大叠试卷。居于最高处的一张,姓名栏赫然涂着龙飞凤舞三个大字:方小树。
“高三(一)班是个循规蹈矩的班级。”她听见教历史的黄老师说,“除去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滑头,就无刺可挑了。”
有老师笑问,“你说的可是人缘奇佳的方小树?”
“难道还有别人吗?人漂亮,又有个有钱老爸,典型的天之骄女。若她虚有其表倒也罢了,偏偏聪明的很,可惜用的不是地方。瞧瞧,60分,又是60,我真纳闷她是怎么办到的,每次考试不多不少,总能得个60分。功力不浅哪。”黄老师这口气说什么也咽不下。
刘老师再次将目光拉回到那叠试卷上去:方小树,60分。
“这个小怪物昨天才炫哪,脖子上挂了一只红色手机,就是电视上做的那个什么广告里的,”他嘀咕了一句,“还嬉皮笑脸地劝我不要担心,她绝对不会上课时讲电话。我问她带这玩意儿来学校干吗,你们猜她怎么说?我的天,她说——”
刘老师心道,“好玩。“
“——好玩。”黄教师凌厉的眼光瞄到窗外,恰好截下小树同男孩们争踢足球这一幕,怒气越发遏制不住。“好玩!好玩!什么都好玩!已经高三了,一点不知道收敛,和大男生们凑到一块儿就踢足球。稍有微词她就拿一堆话堵你,什么绝不早恋啦,什么友谊第一、性别第二啦,我的天,她根本就忘记学校是干什么的了。这儿可不是球场!”
小树当然不会知道几个资深道老的老师正针对她大发牢骚,一颗心塞满了“沈屏”两个字。半个多月下来,她已经养成“沈”字灌耳,心跳就如雷的恶习了。
真正的沈屏——你见鬼的在哪里?
把脚下的皮球当成假想敌,瞄准!射击!
“砰!”
正中红心。
“方小树!”陈剑飞大喊,“快逃!”
小树仍就傻傻地沉浸在打倒沈屏的短暂喜悦里,一阵尖叫冲出办公室后,她才意识到闯了弥天大祸,当下不知道立刻逃跑还是自首了事。天人交战的时刻维持了几十秒,两三位怒形于色的老师狼狈万分地出现在她面前。
“方小树!又是你!”黄老师新仇旧恨一起涌,眼睛直“杀”她。“跟我进来!”
小树呆怔三秒钟,忽然哈哈大笑。笑声才一出口,她立刻晓得错了,老师们的表情已不再是普通的发怒,接近发眦尽裂。请老天原谅她吧,她实在是……忍不住。不知道皮球到底打翻了什么,老师们洁白的毛衣被或红或绿的颜色点缀成一幅幅油墨山水画,漂亮的不~得~了。叫她止住笑,难喽。
这时候校园里出现这样一幕怪异的景象:两个衣着迤俪的老师指手划脚的要一个小女孩进办公室,而那个女孩,一边喘息着喊“对不起”,一边狂笑,全身抖得象抽筋一般。围观的人越多,她笑得越放肆。
只可惜当威风凛凛的校长大人现身,朝她勾勾手指,她非但立时闭嘴,更以不多见的柔顺垂首跟去,引来一片唏嘘。
从校园里出来,北京时间十八点正。小树漫步到西湖边,心虚地拨通老爸的手机,知道今晚必有暴风雨登陆,说不定还伴有十七号台风。
果不其然,仅一分钟,她就恨不能把方志维的大吼甩去南极。“你嫌我太平日子过得太久是不是?再给我捅一个篓子!难道我是清道夫,一天到晚跟在你屁股后头替你收拾烂摊子吗?”
“老爸,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哪样?你没踢破玻璃还是没挨骂?”台风越吹越凶。
小树压下怒火,试图解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当然,当然!你若是故意的只怕整幢大楼都被你踢垮!我毫不怀疑你有这个本事!不管你现在死在哪里,快给我滚回来!”
