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樨又在刺杀中受了伤,被雨鹙带回纨族了,雨戒吓了一跳,和乞烛一起过来看望。纨族的医馆作为私家医馆,在很多方面都比月观医馆更好,雨鹙亲自给樨换了药,然后用温水为他擦拭身体。
他有点不好意思,但是相比让别人代劳,还是自己来比较好。
雨戒和乞烛这时候过来,他一点也不意外,不过这次大概是第一次和他的小戒面对面讨论那些超出以往话题的事情。自从察觉乞烛对别洛所抱另有目的,还是雨戒身边的第一使徒,雨鹙就用一种消极的态度对待自己照顾了这么多年的小姑娘其实是另一个国家的最高领袖这种事情。
如今这么见面,其实还有些尴尬。
他们对视一眼,彼此对对方的想法心知肚明。
雨戒走上前,看了一眼樨身上被包扎起来的几处伤口,绷带和纱布都是新换的,看上去并不严重。其实主要的问题是雨鹙所用的毒药,不过他把握的度很准确,不会让樨有性命之虞。
即使能够靠肉眼分析出大致情况,雨戒为了打破尴尬,还是开口问樨的情况如何。
雨鹙没有直接回答,嘴角挑起一个讽刺的笑来:“小戒这是在怀疑我的能力吗?你应该对我有点信心才对,毕竟连乞烛都这么信任我了。”
雨戒勉强一笑,只好开门见山,首先对雨鹙的做法表示不满:“雨鹙哥,不是我想说你,你这样对待樨也太过分了,他不应该牵扯进来的。”
“如果樨早晚要知道你的身份,以及你们针对他的计划,那我觉得他迟早要被牵扯进来。”之前两人心照不宣,雨鹙情绪也很稳定,但既然涉及到了这事,他的态度立刻就变了。
雨戒也吃惊于他的翻脸速度,不过她还不能让雨鹙就这么把自己视为对手,而且出于多年的情谊,她也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于是性格温柔的黑发少女选择咽下这口气,用软绵绵的笑容来化解对方带毒的蛰针:“雨鹙哥,我知道这件事对你的冲击很大,所以对樨的冲击会更大,所以什么时候告诉他合适,我会好好考虑的。至于目前这件事,重点不是樨是否被牵扯进来,而是——”
她看了眼樨还有些泛紫的唇瓣,有点心疼:“你不该下这么中的手,伤了他还下毒……”
雨鹙没法反驳,雨戒眼中的心疼是真的,他看得出来,而且难道他就心疼吗?亲手伤害自己藏在心底里的人,他比任何人都要难受。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就是因为太在意他了,不能放心地把他交给任何人,所以才决定亲自动手。
他只能软化了自己的态度
“我知道。”
雨鹙的神情划过一抹灰败的阴霾:“之前醉月公主让让侍卫来纨族要人,我答应他三天内让他全须全尾地回来。我也知道那公主不会把他怎么样,为了让他离开公主身边这么做实在没有必要。但是,我需要把三件事情放在一起考虑,才能得出最好的结果。这也是我能够在明面上介入刺杀事件的契机。”
他慢慢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就像我在解决半步堂事件时利用了他一样,这一次我也利用了他。”
雨戒吸了口气,别过脸去,不愿面对对方把动机挑明的现实。
一直充当背景板的乞烛觉得自己现在有必要发声了,至少他得让谈话继续下去,而不是让两个人的心情一路走低:“既然你已经照计划准备介入刺杀事件,那么接下来的打算还和之前一样吗?”
乞烛开口问了,雨鹙只好匆忙收拾好心情,回答道:“当然,这是计划的关键所在,我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出错的。”
乞烛觉得他这一手很有意思:“所以你当初到底是预料到了什么,居然让人把尸体留下来,这不是故意让人家有空子可钻吗?”
