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起怜卿,火势难掩,我不再反抗。我的世界,我的天堂,随着身后的屋舍轰然倒塌而倒塌,我的心,我的爱亦随着怜卿的死,不再跳动了。
我记起了成年那天,太极图中的那场,几欲毁灭整个蛮荒荆棘的大火,几百年的时光,它一直燃烧着,不曾止熄。我终于明了,这是那场灾难的延续,宿命的指引,生命的火,唯一的宿命。
汀语!我是多么疼爱你,我的面容也已模糊,撕心裂肺的声音随着焰火跳跃,我们相安无事多好,为什么你非要置我于死地!我抬起头,望着他,他的笑变得生硬而恐惧,武士们已经搭好了箭,剑上烈火奔腾,欲望烧灼!
我准备好,万念俱灰之心,时刻准备着,万箭穿心!武士们目见火光中的我们,搭弓引箭的手,如火一般地颤抖。
汀语,扬起手臂,他望着我,他适应了恐怖的画面,他正享受着最后的胜利,透过身燃烧的火,我目见了他俊美清澈的微笑,
万箭齐发,呼呼火苗,汹涌而来!
我不想目视这一切,也不想逃,汀语,既然,我的死能让你高兴,让你心舒畅,哥哥成全你,此时此刻,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
死,很简单!
突然,一道绿色光芒,闪了一下,盖住红色火苗的光亮,时空静止,我目见向着我冲将而来的箭,凝固空中,一动不动。我和卿儿身上的火苗,也停止了跳跃。
发生了什么?我意识恍惚,问着自己,但我确定,这必不是梦!因为,我还能动弹,我我顾不得那么多,先把凝固卿儿身上的火焰去掉,凝固的火焰像蛇芯,充满寒意。火焰有的已扎根卿儿体内,燃烧了属于卿儿的氧气。
“对不起,卿儿,是我连累了你,害了你!”
此时,一股浑厚的海棠花香,浓烈如火,我所熟悉的味道。
“若澜!”
我目见她从远处走来,没有脚步声,顷刻间,四周漂浮着死亡的气息,此时此刻,我对她的充满着恨意,怨言!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无缘无故地消失了,你本可以早点出现,解救因我而死于非命的怜卿。
“如今,她死了,你我之间,仅有的,只是诀别。”
看淡生死,方无生死。
若澜挥动衣袂,凝固我身上的和怜卿身上的,未除尽的火焰,纷纷断裂如冰,落地尽碎。
汀语和他身后的武士们动弹不得,眼神中,凝聚着的惶恐一望而知。尤其是汀语,他惶恐的眼神像极了孩子。
若澜一步一步,散落在地踏着火焰,依旧那样优雅,那样美丽,有那么一刻,我忘记了痛苦,觉得她不是恶魔,而是一位天使。
她走向的是汀语。
每一步的逼近,对汀语来说,离死亡更近了一步。他拿眼睛望着我,渴求的目光,让一切失却了真实之感。我的灵力,火焰的温度,深入了五脏,即将耗尽,我紧紧抱着怜卿,用最后的一丝力气支撑着燃烧殆尽的骨架。
若澜靠近汀语,她的声音真真切切地回响我耳旁,她语气缓慢道:“我是地狱之魔,我来此有两个原因:一是,解救似华,二是取回旧物。”
汀语浑身颤抖不已,他双腿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他道:“只要…只要你不杀我,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保证,从此后,不再打扰似华!和你…你说…说的,旧物…是…请你明示!”
若澜道:“似华是不是给你过一块…”
“在…在我这里。”汀语从羽翅间掏出来,俯首呈上。
“你这浊物,不怕脏了星石!”若澜没有拿住,她指尖灵光一闪,玉石漂浮空中,雾色凝聚,化为一股清泉,清洗了星石,星石瞬间,晶莹碧透,落入了她的手中。
汀语战战兢兢道:“我…我可以离开了吗?”
若澜道:“我还没有想好杀不杀你?她指着漫天凝固的带着火的箭,继续道,你看见没有,你把你的怨恨无缘无故地强加给似华,让他失去爱人,让他痛苦,让他受到烈火攻心的惩罚,一切因你而起,也会因他结束,你不用求我,因为决定你生死的,不是我,是他。不过,在似华决定你生死之前,我还有一事要请求王子帮忙?”
汀语不知其故,面色如土,已不能自语。
若澜表情阴冷道:“你可知,见过我容貌的精灵,只有一种结果…”
汀语失神半天,他道:“我为你,除掉身后的武士!”
若澜笑道:“算你聪慧,你确定要杀掉你的武士吗?”