小树把手机塞回口袋,对着一个小石子狠命踢了一脚,倒霉的小石子便成了她的脚下亡魂。然后,象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小树颓然坐倒在长凳上。
“记过处分,记你的大头鬼去吧!”她恶狠狠地低喊,耳边全是校长威严的声音:“方小树,我们所有人容忍你的胡闹已经很久了,如果这回你、你父亲不给我们一个令人满意的交待,后果自负!”
暮蔼渐渐笼罩住西湖。夜晚的西湖精华内蕴,自成一种风情。十一月份,天气渐渐冷了,西湖再美,也不敌晚来风急。小树打了个寒颤,拉紧大衣领子,沿着光秃秃的树木走下去。她宁可整晚面对看了十八年的风景,也不要回家应付那个鬼阎罗。
左拐右拐,顺着心情来,跟着感觉走。当她停在一间puB前,晶亮的小灯泡串成的“蓝星”两个大字点亮了漆黑的夜。明月沉沉,相射冷光,星星也不再寂寞。小树对自己眨眨眼,哼着小曲走进去。
坐下,立刻有侍者笑容可掬地候在一旁。“小姐要点儿什么?”
“可乐,不,啤酒。”
“西湖?青岛?蓝带?”
“随便。”小树抬高音量。“把最好喝的拿两瓶来,不要罗嗦!”
扫兴的夜晚,似乎预示了前景黯淡。呸呸,不吉利。端起酒杯,悠闲地浏览着颇有几分古典韵味的装璜,眼睛从柔和的灯光、淡雅的壁纸直扫向含情脉脉的恋人、拥有一双桃花眼的调酒师。闭上眼,感受流畅的音乐掠过耳际,辛辣的液体滑下喉咙的新奇感觉。
喝一杯,学校、功课滚开!
再一杯,老爸、朱丽珍滚出她的世界!
最后一杯向谁道别?
小树不确定地托起下颔,忽然间瞳孔放大了数倍。一对好出色、好耀眼的男女从外鱼贯而入。男人一身白色休闲装,双眸朗若繁星;女人抹着淡淡的妆点,雪肤樱唇,艳丽无匹。无论前看后看,这对俊男靓女都会害人患上相思病。
惟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男人冷着脸走在前,女人含着泪跟在后。
小树迷迷糊糊地看着两人在她右首就坐,迷迷糊糊地听着充满磁性的声线冷酷地撞击她的耳膜,突然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巨大的力量驱使她一振而起,摇摇晃晃地走到两人面前。
“嘻嘻。”奇怪,房子怎么倾斜了45度,两个人突变成四人。“我听到你说分手,开玩笑吧?这么娇滴滴的美人也舍得抛弃?好了不起哦!为了这个明智的决择,我敬你一杯。”
男人微微一怔,颇觉有趣地打量了她一下。“小姑娘,你喝醉了。”
“有吗?嘻嘻。我觉得从来也没这么清醒过。”小树乐呵呵地笑着,“你们男人老是不许女孩子沾一点酒,自己却泡在酒坛里逍遥快活。告诉你,从今天开始,这种不公正的待遇结束了!”
