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长情的吻是笨拙而又温柔的。
唐进愣了一下,压住封长情的肩膀将两人分开,语气有些迟疑:“你……”
“怎么了?”封长情抬眸看着他,“才亲你一下就拉我下来了,是嫌我技术不好?”
这话绝不是封长情平日里说话的风格。
平日里,这种逗弄的话,露骨的话,一般都是唐进在说,封长情面红耳赤的瞪他,如今听到封长情这么说,唐进着实愣住了,好半晌,才道:“你不是要走。”
这句话却是说的肯定,他从封长情的眼睛里确定了这件事情。
封长情慢慢把自己投入他怀中,环着她的背,“你觉得我能走到哪儿去?且不说,这京城现在围的犹如铁桶一般,天地之大,我心里最最挂念的,除了宋家二老就是你,如今他们已经不在,我只有你了,我不在你的身边,我还能去哪?”
唐进的心情七上八下,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那……宋家二老的事情……我是说,你最近看起来心事重重,是不是还在为这件事情怪我?”
封长情陷入沉默。
唐进的心情也变得复杂。
这件事情,就是当初造成二人有了裂痕的罪魁祸首,如今他却是明知道说出来会让两人之间再有嫌隙,却还是说了,他实在是无法忍受,每时每刻猜测封长情的心里是不是在怨怪他。
可这份沉默,却让他后悔。
即便是有裂痕,至少封长情还愿意待在他的身边,把他当做是唯一重要的人,他知道封长情是从不说谎的,尤其是在这种事情上,她说自己最重要,不离开,那便是不离开,他还追问什么?
“阿情——”唐进正要说点什么缓和下气氛,封长情就把他打断了,“阿进,这一年来,我想了许多,如果没有我,宋家二老不会前往常州,更不会在路上被杀害,我是恨自己,恨自己没有照顾好他们,恨自己牵累了他们,我这一路上,其实有无数的机会要了唐薇的命,可我始终下不了手……”她抬了抬头,眼睛里有几分苦涩,“她是你姑姑,是养育了你十多年的人呢,我要了她的命,我们以后如何相处?我只能废了她的武功……”
“那段时间,我每晚都在做噩梦,梦到宋家二老问我,为什么仇人在侧,我却一直不动手,说我没良心,说我是帮凶,我有一段时间夜夜惊梦……我对不起他们,如今你说唐薇已死,我心里竟是松了口气,终于不再为难,可却更厌恨自己,二老对我那么好,我竟然——”
唐进牢牢把她抱紧,心疼的道:“你自己一个人揣着这么多心事,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是你丈夫,说出来,我们一起分担,不好吗?”
封长情闷闷的道:“我这不刚想明白了,还没来得及说嘛。”
唐进:“……”
当初封长情和宋家二老的事情,后来封长情曾提过一些,宋家的老婆婆施舍了身无分文的封长情一个馒头,封长情仗着自己一身的武力保护了两位老人,还在清水集给他们安排了住处,找苏家人给他们安排了赚钱的地方。
辽人屠杀十八城,要不是封长情,二老只怕是早死在城中了……
唐进垂了下眼眸,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世上的事情,哪能算得那么清楚,而且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
他一弯身,把封长情抱了起来,“小心手。”
封长情白了他一眼,把手放在了他肩上,由着他抱着进了屋子。
“你和那个小乞丐在说什么?”唐进一边捡起地上的爆竹和红纸,一边说道。
“只是瞧着可怜,给了块碎银子。”她也蹲下身帮唐进一起捡,边问:“你买的?这是要打算过年呢。”
“嗯。”唐进点头,“今日除夕,想着沾点节日的喜气,哪知道进门见你没了人,以为你又跑了。”唐进苦笑了一下,“这一年来,我总是梦到你走的头也不回,我喊你你根本不理我。”