汀语斩钉截铁道:“谁让他们目见了您的尊荣,”然后,他低下了头,不再看她。
若澜道:“我们不要浪费了这悬在空中,蓄势待发的箭,让它们完成属于它们的使命吧?她的手指轻灵一转,天幕之箭,矩阵整齐,逆转头颅,朝着武士们所在的方向…抬起你的头颅,看着我,武士们的生命,此时此刻,掌握在你的手中,我再问你,你觉得,他们的生命,如此不如蝼蚁吗?”
汀语道:“只要你高兴,杀尽天蝎武士又有何妨?”
若澜道:“你应该待在地狱,为我左膀右臂,助我完成大业。”
汀语转而煞白,失却了血色。
静止的世界,突然如解冻的冰川,瞬间流畅。
我以为这是若澜的玩笑,她只是在试探汀语,没有想到,那些飞驰的,带着火的箭,簌簌呼鸣,迅速冲向武士们。我不想再生杀戮,罪在汀语,武士们是无辜的,等我喊出住手!箭光凌厉,已然锐不可当,武士们仓皇失措,迅速逃窜,整个武士方阵,陷入了火海。
我并没有惬意的复仇感,而是感到无比的悲哀!混乱声,痛苦惨叫声,**声,随着深红的火焰,黑色云烟渐渐淡漠。
无论如何,天蝎座精灵,全部是我的子民。
汀语几乎是跪爬着,到我的面前的,我无力支撑,摇摇欲倒之势,他急忙站起,扶着我飘摇欲倒的身体,满目内化,失神地说:“哥哥救我,我错了,我年龄尚小,我不想这么快死。”
我推开他,望着怀中的怜卿,陷入灰色的绝望之中,已没有了眼泪,我气息微弱地说:“语儿,你不想死,难道怜卿她想死吗?”
汀语道:“我错了,放过我…哥哥,是我自不量力,这一切,都是我母后的主意,与我无关,只要你不杀我,我可以把一切还给你!”
我处在悲痛中,倒在地上,死尸一般,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汀语颤抖的哭”泣声,我再不想看到他,听到他的声音,最后说:“语儿,你回城去吧,照顾好父王。
汀语如获大赦,滚爬着消失远处。
我的意识随着汀语的消失,陷入了黑暗。
涛声阵阵,时起彼伏,回荡潜意识深处。
我是从浑身的疼痛中醒来的,记忆没有紊乱,依旧如死亡那么的清晰。我多么想,待我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一幕,应该是怜卿微笑以立的倩影,谁知,却是若澜,我伤心失望。
她仿佛看穿了我的所思所想,声音轻缓地说道:“你已经昏迷了七七四十九日,梦里呓语都是怜卿的名字,我已经把她安葬了,你应该接受这样一个现实,不要沉迷悲痛。”
我艰难地站起身,一颗心,破碎不堪,已经不起怨恨,我道:“澜儿,谢谢你,我可以借一下你的肩膀吗?”
若澜张开宽大的羽翅,温婉端庄地望着我,我压抑心中的悲伤,我靠在她带着海棠花香的肩膀时,麻木已久的痛,慢慢融化,化为决堤的泪水,呼之欲出。
若澜毫无言语,静静地让我依靠着。
我感到莫大的悲凉,我难以抑制,泪水决堤,失声痛哭,我将心中的压抑,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为默默爱我的父王,为莫名罹难的母后,为不顾兄弟之情,乱生杀戮的汀语,为因爱我而失去生命的怜卿,为即将与之诀别的魔鬼,若澜,为我的悲惨世界!
哭声渐渐低沉下来,我也渐渐轻松,直到目枯无泪。
泪尽了,心中之事,也已经了然,罢了!
我慢慢离开了若澜的肩膀,一步一颤地走了出去。无极的星海,蓝蓝的天空,自由飞翔的海鸟,若澜走到我的面前,依旧那么美丽,而我满脸伤疤,丑陋狰狞。爱恨情仇,终是人生虚妄,痛彻心扉之后,是醒悟,醒悟之后是觉悟,觉悟之后,大彻大悟。
我转身望着若澜清澈的眸子道:“谢谢你,在我伤心的时候,让我有所依靠。但是,你为了救我,却伤害那么多无辜的天蝎座武士,并且,我没能和怜卿一起,化为灰烬,死而同穴。”
若澜道:“漫天火光中,我的眼里只知有你,无所谓其他精灵死活。你至今还不明白,你所有的痛皆因你自己而起,是你的心怀仁慈,害的你沦落如此!”
我苦笑道:“你知道吗?我在地狱寻你很久,我呼喊着你的名字,千遍,万遍,找遍各个角落,各个地方,你都没有出现,你为何对我不辞而别?”
若澜自言自语道:“我以为你认出了我,那受难于冰火之中的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