男人轻笑一声,冷冰冰的脸孔顿时柔和不少。小树朝他的身旁看去,只觉得那个女人的眼泪快泛滥成长河了。不顾及所处牵一发动全身的地段,不顾及四周歹意多过好奇的窃窃私语,如丧考妣地流着宛若珍珠的情泪。
“你长得好象我朱丽珍阿姨唷。”小树突然发现,接着又摇了摇头,推翻先前的假设。“应该说,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也这么花哨。”
“小疯子!”女人飞快地抹干泪水,想掴她一个耳光,右手在半空中被他一把攫住。那双黑眸里射出的轻蔑和厌恶令她心颤,红唇抿成一绺惨然。两人都没注意小树摇摇晃晃地走开。
“真的结束了?”她喃喃地问,却明了等不到任何答案。他太冷太傲了,永远若即若离。当初她主动追求他时,他就声称这只是一份短期合同,期满后她必须离开。他曾交过许多女友,每次都如他所言,为时几个星期。他从不付出真心,也从不做出越轨之举,经常在喝杯茶吃顿饭后就送她回家。他的神秘突出了他的狂傲,她无法自拔地为他疯狂,任由思绪每分每秒围着他转。她清楚她在玩火,也清楚她在赌他是否会爱上她。现在,她终于等来了残忍的真相:无论腾云或驾雾,她永远追不上风。
男人甩开她的手,转身想离开。一个清脆、略带醉意的声音却在此时响了起来,“我要为大家唱首歌,由本人做词做曲——断翼的天使,请鼓掌。”
正是刚才那奇怪的女孩,不知何时已从驻唱乐队那里抢来一把吉他,自弹自唱起来。他微微一笑,移动的步伐停下了。
当如泣如诉的前奏萦绕在众人耳边,当柔嫩、哀伤的女声迸出第一个单音,整间puB忽然着魔似的安静下来。众目睽睽下的美丽女孩用整颗心幽幽地、低低地诉说,“想往天上飞,却被思念扯住了双腿,我跌落凡间,扬起一片悲;想和快乐作伴,却被泪水打湿了双眼,我摊开双手,掌心写满孤寂。”
男人燃起一支烟,袅绕的云雾迷蒙了他的视线。他轻轻吹口气,云雾散了。女孩还在唱,“我是一个断翼的天使,我没有一丝保护自己的能力,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寻觅,谁能给我再次飞翔的勇气;我是一个断翼的天使,我哭泣只因为曾经失去,如果相互拥抱才能让我温暖,请留住我,别让我离去。”
是什么样的感情打动了女孩的心?是什么样的伤痛占据了女孩的脸?灿烂笑容的背后,为何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如花似玉的年龄和容貌,原该属于欢笑呀,她却用她心底的撕心裂肺,撕裂了他人的心。
他走上前去,把被一群小男生围住的女孩拉了出来。女孩只朝他嘟囔了一句,“老爸,我想睡了。”就倒在他的怀里。
他认命地叹口气,平时自认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天知道怎么会一时冲动,不但替这个小鬼解了围,还带她回了家,忙着找解酒片,敷冷毛巾,以求她快快清醒。基本上,她是无害的,丫头片子一个。
一阵清凉侵占了小树的感官,她慢腾腾地睁开眼,一时间不知道身在何处。不过一张英俊的男人脸孔却提醒了她,这是陌生人的家。
“见鬼了。”她腾地跳起来。刚才她明明在蓝星借酒浇愁,喝光了整瓶酒,准备效仿太白兄来个一醉解千愁,谁知在她的意识重归大脑之后,竟站在这间陌生的房子,面对一个陌生的他?
“你醒了?”男人微笑着朝她走来。“有没有感觉好些——别退了,后面没有路了。”
惊慌失措的小树紧紧贴靠着墙,一根手指不雅地指着他,“你是谁?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你……你没做什么吧?”
“我发誓。”男人举高右手。“绝没有占你便宜。”
“你你你——”一股热浪扑上脸颊,小树羞恼交加,几度结结巴巴。“如果你敢骗我,我一定——我一定——”
“怎样?”他挑高斜飞的浓眉。
“拆了这座房子。”她冲口而出。可恨,可恨,他居然敢给她笑得怪怪的,看了真是不爽。瞧他唇红齿白的俊美模样,分明就是勾引女人上当的老手嘛,还敢冒充君子,鬼才相信。
一个分神,两只铁臂忽然抵住了墙壁,她霎时惨落进他的羽翼里,动弹不得。“很抱歉你要失望了,我的房子很结实,你恐怕拆不掉它,小姑娘。”
从未和男人如此接近的小树蓦地臊红了脸,感觉到拂过脸颊的温热气息,心脏差一点点忘记怎么跳。“你……你别乱来,我会反抗的。”
“噢?”