“我那时候能预料什么?”因为自责的缘故,雨鹙的情绪还是有些不好,语气听上去就兴致缺缺,完全只是为了回答乞烛的话,“我那时候还打算靠自己的能力去解决琉蘅带来的麻烦,虽然效果差不多,但那时候并没有要转这么大的弯的打算。”
“结果他们果然留下了假尸体逃走了,你回来以后确认尸体还用来威慑族人,看上去好像误以为那些尸体是本人似的。这还真的骗过了他们,现在这些人又落网了,正好让他们去当替罪羔羊。”乞烛致力于改变雨鹙的心情,“然后这刺杀的黑锅就可以甩到琉蘅身上了,要想给非观将军一个交代,非得让朝廷毁了她不少心血不可。你这算是借刀杀人吗?不过这把刀有点太危险了啊。”
雨鹙帮樨捻好被角,没有接受乞烛的夸奖:“这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完成的。线索是澶叶和之前那些半步堂人提供的,侍从是你的人脉买通的,西阁是靠你在王上那里争取来的,我没有发挥什么作用。”
“但是整件事如果没有你,就不会朝这么有趣的方向发展了。”乞烛笑道,“我说真的,你成长的速度比樨这小子快多了,当年你还只是纨族第一天才,现在都没人敢不看重你了呢。”
雨鹙没有作声,乞烛说的有道理,在这段时间的磨砺下,他确实获得了以前更多的经验,也更加直观地感受到了自己的优势和能力。
“但是你不要忘记我做这么多的目的,我不止是在帮你们。只有拥有让人心生敬畏的能力,足以威慑任何人让他们无法轻举妄动,我才能得到我想要的。”这也是雨鹙感到安慰的地方,只有在各个领域让人不敢怠慢,他才能维护他的一切。
包括樨。
他知道樨为父母的事情而忙碌,甚至可能放弃大好前程,想要更好地保护他,他首先要先拥有能够解决问题的能力才行。
比如……改变北阁。
雨鹙在月汶那里学习的时候,就进入过自己的精神中。那片梯田风光确实迷人,连雨鹙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精神如此迷人。但是当他发现自己的天空空无一物时,他就下定决心要守护地面的一方净土,至少要让那抹瑰丽保持下去。
樨就是他的净土,他能够填补天空空白的唯一良药。
所以,为了达到目标,犯下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错误没有什么要紧,何况是他亲自操作,安全系数比旁人想象中大得多,樨也根本不会出什么事情。
或许乞烛的宽慰还是发挥作用的,雨鹙在重申了自己的最终目标以后,心脏的钝痛感缓解了很多,人也轻松起来,似乎重石终于被设法移开了。
接下来是对樨的处理问题。
“北阁什么时候来?”雨鹙问乞烛。
乞烛答道:“我关照过玄武使,再说樨人没醒,北阁不至于那么极端。要知道就算月汶肯出手帮忙,也不会在樨昏迷的时候下手。”
雨鹙点点头,雨戒道:“那么,等樨醒来,就会被北阁带走吗?没有其他更温和的渠道吗?上次樨在却长城外面森林里遇到事情,小冰叔叔还特意来问问樨的意愿,说实话谁希望樨接触那些呢?”
“冬语冰的方法我可不能苟同。”乞烛摇摇头,要是他来说,怎么能这么儿戏地决定如此重要的事情。
“而且樨也是迟早要接触北阁的,这一次就由他去吧。他说不定还会放弃进入北阁,虽然这不可能,我也不希望看到这种事。”雨鹙也不认同冬语冰的做法。
雨戒叹了口气,对于面前两个在这种问题上看法出奇一致的二人,她实在没话可说。纨之雨鹙和乞烛在某些事情上非常相似,这也是他们虽然是师徒关系,却保持了多年的和睦甚至……亲密的原因。
倒是乞烛,对雨鹙态度改变表示惊讶:“哟,你怎么开始支持他了?当初不是还在我面前表示反对的吗?这是深入交流终于理解彼此了?”
“我觉得我应该支持朋友的决定,而不是帮他决定。”雨鹙对自己的说法不置可否。
乞烛意外地挑起一侧眉毛:“呵,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还挺有意思。我记得你昨天还去了一趟收留所……”
雨鹙轻笑一声,没有理会。
只是关于乞烛同样也在密切注意自己这件事,他可以说是相当不满了。
雨戒发现乞烛提出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地点,忙阻止道:“雨鹙哥你能这么想也不错,我就知道你们当中总有一个人要松口。”
“那个松口的总是我。”雨鹙冷笑。
不知道是不是终于发现有三个人一直围着自己叽叽歪歪说些他听不懂的话,樨的意识逐渐清晰起来,他慢慢睁开了双眼。
第一个发现他醒来的是雨鹙,他侧身在樨床边,稍稍抬起樨看不到的那只手示意两人不要再说了,然后俯下身问他:“樨,感觉还好吗?”
乞烛和雨戒对视一眼,彼此都感到高兴。
樨模糊地看到雨鹙放大的脸,露出了一个让人心颤的微笑。他哑着嗓子低声道:“我还好,就是头晕,看不清东西。还有,我听不太清楚你在说什么,爆炸好像让我听力受损了。”
何止,听力灵敏锐如他,在周围爆炸迭起的情况下,应该是会永久性失聪的。
好在樨是真璞胎,这种创伤能够恢复过来,在加上雨鹙对他的保护,他只是听力暂时受损。
樨说着挣扎着要起来。
雨鹙赶紧按住他的肩膀:“别乱动,好好躺着。我让人给你倒水来。”
樨听不清,但他能猜到雨鹙的意思,乖乖点点头,又露出一个笑来。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让雨鹙更加心疼。
他忍住俯身去亲一亲自己心上人的冲动,抬手抚过他额前的刘海,然后转身离去。
临走前,他对乞烛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跟着走了出来,只留下雨戒在里面陪着樨。
“他醒了,你知道该怎么办。我当着公主的面把他带回来,知道这事的人肯定少不了,你先和北阁那里通个气。”
雨鹙一边说一边叫来一个医师,吩咐完了,又对乞烛说:“还有,虽然我觉得没什么必要,但你还是和玄武使说说,看看能不能让樨不要看到太多正经审问的画面?稍微意思一下就行,你懂的。”
“那当然,如果我不明白,怎么敢收你做徒弟呢?”
乞烛答应下来,实际上,这也是他的意思。凡事都要有个度,万一樨见识北阁一次,就开始怀疑人生了怎么办?还是循序渐进的好。
雨鹙端着热水进去,雨戒正在和樨说话,声音有意提高了,樨还是听不清楚。
他抿了抿唇,舌尖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正如他此刻的内心。