封长情拉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脏位置,“我们以后都不要分开了。”
“好。”唐进看着手,眸中有些暗涌翻滚,他用另一只手抚上封长情的脸颊,探过身子去,在她的额头,鼻尖,脸颊,一一洒下细碎的吻。
这吻,由着小小的火苗,渐渐发展成燎原之势,一发不可收拾。
两个人不知何时丢下了红纸,起了身,到了床榻上。
分开的实在太久了,这一番亲密,竟然折腾去大半个下午,等封长情起身的时候,外面已经响起鞭炮声,只是这里离闹市街区有些远,所以鞭炮的声音十分稀疏。
“阿进——”
她坐起身,被子从肩头滑落,露出半边香肩。
唐进听到声音,也从外面进来,手中拿着笔墨和红纸,见她这样,忙转身关门。
封长情往床尾靠了靠,拉了衣服过来披上。
唐进一转头,就见到这活色生香的场景,不觉喉头有些发紧。
他把东西放在木桌子上,坐到了床榻边上,哑声道:“你的手受伤了,我来帮你吧。”
封长情立即坐远了一些,戒备的瞪着他,还用双手揪着胸前还没穿好的衣襟,一副防备姿态,“你离我远些。”
唐进哭笑不得:“你防什么?我是你丈夫,又不是没看过。”
“你是饿狼。”
封长情瞪了他一眼,又离得远了几分,大有就这么僵持着的意思。
唐进失笑:“那你自己穿,自己穿,可以了吗?”
说着,很有诚意的转过身去摆弄红纸和笔墨去了,封长情看他没有回头的意思,这才手忙脚乱的赶紧把衣服套上,掩盖住那些暧昧的红痕。
屋子里烧的很热,封长情只穿了素白的中衣之后,就直接套了鞋子,下了床,“你在写什——”
哪知脚下一软,差点栽倒。
好在唐进本就听到了她下来的声音,正要回头,见她栽倒,赶忙将她扶住,正要问她有没有事,就将封长情一眼瞪来,心里顿时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当即老老实实闭了嘴,扶着她坐好,干咳一声,道:“我们来写点春联,嗯,你来吧。”
封长情瞪着他,“我饿了。”
“等着。”
唐进把笔放下,出去很快又进来,却是提着一只食盒,只一进门,香气扑鼻而来,满室的肉味。
“这是什么?”封长情问。
唐进把一叠扣肉一叠烧排骨放在桌面上,“最近这段时间,你要养伤,一直吃的清淡,如今伤势好多了,想着你也馋了,便准备了这个,尝尝。”
封长情说饿了,倒真不是矫情,而且也的确许久不曾吃过荤腥,这味道一冲进鼻子,倒还真有些馋,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扣肉。
唐进坐在一旁,慢条斯理的给她夹肉,又断了一碗粥,还有一小碗汤面,却是臊子面。
封长情咬肉的动作动了一下,心里有些暖。
年三十吃臊子面,是她家乡的风俗,这个男人啊,把自己说过的所有的话,竟都记得这样的清楚呢。
唐进看着她吃,一面把排骨剃了骨头,肉放在她的盘子里。
只是封长情久未进荤腥,吃了几块就吃不下了,唐进便把剩下的都解决了,两人才开始写对联。
等把对联写好挂好,又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
封长情睡了一下午,并不那么困,唐进便抱了她到了屋顶,看远处的焰火烂漫。
封长情靠在他肩上,淡淡道:“照你的话说,京城已经是内忧外患了,朝廷倒还有心情过年。”
那些焰火,都是在朝廷管制范围内,寻常人没有燃放的权利,这些皇亲国戚们,是觉得可以高枕无忧吧?
唐进道:“他们这样做,一来是为了安定民心,二来是麻痹自己。”顿了顿,唐进又道:“我为了救你出来,用太后和丞相的事情大做文章,引得林闵忠疯狗一样的到处乱咬,一会儿怀疑是这个散播的消息,一会怀疑是那个,我再稍微引导,现在京城内外已经是人心惶惶,再加上大长公主回来追责林闵忠和太后,这京城已经成了一滩浑水。”
“大长公主是什么人?”