“我可是,可是武林高手。”废话,怎会忘了身怀绝技这件事,虽然他轻柔的呼吸扰乱了她的心绪,也不该健忘至此。
“是吗?”他进一步拉近两人的距离,笑容越来越深。“你会怎么做呢?告诉我。”
“我……我……”老天呀,这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啊,居然漂亮到令她心跳加速口干舌燥?还有他薄薄的唇……不会吧,他们什么时候靠这么近了?小树吓得气力全失,根本忘了反抗这回事,蓦地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救命呀!”有色狼,这里有一头大色狼。可恶,早该在出门前翻翻日历的,今天可不正是十三号星期五。
男人一愕,忽然间爆笑出声。“开个玩笑而已,你居然当真了?”他笑得弯下腰,“拜托,你不会以为我对你这种——嗯,青苹果存有歹意吧?你根本还没成年哪。”
小树顿觉自尊心遭受重创。他分明暗示她又青又涩,难登大雅之堂。也不想想自己几岁,居然歧视起她来。我呸!
“我十八岁了。”她黑着俏脸反唇相讥,“少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尊容,你又大得了我多少?”
“足够做你的长辈。”他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的。“刚才不知道是谁,缠着要我抱,还一口一个老爸。怎么,忘记了?”
才怪。她愠怒地发现记忆一点点回到大脑,脸黑得越发厉害。这臭男人就不能暂时收起放肆的大笑吗?了不起她是稀里糊涂地喊过他几声老爸,何必得意的象只偷腥的猫。
“不许笑了!快住口!”不知不觉中,竟然把刘老师使用频率最高的话顺手牵了来,刘老师若是知道,怕不又冲冠大怒。尤其这句话形同虚设,那男人的笑意更深一层。
小树趁机打量了一下周围。室内清一色的白,可见主人对颜色的喜好于一斑,只在房顶正中央挂了盏黑色长颈吊灯。黑白相衬,黑的愈黑,白的愈白,形成不协调却极为特殊的个性美。四周雪白的壁纸上,零零落落地散布着几幅油画。小树对油画一无所知,只觉得搭配十分巧妙,主人高雅的品味跃然其上。
单身汉的房间,又是太过素净的白色,却给人一种温馨的家的感觉,他的手段委实高明。
小树好奇地把目光投向闷笑个不停的男人,仿佛想将他看穿。“阁下尊姓?大名?职业?”
“你问这么私人的问题,莫非想做我下一任女友?”他懒洋洋地回答。
小树险些狂喷鲜血。这男人脸皮之厚只怕原子弹打过去都会反弹回来,她是望尘莫及、甘拜下风的。改天邀请同学们登门拜访,介绍这个自大狂给大家认识,从此她就能摆脱悠悠众口了。
那双带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似在等她回话。好吧,比对骂谁怕谁呀?
“我方小树才不稀罕俊男,”她轻蔑地撇撇嘴,“特别是经验太过丰富的俊男。这种人最麻烦了。天天要担心他有没有偷腥,有没有红杏出墙,多累呀。不必天才也看得出,你正是这方面的典型。”
“那个,小姑娘……”
“不要叫我小姑娘!”小树老大不高兴,“我关心你的姓名,只是想表达我的感激之情,毕竟你及时伸出援手,才没令我醉倒在酒吧里。你就不能爽快点,满足我小小的要求吗?”哼,瞧他小气的样子,起个名字也一定很俗,不是张三李四就是王二麻子。
“猜错了。”男人朝她微微一笑,小树心里顿时一阵发毛。她真的那么容易看透吗?还是遇到的都是些擅长读心术的人?好可怕。男人看着脸色时红时白的小树,开口道,“我姓沈,沈屏。”
安静。长时间的安静。
小树盯着男人的眼,一字一句地问,“沈阳的沈,平常的平?”
