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逐渐暗下来,雪愈发大了。
下了车,夜风裹挟着寒意袭来,冷意瞬间传遍四肢百骸。温粥打了个喷嚏,抬起头,脖子上的粗线围巾就被人握住了。
祁慕眼睫微垂,手拿着她围巾,仔仔细细地绕好三圈,最后塞进她的外套里。
“刚才都松掉了。”他一边说,又帮她带上帽子,端详了好一会儿才去握她的手。
温粥望着四周,树影婆娑,落雪满天。
石板阶梯沿着山路一直向上绵延,通向最高处灯火通明的一座古寺。
“我们来这干嘛?”
祁慕不回答,只是牵着她往上走。
风从树梢掠过,一阵阵沙沙声仿佛从天的远方传来。雪片静谧无声地落下,暗淡的光影里,他们一路向上,脚踩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嘎吱声。
他有意不说,温粥便也不再问。
一边走一边欣赏旁边的景色,看重重叠叠的树影,看山路旁边昏黄的路灯,看光圈里飞舞的雪花。
最后,看他清俊逼人的侧脸,眼底仿佛有光,熠熠生辉。
走得时间长了,温粥逐渐就觉得热了。身旁的人似无所觉,温粥眸光一闪,脚步慢下来。
“累了?”他察觉到,垂头看她。
温粥索性停下,点点头,指了指自己:“穿太多,热了。”
“山上风大,一会到上面就冷了。”他眼明手快地按住她已经覆上围巾作势要脱的手,蹙眉满脸写着不赞同。
温粥扁扁嘴,无奈地点了点头。
祁慕这才收回手,不料下一刻眼前身影一闪,她已经快步跑到上面几级。停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底闪着张扬狡黠的笑。
在他疑惑的目光里,温粥迅速解开围巾。等祁慕蹙着眉快步靠近时,她倾身把围巾绕在他脖子上,以不容拒绝的姿态。
“粥粥?”祁慕沉下脸。
温粥眨了眨眼,手上微用力,他的头就不由自主前倾。瞬间,两人额头相抵,目光纠缠在一起。
她的唇轻轻触上他的那刻,两人都像是过电般微微一颤,心跳似乎也就这样融为一体。
温粥只是轻啄一下就离开;,脸庞因为羞涩而微微红着,凝着他的眼底晶晶亮亮的一片。祁慕勾起唇,下一秒抬手扣住她的下巴,垂眸深吻下去。
光泽暗淡的路灯下,满山的寂静里,雪花一片片落下,覆在两人的头上,肩上,甚至微微颤抖的睫毛上。
她陷在祁慕怀里,手指紧紧揪着围巾,微仰着头承受着他的吻,他的气息。
好久,祁慕才喘着气松开她,脸颊一下一下蹭着她微凉的鼻尖,眸光湛亮:“粥粥,我好喜欢你。”
温粥吸了吸鼻子,气息逐渐平静下来,一圈圈帮他系好围巾,说:“别感冒了。”
“嗯,”他低低应了声,视线锁在她脸上,眉眼舒展开来,荡漾出暖人的春.色,“你这里……”
声音逐渐没了。
温粥一愣,仿佛感应到什么。
紧接着眉间覆上一抹温热,他的吻逐渐游移,羽毛一样拂过,依次落在眼睫,鼻尖,唇角上。最后,才回到眼睛。
温粥闭着眼不敢睁开,只察觉到他一直辗转轻吻在她睫毛上。
不知过了多久,祁慕的气息才渐渐远了。
“刚刚,这里有雪。”他在她耳边轻声说。
温粥羞赧地低下头。
感觉到他隔着帽子摸了摸自己的头顶,然后手被扣紧。
“为了给我戴围巾,你也是蛮拼的。”
不惜以吻作饵。
祁慕声音里有清朗的笑意,心思被说中,温粥也不反驳,只是反握紧他,嘟起嘴:“谁让你穿这么少……”
话音刚落,他挑眉,从善如流道:“嗯,我申请以后你每天都帮我戴一次围巾。”
“……那你冻死算了。”温粥咬住唇,强装淡定。
“不行,我舍不得。”他低声笑。
“怕死就直说啊。”
祁慕捏了捏她的脸:“我是舍不得让你守活寡。”
温粥挥开他的手,嘀咕:“就知道占便宜。”
谁说要嫁给他了啊!
祁慕浑不在意,望着已经近在眼前的庙宇,笑意张扬:“你是我的,已经盖过章了。不许反悔。”
温粥一脸懵:“什么时候盖过章……”
他握着她的手移到肩膀,用力压了一下,眼神明亮,“忘了?”
