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紫霄雷台,就算正式进入“南海八千屿”的地界了。这一路过去,巨舰两旁从一望无际的汪洋,变成了大大小小星罗棋布的岛屿。
何未济却无心欣赏南海美景,而是一直守在空极真人的床边,静坐修炼。
头顶的船板上突然传来一阵巨响,叮呤咣当,好似上层船舱里的人在大打出手一般。这已经是今日第三回了,何未济实在忍受不住,愤而出门去,一旁的叶雨时一把拉住他,问道:“师弟,你干什么去?”
何未济指着头顶,怒道:“每天这般闹腾,师尊和俞掌门如何安心修养?我要去找他们理论理论!”
叶雨时心中也有怒火,站起身来道:“好,我同你一起去!”
张秋驰点了点头,示意有他坐镇船舱里,二人但去无妨,只是私下里传音给叶雨时,让她稍微看着些何未济,如今两宗弟子寄人篱下,凡事不要冲动,以免生出事端。
两人走到上层,来到那间喧闹的船舱外,隔着门还能听到里面传来阵阵人声笑语,其中一个声音还有些耳熟。
何未济顿时怒从心头起,便想直接推门而入,被叶雨时一把拦住,摇了摇头。
“师弟,冷静些。”
叶雨时敲了敲门,站在舱外等候了半晌,舱门才缓缓打开,露出张瞎了一只眼的熟脸孔,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渡口上借机闹事的吴贤。
吴贤见到门后的叶雨时,没瞎的那只小眼登时眯成了一条缝,咧嘴笑道:“唉哟,哪来的小娘子,长得真水灵!找你吴爷何事?”
听得吴贤的下流言语,叶雨时眼中划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怒意,但到底没有发作,依然温言细语道:“下层舱室有敝派伤者正在修养,诸位道友能否安静一些?”
吴贤脸色一正,不再污言秽语,瞅了一眼叶雨时,又瞅了一眼何未济,突然将舱门大开,当着里面一干狐朋狗党,问道:“你们是哪个宗的?”
“清虚宗。”
“清虚宗?”吴贤楞了一下,随即笑道,“就是那个长老修为还没有咱元师兄高的门派?”
船舱里的一干朋党,也附和着哄然大笑。
何未济已经接近出离愤怒的边缘,但他强压下心中的怒意,捏紧了双拳,一字一顿的说道:“大家都是若谷盟的同道,下层有许多伤员需要静养,还请各位体谅一下,不要太过分。”
吴贤却道:“你们宗门的人受了伤,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修为那么低,连海匪都打不过,受伤也是活该!弟兄们,你们说是不是啊?”
“是!”一干朋党齐声大笑。
识海之中,兀不羁啧啧有声道:“这龟孙当真是天工门的弟子?那姓公孙的兄弟俩分明都是精明人,怎么召到门下的弟子,却是这么个蠢货?他不知道这样嚣张,出去会被人打么?”
然而何未济和兀不羁都不知道的是,天工门长老贺佐已然让元申狠狠教训了一顿吴贤和他的这群朋党,但同时也传了话,哪个门派都不准惹,唯独清虚宗除外。吴贤被师兄教训,心中有气却也不敢说,聚集了一帮酒囊饭袋,正不知何处撒气,何未济和叶雨时就撞上门来,一听两人是清虚宗的,吴贤等人当然变本加厉,更加肆无忌惮,反正欺负清虚宗不算惹事,也没有后果。
何未济不知这背后的因果,但他知道的是自己已经按耐不住这股无名火,一把揪住吴贤的衣襟,将他提了起来。
“我再说一遍,下层舱室有伤员,请你们安,静,一,点。”说到最后,何未济几乎咬牙切齿将几个字念完。吴贤被他拿住,下意识去挣开,却发现何未济的右手像铁钎一般,自己怎么用力也掰不开,不由叫道:“你想干什么?告诉你,我是天公门弟子,赶快放了我,不然你们清虚宗全都要玩完!”
叶雨时也拉住何未济的手,对他直摇头。兀不羁亦在识海中劝道:“小子,别忘了你来南海是干什么的!别到时候瞿牧西没跟这龟孙都上手,你先把他打残了,那这一世可就白来了。”
兀不羁的话宛如一盆冷水,将何未济从头浇到脚,他顿时清醒了些,松开揪住吴贤的手,恨恨道:“师姐,我们走!”
吴贤一朝脱困,却又不依不饶了,叫嚷道:“站住!小子,对你吴爷动手动脚,这想这么走人,我天工门颜面何在?”
“那你想怎样?”
吴贤盯着叶雨时,淫笑道:“小子,你这师姐生得挺俊,不如留下来陪哥几个喝酒,今天这事就算揭过了。”
叶雨时的俏脸顿时变得铁青,何未济的心中也顿时浮现出前两世里,元申对叶雨时欲行不轨时的淫邪神色,当即拔出剑来,架在吴贤脖子上,怒道:“你说什么?”
“放肆!你们在干什么?”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贺佐拄着长杖,出现在走道的尽头,身边站着的则是公孙天青。
何未济收起剑来,站到一边,向二位天工门长老行礼。吴贤见到贺佐,立刻奔上前去跪了下来,哭道:“师尊,您老人家可得给弟子作主啊,这清虚宗都欺负到咱天工门头上来了!”
“闭嘴!”贺佐尚未说话,公孙天青突然一声暴喝,双目如铜铃一般瞪着吴贤,硬生生将他哭到一半的涕泪给逼了回去。
贺佐环顾了四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吴贤望着不怒自威的公孙天青,一时间不敢说话,而何未济和叶雨时则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讲。
贺佐拄着长杖,在地上敲了一下:“吴贤,为师问你话,你哑巴了?”
吴贤哆哆嗦嗦的说道:“回禀师尊,弟子……弟子们正在舱室里煮酒对饮,这两个清虚宗的弟子不知为何,敲开了弟子的舱门,对我等恶语相向,还……还拿剑低着弟子的脖子,师尊你也都看到了。”说到后面,吴贤头越来越低,声音也越来越小。
这等拙劣的谎言,莫说何未济与叶雨时心中不齿,连贺佐听了都直翻白眼。
公孙天青厉声问道:“老夫问你,既然无缘无故,他为何拿剑抵着你的脖子?”
吴贤浑身微微颤抖,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突然间一个激灵,想起了什么,赶紧抬起头道:“渡口,是渡口!当时弟子和元师兄,跟他们清虚宗、紫云派的人发生了口角,这二人一定是怀恨在心,想伺机报复!”
公孙天青“哦”了一声,侧目看了一眼贺佐,问道:“这事元申也有份?”
贺佐被公孙天青说得脸一黑,怒斥吴贤道:“吴贤,此话当真?若为师发现有假,定不饶你!”
“弟子所言字字属实,绝无半句虚言!”
何未济看着贺佐与吴贤师徒二人一唱一和,看似责骂实则护短,天工门长老明显有意颠倒是非,今天此事恐怕不得善终,更别说找回什么道理了。他瞥了一眼叶雨时,在对方脸上也看到了同样的忧虑。
贺佐还想说什么,却听公孙天青一声大吼。
“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