“不,沈阳的沈,屏风的屏。”
小树嘿嘿地干笑两声,大脑迅速转动,整理相关的资料。这个沈屏究竟是何许人也,她得回家好好查一查。
“方小姐,”他如她所愿改了称呼,却没改掉浓浓的戏谑,“时间不早了,你不会打算在舍下就寝吧?我没有多余的床孝敬你。”
小树挑起秀眉,朝他甜甜一笑,心中却疯狂地大放厥词:敢吃她的豆腐,好大的狗胆!这时她的眼睛忽然定在几米处的白色沙发上,那里横着一柄古香古色、利刃如秋水的长剑。阴森森的杀气不经意的从剑身上缭绕而起,飘进小树的心里。她听到她的心怦然一跳,急忙移开视线。
“我走了。”她大声宣布,跟着他一前一后走向玄关。就在他伸手欲关门之际,她突然扭头扮了一个大大的鬼脸,“今晚遇见我,你一定积了八辈子的福气。同意吧?”当着他俊美的脸孔甩上门。
“才是个开始。”她愉快地对自己说,“好玩的还在后面。这游戏我玩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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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点钟!
方志维不知道他的耐心还能维持多久,目前他正处在崩溃的边缘。再有五分钟,再过五分钟小树还不回来,他发誓——
“铃!”
他立刻拎起电话机,焦躁地吼,“谁?谁?”
铃声不断。他忽然反应过来是门铃在响,三步并成两步,旋风般冲到门口。
小树不敢奢望老爸和颜悦色,但老天明鉴,凶神恶煞也比他可亲可爱。二话不说拎她进门,扔到沙发上,从上至下俯视她道,“你去了哪里?”字如同牙膏,一个接一个挤出来。若换作平时,小树早就不客气地捧腹大笑了,不过此刻她可不认为笑出来是一个好主意。
方志维忽然间倒吸一口气。“你喝酒?”他闻到小树身上的酒味。“你这么晚去喝酒?我的天,你到底想干什么?”
“散心。”小树丢开父亲的手,不耐烦一古脑涌上心头。“我在酒吧里坐了一个晚上,仅此而已。”
方志维又是一声嘶吼,震得小树的耳朵嗡嗡作响。“酒吧!你竟敢去酒吧!我允许你去那种地方吗?我允许你——”
“没有!没有!”小树的头快炸掉了,偏偏老爸仍在喋喋不休,她奋力朝自己的房间迈去。“我很困,明天说教行不行?”
“不行!”
小树尖叫一声,胸脯剧烈起伏,郁积在心头的怒气终于冲破束缚,席卷整个的她。“你总是这样,不行!不行!老爸,我不是你的奴隶,也不是洋娃娃,请你不要再以救世主兼上帝的身份控制我!”她又是跺脚又是摆手,歇斯底里地咆哮,只想发泄完所有的愤懑。“你、老师,你们都是一丘之貉,自以为年长,自以为经验丰富,总是一厢情意地为我决定好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为什么从来没有人问问我需不需要?你们听不进我的想法,听不见我的意见,你们甚至不愿意听!就这样把我锁在牢笼里,给我订上制造麻烦、一无是处的罪名,然后作出一副宽宏大量的姿态,自我炫耀对我的忍耐力。我受够了!”
“小树……”方志维印象中的女儿向来淘气中不失俏皮,绝不会暴怒到几近发狂。他张开嘴巴,担心却击退了全部的火气。
小树没有失控太久,方志维还目瞪口呆着,她已换回一脸淘气,露出方志维熟悉的俏皮笑容。“对不起,老爸。我太累了,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方志维忽略了那份未到达她眼中的笑意,吁口气说,“小树,我不是要骂你。我和你的老师交涉过了,他们要你明天照常上学”。
“就这么简单?”小树怀疑地扬起秀眉。
方志维捏捏女儿苹果般可爱的小脸蛋,知道自己又乖乖投降了。这叫做一物克一物,暗中叹口气,他放柔声音,“以后不能在校园里踢足球,明天向老师郑重道歉;还有,晚上尽量不要出门,现在社会上这么乱,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总是不方便。你说呢?”