“……”
是她咬他的位置……
脸上燥热,她甩开他的手快步低头上去,没走两步就被人重新握住,他嗓音微哑:“到了。”
刚才只顾着玩闹,她竟然没发现。
温粥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入目的是皑皑白雪,深林长夜,寂静古寺,烛火如昼。
温粥呼吸微滞:“真好看……”
祁慕带着她才进去,就有小沙弥过来引路。
“你经常来这吗?”温粥看祁慕轻车熟路的样子,忍不住凑近他问。
祁慕点了下头,“以前无聊的时候就来这里,听他们念经,一下午。”
温粥抿住唇,明白其实没有他说得那么云淡风轻。
“方丈在大殿诵经,一会儿就过来。”小沙弥引着他们到寺庙后院的僧舍,说完就离开了。
祁慕带着温粥推开门进去,僧舍和暖,两人齐齐坐下。
“你还认识方丈?”她觉得神奇,接过他递来的茶,忍不住问。
祁慕耸耸肩,言简意赅道:“因为我爷爷。”
“那我们……”
她才说了个头,就被他截断,“你听。”
“啊?”
“钟声,听见了吗?”
温粥一愣,沉下心支起耳朵,果然听见阵阵雄浑的钟声从外面传来。
祁慕过去打开门,站在门边回头凝住她,“粥粥,过来。”
温粥依言走过去,钟鼓声更响了,一声一声,飘荡在山林里,划破宁谧的雪夜。
祁慕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手臂从后面伸过去围住她的腰,脸颊轻轻擦着她的耳朵,低声说:“每年这个时候我都来这里,每小时他们都会敲钟。等到十二点的时候,就正好是十二下。”
“嗯。”
“我爸妈离婚很多年了。”他额头抵着她的肩膀,发丝磨蹭在她颈侧,呼吸时轻时重,“一开始,他们是有感情的。后来……离婚以后,我爸忙着做公司,我妈再婚去美国了。”
温粥忍不住覆上他的手,用力握紧。
“除了爷爷,很少有人管我。不对,还有祁思苑,你记得她吧?那天早上突然闯进来的那个神经病女人。她脑子有病,但人还好。我和许瑞认识十多年了,小时候我不愿意交朋友,是他死不要脸地跟着我,带着我跟他那些朋友玩,还让他们叫我哥。就一直这样胡闹,到了现在。”
他微微一顿,片刻后说:“这么多年,我一直没什么想要的,除了你。”
父母的爱,他早已不奢求。
前途和未来,又太遥远。
眼下,他只想要怀里这个人一直在。
温粥被他锁在怀里,动也不敢动。听他说话的时候,连呼吸都轻柔得不得了,生怕惊扰了他。
祁慕继续说:“我从来没有忘记你之前说的话。从前我不敢回应你,是觉得这样的诺言太草率,也不负责任。现在,我虽然还是什么都没有,但仍然想告诉你,我想一辈子都和你在一起。”
钟声逐渐消散,温粥缓缓闭上眼。
半晌,她轻声道:“好。”
你知道的。
你是我年少所有的轻狂,是我唯一的偏执。
“新年快乐。”
温粥眨眨眼,回身对上他,满脸认真:“以后每一年,我都陪你来这里。”
他眸光一亮,随即俯身要去吻她,被温粥挡开,她笑着半真半假地说:“佛门重地,不得无礼。”
祁慕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啄了一下,“你跑不掉了。”
温粥脸一红,抽出手来。
“想不想去看他们诵经?”
温粥摇摇头,她有点儿累了,现在只想躺下休息一会。祁慕捏捏她的鼻子,让她回屋坐着,自己出去了。
没多久他就回来了,头上肩上落满了雪,耳朵红红的,进了门第一句话就是:“把外套先脱了。”
啊?温粥一时没反应过来,坐在椅子上呆愣地看他。
祁慕一笑,过去一颗颗解开她的扣子。温粥慌忙按住他的手,“你干嘛?”
“给你个东西。”他头也不抬,脸上表情很认真很沉着,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
僧舍里虽然很暖和,但外套褪下的那瞬间温粥还是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她里面穿着一件黑色半高领,祁慕微凉的拇指轻轻拨弄了一下,温粥也紧跟着一颤,脸上带着薄薄的红色,“你到底要干嘛!”
不逗她了。
祁慕微抿住唇,从外套里摸出一个东西来,给她系在脖子上。
看到那东西的时候,温粥神情一顿。
“这是……”
祁慕帮她调整好链子长度,然后在她身前蹲下,眉眼温柔:“是我一直放在方丈那的玉佛,以后,它就是你的了。”
“啊?”
他的眸光变得悠远,似乎在回忆:“这是奶奶的东西,我很小的时候就带着它。奶奶离开以后,我就把它寄存在这座寺庙里。我那时候想,等哪一天我觉得自己终于不是一个人了,就把它重新拿回来。”
说着,他不觉压低嗓音,眸深似海。
“温粥,我现在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