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下去!”康熙不由分说,三两步的赶了下来,扯住程尔林的手把她拽进了东暖阁里,转身把门带上了门栓。
“张公公……”冯厚祈求的目光落在张常玉的脸上,他真的怕了。
“出去吧”
东暖阁里,康熙看了一眼凌乱的桌面,且只有一副动过的碗筷,就知道这样狼吞虎咽的架势肯定是冯厚做出来的,只是这个事在他心中一晃而过,他盛怒是因为程尔林动了他的折子,他盛怒是因为程尔林在除夕之夜让人去白云观里打探明尧的去处,这一切让他失控,他瞪着发红的双眼,逼着程尔林步步后退。
“朕的底线,你一次又一次的触碰!但凡是一个普通人他也是需要颜面的吧?这么多年朕在你这儿一点作为天子的尊严都没了,你不觉得可笑么?”
程尔林狂笑起来,笑得鼻涕泡都飞了出来,左摇右晃的连声叫好,连声称妙。这样她明白,只能让康熙更加怒不可遏。
垂花门在值守的太监们看着张常玉的脸色垮的这么难看,活像是腊月里霜打的茄子似的,就知道里面出事了,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一下耷拉着头靠墙根处站着。
“怎么了?这又是怎么了!?就陛下太和殿摆宴的功夫就闹成这样了?大过年的多不吉利啊!你怎么就不知道好好劝劝夫人,她让你出去你就出去,再不济你给我点儿脸!你来问问我也行啊!”张常玉左手的手背往右手上一砸,伸着脖子问冯厚,一边问还一边儿打自己的脸,冯厚被这一巴掌一巴掌唬的接连后退。
冯厚到底也不知道具体怎么了,只把自己知道的事儿都说给了张常玉。张常玉猜也猜到是折子里出了大事儿了,这可是真的要出事儿了!
张常玉心想,皇上这么多年最最上心的可就是程尔林了……今儿这到底是怎么就这么寸!
一阵慌乱过后张常玉才想起刚才冯厚说从白云观带了什么东西回来,可冯厚从怀里取出来交到他手上的时候,他捧着这团热乎乎的麻布包裹的东西,活像是烫手的山芋,不敢开更不敢看。
“你笑什么?!”
康熙这些年还真是第一次觉得被程尔林激怒了,他几乎卡着程尔林的脖子,把她按在了榻边。“你疯了么?这折子上说古惠丰在湖州知府衙门的大牢里被明尧杀了,究竟什么情况你总得让朕去问个清楚,你就这么急?你是急明尧还是急古惠丰?!”
程尔林被他按着一动不动犹如死尸,待他说出古惠丰三个字,这才忍不住的眼角流出来泪水,泪水顺着脸颊滚到了耳中,滚烫滚烫的。
“你还真是孤家寡人……”程尔林这么多年憋在心里的话,她不忍说却又再不能忍,想着自己的处境更是绝望,总是替他人着想,绞尽脑汁替别人着想圆这个本来就不属于他的家,反过来自己才是最悲催的那一位。
她和康熙脸对脸的也就一尺远,像是隔了万水千山。“湖州那么远,就算你御用的八百里加急一来一回的问了又能怎么样,谁都是奴才!奴才的死活你们谁上心?无非是各方利益的牵扯罢了!谁又真的在乎人命!别说古惠丰了,就算是上书房的大人们又怎么样!?你平日里的仁爱谦逊,只是没人触及你的权利罢了,你放心,就你桌子上那些货除了他俩的信儿,你剩下的那些东西我半眼没看!也对,他们在你眼中如同蝼蚁,更似草芥!”程尔林推开挡在眼前愤怒又有些不敢置信的康熙,转身进了睡房。
康熙被这么一震酒意消散了许多,起身坐在了床榻上,双腿盘着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放,六神无主的大脑中一片空白。
“多谢你这么多年的照顾”
他们默默的听着程尔林在房里说的话,他也知道,她在里面换着衣服,只是他也没了力气,自己醉酒时的话或许才是心声吧,无力解释。
“你要去找明尧么?”
里面没人回话。
“你心里还惦记这明尧?”
程尔林从里面打开了门。一身儿浅灰色的袄子,头发看似胡乱的绑了起来,说是洗尽铅华始见金,褪去浮华归本真,不!这也是不准确的,毕竟她多年富贵身边过,半点不沾身……不……怎么说都是不准确的。
“多谢……”
程尔林两手空空,身上出了一身儿宫女穿的素色袄子……坦然的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的柜子边上,竟然对自己挤出了一丝笑意。
“你要去找明尧么?”
“是”程尔林应了一声准备离开东暖阁。
康熙抬着疲惫的双眼,他实在不理解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早上还是那么美好,冬日暖阳透过窗户缝隙映在二人脸上,明媚的刺眼,。现在的寒夜这里依旧温暖,却如同人间炼狱,怎么身上也开始微微发冷了。
又是一阵的怒不可遏袭来。
“你走不出这紫禁城半步!不信你可以试试看啊”他微微的睨着细长的眼睛。
“有意思么?”程尔林轻蔑的看着他。“既然话赶话的说道这儿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入宫么?”
“那你觉得你如今有退路吗?”康熙默默抬起头,他从未对眼前这人用过皇帝的权威,今日不同。
“皇上……“她又笑了,似乎眼前这人已经是陌生人一般,让人心寒。”我今儿能出的去,我还能念着你的好,若是我今儿出不去了……日后我们就是仇人,你想好了,我狠起来我自己都怕……”
“好!好!”康熙一拍大腿站了起来,站在离程尔林不怎么远的地方。“好啊……当初朕就觉得要不放你走吧,朕真的怕哪天把性命交代给你,如今看来,确实是朕自作多情了,你心里放不下的又何止明尧呢?是不是还有老三?还有那个死了的刘瀚文!?”
这话他说出口了自己都难以置信,这是他儿时生气时才会表达的感情。
“还得您准了我,畅春园里还有东西没拿,我得去取”程尔林把刚才他的话嚼碎了再咽进去,她的东西,刘瀚文的遗物,她放不下的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