“收到。”小树捣蒜似地点头。“明天见,老爸。”
将方志维隐没在门外,小树拿起翻阅过千百遍的资料,从住址栏一一查起。“某某路3号301室……沈屏,二十三岁,室内装璜设计师,性喜渔色,风流潇洒……”
*****
清凉如水的月光,照着飞奔如风的赛车。
小树驾着摩托车,再次领受生命和速度相结合的乐趣。虽然她曾受伤、受挫于刺激,但同样也追求刺激、享受刺激。只有这个时候,她才切切地感到自己真实地活着,也只有这个时候,一切的烦恼悲伤才会束之高阁,不受干扰地隐藏进内心深处,遗忘。
紧握车把,沿“s”前进,整条马路震荡着摩托车特有的高亢。
好久,在一片草地停下。熟练地穿过树丛,越过矮墙,白色的墓碑突兀地出现。
“妈妈。”小树轻喃,抛开安全帽,“扑腾”一声跪倒在地。
“爸爸没来拜祭你是不是?别生气哦,妈妈,我好想你好想你。你知道吗?爸爸要娶她了,娶那个我们最讨厌的女人。妈妈,可怜的妈妈,为什么抛下更可怜的我?告诉我怎么办,如果你在天有灵,请告诉我!”
悲戚的余音回旋在寂静的墓地,良久良久。
*****
小树几乎百分之百地确定目标出现了。趁着老爸出差的几天,她跨上野马,兴致勃勃地向师父的小屋进军。每行一步,她就感到距离答案又近了些,眼前幻出师父惊讶钦佩的脸。唷嗬!奖品她拿定了。
“师父!师父!师父!”扯开喉咙,得意忘形地大叫三声。
“小树吗?”柳无颜蹙紧眉头走出房间,立刻被小树结结实实地抱了个满怀。
“怎么了?什么事这么开心?”她被徒弟激动兴奋的模样给逗笑了。
“很多噢。”小树笑靥如花,勾起手指数给她听。“第一,我老爸出差,家里我说了算;第二,刘老师生病,班里数我最大。最重要的是,我找到他了!”
“他?哪个他?”
“沈屏,那个用剑刺伤你的男人哪。”
柳无颜“嗯”了一声,似乎不太相信。
成败在此一举了。“他今年二十三岁,搞室内设计的,是个不折不扣的风流鬼,对不对呀师父?”
“你……你怎么做到的?”柳无颜的脸色霎时雪白。显然小树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找到了“他”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小树得到了答案,欢呼着再次抱紧师父。“我想我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柳无颜怔怔地发呆,仿佛一直在为某事踌躇不决,眉头拧得死紧。直到小树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才恍惚地回过神来。
“小树,师父那件礼物迟些才能送你,你介不介意?”
“不要紧,只要师父言而有信,不赖掉就成了。”
“谢谢。”柳无颜拉她坐在台阶上,替她梳理被风吹乱的秀发,不经心似地问道,“你觉得沈屏这个人怎么样?”
“很自负吧。”小树回忆那晚的情形,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不能忍受拒绝。师父呵,和这样的人比剑法,我的胜算有多大?”
“这个嘛……”柳无颜考虑了很长时间,最后说,“很难说。你只要记住,要掌握剑法的精髓,以剑气压倒对方,首先要抓住对方心理上的弱点。举例来说,你想打赢沈屏,只有从他的性格入手,胜算才会提高几分。”
小树立刻嚷嚷道,“师父的意思是要我多接近他?他可是个花花……”
“小树!难道你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当然不!”小树飞快地挺起胸膛,豪气顿生。“好吧,一切都交给我。我绝不会令师父你失望的。”
柳无颜满意地点点头,视线自她兴奋的俏脸上移开,喃喃自语道,“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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