“大长公主是攸宗的长姐,薛皇后唯一的嫡亲女儿,也是塞上平乱的萧大将军的义妹,攸宗对这个长姐十分纵容,她虽常年住在避暑山庄,但手上却有两万精兵常年护甲,有封地和供奉,比普通的诸侯还要得脸面,这次问责奸情的事情,不但她回来,连她那两万精兵也跟着回来,就在城外不远处驻扎。”
封长情眉心一动:“那这个大长公主,对乱党的事情……又是什么态度?”
“前世……”唐进皱紧了眉头,“这位大长公主,自始至终没有出过避暑山庄,在白瑾年入京之后,亲自去了一趟避暑山庄,与她达成协议,还是留着她的精兵和封地没有收回,所以这个人,我不太确定……”
封长情点点头,“如今京城情况复杂,咱们还是早走为妙。”
“嗯。”
大年初一。
封长情起来的时候,正见唐进从外面进来,肩背上落了不少的雪花。
“下雪了?”封长情问。
唐进点点头,一边把雪花扑棱掉了,一边进来,“我去打探了一下,这几日大长公主要派一队人出去,我们就借着这个机会离开京城。”
“好。”封长情下了床,一边帮他拍落雪花,一边问,“她忽然派人出城是要做什么去?”
唐进沉默了一下,“要去常州。”
“什么?!”
封长情愣住了。
常州可是白瑾年和安定王结盟之地,派人去那里……
唐进道:“是诏安……林闵忠因为流言的事情,在京中大动干戈,引起朝中各人不满,这一次大长公主来追责这件事情……也不是表面上做样子,这个大长公主,是个极厉害的人,一进宫,直接就把太后给禁在了宫中,追查太后身边的所有人……太后手上虽有兵力,但现在被安定王的人牵扯在鹿野之外了,京中如今等于是被大长公主的人马围困,林闵忠也不能做什么,只得暂且龟缩,把掌控权交给大长公主。”
“这个大长公主如此厉害?”
“嗯,听说萧将军把塞上的几路起义军和诸侯已经剿灭,就这几日会开拔往常州方向。”
封长情眉心微皱:“诏安……且不说白世子会不会被诏安,我瞧那安定王,绝不是个会被诏安的人。”
安定王是野心份子,如今又是如日中天,怎么可能被诏安?自古以来,被朝廷诏安的不管是诸侯还是草寇,全都没有好下场。
唐进点头,“不错,所以我怀疑,萧将军开拔常州的消息是假的,长公主派人出去,只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罢了。”
“不管是什么,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封长情慎重的道:“京城是非之地,多留一日就多一日危险。”
“好。”
之后,唐进每日早出晚归,交代封长情好好在家中养伤,初五的晚上,唐进对封长情道:“使臣队伍明日出发,我们今晚就要混进队列之中去。”
“好。”
封长情点点头,“我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事实上,两人除了两件换洗衣物,也没什么可收拾的。
“不过……”唐进看着封长情,眼神有些古怪。
“什么?”封长情放下手上的东西,“看你这什么眼神?有话就直说。”
唐进顿了顿,才道:“张太师说,想见你一面。”
“什么?”封长情怔了一下,她不以为,自己和张太师有什么见面的必要,“他为什么要见我……他知道我们要走的事情吗?”
唐进摇头:“我不确定,但昨日他派人来传的话就是这样。”
“……”封长情想了想,“你说,他会不会是唤我前去,然后当反贼抓起来?”
“……”
唐进不知道该说什么。
封长情皱着眉头,又道:“也不至于,他如果要抓咱们,这段时间有无数次机会……他总归是帮了咱们,救了咱们,还让人治好了我的手腕,既然他要见我,那我便去见一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